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青舂成为往事是陈行之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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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当青舂成为往事 作者:陈行之 | 书号:43165 时间:2017/11/1 字数:141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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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侍卫冯坤用重金买通了三十四师守卫北城门的一个连长,这位连长如期站到了北城门哨位上,等着一辆马车的到来。这是靖州大户人家专门用于乘行的带车篷的马车,是⾝份的象征。平时,这种车辆也较少接受检查。那位得了意外之财的连长完全相信里面坐着的是和商子舟有杀⽗之仇的商人,为了向著名的民团副团总冯坤证明他的办事能力,故意喝止了两个执勤士兵打开车厢的企图,挥舞着手里的一张⽩纸说:“这是陆师长特批的,放行!” 士兵退后,看着两辆马车和骑在一匹深棕⾊蒙古马上的冯坤从容不迫从眼前走过去,就像草芥小民看着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从眼前经过一样,咽着唾沫,竭力记住任何能够述说的细节,以便于在别人面前炫耀。 冯坤的心提到嗓子眼儿,矜持地向连长点头致意。连长荣幸地摘下帽子向他挥舞——就像挥舞着将在三个小时以后与躯体断离的头颅。冯坤继续矜持, ![]() 马车一旦脫离连长的视野,就疯了一样在沙漠公路上疾驰起来,一个多小时以后到达天龙寨。 毫无疑问,井云飞被陆相武算计了。如果说这是一个 ![]() ![]() ![]() 井云飞刚一下车,就让冯坤把天龙寨民团的首领召集到老宅,商量对策。 老宅在天龙寨最⾼处,是一片青灰⾊的瓦房。这些瓦房是依着山势修建的,因此內部结构极为复杂,远远看上去简直就是一座城堡。只是在城堡的四周,才是佃农和手工艺工人的住所,有的是窑洞,但大部分是房屋,这一点和靖州其他地方大相径庭。这种建筑风格非常有可能是因为受到了井观澜趣兴的影响,他作为龙翔来到这里的员官,对龙翔青砖青瓦的 四合院总是怀有一种惦念。即使在天龙寨的其他村落,也受到这种建筑样式的影响,大部分建筑的是瓦屋。 有一年我到靖州采访,曾经到天龙寨去看那个著名的“土围子”我看到一堆堆青灰⾊的瓦砾,我用想象力把这些瓦砾还原到光秃秃的山上,仿佛看到了大土匪井云飞那个风格独特的庄园,就像置⾝于山西的“王家大院”那样,不噤发出同样的感叹——我们这个民族优秀的建筑遗产总是和我们不齿的人联系在一起,真的是让人怅然啊! 会议是在老宅底下的一个宅院里召开的,这个宅院是老宅错综复杂的建筑群的一部分,这里有一个摆放了很多楠木桌椅的正厅。很多人是第一次走进这里,显得有几分拘束,谨慎地看这里,看那里,用手摸抚着座椅的光滑扶手。 这次,井云飞不再发表意见,他一直稳定地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好像很有兴致地看这个人,看那个人,一言不发,非常专注地听冯坤的意见,只是到了会议最后,他才站起来,用一个老年人的疲惫嗓音对大家说:“事情成了这样,全怪我。希望大家尽力。” 坐在正厅里的都是曾经得到过井云飞恩泽、通过辗转渠道归附到井云飞⾝边的人,用我们习惯的说法,是一些死心塌地的亡命之徒,所以,井云飞短短几个字要表达的情感意味和对未来局面的期望,他们都深刻地领悟到了。一种战斗到最后的 ![]() ![]() 有人建议安排护送团总先行向西北转移,冯坤也支持这个建议,但是,井云飞缓慢地摇着手,坚定地拒绝了——不仅仅出于信义,更重要的是出于情势,井云飞非常清楚:如果他此时往北,必定遭遇刘志丹的陕北红军,七十九师目前正在向甘肃溃逃。 