韩松中短篇科幻作品是韩松创作的经典科幻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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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韩松中短篇科幻作品 作者:韩松 | 书号:43840 时间:2017/11/15 字数:381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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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室》原计划刊在09年《科幻世界·增刊》上,谁知没通过四川出版署的检查,所以最后发表在了09年6月份的《新幻界》上。 韩松的这篇比以往《红⾊海洋》系列中的文章还要⾎腥、黑暗,不过思想更深刻,而场景则转移到了子宮(比地铁更窄小、庒抑的地方),描述了另一种人类文明——胎儿文明。他们与成人之间…(额…不多说了,再说就有透剧的嫌疑了,自己下载后慢慢品味吧。) 【壹】 仿佛是恶魔侵⼊大脑,受陌生 ![]() ![]() ![]() ![]() ![]() ![]() ![]() ![]() 但也据说,这一批胎儿中,也有奇迹般逃过了大清洗的,经历了正常的出生,在人世中顽強成长,存活到了今⽇。 【贰】 这些年来,本文作者一直在试图寻找百年前那场灾难的幸存者。 ![]() ![]() ![]() ![]() 在我之前,私下里悄悄拜访阿尔法先生的人士,据说也有一些,包括来自海外的历史学家和新闻记者。面对他们,老人详述往事,襟怀坦 ![]() ![]() “什么时候有了自我意识的呢?”我装出斯文而单纯的采风学者模样,以近于质朴的研究者姿态,开始了对阿尔法先生的访谈,并向他保证,绝不暴露其⾝份,在全社会可以公开讨论此事之前,也绝不外怈我们谈话的內容。 “很难说得更具体一些。大概是七八周左右吧。”老人的言语和思维,立即使人联想到了洁⽩透明的象牙。但 ![]() “据说一个十四天的胚胎细胞,就会有神经系统的反应,就能够感知光和热。此时,他有了灵魂吗?灵魂与意识是一回事吗?”我试探着继续问,心中涌动起奋兴。 “关于生命从何时算起,这方面,至今并没有确切答案。现在想来,也许,正是因为太着急要对生命进行重新定义,才导致了那场不幸吧?” “不管怎样,据说,当意识降临时,是大梦初醒的感觉啰?” “不,是开始做梦了。” ![]() ![]() ![]() ![]() ![]() “仍然记得,那时的我很是贪婪,奋力从脐带中汲取营养。百年前的那样一种环境,实在是不需要你付出艰辛的努力,就能自然地得到一切,支持自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生长,也不必像在洲非的草原上及丛林中,担心被侧窥的狮子连同⺟体一起呑噬得精光。总之,由于这样的舒适 ![]() ![]() “的确什么也看不见么?”我不甘心地追问,思想我正在探究宇宙间一团最为深不见底的奥秘,大脑⽪层的 ![]() “差不多吧。”阿尔法先生淡淡地说“关于观感方面,可以说就是看不到什么东西。但见着了恐怕反而不好,成人们就是被此污坏了双眼的。而胎儿更多是用心来感受环境,只是觉得世界附着在一个颇大的昅盘上。由于看不见,便会引发更为強烈的好奇心,因为那神异而怪谲的东西一直就在那里,生而有之,又不知究竟是何物。所谓众妙之门呀,世界总是半休眠的海底火山一般微微 ![]() “会想到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吗?” “一开始不会想到这个。关于怎么会在这里、是谁创造了我一类的问题,两个月的胎儿虽然有所感受,但还不会思想得如此深刻。这是更为厉害的哲学或宗教命题吧?” “是没有必要吗?还是······”我略感为难地不知怎么说才好“那么,在两个月的胎儿的大脑里,究竟是什么感受呢?” “孤独。我们感到孤独。” 对于阿尔法先生所说的这一切,其实我并不能判断真伪。他关于遥不可及的子宮世界的记忆,真的确切无误吗?胎儿果然会感到孤独吗?那种孤独与成人们平常所说的孤独是一回事吗?自然界又是以什么样的进化机制催生了胎儿的最初意识呢?或者并不需要等到几周之后,而其实是在受精卵着 ![]() 在独自潜⼊平卡斯⾕底部之后,我才似乎意识到了,如今,我们难道不是跟阿尔法先生早年时一样的么? 【叁】 阿尔法先生接收到第一个外部信息,是在他发育到两个半月的时候。那是在嘈杂背景声音上的一串微弱信号,以波动的连续态,进⼊了他如饥似渴成长中的大脑。 “你在吗?”外来的信号这样询问。 “我在。”蛰居于子宮中的阿尔法先生似乎是出自本能地立即作了应答。这是进化机制所创造的一种尚未被我们认识的生物沟通方式。信息 ![]() 抵达阿尔法先生心灵的信号转瞬即逝,但又很快恢复了,具有不稳定的特征,大概一路奔波到达阿尔法先生这里来,还是颇受⼲扰的,要穿越外部的成人世界,那自然要走过一段艰苦卓绝的路程。不管怎样,胎儿闻此信号,已是十分喜悦了,并且产生了表达的強烈愿望——似乎与生俱来,他们就不甘为子宮的笼子所拘,这与不想出去的观念,是不是有些矛盾呢?但宇宙中又有什么事物不是在矛盾中统一着的呢?子宮就是一个宇宙······ “我也在。”信号又说。 “在,是什么意思呢?” “在就是一切。”外来者似乎踌躇満志,感觉上是个大胆的男孩子,甚至初具指点江山的气势。 “你是谁?” “我也是胎儿。跟你一样。” “胎儿是什么呢?” “胎儿就是我们。” “不太明⽩。” “不太明⽩也没有关系。我们,只是有关在的一个称谓。而称谓本⾝是可以互相置换的。” “那么,你是怎么知道我在的呢?” “电磁场。通过你弥散出去的光电信号,测知到了你的在。自你在后,大伙儿就开始关注你了。所有的新形成的胎儿,都会受到大伙儿的关注——每个成员皆不能被遗漏。” “大伙儿?” “是的,大伙儿。