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妇集是沈从文创作的经典经典名著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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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主妇集 作者:沈从文 | 书号:43691 时间:2017/11/10 字数:117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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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打更人刘老四,在校后小更棚里喝完了四两烧酒,凭他的老经验,知道已十二点,就拿了木梆子沿校墙托托托敲去。一面走一面想起给他酒喝几个小哥儿的事情,十分好笑。 十年前每晚上有一个年青小哥儿从裱画铺小寡妇热被里逃出,跑回学校来,爬过学校围墙时,这好人还⾼⾼的提起那个灯笼照着,免得爬墙那一个跌落到墙內泥沟里去。他原 ![]() 打更的走到围墙边时,正以为今晚上未必有人爬墙,抬头一瞧,墙头上可恰好正骑了两个黑影子。他故意大声的询问:“谁?” 黑影之一说“老刘,是我。你真是。”从声音上他听得出是张小胖。 “张少爷,你真吓了我一跳。我以为是两个贼,原来是——”其中之另一个又说:“你以为是贼,这学校会有贼?不是贼,是两瓶酒,你可不用吓了。把你那电筒照照我。不许告给谁。我们回来取点东西,等会儿还得出去,你在这儿等着我们!”声音也怪 ![]() 打更的望着这两个年青小哥儿黑影子只是笑,当真蹲在那儿等候他们。 他算定这等候对他有好处。他无从拒绝这种好处! 小阮与张小胖分手后,小阮走进第八宿舍,宿舍中还有个同学点上洋烛看小说。便走到一个正睡着做梦,梦中吃鸽子蛋的生学 ![]() “七叔,帮我个忙,把你那一百块钱借给我。我得⾼飞远走——我出了事情,不走不成!” “为什么?你又在学校里胡闹了?” “不是在学校里打架,我闯了祸,你明天会知道的。赶快把那一百块钱借给我吧,我有用处!” “不成,我钱有别的用处!我得还大⾐账,还矮脚虎二十元,用处多咧。” “你好歹借我八十,过不久会还你,家里下月款来算你的。 我急要钱,有钱才好走路!有八十我过广东,考⻩埔军官学校去。不然也得过海上,再看机会。我不走不成!“ “你拿三十够了罢。我义兴和欠款不还,消费社总得结结账!” “那就借六十给我。我不能留在学校,即刻就得走路!” 大阮被 ![]() ![]() ![]() 我走了。你箱子里我存的那个小文件,一早赶快烧了它,给人搜出可不是玩的。“因为那个看小说的同学已见着了他,小阮又走到那小说 ![]() ![]() 近视眼忙说“再见再见。” 小阮走出宿舍后,大阮觉得枕下硬硬的梗住头颈,摸出来一看,才明⽩原来是支小手 ![]() ![]() ![]() ![]() 至于小阮呢,出了宿舍越过 ![]() ![]() “张少爷不出去吗?” “不出去了。” “您不回来吗?” “我怎么不回来?我过几年会回来的!” 小阮爬墙出去后,打更的用手电灯光看看手中的钞票,才知道原来是五块钱,真是一个大利市。他明⽩他得对这事好好保守沉默。因为这个数目差不多是三十斤烧酒的价钱。把钞票收蔵到 ![]() ![]() 他觉得好笑。此后当真闭口不谈这件事情。 