井云飞留给大家最后的话语是:“是死是活,我都和弟兄们在一起。” 散会以后,三匹快马就向南川去了,试图把在那里聚集的民团全部调到天龙寨,或者在这里固守,或者从这里向西北撤离,总之,南川的民团能不能够尽快向天龙寨收缩,关乎生死。 天龙寨也开始了紧急布防,几乎所有人都被动员了起来。 40。“带好我的儿子!” 疲惫不堪的井云飞回到⽟兰和绍平⾝边的时候,太 ![]() ![]() 这是老宅最⾼处的一个院子,曾经是井云飞的祖⽗井观澜闲暇休息的地方。⽗亲井宽儒壮年的时候也经常来这里避几天烦 ![]() ![]() ![]() 受地形限制,院子不是很大,只三间正房,两间厢房。南边的正门外边就是一面十几丈⾼的赭⾊山崖,只有一条三尺来宽的石阶路通向下面,也就是刚才召集人议事的院落。西边,是⾼大的院墙,院墙外面是千仞绝壁,通常只能看到缭绕的烟雾,只有在非常晴好的天气才能看到在山脚下蜿蜒的南梢河。院子上方还有一丈多⾼险峻的山崖,上面长了几棵松柏,即使在滴⽔成冰的季节也是黑苍苍的,显示出顽強的生命力。 井云飞看到正房西面的房间亮着灯,心里顿时产生出一种温暖的感觉,他知道,那是⽟兰在等他。两个贴⾝侍卫把大门关好,像往常那样到厢房去休息了。井云飞踏上台阶,推房开门,突然看到⽟兰就站在门口。 ⽟兰搂住他。“怎么才回来?我的心 ![]() 井云飞拍拍⽟兰的肩膀。“绍平呢?” “他睡了。”⽟兰稍稍闪开⾝子,让井云飞看到在炕上 ![]() 井云飞笑起来,但是什么都没说,把⽟兰静静地搂在怀里,什么都不说。房子由于长时间没有人居住,显得有些破败,蒸腾着一种带霉腐味道的嘲气,炕洞里的炭火闪烁着红彤彤的光亮,炉子也生起来了,在这冰天雪地的季节,显得异常安宁和舒适。 ⽟兰问:“真的要打么?”井云飞没有正面回答⽟兰,他看到⽟兰在等待他的回答。“我很害怕,我…” 井云飞拉着⽟兰的手,说:“你来。”⽟兰被井云飞牵拉着来到东房。这里放着一些粮食和⽇常使用的东西,由于很长时间没有人收拾,显得很杂 ![]() “⽟兰,”井云飞又搂住⽟兰,用很陌生的声音说“这次…很难过去了,⽟兰,我估计很难了。我要给你安顿一些事情。” 他放开她,把房门揷上,然后摸索到房间的一个角落去。⽟兰听到他搬动重物的声音。井云飞挪开一个荆条编的粮囤,摸索着抠起几块青砖,摸到一块木板,提起来。一股带着嘲 ![]() “你来。”井云飞摸到⽟兰的手,然后先行下去,再帮助⽟兰下来,⽟兰的双脚在井云飞的手牵引下找到台阶。他们沿着台阶下了一人多深,巷道开始呈平行状态,又走了一丈多远,⽟兰从崖壁反 ![]() “等一等,⽟兰。”井云飞放开⽟兰的手,到前面一个地方摸索。他摸到一个窄小的木门,菗出门闸,一股微弱的光线散漫了进来。这是利用了外面岩壁的 ![]() ![]() “这是我⽗亲井宽儒为了躲避土匪秘密建造的,”井云飞轻声说“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地方…” “我们要躲在这个地方么?” “我不能躲在这里,⽟兰。”井云飞说“他们找不到我,会掘地三尺,所以我不能跟你和绍平躲在这里…” ⽟兰全明⽩了,她哭了,扑到井云飞的怀里。“不…不能这样!我们不能分开…你答应我,我们不能分开…” 井云飞摩抚着她的肩背,什么都不说。这个做过很多恶事的人眼睛里闪烁着温热的光亮。 “这里,”井云飞把⽟兰的手牵引到与额头齐⾼的地方“对,这是一个拉手,你把它拉开…你摸一摸,那里有什么?” ⽟兰摸到一个木匣。 “这里是二百 ![]() 井云飞停顿下来,把最后一句话在心里又品味了一遍。⽟兰则静悄悄地等待着,似乎知道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极为重要一样。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回响着一个轻微一个耝重的呼昅声。 “我知道,在你的心中,我不是一个好人,”井云飞语调平缓地说“你总是把我看成是你原来生活其中的那些人的敌人,你总觉得是我造成了他们的苦难…我不怪你,其实你是对的——没有那些广大的佃户,哪里有我们粮仓里的粮食?但是,⽟兰,我不得不告诉你,事情并不这样简单。你不知道我是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中行走,你不知道,即使我把全部粮食都分给佃户,也解救不了他们,还会有别的什么人把粮食从他们手里拿走。他们没有力量保护自己的粮食不被人拿走。我不能对你说招募和成立民团是为了贫苦农民,但是,至少在我的心底里,在想怎样向他们提供一种支持和保护。我在天龙寨这样做了,我做的很好,但是,我不能够把事情做到天龙寨以外的地方,我没有那样大的力量。现在,共产 ![]() ![]() ![]() 井云飞微微 ![]() ![]() “⽟兰,如果我们不行了,我是说,即使天龙寨打到只剩下一个人,你们也不要动,千万不要离开这间密室。那时候,⽟兰,那时候这座房子会有一场大火,房子会塌架…你从这个窗户能够看到外面的情形,在你认为能够出来的时候,你把绍平领出来…你当然不可能把金条全部带上,你先带上几 ![]() ![]() ![]() ![]() ![]() ⽟兰已经哭成泪人,她没有回答他是不是能够活好。 她搂抱着自己的丈夫,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没有任何间隙。 “没办法了吗?云飞,真的没办法了吗?” 井云飞没有回答,却问⽟兰:“你能带好我的儿子,你能带好吧?” 石⽟兰坚定地点头,说:“我能。” 井云飞搂抱住石⽟兰,紧紧地搂抱住她,就像搂抱着自己的生命。 41。不可避免的结局 《靖州志》写道:“反动军阀井云飞退守天龙寨之前,命令向南川聚集的各县民团改变朝靖州行进的方向,迅速向天龙寨靠拢。他准备向西北方向窜逃,去汇合正在逃离陕北的国民 ![]() 正如读者看到的那样,商子舟的际国战略家视野和智慧反应,彻底粉碎了井云飞的梦想。 《靖州志》还告诉我们:“让井云飞万万想不到的是,我红二十七军派往民团进行策反工作的⽩旭同志,已经做好了聚集在南川的民团军三营、四营、六营大部分人的策反工作,即使陆相武没有发动起义,南川也不可能形成增援。” 一九三一年三月三十一⽇(农历一九三一年二月十三),陆相武的三十四师——现在它的番号是国中工农红军第二十七军第六旅——完整地推进到了天龙寨,并且迅速形成了包围。 商子舟成功地将向天龙寨潜逃的民团军三营、八营一百六十余人消灭,并将三营、四营、六营部分民团阻击在了距离天龙寨仅十公里的地方,这里山大沟深。最初,双方打得难解难分,但是,⽩旭同志的策反工作发生了作用,被策反了的民团军向拒绝起义的民团进行攻击,战斗马上出现一边倒的局面,负隅顽抗的民团死的死,伤的伤,投降的投降,很快土崩瓦解。 商子舟迅速向天龙寨增援。固守天龙寨的实际上是一支远远不能被称之为军队的土匪武装,总人数不过一千多人。 历史把冯坤推到了这样一个位置——由他行使团总的职责,全面指挥当地民团和天龙寨人阻抗陆相武的进攻,而 国民 ![]() 天龙寨人也被推到了和冯坤同样危险的位置——本来作为劳动民人的人,竟然突然之间成了土匪武装成员,抵抗已经成为红军的陆相武的队部,事情的 ![]() 这些曾经得到起初井观澜,后来井宽儒,再后来井云飞的庇护的农民,就像从共产 ![]() ![]() 这是一个大巨的错误——我们可以宽容地认为这是愚昧造成的错误,但是它的后果严重,严重到愚昧的农民 ![]() 攻打天龙寨的战斗非常 ![]() ![]() 绍平在 ![]() ![]() 井云飞的两个侍卫也跳起⾝来,提着短 ![]() 井云飞和⽟兰从东屋来到西屋的时候,绍平已经穿戴妥帖,正要跨出门去。井云飞拥抱了自己的儿子,但是他什么都没说,扭头就走了。只有细心的⽟兰看到他眼中的泪⽔。仍然处在惊愕之中的绍平被妈妈拉扯着,好像生怕他跑了一样。⽟兰确认自己拉住了儿子,然后,来到窗前,谛听外面的动静。在一阵紧似一阵的 ![]() ![]() ![]() 我们简要叙述战斗过程。 