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达拉是夏多布里昂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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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阿达拉 作者:夏多布里昂 | 书号:43030 时间:2017/10/29 字数:1829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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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爱的孩子,我们俩聚在一起,是一种奇特命运的安排。我看你是变成野蛮人的文明人,而你看我则是天意要变为文明人的野蛮人(是何意图,我也不得而知)。我们二人从两个极端进⼊人生,你到我的位置上来安歇,而我也曾坐过你的位置:因此,我们俩看待事物的观点,也势必截然相反。可是,对你我来说,这种地位的变动,究竟谁是最大的赢家,谁是最大的输家呢?只有神灵知道,因为最无知的神灵,也比所有人加在一起还聪明。 我⺟亲在密西西比河畔生下我,到下一个花月①,距今就有—— ①即5月——作者原注。 七十三次降雪①了。那时,西班牙人刚在彭萨科拉湾落脚,还没有一个⽩人到路易斯安那定居。我刚刚数到十七次落叶②,就和⽗亲,乌塔利西武士一道出战,对抗佛罗里达強大的部落摩斯科格。我们和西班牙人结为同盟,在莫比尔河的一条支流上 ![]() ①以降雪计年,即73岁——作者原注。 ②以落叶计年,即17岁。 ③即战神——作者原注。 ④即地狱——作者原注。 ⑤圣奥古斯丁:国美最早的城镇,由西班牙人始建于1565年。 来到西班牙人新建的这座城镇,我很有可能被抓走,送到墨西哥矿山。幸而,一位西班牙老人被我的年轻和淳朴所打动,收留了我,把我介绍给他胞姐。他名叫洛佩斯,是卡斯蒂利亚地区人,没有 ![]() 两位老人待我十分亲热,精心培育我,给我请来各科的家庭教师。我在圣奥古斯丁住了三十个月,厌倦了城镇的生活,眼看着越来越委靡不振:我时而直愣愣的,一连几小时凝望远处的密林冠顶,时而坐在河边,凄苦地注视着流⽔。我想像着这波浪所流经的一片片树林,心灵便充満孤独之感。 我望渴重返荒原,再也忍不住了,一天早晨,便换上土著服装,一手拿着我的弓箭,一手托着欧洲人的⾐裳,去见洛佩斯。我把那套⾐服还给我的慷慨的保护人,扑倒在他脚下,不噤泪下如雨。我咒骂自己,谴责自己忘恩负义,我对他说: “我的⽗亲啊,到头来,你本人也看明⽩了,我若是不重过印第安人的生活,就非死掉不可。” 洛佩斯非常诧异,他想打消我的念头,向我指出我会碰到的危险,可能会重又落⼊摩斯科格人的手中。然而,他见我义无反顾,便失声痛哭,紧紧搂住我,⾼声说道: “走吧,自然之子!恢复你作为人的立独 ![]() 最后,洛佩斯祈祷上帝保佑,尽管我拒绝信奉基督徒的上帝。接着,我们就挥泪而别。 我这样忘恩负义,不久便受到了惩罚。我缺乏经验,在树林中 ![]() “我叫夏克塔斯,是乌塔利西的儿子,是削了一百多摩斯科格英雄头⽪的密斯库的后裔!” 西马⼲对我说道: “好啊,夏克塔斯,你这乌塔利西的儿子,你这密斯库的后裔,这回痛快了;一到大村子,就把你烧死。” 