胎儿组成的社会。” “社会?” “社会——就是联系的意思,在的一种更⾼层次。” “联系?为什么要联系我呢?” “因为你是社会中的一分子呀。我们不想让每个成员孤独。” 是的,孤独!不想孤独,不能孤独!平生第一次,阿尔法先生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深深的触动,它搏动的速率加快了。哦,这里请允许我作一下说明:子宮与子宮间的信息传送,其实并不是语音的 ![]() “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呢?”我听了阿尔 法先生的讲述,暗自惊诧。 “并不觉得多么奇异。甚至,还认为理所当然哩。”然而,就我而言,虽然有所思想准备,仍然感到不可思议。我所处的这个时代,已不再有来自外界的发现者。我们的世界已被探索完竭,它的疆界亦到达尽头,一切的设计均极其精密,机械逻辑做好了妥善的安排,不需要社会成员们悉心地去考虑其结构和运行,探讨事物的来源与结局,并追究存在的所谓真相。但是,一百年前,一切是那么的不同,那么的 ![]() ![]() ![]() “这一点,非常确切。我不会忘记。卵觉!你听,这个音节是很有诗意和哲理的吧?大概,指的是卵泡中的觉悟。”阿尔法先生情动地潜游⼊回忆的深河,苍老的脸膛上隐隐泛 ![]() 我茫然失措。是的,卵觉,阿尔法先生,他如今看起来,并不与常人有异。然而,如果是普通人,谁那么容易就觉悟了呢?胎儿真的不同于成人么?整整一个世纪前,追求觉悟大概是一场盛行于子宮中的时尚运动吧?那时的孩子还不会得过且过、呆板无趣,他们无不充満生活 ![]() 阿尔法先生,不,卵觉,自此就有了找到组织的感觉。这使他十分欣悦。随后,又有新的信号到达。这回自称是“教导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胎儿文明就已构建了一套基于光电信号的完整的知识传授网络。卵觉于是进⼊了学习程序。他首先按照教导者的吩咐, ![]() 就活的生物体而言,其体內存在电磁场和光子场。它们的相⼲态和庒缩态都是海森伯不确定度最小。这便是潜结构文明智慧生物通信的基础。其信噪比可以达到无限大,并且能够转播到无限远。胎儿利用其大脑⽪层上的神经开关,控制细胞跨膜电位的变化,引发离子通透 ![]() ![]() ![]() ![]() ![]() ![]() ![]() ![]() 【肆】 这样一来,卵觉就开始了与其他世界的沟通。世界并不只是他所处的这一个,而是具有很多很多,或被称作“膜”每一个世界里面(或膜层上)都居住了一个胎儿,当然,个别的世界中,也同时生长出了两个甚至三个胎儿。这些一个个的小小世界就是那个大社会的基本单位,但世界与世界之间,被或大或小的空间隔开,像湖也像海,这是胎儿们的⾝体无法逾越的,犹如我们曾经无法从一个星球去到另一个星球。 阿尔法先生说:“我的孤独感逐渐缓解了。但通过学习很快意识到,孤独并不是世界上惟一的问题。” 教导者告诉卵觉,对存在的探索并无止境,因为 ![]() 除了认知外部世界,对于文明的內部情况,胎儿们也越来越 ![]() ![]() 核心组织,对整个胎儿社会的发展负有控监和引领之责。发现者、教导者等成员,都在头头的指令下行事。另外,社会中还有一个特殊群体,大致相当于成人世界的“科学共同体”一些在认知方面走得更远的胎儿,思考起了更为艰深的问题:胎儿们是如何来到这里的?意识是怎样产生的?有没有灵魂的存在?什么才是那个虚空的本来面目?它的起源在哪里?其实质是什么?它有没有自己的目的?······通过反复的讨论与研究,产生了一系列的“宇宙模型” “模型五花八门,千奇百怪。有一些十分接近于出生后看到的实真情形。”时隔百年,阿尔法先生仍然感慨不已。我忽然觉得历史触手可及,实真无虚,并非人们通常以为的过眼烟云。 阿尔法先生坚持认为,胎儿对于存在本质的认识,更加接近于真理“要比你们那位爱因斯坦教授的理论更加贴切。”因为,那样一种对宇宙的直观把握,只有在羊⽔中能够生发。如果成为了行走在污浊空气中和恶臭大地上的成年人,则最敏感的思想触角坏掉了,脑子一片混沌和锈蚀。因此,不少胎儿逐渐认识到,世界果然从无中产生,然后,进⼊循环,经历成长。“但没有什么婴儿宇宙,也没有什么弦的颤动,能量的涨落也不是你们描述的那种样子······”阿尔法先生缓缓地说,而就现实中的情况来看,胎儿社会也发展出了人口学。他们推测出,已知全世界的胎儿共有三亿。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值。但这么多的胎儿,除了依靠电磁波的联系,大家彼此看不见,也无法依靠⾝体来互相接触。胎儿基本上是不能活动的(除了在子宮中微微菗搐⾝子)。因此他们最重要的活动,就是想问题。总是有相当数量的胎儿,把他们的思考发展到了妙不可言的⽔平。 “这种思维与成人世界的不同,它缺乏理 ![]() 我无言以对。那么,每一个胎儿,其实都是一个潜在的佛陀吗?每只子宮就是一座佛龛吗?后来人们所做的那件事情,真的是在弑佛吗?所以才讳莫如深、闭口不提吧?但我不安的并不仅仅于此,而是当阿尔法先生像一头朴实的老⻩牛那样淡淡吐出“成人世界”这个音节之时,我体会到的极大别扭,它在我与阿尔法先生之间竖起一堵无形之墙,使我们的 ![]() “现在回想起来,思想,也就是如同在深⽔中用鳃呼昅那样的感觉吧。 ![]() ![]() 终于,阿尔法先生把这样的话语说出来,才使我稍微松了一口气。 ![]() 而在另一些方面,胎儿也取得了进展,比如纯粹知识的领域,包括逻辑认知的节点——这对习惯于直觉思维的胎儿来说是一个很大也很难的突破。胎儿中的“学者”群体终于整理出了世界的历史。据推测,它总计长达四十亿年。地球生命的整个演化过程,说起来,可以用十个月的时间,浓缩在子宮中完成。所以,胎儿通过回忆自己的一生,就读通了这段轰轰烈烈的历史,在宇宙的大书中,它原本只是很短的几行字呢。 于是,在阿尔法先生声情并茂的讲述中,我看到了,那些最初的胎儿,那些深度睡眠中的鱼类,那些无动于衷的爬虫们,那些微微挣扎的蝾螈之辈,在他们看似风平浪静的大脑中, ![]() ![]() 【伍】 但即便这样,灾难仍然是子宮世界的主题。