早上六点钟,一阵铃声把所有生学从 ![]() 事务员跟着摇铃的校役后面,到每个宿舍前边都停一停,告给生学早上八点周会,到时老校长有话说,全体生学都得上风雨 ![]() ![]() ![]() ![]() ![]() 大阮才明⽩还 ![]() 周会举行时,老校长演说却是生学应当敬爱师长一类平平常常的话。周会中没有张小胖,也不见小阮。散会后训育主任找大阮到办公楼去,先问大阮,知不知道小阮出了事。大阮说不知道。训育主任才告给大阮,小阮为一个女人脫离了他们一个秘密组织,开 ![]() ![]() 大阮回转宿舍,给他那住合肥城里的堂兄(小阮的⽗亲)写信——大哥,你小三哥昨天在这里闹了 ![]() ![]() 小三哥此次远飏,据他说有一百元就可以往广东,钱不多到海上时住下看机会。他往广东意思在投考⻩埔军官学校,据说此校将来大有出息,不亚于保定军官团。弟思我家胡鲁四爷,现在京北陆军大学读书,是家中已有一军事人材,不必多求。且广东与京北 府政对立,将来不免一场大战,叔侄对垒,不问谁胜谁败,吾宗都有损失,大不合算。故借款数目,只能供给其到沪费用,想吾兄亦必以弟此举为然也。学校对彼事极包涵,惟彼万不宜冒险回校。弟意若尽彼往⽇本读书,将来前途必大有希望。彼事事富于⾰命精神,如孙中山先生。孙先生往昔亦曾亡命⽇本,历史教员在班上曾详言其事。惟小三哥 ![]() 大阮把信写成后看看,觉得写得不错。又在款系别人所有话旁加了几个小圈,就加封寄发了。他的主要目的是把那五十块钱索还,结果自然并不失望。 大阮小阮两人在辈分上是叔侄,在年龄上象弟兄,在生活上是朋友,在思想上又似乎是仇敌。但若仅仅就 ![]() ![]() 两民人国十二年夏季考⼊这个私立⾼级中学。 有机会⼊这中学读书的,多半是官家弟子和比较有钱的商人地主子侄,因此这学校除了正当体育团体演说团体文学艺术团体以外,还有两个极可笑的组织,一个叫君子会,一个叫 ![]() ![]() ![]() ![]() 大小阮原是旧家弟子,喜事好弄是旧家弟子共通的特 ![]() 既考⼊了这个中学校,⼊学不久,两人就分别参加了两个组织。叔侄二人从所参加的组织,说明两人过去的环境,当前的兴味,以及未来的命运。 五四运动来了,狂疯了国全年青人。年青人的幻想,脫离一切名分或事实上制度习惯的幻想,被杂志书报加以扩大。 要求自由解放成为大小都会里年青人的唯一口号和目的。×中学位置在长江中部一个省分里,教书的照例是京北师大、北大出⾝的优秀分子,老校长又是个民国初元的老民 ![]() ![]() ![]() ![]() 这种作家和⾰命者尚未露头角时,大多数是在学校那两个特别组织里活动的。 小阮自从离开他的学校,当真就跑到海上,恰如当时许多青年一样,改了一个名字,住在一个小弄堂的亭子间里,一再写挂号信给乡下收租过⽇子的老⽗亲,催款接济。且以为自己作的是人类最神圣最光荣事业的起始,钱不能按时照数寄来,⽗亲不认识他的伟大,便在信上说出一些老人看来认为荒唐胡涂的话语。⽗亲断定儿子个过 ![]() 世界恰如老更夫说的在“变”小阮不知如何一来,得到一个朋友的帮助,居然到了⽇本,且考进一个专门学校念书了。学的是一般人要学的,政治。家中一方面虽断绝了联系,照规矩在国內外大学读书时,都可以得到本族公款的补助。小阮用件证证实了他的地位,取得那种权利一年。可是本人在⽇本不到半年,北伐军队已克服了武汉。这消息对他不是个坏消息。既然工作过来的人,回国当然有出路,他回了国。搭江轮上行到汉口,找那⺟校训育主任,因为训育主任那时已是 ![]() ![]() ![]() ![]() 计划打倒这个,清除那个。一面还写信给那个考⼊京北大学一年级生学大阮,表示他在新事业上的成功和自信。