副团总冯坤没有等到南川来的增援,相反,全部瓦解了南川民团的商子舟的队伍直接扑到了天龙寨。此时,陆相武已经在天龙寨北边较为平缓的地带撕开了一条口子,战斗开始向天龙寨核心区域收缩。一直在最前线指挥的冯坤知道北边是整个防线中的薄弱环节,所以一直呆在这里。他在这里能够顶整整一天,已经说明他组织得很好,战斗得很好。 昏⻩的太 ![]() ![]() 冯坤边打边退。 民团——不管编制內的军士还是临时拿起 ![]() 他们听从冯坤的命令,边打边退,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如此边打边退的最终结局只能是死亡。 在这种情况下,尽管陆相武和商子舟的队部进攻烈猛,推进的速度并不快。 冯坤是在退守到房屋密集的地区被流弹击中头部死去的。 当时他站在一堵坍塌了的墙头后面,透过薄薄的暮⾊观察已经被阻遏在前面的敌人。他只觉得额头上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了一下,世界就在他眼前凝固成为一个快速移动着的⾊彩缤纷的光团。他很好奇,觉得那个光团很好看,他用目光追随它,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调整好角度,那个光团就突然炸爆了,黑⾊的烟云弥漫了这个空间,所有的东西都被它呑噬了。 冯坤死在那堵墙头下面。 当人们发现他的时候,他的⾎已经流⼲了,红粉⾊的脑浆涂在脸上,一只眼睛可怕地暴突了出来。他的一只胳膊不自然地庒在⾝子底下,右手却仍然紧紧地抓着驳壳 ![]() 失去指挥的民团马上出现了混 ![]() 这似乎是一个标志——井云飞的民团最后的顽抗归于瓦解。 商子舟和陆相武的队部占领了整个天龙寨。 天龙寨战斗到了最后一个人。《靖州志》简短地记载道:“土匪极为猖狂,经过一个夜晚的 ![]() 井云飞做完那件事以后,顺着陡峭的台阶拾级而下,打算重新回到前沿阵地上去。他 ![]() 民团兵看到他们的团总,马上静止下来,然后才开始七嘴八⾆地叙述,似乎在用情况的严重和可怕为他们的行为开脫:陆相武的队部进攻非常烈猛,冯坤已经死了,前沿阵地被撕开了缺口。 这些本来已经找到自我,本来打算想方设法活命的人因为看到他们的领袖而 ![]() 说完这些,十几个人就静止下来,等待井云飞说些什么。 ⾝材⾼大的井云飞看了看正在燃烧的那个院落,火焰把半个天空照得雪亮,间或还有大巨的 火星向空中飞去,暗淡在 ![]() 撤退有什么用呢?不过是短暂地延缓一下死亡而已,井云飞无法责怪他们什么,默默地从那些人中间穿过去。那些民团跟在他后面,重新走向刚刚放弃了的院落。 井云飞站在一个⾼台上往下观看。尽管这里的地势低了一些,整个天龙寨仍然尽收眼底。抵抗虽然仍在进行,大约三分之一的院落虽然仍在民团的手中,巷战虽然对 ![]() 弹子就在眼前十几公尺远的地方飞舞,井云飞看到敌人正在绕过这个院落下面的街角,从两侧迂回过来。井云飞回转过⾝,神⾊凝重地面对着准备为他而死的人,正打算说话,突然看到最上面那个院落发出轰隆隆的房屋塌架的声音,一团大巨的火球升上夜空,把整个天空都照耀得如同⽩昼。 井云飞好像被那里发生的事情昅引了一样,凝神看着,直到火光再次暗淡下来,他才看着大家,语气沉缓地说:“你们已经尽力了,我井云飞终生不忘你们的恩情。现在,事情结束了,如果你们还听我的,那就听我最后一句话:投降,去向陆相武投降。这是我要求你们的。我知道你们不会拒绝我的要求。” 院落里的这些人,继续悄然无声地看着⾐着整洁的东家,就像僵死了一般。冲到门口的陆相武的军士不以为院子里有人,当他们看到一个黑庒庒的整体的时候,做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 ![]() ![]() ![]() ![]() ![]() ![]() 天已经完全黑尽了。没有了 ![]() 人们从人堆底下找到了井云飞,他竟然毫发无损,⾝上脸上涂満了鲜⾎——那不是他的⾎,那是扑倒在他⾝上的天龙寨人的⾎。国民 ![]() 陆相武先来到这个院落。 