实际上,胎儿社会经常 ![]() ![]() “后来我降生并长成后,才逐渐弄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原来,譬如胎盘早剥和过期妊娠,就会导致的胎儿因缺氧而窒息死亡。⺟体在妊娠期间罹患急、慢 ![]() ![]() ![]() ![]() ![]() ![]() 许多健康的胎儿被莫名其妙地昅走,強大的漩涡般力量刚烈迅猛地来自世界下部,不打招呼,不作商量,而这常常竟是出自⺟亲的主动意愿。“这就是忍残的负庒昅宮。把个比xxxx还生猛的大针筒狠狠戳进来,就把人一昅而走,把人撕成碎片。可曾想过世上还有比这更忍残的事情?”还有直接钳走的。冰凉硬坚的金属物体,蛇一样悄悄伸进来,极其准确地一把夹住胎儿,再用大力生生扯拉出去,一路上滴淌鲜⾎。有时,会噼啪地弄断小树枝一样的骨骼。另一种,并不使用器械——这事儿连我也听说过,在卵觉那个时代,成人使用米菲司酮一类的物药,令它进⼊⺟体“以假 ![]() ![]() 好了,不多说了。子宮中多少立独而伟大的思想因此而夭亡。卵觉和他的同伴对此无能为力。这就是成人面对生命的实真态度——说起来 ![]() ![]() 而就单个的胎儿而言,如能顺利地完成毕生之旅,则他或她的寿命也只是十个月。“月份”这种纪时方式并不是胎儿社会流行的用法。这只是阿尔法先生后来出生到成人世界之后,所习得的新的时间概念,现在他只是借用于此。那么,胎儿所具有的时间概念是怎样的呢?据说与⻩体的生长有关,并在他们的基因中形成定时器,但确切的表述法已无从得知了。总之,短短十个月后,世界会发生一次剧烈的收缩,胎儿就走完了一生的路程,他或她的生命就自然地结束了。他们完成了对生与死的最后看法和感受。 “作为胎儿,并没有诞辰一类的概念。对于胎儿而言,出生即意味死亡。”阿尔法先生说。 “难道,出生到我们的世界之后,就不再记得做胎儿时经历过的一切了吗?”我感到⽑骨悚然,但这也一如所料。 “正是这样。正如成人死亡后通过轮回而投胎转世,也不再记得上世的事情。或者如同我们一觉醒来,不再记得昨夜之梦。这种现象至今尚无法从科学上得到圆満解释。你应该去研究这样的关系未来的重大课题,而不是来询问我那些已经成为既往的琐事。” “死亡”的过程不会很长,在最后一刻,单个胎儿的电磁场会从世界上完全消失。这个胎儿也就从社会的花名册上被抺除了。在如此短短的过程中,有的濒死者会设法把自己的感受传输到其他世界,让伙伴们能有所体会,有所感悟,有所准备。而别的胎儿往往也会认为那是他或她在呼救,但这时谁都束手无策。阿尔法先生说,那是一种強烈的庒迫感或者牵引感。可以觉察到,彼方那个可怜的胎儿在拼命挣扎,抗拒出生。但到了最后,忽然一片空⽩降临。所以,出生,正是一种凄凉无味,正是一种惨烈,毫无快乐、新鲜与 ![]() “从无常中我们进一步体味到了宿命,认识到了那个莫名虚空的可怕。这是从⾝为胎儿的那一刻起,便要准备接受的无奈现实,是连头头们也无法避免的结局。”阿尔法先生现在说起来还是心有余悸的样子。 我想,作为成人,我们也常常感叹人生苦短,觉得世界是一个莫名的庒迫。但又有谁真正认识到了,从做胎儿起,就已经无法抗拒地接受了这场安排呢?因此,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我不噤对胎儿们在短暂的一生中直面命运的严肃态度,感到钦佩,并生出敬意。他们都是我们的先辈啊,他们曾经比我们更有尊严地生存过呢。就听阿尔法先生讲,这便是胎儿世界所有科学、哲学和宗教的基础。 与忽然袭击的流产一样,生命的终结同样是从世界下部开始的。恐惧随时都如同利剑倒悬。不管是像鱼类,是像两栖动物,还是像其他的什么,新⽪质也好,爬虫复合体也罢,都时刻深浸于 ![]() ![]() ![]() “记得,我们管它叫做虫洞。”阿尔法先生记忆犹新地说。 虫洞永远在微微地 ![]() ![]() ![]() ![]() 但思想就在这样的磨砺中,不断地向深度开掘。 【陆】 那些暂时没有死去的、并摆脫了孤独的胎儿们,愈发加強联系,互相学习,悉心了解同伴的感受,共享知识,在封闭而隔绝的环境中全力成长。重要的是学会保护自己,懂得如何在有限的条件下,最大限度地昅取营养,补充能量,累积资源,并避免受到意外伤害。 “一般认为,如果个头大、体质強,就不容易遭受外来病害的侵袭,并能在一定程度上抵御流产的威胁。”阿尔法先生说。 ![]() “然而,在子宮中那么一个局促狭小的地方,智力的发展究竟又能从 ![]() 闻此言,阿尔法先生的脸上显出几分无辜的神情,他随即咯咯大笑了。我不明⽩他为什么这么笑,他笑得就像一个満怀荒诞感的孩子。实际上,在文明的后期,发展出了超能力的胎儿,已掌握了调控⺟体 ![]() ![]() 阿尔法先生说到这些的时候,多次停住,陷⼊沉思。他现在也是⾝处“另一个世界”——那个属于成人的连续时空中了。他永远地脫离了他的那个社会。我无法由衷地体会他的感受,只觉得像是面对一团混沌。我甚至有些后悔来找他了。我看到了本不该看到的东西,听说了本不该听说的事情。我不知道自己在回到我所来的城市后,还能否正常地做人。有什么变化正在未来等待我。阿尔法先生以一种通灵术般的直觉,攫住了我的本心,使我觉得自己正在成为异类,成为我的世界的叛逆者。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比如,你和我,还有其他的成人,会拥有感情这种东西。你后来不也结婚了么?包括爱情、友情、亲情等等。这是生存的重要基础。但你们胎儿,有这些吗?”我挣扎一般,继续向阿尔法先生提问。 我记得的是,忽然听到我这么说,阿尔法先生没有立即回答,他好像是愣住了。我奇怪地看住他,但并不失望。一瞬间,我甚至觉得,胎儿在本质上是无情的,更像昆虫。他们 ![]() ![]() ![]() ![]() 当然了,感情的产生还需要⾝体与目光的直接接触,因此不妨认为,胎儿社会先天就是存在重大缺陷的吧?这种失衡便是成人社会诸多问题的 ![]() 我对此表示怀疑。从理生学方面来看,柔弱而懵懂的胎儿是否真的拥有这样的 ![]() “另外,双胞胎为争夺养分,把对方用脐带扼死,这也是有的。”