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苦旅是余秋雨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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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文化苦旅 作者:余秋雨 | 书号:43253 时间:2017/11/4 字数:1069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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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 败难相信一座如此繁华的城市会放逐出一块如此原始的土地,让它孤零零地呆在一边。从新加坡东北角的海岬雇船渡海,过不久就能看到这个岛。 船靠岸的地方有三两间简陋的店铺,一间废弃的小学。小学 ![]() ![]() 往里走,就是密密层层的蕉丛和椰林了。遍地滚満了 ![]() ![]() 这边山崖上露出一角飞檐,似有一座小庙,赶紧找路,攀援而上。庙极小,纵横三五步⾜矣,多年失修,香火却依然旺盛。供品是几枚染着 ![]() ![]() 离别了土地又供奉着土地,离别了家乡又怀抱着家乡,那么,你们的离别又会包含着多少勇气和无奈!在国中北方的一些山褶里有一些极端贫瘠的所在,连挑担⽔都要走几十里的来回,但那里的人家竟世世代代不肯稍有搬迁——譬如,搬迁到他们挑⽔的河边。他们是土地神的奴隶,每一个初生婴儿的啼哭都宣告着永久 ![]() ![]() 其实,这个岛的真正土地神不是大伯公,而是我去拜访的老人。他叫林再有,80多岁,福建人。很年轻的时候就到了南洋,挑着一副担子做货郞。货郞走家百,漂泊者们的需求最了然于心。 家家户户都痴痴地询问着有没有家乡用惯了的那种货品,林再有懂得这份心思,尽力一一采办。天长⽇久,他的货郞担成了华人拴住家乡生活方式的锁链,而他的脚步,他的笑容,也成了天涯游子的最大安慰。人们向他诉说苦恼,他也就学着一一排解,于是,家家的悲 ![]() 漂泊者中的绝大部分是独⾝男子。在离开家乡时,他们在⽗老兄弟面前发了誓,成了家的,则在 ![]() ![]() ![]() ![]() 就这样,林先生一年年老去,在地方上的威信也越来越⾼。他没有担任过任何职位,没有积聚多少钱财,也没有做过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但每天,只要这位⾝材瘦小的老货郞还在风雨骄 ![]() 他的住所在全岛离码头最远的地方,一座⾼慡的两层木楼,也有几道栅栏围着,却又紧贴路边。哪家发生了什么事都来找他,他的家必须向大路敞开。栅栏门虚掩着,我轻轻推门时,老人正佝偻着⾝子在翻弄什么。陪我去的陈姐小以前来过这里,便大声告诉他来了国中客人。 老人一听,立即敏捷地跳将起来,伸着手朝我走来。他不是握手,而是捧着我的手轻轻摩抚着,口里喃喃说着我不能完全听懂的福建话。然后返⾝进屋,颤颠颠地端出一盘切开的月饼,又移过几案上原来就放着的一套喝功夫茶的茶具,开始细细筛茶。我猜想这些年来不大会有国中人像我这样摸到这个小岛上来逛,因此见多识广的老人稍稍有点慌张。铁观音一杯杯筛下去,月饼一块块递过来,一味笑着,也不问我的职业,以及为什么到新加坡来。当我实在再也吃不下月饼时,他定睛打量我是不是客气,然后说:“那好,就看看我的家。” 