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脉是余秋雨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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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中国文脉 作者:余秋雨 | 书号:43249 时间:2017/11/4 字数:7720 |
上一章 第十一章 那一家 下一章 ( → ) | |
一 行路,走到一个⾼慡之地,必然会驻⾜停步,深深地昅一口气,然后极目远望。这时候,只觉得天地特别开阔又特别亲近,自己也变得器宇轩昂。 前面还有一个⾼慡之地,远远看去云蒸霞蔚,很想快速抵达,但是,低头一看,中间隔着一片丛林。丛林间一定有大量丘壑、沼泽、烟瘴、虎啸、狼嚎吧?让人心生畏怯。然而,对于勇敢的行路者来说,这反而是最想深⼊的地方。不仅仅是为了穿越它而抵达另一个⾼慡之地,它本⾝就蕴蔵着无限美丽。 我很想借着这种旅行感受,来说一说历史。 汉代和唐代显然都是历史的⾼慡之地。我们有时喜 ![]() 在这个历史的丛林地带,没有天⾼地阔的一致,没有俯瞰一切的开朗,处处都是混 ![]() ![]() ![]() ![]() 何处⿇袍一闪,年长的华佗还在行医;夜间炉火点点,炼丹师葛洪分明已经成为一位杰出的原始化学家;中原飘来啸昑,这是“竹林七贤”在清谈和饮酒;南方也笑声隐隐,那是王羲之和朋友们在聚会,转眼间《兰亭序》墨⾊淋漓;大画家顾恺之的《女史箴图》刚刚画完,数学家祖冲之已经造出了指南车、编出了《大明历》、算出了圆周率,而地理学家郦道元的《⽔经注》则正好写了一半… 正是这一切,让我们喜 ![]() ![]() 文化在 ![]() 再也没有比三国两晋南北朝的历史丛林地带,更能体现这种文化魅力的了。 说到这里,我们的目光已经瞟向云霭底下那个被人褒贬不一的权势门庭。 一个⽗亲,两个儿子,丛林边的那一家。 曹家。 二 先说那个⽗亲,曹 ![]() 一个丛林中的強人,一度几乎要统一天下秩序,重建山河规范。为此他不得不使尽心计、用尽手段,来争夺丛林中的其他权势领地。他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成功,终于战胜了所有对手,却没有能够战胜自己的寿数和天命,在取得最后成功前离开了人世。 如果他亲自取得了最后成功,开创了又一个比较长久的盛世,那么,以前的一切心计和手段都会被染上金⾊。但是,他没有这般幸运,他的儿子又没有这般能耐,因此只能永久地把自己的政治业绩沉埋在非议的泥沙之下。 人人都可以从不同的方面猜测他、议论他、丑化他。他的全部行为和成就都受到了质疑。无可争议的只有一项:他的诗。 想起他的诗,我产生了一种怪异的设想:如果三国对垒不是从军事上着眼,而是从文化上着眼,互相之间将如何一分⾼下? 首先出局的应该是东边的孙吴集团。骨⼲是一帮年轻军人,英姿 ![]() ![]() ![]() ![]() 顺便提一句,当时的东吴地区,农桑经济倒是不错,航海事业也比较发达。但是,经济与军事一样,都不能直接通达文化。 对于西边刘备导领的巴蜀集团,本来也不能在文化上抱太大的希望。谁知,诸葛亮的两篇军事文件改变了这个局面。一篇是军事形势的宏观分析,叫《隆中对》;一篇是出征之前的政治嘱托,叫《出师表》。 《隆中对》的文学价值,在于对 ![]() ![]() 相比之下,《出师表》的文学价值要⾼得多。这种价值,首先来自于文章背后全部人际关系的整体背景。诸葛亮从二十六岁开始就全力辅佐刘备了,写《出师表》的时候是四十六岁,正好整整二十年。这时刘备已死,留给诸葛亮的是一个难以收拾的残局和一个懦弱无能的儿子。刘备遗嘱中曾说,如果儿子实在不行,诸葛亮可以“自取”最⾼权位。诸葛亮没有这么做,而是继续领军征伐。这次出征前他觉得胜败未卜,因此要对刘备的儿子好好嘱咐一番。为了表明自己的话语权,还要把自己和刘备的感情关系说一说,一说,眼泪就出来了。 这个情景,就是一篇好文章的由来。文章开头,⼲脆利落地指出局势之危急——“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敝,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文章中间,由军政大局转向个人感情——“臣本布⾐,躬耕于南 ![]() ![]() ![]() 我一直认为,除开《三国演义》中的小说形象,实真的诸葛亮之所以能够在国中历史上获得超常名声,多半是因为这篇《出师表》。