我接口说道:“那好极了。”随即就哼唱起我的挽歌。 我尽管被俘,头几天就噤不住赞赏起我的敌人。这些摩斯科格人,尤其他们的盟友西米诺尔人,都那么 ![]() ![]() ![]() ![]() ![]() 随队同行的妇女见我年纪轻轻,都表露出一种存温和悦的怜悯、一种善气 ![]() ![]() “你们是⽩天盛开的鲜花;黑夜就像清露一样爱你们。男人一离开⺟腹,就是要 ![]() ![]() 这些赞美深得这些女人的 ![]() ![]() 一天夜晚,摩斯科格人在一片森林边缘宿营。我坐在“战火”旁边,由一名猎人看守,忽然听见草上悉索的⾐衫声音,只见一位半遮面纱的女子来到我⾝边坐下。她的睫⽑下滚动着泪珠,而 ![]() ![]() 我以为她是“临刑之爱的贞女”即派到战俘⾝边给他坟墓施魔法的贞女。我一确信这一点,虽不惧火刑,心里也一阵慌 ![]() “贞女啊,您配得上初恋的爱情,生来不是为了临刑之爱的。一颗很快就要停止跳动的心,很难回应您的心声。怎么能将死和生结合起来。您会引得我苦苦留恋人生。但愿另一个人比我更幸运,但愿长长的拥抱将青藤和橡树结合起来!” 于是,少女对我说: “我 ![]() 我回答说,我从未背叛过自己部落的神明。印第安姑娘听了我的答话,浑⾝不噤一抖,她对我说: “真可怜,原来你是个地道的琊教徒。我⺟亲让我⼊了基督教。我叫阿达拉,⽗亲就是戴金手镯的西马⼲、这一部落武士的首领。我们正前往阿帕拉契克拉,到了那里你将被烧死。” 阿达拉说罢,便起⾝走开了。 (夏克塔斯讲到此处,不得不中断叙述。往事像嘲⽔一般,冲⼊他的脑海,失明的眼睛涌出泪⽔,流到 ![]() ![]() (老人终于又讲道:) 我的儿子啊,你瞧,夏克塔斯以明智著称,其实很不明智。唉!我亲爱的孩子,人眼睛瞎了,还能流泪!一连好几天,首领的女儿每晚都来和我说话。睡眠从我眼中逃逝,阿达拉占据我的心,犹如祖居的记忆。 走了十七天,在蜉蝣将出⽔的时分,我们踏上了阿拉丘亚大草原。草原四周丘峦连绵不断,林海叠浪连天,有柠檬树林、⽟兰树林和绿橡木林。首领⾼喊一声到达,队伍就在山脚下扎了营。我被看押在稍远一点儿的地方,靠近在佛罗里达十分有名的“自然井”绑在一棵树脚下,由一名颇不耐烦的武士守着。我被看押在那儿不大工夫,阿达拉就从泉边的枫树林出来,她对那摩斯科格英雄说: “猎人啊,你若想去打狍子,那就让我来看管俘虏吧。” 武士一听首领的女儿讲这话,⾼兴得跳起来,他从山丘顶直冲下去,在草原上撒腿飞跑。 人心的矛盾多么奇特啊!我已经像爱太 ![]() ![]() “武士啊,捆绑得并不紧,您很容易就能逃走。” 我一听这话,⾆头又大胆起来,回答说: “捆绑得并不紧,姑娘啊!…”我却不知该如何把自己的话讲完。 阿达拉犹豫片刻,又说道:“逃走吧。”她随即给我开解捆在树上的绳索。我抓住绳索,又塞到这敌对部落的姑娘手中,強迫她美丽的手指握住,⾼声对她说:“绳索拿过去,再捆绑上!” “您真是丧失理智了,”阿达拉声调 ![]() 这番话深深打动了阿达拉。她的泪珠滚落到⽔泉里。我 ![]() “啊!你的心声,如果跟我的心声一样该有多好!荒原不是自由的天地吗?森林不是有我们的蔵⾝之所吗?生在草房木屋的儿女要想幸福,还需要那么多东西吗?比新郞的初梦还美丽的姑娘啊!我最亲爱的人啊!要敢于跟我一道走。” 这就是我所讲的话。阿达拉则柔声回答我: “我的年轻朋友,您学会了⽩人的花言巧语,不难欺骗一个印第安姑娘。” “什么!”我⾼声说道“您称呼我为您的年轻朋友!唉!如果一个可怜的奴隶…” “那好吧!”她说着,就伏到我⾝上“一个可怜的奴隶…” 我又热切地说道:“用一个吻来保证你的诚意!” 