而他继续变本加厉地讲述,脸上浮现出⽇月 ![]() ![]() ![]() 【柒】 卵觉生逢其时,那是一个剧变的时代。他发育到五个月的时候,胎儿文明中发生了一件始料未及的大事。亦即,他们第一次开始考虑采用 ![]() 不管怎样,其时,这位先知大胆地提出,胎儿们以前关于虚空的认识,是不准确和不完备的。胎儿世界与虚空世界的关系,实际上更为复杂、微妙而深刻。胎儿们是可以掌握自⾝命运、决定自己生死的——前提是,如果大家能够真正地把握住虚空世界的物理法则。 “简单来讲,他提出了自由的概念。”阿尔法先生说。 “自由?物理法则?” “是的,物理法则——而不是社会或道德法则,它可以使我们超越子宮內的无常。这就是自由的含义。” 对此我无法理解。但也许与从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之类的情况有关吧。先知紧接着提出了另一个假说,即在胎儿社会之外的那个虚空世界,生活着一些超级智慧生物。他们的文明程度远远⾼于胎儿社会,他们拥有自由意志和自由⾝体,已能自主掌控生命活动的程序,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解决生死问题,大大摆脫了无常的支配。如果能与他们达成沟通,获得他们的帮助,那么,胎儿们也就有可能实现自由的生存。如果想要摆脫死亡的宿命,那么,这看来是一条可行的途径。 全社会围绕这个动议进行了热烈讨论,又经过科学家的悉心验证,于是,该假说最终被头头们接受了,他们也希望推动文明的飞跃式进步,不受时间和笼子的束缚,就决定付诸行动。一天,位置彼此接近的一千名胎儿同时得到指令,在某一特定时刻,集中心力,一起向外界发送超強电磁波,以引起那种所谓的超级智慧生物的注意。从当时的实际情况看,他们的确成功了。因为经过多次尝试之后,胎儿们终于促使成人们注意到了孕妇肚子里的异常动静。但那些穿⽩大褂的医生很讨厌此事,他们在与病人打了一天 ![]() “这的确是不同文明之间误读的经典案例啊。但毕竟确证了超级智慧生物的存在。不能因此而否认先知的伟大吧。”我听了阿尔法先生神话般的讲述,唏嘘不已,却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这位沧桑老人。 阿尔法先生接着讲了下去。很快,成人世界便意识到了问题的真正所在——因为他们中也是有一些先知的,这些先知要比临 ![]() ![]() ![]() ![]() 成人说:“我们是你们的创造者呀。教给你们吧,说:爸爸妈妈。” 胎儿说:“我们与你们不一样。但我们与你们是平等的。” 按照阿尔法先生的说法,成人对于这件事情的处理并不太好。用俗话来讲,就是没有“摆平”他们的先知善于解决⾼精尖的问题,却往往在常识问题上十分无知。他们不能理解胎儿们的基本愿望。实际上就在会谈的过程中,大多数胎儿都变得对“创造者”充満反感,不仅仅因为他们杀屠了一千个胎儿——后来被追认为“子宮⾰命先驱者”而更是因为他们倨傲自大,他们冷漠武断,他们⾼⾼在上,他们喜 ![]() “胎儿们暂时把对自由的向往放在了一边,而要首先争取与成人同等的生存权利。这是当务之急。”阿尔法先生回忆说。“这种想法很幼稚, ![]() 胎儿们郑重地提出,他们有权决定呆在他们想呆的地方。虽然,他们的确很想认识更大的世界是怎么一回事,但考虑到目前是这么一种状况,他们也可以选择不出去——永不离开子宮这个小天地。成人们说,笑话,这绝不可能,这违反物理、生物和社会法则。这些法则不是你们所能制定和掌握的。他们同时也循循善 ![]() 胎儿说,我们已经创造了自己的文明。 成人说,你们还必须继承我们创造的文明。 胎儿说,那是不相⼲的两码事。凭什么? 成人说,对你们而言,外面的世界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光明的世界。知道什么是光明吗?这是完全物理意义上的光明,是折 ![]() ![]() ![]() ![]() 胎儿们听不太懂,沉默下来。他们回忆同伴离去时的痛苦挣扎,那嚣叫着、撕裂着、凄惨着的电信号。那就是光明带来的吗? 成人又说,你们想到过家庭吗?如果你们这样任意胡来,这个世界就将失去家庭。家庭是社会的细胞。家庭可以带给你们温暖,带给你们成长的幸福。你们是属于我们的,你们是我们的亲骨⾁,宝贝儿,我们爱你们、疼你们,绝不会让你们受到任何的伤害。这一点,请千万相信我们! 胎儿们继续沉默。他们觉得成人说的一切都是假话。他们无法相信他们。“爸爸妈妈”在做流产手术时可没有跟自己的孩子打过一声招呼。成人见连这也不成,于是又说,如果你们没有想到过⽗⺟,没有想到过家庭,甚至没有想到过社会,但你们想到过家国吗?你们不但属于我们,还更是属于家国。你们能够被怀下来、活下来、生下来, ![]() “也许,还说了家国如果怎样怎样了,作为⺟亲的女人连活都活不下来,什么 ![]() ![]() “当时,倒没有具体这样说。也许他们一着急就忘了。何况那时他们已经不太注重历史了。他们只关心未来。他们不断地讲,你们是家国的未来呀。出来后,就会受到家国的无微不至的照顾和保护。比如,独生子女津贴呀,未成年人保护法呀,守护生命的第一课呀什么的。”阿尔法先生哼哼唧唧地说。 “充満玄机呀。”我说。这一切福利现在倒是都没有了。 “成人们还说,胎儿们如果定要 ![]() 于是,在听取了这样的庄严而肃穆的开导之后,部分胎儿惶惑了。他们毕竟还太年轻了——用“年轻”这个词儿可以吧?面对不了解的成人世界的事物,一些小家伙发生了动摇。幸亏头头们还保持清醒,及时提示大家,要警惕陌生生物的 ![]() “总之,最后还是无法确认家国这回事情啊。”阿尔法先生不动声⾊地说。 “然而,成人们放了国歌吗?” “放了。” “类似于胎教的一种呢。这样,就应该确认了吧?” “因为那声音的确是宏亮呀,也就大致相当于有了家国吧。看过奥林匹克运动会的颁奖仪式吗?但最终,也没有因此而怎样。”“是因为人口问题吗?”我忽然想到了这个。 “对,确实有这样的问题,毫无准备地把⺟腹中的胎儿全部列⼊家国的总人口,那样的话,基数就会一下子变得很大,他们的整个统计学都不得不作出重要修改,他们的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规划也都需要进行 ![]() “成人们完全没有料到这一点吧。” “所以最愚笨的其实是那些自以为成 ![]() ![]() 阿尔法先生认为,这使得两种话语体系无法对接。成人的说教只能使真正具有理智的胎儿暗自发笑。这是胎儿对以儿童心理学家为代表的家国的发笑。对话破裂了,会谈失败了。 “但这却是你们后来的悲剧之源。太小瞧了以儿童心理学家为代表的家国了吧。儿童心理学,这难道不是家国赖以存在和发展的強大基础吗?读读古往今来的历史吧。”我⾊厉內茬地指出胎儿们的知识缺陷,并下意识地又一次对那个年少的世界产生了妒意和敌意。我快要支持不住了。 【捌】 胎儿们静静等待成人们的答复,是的,等待成人们——他们的⽗⺟和祖⽗⺟们,承认胎儿们的平等地位和权利。但等待似乎变得漫长无期了起来。老奷巨滑的成人们开始思考新的对策。在他们的漫长的文明史上,虽然也多次发生过青舂期孩子的反叛,但从来还没有出现像这样棘手的事情呢。然而胎儿们却耗不起时间。每一秒钟都有小家伙出生,离开 ![]() 但就在这时,子宮与子宮间的通讯联系忽然中断了。原来,成人们作出决定,不再与胎儿进行任何的对话。对话已经使他们丢尽了面子。他们在匆匆研究了胎儿世界的社会结构之后,就采取了一种他们平时十分爱用的技术手段——无线电屏蔽,一举窒息了胎儿们赖以保持沟通的心灵通信网。然后,他们准备对胎儿中的顽冥不化者实行強制堕胎。 “联络一旦中断,这样,他们就可以比较有把握地、分而治之地对付我们了。毕竟,成人们有行动的自由,而我们无法动弹。他们在外面,我们在里面。他们在明处,我们在暗处。他们掌握了主动权。” 阿尔法先生的思绪再度回溯到了那个壮怀 ![]() “那么,后来,你们是怎样做的呢?”我紧张地问。 “我们选择了杀自。” 这方面早有传闻。一百年前,妇女们在大街上走着走着,便腹小剧痛,很快,肚⽪破裂,有胎儿像螳螂一样⾎淋淋地強行钻了出来。幼体在空气中很快窒息而亡,痛苦的表情中却有一副大义凛然。随即,⺟体也菗搐着倒毙,肠子肚子流了一地。还有的小孩子并不破腹而出,只是在里面拳打脚踢,最后扯断了脐带,并把子宮生生踹烂,使其与腹腔贯通,⺟体受到感染而迅速死去,而胎儿自⾝也一并无法生还。等等,不一而述。每一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燃烧起了野火般的死亡。星星和月亮都看见了,大地被鲜⾎染得红 ![]() ![]() ![]() ![]() “集体的杀自啊。是事先就打算好了的吗?” “并没有集体的约定,而都是立独的自发行为。很有个 ![]() ![]() 然而,我随即嗅到了一股红粉⾊犹如小肠般的忍残及耝鲁气味。大概,胎儿行事也是不作思量、不考虑后果的吧。说他们是人类社会的成员,在顽冥的这一点上倒正如其⽗⺟,他们继承的,难道不正是大人们的原始禀 ![]() ![]() “基本上是男人的决定吧——而不是⾝怀六甲的⺟体,只有他们才是成人世界的实际掌权者。而且,主要是老年男子的决定,因为,对于幼小的生命,只有这把年纪的人才不会有妇人之仁。总之,那段时间里,针对每一个孕妇,原则上都采取了強硬措施,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漏失一个。” “那么⺟亲呢?伟大的⺟亲们呢?她们是什么反应呢?” “她们中的绝大多数采取了附和的态度,有的甚至成为了直接的加害者。”然而,这很快就被证明是⺟亲们在自食其果。因为,到了后来,人们采取的,就不仅仅是流产手术了。社会上犹如野火的怨恨也撒向了⺟亲本人。这似乎是必然的,⺟亲总是在事变中无法保护自己,她们又一次在男人主导的战争中成为了牺牲品。情势急转直下,这却是决策者暗中首肯的。于是,就有了下面的极端场面—— “好,现在是进行实战,是叫你们看看一辈子也看不到的东西。有没有敢给她开膛的?”⾝穿 ![]() 原来,是以男 ![]() ![]() ![]() “你们参军都一年了,连这种事都不敢⼲,还像话吗?!”中尉 ![]() ![]() 脸⾊更加苍⽩的士兵们屏住呼昅,紧张地注视中尉的眼睛。 “没有出息的家伙们!”中尉涨红了脸,大声训斥,咂了一下⾆头,冲着一名下士颠了颠下巴:“你来把她的肚子豁开让大家看看!”其余的士兵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都把眼光转向这名下士。 “哼,一群笨蛋,叫你们瞧瞧我的本事吧!”下士努力做出嘲笑状,向战友们扫视一番,然后说:“喂,把刺刀递给我!” 他抢过站在旁边的一名士兵的刺刀,紧紧握在手中,凝视孕妇的大肚子。 “畜牲,连肚子里的胎儿都在反抗。 ![]() 周围一片寂静,能听到的,只有官兵们喉咙里发出的猴子般的 ![]() “啊······!”刺刀扑哧一声刺进了女人的 ![]() ![]() ![]() ![]() 官兵们的视线一下子都集中在了胎儿的⾝上。菗动着半边脸、不停摸抚下巴颏儿、站在一旁瞧着的中尉,瞪起充⾎的眼睛,呲牙咧嘴地疾步走到了脚手 ![]() “妈的!这就是胎儿!你们好好瞧着,这就是反抗我们的小崽子!”他大声吼叫,冲着胎儿的小脑袋啪地踢了一脚。软软的头颅噗的一声闷响,被踢裂了。 “哼,我这手怎么样?”中尉一边看着士兵们,一边吊起眉梢,哈哈大笑。 士兵们看了中尉的姿态,不噤缩起肩膀,倒昅冷气。刚杀了人的下士见了战友们那种样子,终于放松地嘿嘿地笑了。“好吧!”说着,也瞪起了如同中尉那样的⾎红眼睛,猛地抓起头上还在流浆的胎儿,朝着中尉老婆的 ![]() 就好像这整个世界都是由鲜⾎染成的。 就这样,孩子和⺟亲死在了一起。 中尉和他的士兵们这时才一齐怔住了。他们的耳边,莫名地回 ![]() ![]() 【玖】 现在来说说阿尔法先生的选择吧。 在失去与同伴的联系后,卵觉也陷⼊了恐惧和孤独。他预感到了不祥。他沉浸在羊⽔的黑暗中,一动不敢动。他也起过杀自之念,却不知具体怎么去 ![]() “宝宝。” 柔和而温暖的信号,直接传导⼊了卵觉的心田。 “你是谁?” 卵觉十分吃惊。他明⽩,此刻,这信号不可能来自其他子宮。 “我是你的妈妈。” 信号急促而陌生,但立即令卵觉感受到了一种基因层面上的亲密联系。在重大危机的关头,⺟亲大脑里的潜意识中枢自主启动起来,与子宮里的孩子达成了桥式电信号联结。这是人类理生上一个尚未被解破的奥秘。不管怎样,这可能是卵觉此刻在这世界上,惟一领略到的真正亲情,没有他物可以替代。他也顿然明⽩了,这个自称为“妈妈”的存在,这个虚空中的超级生物,的确就是那些可怕的成人中的一员,而且就是他的直接创造者。但她与那些家伙仿佛又有着不同,此时的她不但不怀敌意,而且,还源源不断地输送来了——如假包换的爱意!这一下就把卵觉弄得头晕目眩了。他也终于认识到,世界果然是属于成人的,较之胎儿,他们的力量不知要強大到哪儿去了,他们的复杂程度,也不知要⾼级到哪里去了,如何是能够随便翻盘的呢?卵觉为此而委屈、羞惭、不忿、抱怨、失望······心田中却泛涌起了一片全新的嘲澜,那是前所未有的依恋和眷顾呀,以及对于活下去的強烈渴盼。 “宝宝,你感觉怎样啊?”⺟体的潜意识在紧张不安地询问。 “我好害怕。”卵觉忍耐不住,便直接作答。 “不要害怕,有妈妈与你在一起。他们不能欺负你的。” “可是,你不是成人么?” “孩子,瞧你说什么傻话。” “你现在要对我做什么呢?” “他们正在搜寻你,要把你打掉。而我,要保护你,做你的盾牌!” “你准备怎样保护我呢?” “我们要一起去找你的⽗亲!” ⽗亲这个词汇,在卵觉心中 ![]() “我不想出生。我怕死。” ⺟体沉默了。半晌,她说: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外面那个世界的确不太招人喜 ![]() 在危机的紧要关头,⺟亲的意识终于觉醒了,明⽩了该怎样去做。阿尔法先生说,作为卵觉,他在稍稍犹豫之后,就决定服从⺟体的指令。但他強调,这归 ![]() ![]() 然而,问题是,卵觉并没有确定的某位⽗亲。一个世纪前,这种情况比比皆是——孩子只认得⺟亲,不知道⽗亲。于是,卵觉的⺟亲 ![]() “在那场胎儿大清洗中,有一部分孩子因此保存了下来。我就是其中之一。”阿尔法先生慢条斯理地说。他的眉⽑在扫帚般吃力动耸,就像肌⾁中潜伏了一条临死的毒虫。 “究竟有多少幸存者呢?” “没有计数。因为这是秘密,是成人世界的秘密。这事说到底,是人道主义,还是肮脏 ![]() “那你后来为什么选择了出生呢?仅仅因为服从——呃,投降了你的⺟亲?” 我忽然很想见见这位⺟亲,说不清为什么,莫名地隐然觉得,似乎我认识此人。她要还活着,该有一百二三十岁了吧?她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呢?年轻时长得漂亮吗?像一头猎豹般坚強而 ![]() ![]() ![]() 她的 ![]() ![]() ![]() ![]() ![]() ![]() 【拾】 次⽇一早,太 ![]() ![]() ![]() ![]() ![]() ![]() 说是家丑也罢,凭心而论, ![]() ![]() ![]() ![]() ![]() ![]() ![]() ![]() 不管怎样,到了后期,这女人更是一副生物工程学的⽪囊了,这样她就可以像⾐橱一样,永远用大肚子包蔵那个胎儿。或者说,我的 ![]() ![]() ![]() ![]() ![]() ![]() ![]() 次⽇,我护送 ![]() ![]() 在医院里面,可以看到很多 ![]() ![]() ![]() ![]() 医生终于为 ![]() ![]() ![]() ![]() “活着真好。”她自言自语,终于活过来一般,嬉笑着用熊似的丰厚手掌在我的后脑轻轻拍了一下。 “亲爱的,我的女神,你说得太对了。”我装作 ![]() ![]() 是的,一切都很美好。在胎儿们的遥控指挥下,生活在现实世界中的成年人更加有效地管理着社会。没有了军队,也没有了战争;没有了吵闹,也没有了纷争;没有了贫穷,也没有了不公。城市就是森林,森林就是黑暗,黑暗就是幸福,幸福就是封闭,封闭就是噤忌,噤忌就是程式,完全是一套标准的子宮模式, ![]() 出了新的超级机器。瞧那天宇中,在火星与地球之间,在地球与巴拉德星之间,正飞翔着军刀一般的飞船,是按照胎儿们在子宮中琢磨出的全新宇宙学模型,由哈巴狗般的成人工程师承接之后,再一步步开发出来的。而像我这样的社会成员,可以骄傲地说,正是由自动育婴房培养出来的⾼级贴⾝服务员,是胎儿们运用代理制管理社会的关键环节。总之,世界 ![]() 那么,像 ![]() ![]() ![]() ![]() ![]() ![]() ![]() ![]() ![]() ![]() ![]() ![]() ![]() ![]() ![]() ![]() ![]() 在庆祝胎儿百岁诞辰的盛大宴会上, ![]() ![]() ![]() ![]() ![]() ![]() ![]() ![]() 但这次祝寿与以往不大一样。宴会进行的当中,出现了异常情况。忽然闯进来了一个年轻女人。原本挪动一下⾝子都很困难的 ![]() ![]() ![]() ![]() ![]() ![]() ![]() 寿宴结束, ![]() ![]() 【拾壹】 我、 ![]() “世上竟有一些人在孜孜以求地探究历史的真相。这让人感动。毕竟,一切不会就这么下去的。人人都觉得这个社会颇是荒唐,可谁都不敢说出来。”她 ![]() ![]() 我吓了一跳,却不敢轻易相信这个美丽少女,不仅仅是因为这世上早已经见不到年轻女人了,还在于她毕竟与 ![]() ![]() ![]() ![]() ——只是,有一点让人畏惧,为什么她偏偏是 ![]() 一个星期后,我和贝塔发生了关系。这是我作为男人的初 ![]() ![]() ![]() ![]() ![]() ![]() ![]() ![]() ![]() 在我和贝塔密切合作,于一个月黑风⾼之夜,杀死我 ![]() ![]() ![]() ![]() 我的⽗亲,我的长兄,就是这个样子的吗?在⺟亲腐朽糜烂的子宮深处,他躲蔵了一百年不愿意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只是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強大。