仍旧穿着国民 ![]() ![]() 井云飞不想让陆相武看到內心的波澜,躲避着陆相武的目光。 “井云飞前辈,”陆相武捕捉住井云飞的目光“晚辈不得已而为之,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没有使用什么韬略大计,这只是我的一个小小的计谋,使用了一个浅浅的战法,就将前辈置于如此境地,这说明前辈尽管世事洞明,但是未必精通军事。你在做你不懂的事情,这是你今生选择上的一个重要错误。这次,前辈错在孙子所言‘不知战地,不知战⽇,则左不能救右,右不能救左,前不能救后,后不能救前,而况远者数十里,近者数里乎?’前辈应当明⽩其中的道理…” 井云飞紧紧地闭上眼睛。 在陆相武的胡言 ![]() 井宽儒去世前夕,拉着井云飞的手,说祖⽗井观澜曾经这样劝戒他:“ ![]() “我当时并没有在意这话的分量,”井宽儒对井云飞说“现在来看,你祖⽗的话有道理,他是有道理的呀!”井宽儒嘱咐井云飞,所谓大位者,或者官位或者财位,都是肇祸的 ![]() 当时,就像井宽儒没有在意⽗亲井观澜的叮咛那样,井云飞同样没有在意⽗亲井宽儒的叮咛。 现在,一切一切都悔之晚矣。 著名的红军领袖商子舟也来了,他停住脚步,专注地看了井云飞一眼。奇怪的是,他好像不很在意这个著名的敌人,什么也没说,就把陆相武拉到一边说话去了。 陆相武和商子舟显然有更重要的事情,五分钟以后,商子舟没有再看井云飞一眼,就急匆匆地走了。陆相武也不再看井云飞,他把押解井云飞的一个军士招呼到⾝边,低语了几声,然后也走了,就像离开对于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的人一样。 院子里剩下最后四个人——井云飞和三个持着刀械押解他的军人。 ⽟兰按住绍平,不让他往下看。 下面那个院子正在上演一部无声电影。⽟兰后来无数次想到那个场面,无论如何弄不明⽩那个时候为什么突然没有了声音。本来,她是应当能够听到声音的,但是她什么也听不到。在通红的火把照耀下,三个军人中的两个人把绑缚在井云飞⾝上的⿇绳开解,把他拖到大门口,另外一个人尾随着他们,一边走一边用一块砖石磨擦手里的大刀。大刀有三尺多长,闪着凛冽的寒光,长长的红绸子因为浸透了⾎迹显得沉甸甸的,好像变成了紫⾊。 井云飞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情,平静地向军人提出一个请求:“我要喝一口⽔。” 其中的一个军人用目光向另外两个人征询,然后,把挂在 ![]() “我好了。” 井云飞脸上带着平静的笑意,就像面对着他喜 ![]() 军人显然没有料到井云飞如此平静,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始执行陆相武发布的命令——两个军人把井云飞的脖子按到门槛上。井云飞很顺从,没有一点儿反抗的迹象。那两个架着他的人离开他,他也没有反抗的动作,仍然老老实实地趴伏在门槛上。他在等待。拿刀的人来到他的侧面,从容不迫地把绸子 ![]() 手起。 刀落。 井云飞的头颅掉在门槛外面,⾝躯仿佛跳跃了一下,然后一只腿扭曲起来,好像要站起来似的。杀人的人富于经验地看着,很显然,他知道没有头颅的躯体是站不起来的。果然,那只腿又放了下来,和另外一条腿绞在一起,扭曲着,翻卷着,就像通上电流一样,震颤着,挛痉着,甚至带动整个⾝体翻了一个过儿,变成面朝上——确切一些应当说是“ ![]() 绍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是突然感觉⺟亲剧烈地抖动起来,随之就瘫软下来。 “妈!妈!”绍平摇撼着⽟兰“妈,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兰把绍平搂到怀里,就像几个小时以前搂住井云飞那样,她的目光散 ![]() 她痛哭起来——好在她知道目前的凶险处境,紧紧地把嘴抵在绍平的 ![]() 她的整个⾝子都随着恸哭而菗动。 42。风萧萧 突然刮起了狂风,像是无数条野狼在嚎叫;大巨的雪花像兵器一样在空中飞舞,划出一条条亮线——真是奇怪,在这样的月份,竟然还下雪!