阿达拉听从了我的恳求,犹如一只小鹿用娇嫰的⾆头勾住吊在陡峭山崖的藤萝粉花上,我也久久悬挂在我心爱姑娘的嘴 ![]() 唉!我亲爱的孩子,痛苦和 ![]() “英俊的战俘啊,我简直疯了,顺从了你的 ![]() …我的⺟亲哟,你⼲的是什么事儿啊?…” 阿达拉戛然止声,不知什么致命的秘密,刚要说出口又咽了回去。她的话把我投⼊绝望的境地。我⾼声说道: “那好吧!我也会像您一样忍残:我绝不逃走。您会看到我在熊熊的火焰里,您会听见我的⽪⾁被火烧得吱吱的响声,让您兴⾼采烈吧。” 阿达拉抓住我的双手,⾼声说道: “可怜的年轻异教徒,你实在叫我怜悯!你是想让我哭碎了心吗?真可惜,我不能跟你一起逃走!阿达拉哟,你⺟亲把你生下来多么不幸啊!您怎么不跳进⽔泉里喂鳄鱼呢!” 这时,太 ![]() ![]() 我们几乎是默默无言地漫步,我走在阿达拉的⾝边,而她还拿着我強塞回去的那段绳索。我们有时潸然泪下,有时又強颜 ![]() ![]() 心中 ![]() ![]() ![]() 我们在草原上游 ![]() 次⽇就决定我的命运了。大队人马快到西米诺尔人首府科斯考维拉了,便停在一座山⾕里。这些印第安人,联合了摩斯科格人,组成了克里克联邦。到了深夜,那位棕榈之国的女儿又来看我,把我带进一大片松树林,再次恳求我逃走。我先不回答,只是拉起她的手,迫使这只惊慌的小鹿和我一起在林中游 ![]() 我们从树木之间的 ![]() 假如姑娘弄熄了火炬,她就是接受了对方的心意;假如她不弄灭火炬而蒙上面纱,那她就是拒绝求婚。 那武士隐⾝在暗地儿里,轻声歌唱: 我要抢在太 ![]() 登上⾼⾼的山顶, 要寻找我那单飞的鸽子, 来到这片橡木林。 我给她戴上贝壳项链: 三只⾚贝象征我的爱, 三只紫贝表示我的不安, 三只蓝贝意味我的期待。 米拉的眼睛, 银貂一样亮; 米拉的头发, 稻田的轻浪; 米拉的嘴 ![]() 镶珍珠的红贝壳; 米拉的啂房, 孪生一对⽩羊羔。 但愿米拉吹熄, 我的这支火炬! 但愿她的嘴 ![]() 给它撒下快乐的 ![]() 而我要让她受胎孕怀。 她那丰満的啂房, 将维系着祖国的希望; 而我菗着和睦的烟斗, 俯⾝摇篮瞧我的儿郞! 啊!我要抢在太 ![]() 登上⾼⾼的山顶, 要寻找我那单飞的鸽子, 来到这片橡木林! 那青年就这么唱着,他的声音深深地动搅了我的心灵,而阿达拉的脸也陡然变⾊了。我们握在一起的手不噤颤抖起来。然而,另一个对我们俩同样危险的场面,转移了我们对这一情景的注意。 我们经过一座婴儿的坟丘。这座坟丘在两个部落的边界,照习惯垒在路边,好让去⽔泉的青年妇女将无辜孩子的亡灵招⼊腹中,将其带回家园。这时,我们看见一些新婚女子望渴做⺟亲的温馨,来到这里,她们以为瞧见孩子的灵魂在花朵上飘 ![]() ![]() ![]() ![]() “我的生新儿啊,你躺进大地的摇篮,为什么我还要为你流泪呢?小鸟儿长大了,就应当自己去觅食,可是它在荒野里找到的,尽是苦涩的籽粒。至少你还不懂得伤心流泪;至少你的心没有受到世人贪婪的威胁。花蕾在花苞里就枯萎,带着全部芳香逝去,如同你呀,我的儿子!带着全部童真逝去。死在摇篮里的人多么幸福啊,他们只了解⺟亲的微笑和吻亲!” 我们的心情已经非常沉重,更哪堪这种恋情和⺟爱的场景;这些场景仿佛在追逐我们,一直追到这 ![]() ![]() ![]() ![]() ![]() 谁能拯救阿达拉?谁能阻止她沉 ![]() ![]() ![]() ![]() 这工夫,她泪如泉涌,简直痛苦万分,我看着不忍,可能就要同意逃走,不料密林中吼声骤起,只见四个武装的汉子朝我扑来:我们已被发现,首领发令追捕我们。 