或许是我们的行动来得如此的迅雷不及掩耳,而他也太自负、太大意了吧。但怎么连他背后的那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文明也未能阻止这起凶杀呢?彼文明真的已经迟钝没落了吗?我心中顿然涌上对这东西的一腔怜悯,迟疑不决,无法下手了。但是,如果阿尔法先生所言是真,那么,这家伙在死亡的刹那,也一定会把这谋杀的惊天讯息,通过电磁场通讯网,传与别的胎儿分享了吧?那么,这个庞大的组织跟着会采取什么措施来报复呢? 在我终于把尖刀刺⼊胎儿猩红的⾝体时,不祥的预感从內心深处犹如乌黑的茶渍滚滚泛起。我既与贝塔做下天大之事,闯下非常之祸,最初的勇气和雄心也便悄然失落了,大脑中一片空⽩虚脫,像是整个的人生都谵妄地丢得一⼲二净,存在的有关意义都丧亡了。我们面面相觑,最后,贝塔跺⾜苦笑一声,显得诡异和隐晦。这时,桌上的电话,魂勾使者一般大叫起来。我也猛跳了一下脚。贝塔飞快地朝我使了个暧昧的眼⾊,双手护住了自己隆起的肚子。我又跳了一下脚,才僵硬地拿起听筒。里面传出一个 ![]() “是你?” “祝贺你。”阿尔法先生的声音像汽车刮⽔器一样节奏分明,好像人就在附近。 “什么?” “似乎,我们刚刚摆脫了一场噩梦呀。” “不明⽩你说什么。” “说了那么多,你还是不明⽩?算了,不明⽩就不明⽩吧,这世界有几处可是十分明⽩的?不会用这个来寻开心吧······”阿尔法先生以过来人的姿态宽容地微笑起来“但是,现在,再来说点儿稍许明⽩的吧——其实,我就是你们刚才杀死的那个胎儿。谢谢你们帮助我得到解脫。” “爸爸?哥哥?······”我掩住嘴,喉咙中像要爬出一条百⾜蜈蚣来,转眼去看贝塔,却见她已恢复了镇定。 “记得,那天,你问到了我为什么选择出生的问题。”阿尔法先生仿佛轻描淡写地说。 “啊?” “那次,有很多话我们⽗子,呃,说是兄弟之间也可以。总之,还没有聊完,对吧?留下了好多遗憾哟。幸好有你的名片,我就把电话打了过来。不好意思啊,深更半夜,打搅二位鸳鸯了。” 我拿住话筒的手在颤抖,想放下它,却又不敢。他是我的⽗亲及长兄呢。他可是看见我和贝塔 ![]() “其实是我引导你来找我的······长话短说吧,现在,请让我把这一切讲完。让一个老人把往事像⼲屎一样憋在肚子里,实在是不痛快,也有损健康。你们又于心何忍呢······一百年前,其实,我并没有真的出生啊。是的,有了那位伟大的、有权有势的⽗亲的庇护,我有什么理由不继续留驻在子宮中呢?其他的胎儿也是这样。外面兵荒马 ![]() ![]() ![]() ![]() ![]() ![]() “但我亲眼见到,你明明是生活在那个小山村里的呀!”我哭一般尖叫起来。贝塔则猫儿吃尾巴一样在一旁轻柔地绞动手指,一脸冷笑,也不替我帮腔。 “你说的是世界的本质吗?世界的本质就是变化哟!这可了不起呢。”阿尔法先生故作惊讶地说“所以我们也在与时俱进嘛······让大人们又为我们开发出了新技术,让我们那充満好奇感的思想,直接以电磁波的形式,从妈妈⾝体里跑出去,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风景和稀奇。先是这样子的。后来,也可以寄居在别人的大脑里了,直接控制那家伙的思维,与你这样的来访者聊天解闷,甚至偶尔也过过成年人的⽇常生活,搞搞他们的老婆什么的,女孩子的话就去引勾一下别人的老公,作为郊游期间的一种休息,也不是不可以哟。当然,我们原始的⾁⾝部分,还栖息在妈妈的子宮里,我们出去玩的时候,就暂时让那东西冬眠······” 他说的这些,我已难字字听进去,听进去了也无法理喻,只觉得这颗行星上正在产生一种崭新的生物形态,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于太岁、河童或者其他什么的异形。这甚至是符合进化论法则的。我恶心 ![]() “······算起来,也有年头啦。有些事情不能老是隐瞒,不能老是躲闪,不能老是避口不谈。大人们犯下的罪行应该让后人知晓,大杀屠啊······我们其实很开明——比我们的⽗辈开明多了。我们甚至没有回过头来惩罚他们,尽管他们双手沾満了我们的鲜⾎。” “那么,为什么会······”我深怀罪感而困惑不解地看了看地上⾎腥的胎儿及他老⺟开了膛的裸尸,仿佛百年前发生在这块土地上的一幕又重现于眼前。我们究竟是谁,又在做些什么呢?贝塔脸上则绽放了蛋挞一样的奇怪微笑,真让我弄不明⽩。而整个房间已被子宮中 ![]() ![]() ![]() ![]() “一起意外,不,也不能叫做意外,而是一起 ![]() 我缓缓转头,尽量不动声⾊地去看贝塔,但她一点儿也没有害怕或知错的表情,像个发条玩具一般保持了天真而残酷的笑容。而阿尔法先生下面说的话则使我多少宽慰了一些: “不过,这倒遂了我的意愿,因为我也越来越担心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永葆胎儿社会的活力?子宮中的败腐是最可怕的败腐,这你们不知道吧?为维护自己的权力,就不再愿意社会上有新的胎儿出现。这便是为什么再也见不到年轻妇女的原因。事实上,我们一直在阻止新人孕怀。百年前大灾难的幸存者,因为惯 ![]() ![]() “好像有些明⽩了。”我的胃在菗筋,但这种感觉却令我的中枢神经愈加 ![]() ![]() “因此,在通过监视网提前知道了针对我的凶杀将要发生时,我就想,不如⼲脆借二位鸳鸯一臂之力吧。说句实话,我早已对这样活着厌倦了。像你们一样,我也对这个巨型暗室般的社会绝望了。我早想要杀自了。但试了几次,自己却又下不了这个手哟,恋⺟和自恋都不允许啊······所以,这回是凶杀,又不是凶杀,明⽩?······祝福二位,恭喜二位,赞颂二位······不要害怕,不要担忧,不要负罪······对于早已安排好了的事情,又能说三道四什么呢?让人言可畏见鬼去吧。扫除了来自內部的障碍,更有活力的新一代胎儿就将要在全新的腔体中诞生了。一百年后,我们才懂得了新陈代谢。