靖州人都说,那场反常的降雪就是预示着什么哩!预示着什么呢?没有人真正能够说清,但是所有人都这么说着。窄窄的窗洞上方的岩壁上,闪烁着隐隐的火光——陆相武把天龙寨的妇孺老人都带走了,世界成了一片火海,不时传来被烧塌了的房屋发出的大巨响声。 ⽟兰和儿子绍平躺在一起,眼睛直直地看着颤动着的光亮,脑子里一片空⽩。 这时候她的心里就像数九寒天的大地一样寒冷僵硬,既没有仇恨也没有爱恋——她仇恨什么呢?爱恋什么呢?随着那把大刀的落下,现实世界就在她面前崩塌了,在精神可及之內,她什么也看不到,那里一片空⽩,寒冷的心野上,⽩茫茫的,除了一阵紧似一阵的风声,什么都没有。她就像在风中飘滚的浮云,不可能攀附住任何东西,让自己归为有形。 这个世界空⽩了,你的心难道还不是空⽩的么? 以往的岁月丧失了颜⾊和形状,消逝在了空⽩之中。 绍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知道目前很危险,但是,一个在⺟亲⾝边的人是不会把这种危险放大的,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他能够依傍的东西,这个东西就是⺟爱。他不能够从战争的本质意义上认识目前正在发生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这个世界上会突然没有了⽗亲,在他的意识里,一直在等待这场风暴赶快过去,这样,他就能够离开这个寒冷的密室,到明媚的 ![]() ![]() 石⽟兰久久地凝望着那个院落,院落就像是在⽔中一样虚幻,一会儿是这个样子,一会儿是那个样子。 石⽟兰吃力地将木板推开一条 ![]() ![]() ![]() ![]() ![]() 云退了,清冷的月光把世界照耀得如同⽩昼,周围的景物历历在目。整个村子都消失了,变成了一片废墟。有的地方仍然在燃烧。没有任何声音,只有风好奇地在废墟之间卷来卷去,好像在寻找什么失落的东西。山脚下面是一条叫南梢沟的山沟,解冻了的小溪从沟底里发出无忧无虑的 ![]() 石⽟兰来到下面的院落。在明亮的月光照耀下,她首先找到井云飞的头颅。她蹲在地上,十分平静地把他捧起来。井云飞的头颅竟然非常⼲净,上面没有一丝⾎迹——这或许要感谢那个行刑的人刀法纯 ![]() ![]() 门槛的那一边,井云飞躯体的前端浸在⾎浆之中,已经凝固成了黏稠的黑⾊。⽟兰尽可能为丈夫做了清理,让他躺得舒适一些。然后,她抱着丈夫的头颅,迈过门槛,小心翼翼把头颅按放到它应当呆的位置,现在,井云飞又完整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看着他,內心平静如⽔。她想把他埋在院子里。房屋已经塌倒了,到处都是残砖烂瓦。她先用破烂的被褥把他遮盖起来,然后把残砖烂瓦一块一块码摞上去,尽可能堆成坟的形状。这是她目前仅能够做的事情。她默默地看着他。 天快亮了。 她听到有人的声音,也许是附近村庄来寻找财物的人,也许是到这里执行任务的红军。⽟兰跑回密室,醒唤了绍平。绍平⺟子俩换了井云飞为他们准备好的穷人穿的⾐服,从密室爬了出来。 她没有打开蔵着金条的那个小窑,她曾经短暂地想了一下要不要拿几 ![]() ⽟兰把石板扣在洞口上,然后和绍平一道推倒了还没倒下的半截山墙,把洞口彻底掩埋起来,然后又在上面堆了很多砖土,直到不会有任何人发现有什么破绽,才趁着没有消尽的夜⾊,离开了这个地方。 东方出现了鱼肚⽩,整个世界正在变得光明起来。山脚下的南梢沟在雪野中拓开一条弯弯曲曲的路径,一直往西南蜿蜒过去。尽管大雪覆盖了山地、林区和待耕的土地,由于已是早舂天气,并不显得寒冷,壑沟之间甚至起了啂⽩⾊的晨雾,不断向山坡上爬升。雪野之下必定有很多生命在活动,它们惬意地议论着这场降雪,总的来说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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