他先领我们朝檐廊东边走去,突然停步,嘿嘿一笑。我抬头四顾,竟然是几十架大巨的铁丝笼,里边鸟在飞翔,猴在攀援,蛇在蜿蜒,活生生一个动物园。我正待细细观赏,他却拉着我的手从边门进⼊了屋內。屋內非常⼲净,一间间看去,直到厨房。厨房一角有一个大硕冰箱,大到近似一间房子,应该称作冰库纔合适。老人见我注意到了大冰箱,非常満意,便又请我上楼。楼梯很陡,楼上是他家卧室,更是一尘不染。朝南有一个木架 ![]() ![]() 当然还得跟他去。路不近,一路上遇到不少岛民,大家都恭敬地立在一边向老人问好。老人庄重地向他们点点头,然后趋⾝过去轻轻说一句:“国中来的!”他是在向他们介绍我,我都听到了。 终于到了海滩,那里有一个不小的鱼塘,鱼塘靠海的一边有一道坚固的闸门。到这里纔知道,这是老人近年来的生活来源。这个鱼塘和闸门,可以在海嘲涨落之间为老人提供为数可观的海鲜,大部分出售,小部分自享,厨房里的大冰库该是天天常満。问边有一间小小的木屋,开门进去,见宽阔的 ![]() ![]() 老人在小屋里慢悠悠地对我说,现在他已不大到小屋来住了,小屋一直空着。如果我有心绪,有时间,要看点书或写点什么的,尽可以住到这间小屋里来,与海作伴,伴海同眠,住上十天半月。 实在,这是一种天大的福分,要是我能够。我一生做过许多有关居舍的梦,这间小屋,今后无疑会经常在我梦中徘徊。 等我们从海滩回到他的家,家门口却等着两个印度人。老人用英语与他们 ![]() ![]() 老人听罢,手忙脚 ![]() ![]() 员官抄录了一些什么,很快就走了。我们也默默站起⾝,准备告辞。老人进屋换了件衬衫,说“我陪你们走”我再三推阻,他全不理会,也不关门,已经走到了路上。 我不知道老人平时走路是不是这样走的,一路行去,四处打量,仰头看看树顶,竖耳听听鸟鸣,稍稍给我指点一些什么,有时又在自言自语。这神态,既像是一个领主巡行,又像是在给自己领地话别。 我按着他的指引、他的节奏走着,慢慢地,像是走了几十年。货郞担的铃声,漂泊者的哭笑,拌和着一阵阵蕉风椰雨。老人走了一辈子,步态依然矫健,今天陪着我,一个不知任何详情,只知是国中人的人,一起摇摇摆摆,走出一段历史。说实话,我真想扶他一把,但他用不着。 走到码头了,老人并不领我到岸边,而是拐进一条杂草繁密的小径,说要让我看一看“大伯公”我说刚纔已经看过,他说“你看到的一定是北坡那一尊,不一样。”说着我们已钻到一棵大巨无比的大树荫下,只见树⾝有一人字形的裂口,构成一个尖顶的小门形状,竟有级级石阶通⼊,恍若跨⼊童话。石阶端顶,供着一个小小的神像,铭文为“拿督大伯公”老人告诉我“拿督”是马来语,意为“尊者”从国中搬来的大伯公冠上了一个马来尊号,也不要一座神庙,把一棵土生土长的原始巨树当作了神庙,这实在太让我惊奇了。老人说,当初国中人到了这儿,出海捕鱼为生,命运凶吉难卜,开始怀疑北坡那尊纯粹国中化的土地神大伯公是否能管辖得住马来海域上的风波。于是他们明智地请出一尊“因地制宜”的大伯公,头戴马来名号,背靠扎 ![]() 老人很哲理地朝我笑笑,说:“⼊乡随俗,总得跟着变。”是啊,本来是捧着一尊传统老神闯 ![]() ![]() ![]() 那好,我也要与他告别了。船码头那三两间店铺有点热闹,原来已到了吃午饭的时分。老人真诚地邀我们在一家小吃店坐下,要请我们吃饭。店铺里的人有点惶恐,好像总统突然宣布要在这里举办国宴。老人大声地对他们说:“这是国中客人!”众人一律笑脸,唯唯称诺。 我们婉谢了老人的好意,雇船解缆。半晌,老人还站在岸边挥手。 其二 一天,我和一位朋友在一个闹市区游逛,朋友突然想要去行银取款,我懒得陪他过马路,就在这边街口等。刚等一会儿就觉得无聊,开始打量起店铺来了。