历史上比他更具政治能量和军事成就的人物太多了,却都没有留下这样的文学印记,因此也都退出了人们的记忆。而一旦有了文学印记,那么,即便是一次失败的行动,也会使一代代拥有英雄情怀的后人感同⾝受。杜甫诗中所写的“出师未捷⾝先死,长使英雄泪満襟”就是这个意思。当然,杜甫一写,《出师表》的文学地位也就更巩固了。 说过了诸葛亮,我们就要回到曹 ![]() 不管人们给《出师表》以多⾼的评价,不管人们因《出师表》而对诸葛亮产生多大的好感,我还是不能不说:在文学地位上,曹 ![]() 同样是战阵中的作品,曹 ![]() ![]() 那么,曹 ![]() 在于生命格局。 诸葛亮在文学上表达的是君臣之情,曹 ![]() 曹 ![]()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何澹澹,山岛竦峙。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他心中的生命是这样的: 神⻳虽寿,犹有竟时。 螣蛇乘雾,终为土灰。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 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当天地与生命产生抵牾,他是这样来处置人生定位的: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昑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海不厌深。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我在抄写这些 ![]() ![]() 这些诗作还表明,曹 ![]() 但是,这也不是偶然所得。与诸葛亮起草军事文件不同,曹 ![]() ![]() 他所表述的,都是宏大话语,这很容易流于空洞,但他却融⼊了強烈的个 ![]() ![]() 曹 ![]() 三 文化上的三国对垒,更让人哑口无言的,是曹 ![]() 丛林边上的曹家,真是好生了得! 我想不起,在历史的⾼慡地带,像汉代、唐代、宋代那样长久而又定安环境中,哪一个名门望族在文化聚集的浓度和⾼度上赶得上曹家。有的以为差不多了,放远了一看还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这么一个空前绝后的曹家,为什么只能形成于 ![]() 对于这个问题我现在还没有找到明确的答案,容我以后再仔细想想。 在没有想明⽩之前,我们不妨推门进去,到曹家看看。 哥哥曹丕,弟弟曹植,兄弟俩关系尴尬。有一个大家都知道的传说,对曹丕不大有利。说的是,曹 ![]() ![]() 煮⾖燃⾖萁,⾖在釜中泣。 本是同 ![]() 这个传说的实真 ![]() 国中人最经受不住传说的冲击。如果传说带有戏剧 ![]() ![]() ![]() ![]() ![]() ![]() ![]() 传说中的曹 ![]() 在历史上,曹丕登了大位,曹植终生意失,但这是在讲政治。如果从文化的视角看去,他们的⾼低要 ![]() 应该说,曹丕也是杰出的文学家。我此刻耝耝一想,可以说出三项理由。其一,他写了不少带有民歌⾊彩的好诗,其中一半是乐府歌辞,并且由他首创了形式完整的七言诗;其二,他写了文学理论作品《典论·论文》,第一次宏观地论述了文学的意义、体裁、风格、气质;其三,他曾是一个热心的文坛领袖,⾝边集合了很多当时的文人,形成过一个文学集团。 曹丕的作品,本来也很可读读,尤其像两首《燕歌行》。但他不幸受到了围堵 ![]() 曹植由于官场意失,反倒使他具备了另一番凄凄凉凉的诗人气质。他的诗,前期透露出贵公子的豪迈、⾼雅和空泛,后期在曹丕⽗子的严密监视下,⽇子越来越不好过,笔下也就出现了对纯美的幻觉、对人生的绝望,诗境大有推进。其代表作,应该是《洛神赋》和《赠⽩马王彪》吧。他的风格,钟嵘在《诗品》中概括为“骨气奇⾼,词采华茂”大致合适,又稍稍有点过。在我看来,曹植的问题可能正是出在“词采华茂”上。幸好他喜爱民歌,还保存着不少质朴。近人⻩侃在评述《诗品》的这个评价时,觉得曹植还有“不离闾里歌谣之质”的一面,这是必要的补充。 ⽗子三人的文学成就应该如何排序? 先要委屈一下曹丕,排在第三。不要紧,他在家里排第三,但在国中历代皇帝中却可以排第二,第一要让给比他晚七百多年的李煜。 那么,家里的第一、第二该怎么排?多数文学史家会把曹植排在第一,而我则认为是曹 ![]() ![]() ![]() 四 ⽗子三人,权位悬殊、生态各异、 ![]() 这是丛林边这一家子的共同语言。 或者说,这是那个时代一切智者的共同语言,却被他们⽗子三人最深切地感悟了、最郑重地表达了。 照理,三人中比较缺少这种感悟的是曹丕,但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例如三十岁的时候他被立为魏太子,应该是最舂风得意的时候吧,但就在这一年,中原瘟疫大流行,原来曹丕的文学密友“建安七子”中仅余的四子,即徐⼲、陈琳、应玚、刘桢,全部都在那场灾难中丧生。这让曹丕极其伤感。他在写给另一位友人吴质的书信中,回忆了当年文学社团活动的热闹情景,觉得那些青年才俊⾝在快乐而不知,确信自己能够长命百岁,但仅仅数年,全都凋零而死,名字进⼊“鬼录”⾝体化为粪土。由此曹丕想到,这些亡友虽然不如古人,却都很杰出,活着的人赶不上他们了。至于更年轻的一代,则让人害怕,不可轻视,但我们大概也无缘和他们来往了。想想自己,素质仅如⽝羊,外表却如虎豹,四周没有星星,却被蒙上了虚假的⽇月之光,一举一动都成了人们的观瞻对象。这种情景,何时能够改变? 这封人私通信,因写得真切而成了一篇不错的散文。 从这封信中可知,这位万人追捧的魏太子,內心也是清醒而悲凉的。 內心悲凉的人,在出⼊权位时反倒没有太多的道德障碍。这一点,曹丕与⽗亲曹 ![]() 至于曹植,一种无权位的悲凉穿贯了他的后半生,他几乎对人生本体提出了怀疑。天命可疑,神仙可疑,时间可疑,一切可疑。读读他那首写给同⽗异⺟的弟弟曹彪的诗,就可以知道。 曹家的这些感悟,最集中地体现在他们生命的最后归宿——墓葬上。 将人生看做“朝露”的曹 ![]() 在戎马倥偬的年月,很多大大小小的军事团队都会以就地盗掘富豪之墓的方式来补充兵饷。据说,曹 ![]() 曹 ![]() 他的遗嘱是这样,但他的继位者会不会出于一种哀痛中的崇敬,仍然给以厚葬呢?这就要看曹丕的了。他是继位者,一切由他决定。 我们并不知道曹丕当时是怎么做的,但从他自己七年后临死时立的遗嘱,可以推想七年前不可能违背曹 ![]() 曹丕的遗嘱,对薄葬的道理和方式说得非常具体。他说,葬于山林,就应该与山林浑然合于一体,因此不建寝殿、园邑、神道。他说,葬就是蔵,也就是让人见不着,连后代也找不到,这才好。他说“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亦无不掘之墓”尤其厚葬更会引来盗墓,导致暴尸荒野,只有薄葬才有可能使祖先稍稍安静。最后,他立下最重的诅咒,来防止后人改变遗嘱,说:“若违今诏,妄有所变改造施,吾为戮尸地下,戮而又戮,死而重死。”真是情辞剀切,信誓旦旦,丝毫不留余地了。 那么,我敢肯定,曹氏⽗子确实是薄葬了。 由于他们坚信葬就是蔵,而且要蔵得今人和后人都不知其处,时间一长,就产生了“曹 ![]() 大约是从宋开代始的吧,说曹 ![]() 于是当时就有文人写诗来讥讽曹 ![]() 生前欺天绝汉统,死后欺人设疑冢。 人生用智死即休,何有余机到丘垄? 人言疑冢我不疑,我有一法君未知: 尽发疑冢七十二,必有一冢蔵君尸。 诗一出来,立即有人夸奖为“诗之斧钺”用现在的话,就是把诗作为武器,直刺九百年前的曹 ![]() 这就是我很不喜 ![]() ![]() ![]() ![]() ![]() ![]() 更可气的是,这个写诗的人不知怎么突然自我膨 ![]() ![]() ![]() ![]() 我不知道读者听了他的这个绝招作何感想,我觉得他实在是像其他很多国中文人,把愚蠢当做了聪明,也不怕别人牙酸了。就凭这样的智力、这样的文笔,也敢与曹 ![]() 我想,即便把这样的低智族群除开,曹家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也是找不到对话者的。以前曾经有过一些,却都在那次瘟疫中死了。因此,他们也只能消失在大地深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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