写信给家乡族中公积金保管人,主张保管人应当有年青人参加,改善补助金的办法。写信给家中⽗亲,要他寄钱,简简单单,要他赶快寄钱。清 ![]() ![]() ![]() ![]() 其时戏院门前已用铁丝网围上,并且各处都安放着机关 ![]() ![]() ![]() ![]() 四十一天后某个晚上九点钟左右,京北大学东斋大阮的宿舍里,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客人就是小阮。 其时大阮一面在北大外国文学系读书,一面已作了一家晚报评戏讲风月的额外编辑。因他的地位,在当地若⼲浮华年青生学,逛客,和戏子娼 ![]() ![]() 大阮见小阮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出乎意外,大大吃了一惊。他还以为小阮不是在南方过⽇子,就是在南方死掉了。 “呀,小三哥,原来是你!你居然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人间!” 小阮望着⾐履整洁的大阮,只是笑。时间隔开了两个人,不知如何,心里总有点轻视这位小叔。以为祖宗虽给了他一分产业,可是并不曾给他一个好好的脑子。所有小聪明除了适于浪费祖宗留下来那点遗产别无用处。成天收拾得标标致致的,同妇人一样,全⾝还永远带着一点香气。这一切努力,却为的是供某种自作多情的浮华 ![]() ![]() 大阮只注意小阮脸上的气⾊,接着又说:“你不是从广东来的吗?你们那里好热闹呀!” 小阮依然笑着,轻轻的说“真是象你说的好热闹。” 小阮见那山东大个子把头发梳得油光光的,正在洗脸,脸洗过后还小心小心把一种香料涂抹到脸上去,心里觉得异常嫌恶。就向大阮示意,看有什么方便地方可以同他单独谈谈。 大阮明⽩这意思,问那房同: “密司忒侯,你听戏去?” 那不愿自弃的山东生学,一面整理头发一面装模作态微带鼻音说:“⽟霜这次戏可不能不听听。”说了才回过头来,好象初初见到房中来客“这位客人请教是…”大阮正想介绍小阮给房同,小阮却抢先答话“敝姓刘,草字深甫,做小生意。”说后便不再理会那山东生学,掉头向壁间看书架上书籍去了。大阮知道小阮的脾气,明⽩他不乐意和生人谈话,怕房同难为情,所以转而向山东生学闲聊,讨论一些戏文上的空泛问题。那一位倒还知趣,把头脸收拾停当,用小喉咙哼着《荒山泪》出门去了。刚走过后,小阮就说“这家伙真是个怪物。” 大阮说“小三爷,你脾气真还是老样子,一点不改。你什么时候姓刘了?做什么生意?来,坐下来,我们谈谈你的经验!说老实话一听到‘清’我以为你早蹩到武汉,被人缚好抛到大江里喂鱼吃了。后来从大姑信上知道你已过广东,恰好广东又来一个地覆天翻,你纵有飞天本领也难逃那个劫数。 可是你倒神通广大,居然跑到京北来了。我羡慕你几年来的硬⼲精神。“ 小阮一面燃起一支纸烟狂昅,一面对大阮望着。似真似讽的说“七叔,你这几年可活得很有意思。你越发漂亮了。 你样子正在走运。“ 大阮只明⽩话中意思一半,又好象有意只听取那话中一半,混和了谦虚与诚实说“我们可说是混⽇子,凡事离不了一个混字。进这学校就重在可以混毕业,在新闻界服务为的是混生活,在戏子里混,在酒⾁里混,在女人中混。走的是什么运,还得问王半仙排八字算算命。可是我是个受科学洗礼的人,不相信瞎子知道我的事情。”他见小阮⾐着显得有点狼狈,就问小阮到了京北多久,住在什么地方,并问他吃没吃过晚饭。且从别一件事说起,转⼊家境大不如前一类情形上去,用意虽不在堵塞这位贤侄向他借钱的口,下意识却暗示小阮,要开口也有个限度。但他的估计可错了。 