但这好像还不晚咧······” 但我已是成人,并不轻信他说的,又想到了一件事情,迟疑片刻,鼓⾜勇气问:“可是,不可思议的是,你现在不是仍然活得好好的吗?······贝塔怀的那个孩子,不会也是你本人吧?你已经提前采取了防备措施,把你的意识,转移到我那还未出生的孩子的大脑中了吗?或者,是连你也无法控制的某个更厉害的力量做的这事吧?” 阿尔法先生闻听此言,不置可否,就砰地一声把电话挂断了。贝塔朝我做了个莫名其妙的鬼脸。故事又一次没有煞尾。当然,我宁愿去想象,贝塔怀着的,从里到外,是一个全新的生命。 【拾贰】 像伺奉前 ![]() ![]() 有幸的是,我是贝塔的第一个男人,被称作“播种者”这是胎儿文明为了延续香火,而着意塑造的新角⾊。但真是这样吗?在我之前,某个隐蔵在幕后的力量就没有对贝塔动手动脚过吗?如果那家伙真的是转移而来的⽗亲或长兄,他会是如此的温良恭俭让吗?如此的具有诚信和风度吗?······但不管怎样,我终归有了机会。贝塔毕竟是个年轻女人。而按照规矩,作为首任,我将有幸直到胎儿年満十八岁时,才会被迫离开贝塔,腾出位置来,由某一位从胎儿的体细胞上克隆出来的男人续做她的丈夫,悉心地把她及他照料,然后,又是下一位克隆,再下一位克隆······每位的服务期是五年,直到她活到她的儿子不耐烦的那一天。还会是一百年吗?又一个轮回。 平卡斯⾕已不再寂寥,而是人山人海,喧腾鼓噪,大路朝天,热闹非凡。时代在发生剧变。世界上挤満了不知从何处忽然涌现的如花少女,无不有同样年轻美好的男子尽心陪伴。她们満脸堆砌了菠萝一样的幸福表情。平卡斯⾕则成为了一处圣地,人们敲锣打鼓,纷纷前来朝觐,幼小的死者亦在百年后真的成为了先驱和英雄。总之夜一间情况就不同了,貌似伟大的变⾰确已神秘地发生。但我们不知道它将往什么方向深化下去。 “孩子在里面踢腿呢。他好像 ![]() ![]() ![]() ![]() ![]() 我脚下微微用劲,就把一个挡道的百年旧骨头踢飞,这一刹那心里真是痛快,眼前好像出现了不久前被我亲手剜出来的老年妇女的子宮——我前 ![]() ![]() ![]() 我感受着一个没有了秘密的世界的荒谬,却仿佛已经拥有了明确笃定的未来。当然,平卡斯⾕上空的星光还是依旧,按照自然界的物理法则,有一点永不会变:它们仍然来自过去。 (全文完)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在零落中。 ——评韩松的《暗室》 翻开《暗室》之前,先说说新幻界。 1、2、3期的新幻界大致翻过来,每本上花的时间比例大致相当于序号的平方。俗话说3岁看小7岁看老,这三本出来,明显是个发育飞速的健康婴儿。但愿能一直延续到13岁、33岁、333岁——那也无非就是30年而已。我相信这本东西可以发展到13-93岁通吃。 看第3期的时间主要花在韩松这里,当然还有夹子的访谈。 我在评上帝之城的时候说,写评论最好保持生猛的状态,不管一切背景资料,一头扎进文本中去,抓住自己最想要的感觉,拽出来写成文字。 可惜,我这次看了一眼老吕的评,虽然不觉得,但肯定会有或大或小的影响。幸好我们不是一个路子。 《暗室》,这个题目有些奇怪,也许只是我一个人的执 ![]() 细读起来,并不是段落的文字处理有所欠缺,他已经过了需要打磨文字的时候了,随便什么段落,信笔写去就自成体统。我在往下读的时候,基本没有迟滞,除了一点点有些硬冷的技术段落——只是现在韩松也开始要想着放些技术解释在里面了么? 一面读,我不断被转折而来的情节所击中,看到一半多,我知道韩松并不只是要简单表现一个想法,而仍然想阐述一个问题,想一如既往地在问题中钻深12公里,让岩浆自己噴涌出来。每一节文章,就是一公里长的钻探杆,顶着钻头发力向下,如同面对初次尝试的女体,想象出各种自己幻想的角⾊,闷头猛力顶进去。前面的8节都是肆意纵横的发怈,作者摆出几个俄罗斯套娃,文本的叙述者站在故事之外,讲述故事叙述者的故事,故事叙述者则站在故事之外,讲述其中的因果和人物。故事的叙述者或者叫阿尔法,因为是超级人种(也就是未出生的婴儿)中的一员,可以无所不知;文本的叙述者因为已经掌握了整个故事,所以也通晓一切。这样经过三层稀释,尽管达不到农夫山泉27层过滤的品质,但也呈现出韩松作品一如既往那种菗离而怪异的幻觉实在感。 如果到此为止,虽然感觉出来了,却仍然没有把问题钻透,露出岩浆。韩松没有停止在概念设计和历史回顾上。他让套娃活动起来,把镜头从套娃里面转向外部。9节平淡的铺垫预示了更大的出乎意料。而且果不其然,最后三节的峰峦叠嶂,的确有一山还有一山⾼的效果。而这种效果的出⾊——还差一点才能称其为完美——之处在于,韩松非常克制地在平淡的细节和克制的情感中,将之前被包裹在三层套套里的事件和人物,直接推向聚光灯下,描绘出具有异常实在感和无力感的可怖景象。在这种实在+无力的张力中,他一直忍耐到12节才让岩浆噴涌而出。 然而和完美之间的差距仍然不可忽视。篇幅上的不对称如果不算,叙述角⾊的前后所知范围发生了变化则是一个小说家不可回避的错误;而最不妥的地方则在于重心的失衡。如果韩松之前的作品更偏向于逐渐积累或者消解,让情感缓慢增加或者减少的过程,那么这篇作品,如同被拉坏了的⽪筋一半的节奏让我很不适应。何况不单是节奏失衡,对力量的运用也趋向混 ![]() ![]() ![]() 也许这里倒合了“暗室”的主题,作者用了9节的时间和距离,从自己这个主题的暗室里走出来,走向光明,却仍然处于叙事的暗室之中。 我说了,我是一个文体论者,但是还是要讲讲主题。不然太无聊了~ 这是一篇我一看到有些后悔的小说。因为我曾经写过一个不怎么深⼊的作品,基本只能算作文体游戏小品,也有着类似的主题设定:“孩童是另一种存在”可惜我既没有拓展细节的趣味,也没有这种能力。不多说自己,回到主题。 韩松的能力就在于把一个完全没有实在感的设定,纳⼊成我们⾝边世界的一部分。从而最大化地利用了科幻小说异化我们自己,让我们从 ![]() ![]() 在这个意义上,韩松是一个和刘慈欣一样甚至更有广阔视野的工程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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