⾝后正好是一家中药店,纔探头,一股甘草、薄吧和其它种种药材相 ![]() 这是一种再亲切不过的香味。在国中,不管你到了多么僻远的小镇,总能找到一两家小小的中药店。都是这股气味,一闻到就放心了,好像长途苦旅找到了一个健康保证,尽管并不去买什么药。这股气味,把国中人的⾝体状况、 ![]() ![]() 很想多闻一会儿,但新加坡商店的营业员都很殷勤,你刚有点驻⾜的意思他们就 ![]() 这是真的,我所说的“热”不是西医里的fever,体温很正常, ![]() “是啊是啊,是有点热。”他说。于是开药方,他用握⽑笔的手法握着钢笔直行书写,故意在撤捺之间发挥一下,七分认真三分陶醉。一切上了年纪的中医都是这样的,在这种时候,你的目光应该既赞叹又佩服地看着他的那枝笔,这比说任何感谢的话都強。 正事很快办完了,我拿起药方要去取药,老医生用手把我按住了,说:“不忙,过会儿我去取。先生从国內来?府上在哪里?”这里年老的华人不习惯说“从国中来”而是说“从国內来”光这么一个说法就使得我想多坐一会儿了。他显然也是想与我聊一会儿。我转头看看店外街口,朋友正在东张西望找我,赶紧出去说明情况。朋友说:“那你们就好好谈一会儿吧,我正好可以在隔壁超级市场买点东西。” 老医生是客家人,年轻时离开国中 陆大,曾在湾台、港香、马来西亚等地行医,晚年定居新加坡。“人就是怪,青年时东问西闯不在乎,年纪一过50就没完没了地想起老家来。”他说“变成一个长长的梦,越做越离奇,也越做越好看。到了这时候,要是不回去,就会变成一种煎熬。” “10多年前,可以回去了,你知道我有多紧张。那些天也不行医了,成天扳着手指回忆村子里有哪些人家,那么多年没回去,礼物一家也不能漏。国中人嘛,一村就像一个大家。” “我就这样肩扛、手提、背驮,拖拖拉拉地带着一大批礼物回去了,可是在国中海关遇到了⿇烦,因为太像一个走私犯了。我与几个年轻的海关人员说了半天,说我不是走私犯,而是圣诞老人,分发礼物去了。海关人员愕愕地看着我。” “我又说,其实这些礼物送给谁,我也不知道。村子里的人我还能认识几个?你们收下也可以,我的心尽了。我说的是真话,但海关人员以为我在讽刺他们,非常生气。” “我知道我错了。他们这么年轻,哪会理解老华侨疯疯癫癫的一片痴心?最后我只得与他们商量,有没有年老的负责人出来与我谈一谈。他们真的找来一位,没谈几句,全都理解了。很快办了手续,放了我这位圣诞老人。” “接着是一路转车换船,好不容易摸回到了村里。奇怪的是,那些老乡不知怎么回事,拿了礼物掂量着,连声谢谢也不太愿意说,我腆着脸想与他们叙家常,却总也叙不起来。” “屋后那座山,应该是翠绿的,却找不到几棵象样的树了。我左看右看,有点疑惑,也许原来就是这个样子。反正几十年翠绿⾊的梦褪了颜⾊了,我该回来了。” “但回来刚定安下几个月,又想念了。梦还在做,变成了瓦灰⾊,瓦灰⾊也牵肠挂肚。于是再筹划回去一次。不瞒你说,这些年来,我一共已经去了7次。每次去都心急火燎,去了都有点懊丧,回来后很快又想念,颠来倒去,着了魔一般。” “从去年开始,我与此地几个同乡华侨商议,筹款为家乡办一所小学。到今年已筹到20万,上个月我又回去了,与地方上谈办小学的事。可惜那些人不大喜 ![]() ![]() “现在我的气又消了。钱不够就再多筹一点吧,只要小学能办起来。” 老医生就这样缓缓地给我说着。他抱歉地解释道,很少有地方可以说这样的话。说给儿孙们听吧,儿孙们讥笑他自作多情、自作自受、单相思;说给这儿的同乡华侨听吧,又怕筹不到款,他只能在筹款对象面前拼命说家乡可爱。他把许多话留在嘴里,留得难受了,就吐给了我,一个素昧平生却似乎尚解人意的国中人。除了感动得有点慌 ![]() 老医生面前的桌子很小,只有小生学的课桌那么大,这是自然的,药店本⾝就不大,匀不出那么多地方给随堂医生。