小阮说“我想在京北住下来,不知这地方怎么样。” “前一阵可不成,公寓查得紧,住公寓大不方便。现在无事了。你想住东城西城?” “你有什么 ![]() ![]() 大阮想了一会儿,以为晚上看房子不方便且待明天再说。 问明⽩小阮住在前门外客店里,就同小阮回到客店,两人谈了一整夜的话,互相知道了几年来两人生活上的种种变化。大阮知道这位侄大人⾝边还富裕,就放心了许多。至于小阮的出生⼊死,种种冒险经过,他却并不如何引起趣兴。他说他不懂什么叫“⾰命”因为他的心近来已全部用在艺术方面去了。他已成为一个艺术批评家,鉴赏家,将来若出洋就预备往英国去学艺术批评。他 ![]() 第二天两人在北大附近一个人私寄宿舍里,用大阮名义看好了一间房子,又大又清静。把行李取来,添制了一些应用东西,小阮就住下了。在那新住处两叔侄又畅畅快快谈了一整天,到分手时,大阮对小阮的印象,是神秘。且认为其所以作成这种神秘,还依然是荒唐。今昔不同处,不过是行为理想的方式不同而已。既有了这种印象,使他对小阮的前途,就不能不抱了几分悲观,以为小阮成龙成蛇不可知,总而言之是一位危险人物,但两人既生活在一个地方,小阮囊中似乎还充裕,与大阮共同吃喝看戏,用钱总不大在意,大阮因之对小阮荒唐,渐渐的也能原谅而且习惯了。 两人同在一处每天语言奋斗的结果,似乎稍稍引起了大阮一点政治趣味,不是向左也不是向右,只是向他自己。 住了一个月,小阮忽然说要走了,想到唐山去。大阮看情形就知道小阮去唐山的意思。半玩笑半认真说出他的意见“小三哥,你不要去好。那地方不是个地方,与你不合宜。” 小阮说“你以为我住在这里,每天和你成天看戏说⽩话,就合宜吗?” “我不以为什么是合宜。你想到唐山去玩,那里除了钻进煤洞里短期活埋无可玩。你想作点什么事,那里没有什么事可作。” “你怎么知道没有什么可作的?一个要作事的人,关在黑牢里也还有事作!如果你到那儿去!一定无事可作。你最相宜的地方就是你现在的地方,因为有一切你所 ![]() “可是如今是什么世界,我问你。君子不立乎岩墙之下,你到唐山去,不是跳火坑吗?” “先生,要世界好一点,就得有人跳火坑。” “世界如果照你所说的已经坏透了,一切⾼尚动机或理想都不再存在,一切人都是狗矢,是虫豸,人心在腐烂,你跳下火坑也依然不会好!你想想,这几年你跳了多少次火坑,是不是把世界变好一点?另外有多少人腐烂在泥土里,对于这个世界又有多少好处?!” “对多数当然有好处。至于对你个人,不特好象没有好处,并且实在无意义。可是⾰命成功后,你就会知道对你是什么意义了。第一件事是没收你名下那三千亩土地,不让你再拿佃户的⾎汗来在都市上胡花,第二件事是要你们这种人去抬轿子,去抹地板,改造你,完全改造你,到那时节看看你还合宜不合宜。这一天就要来的,一定会来的!” “一定会来,那还用得着你去⼲吗?” “七叔,你简直不可救药。你等着吧。” “小三哥,不是说笑话,不可救药的我,看你还是去唐山不得,那地方不大稳当。那些抓印把子的人,对你们所谓⾼尚理想完全不能了解,对你们这种人不大客气,碰到了他们手上就难幸免。你去那里,我断定你会糟。在这地方出事,我还多少有点办法,到唐山可不成。你纵有三头六臂,依然毫无用处。” 话谈得同另一时两人谈话情形差不多,僵无可僵,自然不能不结束了。 小阮说“好,谢谢你的忠告,我们不用谈这个。” 小阮似乎自己已变更了态度,特意邀大阮去市场喝酒。大阮担心是计策,以为小阮知道他家中新近寄来了五百块钱,喝了酒还是跟他借钱,便推说已有约会不能去。小阮只好一人去。到了晚上,大阮正在华乐戏院包厢里听戏,小阮却找来了,送给大阮一个信件,要大阮看。原来是成都汇给小阮的两千块钱通知。 小阮说“我还是即刻要走路。这款项不便放在⾝上,你取出来,留在你手边,到我要用时再写信告你。我若死了,三年两载没消息,这钱望你寄把在海上的…”说完这话,不待大阮开口,拍拍大阮肩膊就走了。 大阮以为小阮真中了毒,想作英雄伟人的毒。 半月后,平津报纸载出消息,唐山矿工四千人要求增加工资大罢工。接着是六个主持人被捕,且随即被 ![]() ![]() 对于小阮的失败,大阮的感想是“早已料定”小阮有热情而无常识,富于热情,所以凡事有勇气去做,但缺少常识,做的事当然终归失败。事不过三次,在武汉侥幸逃脫,在广州又侥幸逃脫,到了第三次可就终难免命运注定那一幕悲剧。 虽然也觉得很悲伤,但事前似乎很对他尽了忠告,无如不肯接受这种忠告,所以只有付之一叹。费踌躇的倒是小阮名分下这一笔钱,到底是留在手边好,还是寄过海上好?末了另有打算,决定不寄了。 过了一年,小阮尚无消息。在所有亲人中都以为小阮早死了。大阮依然保留那笔钱在手边。因为这笔钱保留在大阮手中,倒另外完成了一件大事,出版了一个小刊物。 大阮的 ![]() ![]() ![]() 订过婚,大阮生活全变了。虽不做官,已有了些官样子。 虽不是国民 ![]() ![]() 大阮毕了业,凭地主,作家,小要人的乘龙佳婿三种资格,受 ![]() ![]() 大阮心想,一定还有什么不变的东西。恰恰如早已死去那个前训育主任,他记起了那打更的刘老四。到校舍背那排小房子去找寻这个人,原来当真还是老办法,正在墙边砌砖头,预备焖狗⾁下酒!老更夫见大阮时,竟毫不表示惊讶,只淡淡漠漠似的说:“大先生,你也回来了吗?你教书还是做主任?” 大阮说“老刘,这里什么都变了,只有你还不变。” 打更的却笑着说:“先生,都得变,都得变。世界不同,狗⾁也不容易烂了,不是它不烂,是我牙齿坏了。” 大阮觉得打更的倒有点近于许多旧读书人找寻的“道”新读书人常说的“哲学味” 民国二十×年十一月二十七,在天津第二监狱里有个运动军队判了八年徒刑的匪犯,编号四十八,因为要求改善监狱待遇,和另外一个姓潘的作家绝食死了。这匪犯被捕是在数年前唐山矿工大罢工一个月以后的事,用的是刘深甫姓名。 将近年底时大阮接到一个无名氏写寄京北大学辗转送来的一封信,告给大阮这个消息。內容简单而古怪,姓刘的临死前说大阮是他的亲戚,要这个人转告大阮一声,此外无话。写信的人署名四十九,显然是小阮在狱中最接近的难友。得到这古怪信件后,大阮想去想来总想不出姓刘的究竟是谁,怎么会是他的亲戚。两天以后无意中记起小阮到京北找他时对那山东同学说的几句话,才了悟刘深甫就是小阮,原来小阮的真正死耗还是一月以前的事。他相信这一次小阮可真完事了,再不会有什么消息了。这种信对大阮的意义,不是告给他小阮的死耗,却近于把一个人行将忘却的责任重复提起。他的难受是本题以外的。大阮想作点什么事纪念一下这个小侄,想去想来不知作什么好。到后想起那个打更人,叫来问明⽩了他的酒量后,答应每月供给这打更的十斤烧酒,一年为度,才象完了一种心愿。所⼲没的两千元,自然就完全归⼊自己帐上了。 大阮从不再在亲友面前说小阮的胡涂,却用行为证明了自己的思想信仰是另外一路。他还相信他其所以各事遂意,就为的是他对人生对社会有他的稳健正确信仰。他究竟信仰的是什么,没有人询问他,他自己也不大追究个明⽩。 他很幸福,这就够了。这古怪时代,许多人为找寻幸福,都在沉默里倒下,完事了,另外一些活着的人,却照例以为活得很幸福,生儿育女,百事遂心,还是社会中坚,社会少不了他们。尤其是象大阮这种人。 一九三五年五月十四⽇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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