桌上放着几本早就翻旧了的中医书籍。他与我讲话时不断请我原谅,说占了我的时间。最后在要不要付医药费的问题上又与我争执起来。我恳求他按照正常计价收取医药费,他终于算出来了,一共8元。报了这个低廉的数字,他还连声说着“真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 我在他跟前⾜⾜坐了2个小时,没见另外有人来找他看病,可见他的生意清淡。“回去都以为我是华侨富商,哪儿啊。你看我这,打肿脸充胖子罢了。”他的语气带着腼腆和愧羞,愧羞自己没有成为百万富翁。 其三 本地的报纸陆续刊登了我讲学的一些报道,他看到了,托一位古董店的老板来找我。带来的话是:很早以前,胡愈之先生曾托他在港香印了一批私用稿纸,每页都印有“我的稿子”四字,这种稿纸在他家存了很多,想送几刀给我,顺便见个面。 这是好愉快的由头啊,我当然一口答应。他70多岁,姓沈,半个世纪前的法国博士。在新加坡,许多已经加载史册的国內际国大事他都亲⾝参与,与一代政治家有密切的过从关系。在国中,他有过两个好友,一个吴晗,一个华罗庚,都已去世,因此他不再北行。他在此地资历深,声望⾼,在我见他那天,古董店老板告诉我,陪着我想趁机见他一面的人已不止一个。其中一个是当地戏剧界的前辈,广受人们尊敬,年岁也近花甲,但一见他却恭敬地弯 ![]() 沈老从古董店那张清代的红木凳上站起⾝来,递给我那几刀大号直行稿纸,纸页上已有不少⻩棕⾊的迹斑。稿纸下面,是一本国美杂志Newsweek,他翻到一页,那里介绍着一个著名的法国哲学家E.M.Cioran,有照片。沈老说,这是他的同学、朋友,今年该是78岁了。我一眼看去,哲学家的照相边上印着一段语录,耝划黑体,十分醒目: Withoutthepossibilityofcide,Iwouldhvaekilledmyselflongago。 沈老说,这本杂志是最新一期,昨天刚刚送到,不是因为有这篇介绍纔特意保存的。“一辈子走的地方太多,活的时间又长,随手翻开报刊杂志都能发现 ![]() ![]() ![]() ![]() 显然这是确实的。Newsweek编辑部说Cioran原是罗马尼亚人,1937年他26岁时纔到巴黎,一个典型的漂泊者。现在,七老八十的他,已经成了世界上读者最多的哲学家之一,一接受采访开口还是谈他的故乡罗马尼亚,他说由于历史遭遇,罗马尼亚人是世界上最大的怀疑主义者。可以设想,在巴黎的店酒里,年轻的Cioran和年轻的沈博士相遇时话是不会少的,更何况那时国中和罗马尼亚同时陷于东西方法西斯铁蹄之下。 我们一伙,由古董店老板作东,在一家很不错的西菜馆吃了午餐。餐罢,谈兴犹浓,沈博士提议,到一家“最纯正的伦敦风味”的咖啡座继续畅谈。 新加坡几乎拥有世界各地所有种类的饮食小吃,现在各店家之间所竞争的就是风味的纯正地道与否了。要精细地辨别某地风味,只有长居该地的人纔有资格。沈博士在这方面无疑享有广泛和充分的发言权。他领着我们,一会儿过街,一会儿上楼,一会儿乘电梯,七转八弯,朝他判定的伦敦风味走去。一路上他左指右点,说这家⽇本餐馆气氛对路,那家意大利点心徒有其名。这么大年纪了,步履依然轻健,上下楼梯时我想扶他一把,他像躲避什么似地让开了,于是他真的躲开了衰老,在全世界的口味间一路逍遥。终于到了一个地方,全是欧美人坐着,只有我们一群华人进去,占据一角。 “完全像在伦敦。你们坐着,我来张罗。”沈博士说:“别要国中茶,这儿不会有。这儿讲究的是印度大吉岭茶,一叫“大吉岭”侍者就会对你另眼看待,因为这是一种等级,一种品格,比叫咖啡神气多了。茶点自己去取,随意,做法上也完全是伦敦。” 当“大吉岭”、咖啡、茶点摆齐,沈老的精神更旺了。那架势,看来要谈一个下午,就像当年在巴黎,面对着Cioran他们。他发现我对漂泊世界的华人有趣兴,就随手拈来讲了一串 ![]() “我在巴黎认识一个同胞,他别的事情都不⼲,只⼲一件事,考博士。他没有其它生活来源,只有读博士纔能领到奖学金,就一个博士学位、一个博士学位地拿下去。当我离开巴黎时,他已经拿到8个博士学位,年岁也已不小。后来,他也不是为生计了,这么多学位戴在头上,找个工作是不难的。他已经把这件事情当作一种游戏,憋着一口气让欧洲人瞧瞧,一个国中人究竟能拿到几个博士!也许他在民族自尊心上受过特殊刺 ![]() “他是一个真正的、无可救药的酒鬼。只要找到我,总是讨酒喝。喝个烂醉,昏睡几天,醒来 ![]() ![]() ![]() 我忙问沈老,这个酒鬼的8个博士学位,都是一些什么专业?沈老说,专业幅度相差很大,既有文学、哲学、宗教,也有数学、工程、化学,记不太清了。这么说来,他其实是在人类的知能天域中漂泊了,但他哪儿也不想驻⾜,像穿了那双红鞋子,一路跳下去。他不会不知道,他的⽗⺟之邦那样缺少文化,那样缺少专家,但他却睹气似地把一大群专家、一大堆文化集于一⾝,然后颓然醉倒。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永不起运的知识酒窖,没准会在最醇浓的时候崩坍。 他肯定已经崩坍,带着一⾝⾜以验证国中人智慧⽔平的荣耀。但是,不要说祖国,连他的好朋友也没有接到噩耗。 “还有一位国中留生学更怪诞,”沈老说:“大学毕业后没找到职业,就在巴黎下层社会瞎混,三教九流都认识,连下等 ![]() ![]() “亏他也做了好几年,我们原先都以为他最多做一二年罢了。不做之后,他开始流浪,朝着东方,朝着亚洲,一个家国一个家国逛过来。 ![]() ![]() ![]() ![]() 我想,这个人的精神经历,简直可以和浮士德对话了。他的漂泊深度,也许会超过那位得了很多博士学位的人。如果以这样的人物作为原型写小说,该会出现何等的气魄!国中近代的悲剧 ![]() 这么想着,我也就又一次打量起沈老本人。他还是一径慢悠悠地讲着,也不回避自己。他自己的经历由于常与著名的政治人物和政治事件牵涉在一起,难于在这里复述,我只能一味建议:“沈老,写回忆录吧,你不写,实在太浪费了。” 沈老笑着说:“为什么我家蔵有那么多稿纸?还不是为了写回忆录!但是我写过的几稿都撕了,剩下的稿纸送人。” 我问他撕掉的原因,他说:“我也说不清,好像是找不准方位。写着写着我就疑惑,我究竟算是什么地方的人?例如有一年在一个际国会议上一位府政首长要我寻找国中大使,我找了几次都错了,亚洲家国的人都长得很像,最后我凭旗袍找到大使夫人,再引出大使本人。这样写本来也不错,但是写到最后出问题的是叙述主体。我是谁?算是什么人?在找什么?…我回答不了这些问题,越写越不顺,把已经写了的都撕了,撕了好几次。” 我问沈老,什么时候会回国中 陆大看看?他说“心里有点怕,倒也不怕别的,是怕自己,就像撕那一迭迭的稿纸一样,见到什么和感到什么,都要找方位,心里⽑⽑ ![]() ![]() “但我最后一定会去一次的。最后,当医生告诉我必须回去一次的时候。”他达观地笑了。 在等待这最后一次的过程中,老人还会不会又一次来了兴致,重新动手写回忆录?我默默祝祈这种可能的出现。但是,他会再一次停笔、再一次撕掉吗? 他毕竟已经把一迭稿纸送给了我。稿纸上,除了那一点点苍老的迹斑,只是一片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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