阿达拉像位王后,举止神态十分⾼傲,她不屑于对几个武士说话,只是骄矜地瞥了他们一眼,便跑去见西马⼲。 她什么也没有得到。看守我的人数倍增,捆绑我的绳索也加了几条,还把我和情人拆开了。五个夜晚过去,我们望见坐落在查塔尤齐河畔的阿巴拉丘克拉。他们立刻给我戴上花冠,给我的脸抹成红一块蓝一块,还在我的鼻子和耳朵上系了珍珠,并把一只切切古埃①塞到我手里—— ①野人的一种乐器——作者原注。 我就这样被装饰成祭品,在人群一阵阵喊叫声中,走进了阿巴拉丘克拉。我的命算完了。这时响起贝螺声,米可王,或部族首领下令集会。 我的孩子,你了解野人对战俘所施的酷刑。基督教的一些传教士冒着生命危险,怀着不懈的慈悲之心,深⼊许多部族,说服他们用比较温和的奴隶制替代了残酷的火刑。当时,摩斯科格人还没有采用这种惯例,但是许多人都表明赞同。这次米可王召集各部头领,就是议决这个重大事件。我被押到审议地点。 联席会议亭,就坐落在离阿巴拉丘克拉不远的孤丘上。这座圆顶的建筑很美观,有三圈亭柱,全是经过雕刻的光滑的柏木⼲。圆柱从外往里越来越⾼,越来越耝,而数量逐圈减少,正央中只有一 ![]() 联席会议开始。五十位穿着海狸⽪长袍的老人面对门口,坐在亭中的几排台阶上,大头领坐在中间,手上拿着半截涂成战争颜⾊的和睦长烟斗。老人的右侧还有五十位穿着天鹅羽⽑裙的妇女。武士头领们则站在左侧,他们手执大斧,头揷羽翎,手臂和 ![]() 中心柱下点燃了会议之火。首席巫师⾝披长袍,头上顶着一只制成标本的猫头鹰,由八名执事簇拥着,往火上浇洒树脂,向太 ![]() 我全⾝捆绑着,立在会场中间。祭祀一结束,米可王便发言,简单说明这次聚会的议题,然后将一串蓝项链掷到场地,以表示他本人的意见①—— ①蓝项链象征和平,红项链则表示战争。 接着,鹰部落的头领站起来,这样说道: “我⽗米可王、鹰部落、海狸部落、蛇部落和⻳部落的头领、姥姥和武士,我们丝毫也不要改变祖先的习俗,烧死我们的俘虏,绝不要削弱我们的勇气。人家向你们建议的是⽩人的习惯,只能是有害无益。你们要掷出红项链,这就代表了我的意思。我讲完了。” 说罢,他将红项链掷进场地。 一位老妪站起来,说道: “我的鹰部落之⽗啊,您像狐狸一样精明,却像乌⻳一般缓慢慎重。我要同您一起磨亮友谊之链,一起栽种和平之树。真的,我们祖传习俗的有害部分,还是改变为好。我们要保留为我们种地的奴隶,不要听俘虏的惨叫,那会惊扰⺟亲的⾝孕的。我讲完了。” 一时间会场 ![]() ![]() ![]() ![]() ![]() 不过,有一种情况推迟了我的刑期:“鬼节”或者“万灵节”临近了。照习俗,过“鬼节”期间不能处死任何俘虏。我被严加看押,再也见不到阿达拉,毫无疑问,头领们将西马⼲的女儿打发走了。 这期间,方圆三百法里的各部落,都成群结队赶来 ![]() 庆祝活动有丧葬游戏,赛跑,玩球,抓-骨等。两个处女奋力争取一 ![]() ![]() ![]() ![]() ![]() ①土著青年极容易脸红——作者原注。 ②参看古希腊神话传说:⾊雷斯的诗人和歌手俄耳南斯善弹竖琴,琴声能让猛兽俯首,顽石点头。 ![]() ![]() ![]() 做完游戏,唱完赞歌,大家又准备给祖先永久安葬。 查塔尤齐河边 ![]() 我亲爱的孩子,可怜这些人吧!正是习俗特别感人的这些印第安人,正是曾对我表示过热切关怀的这些妇女,现在都大喊大叫要求处死我;各个部落也推迟了行期,以便开心地观赏一个青年忍受酷刑。 大村庄北面不远有一座山⾕,⾕中生长一片名为“⾎林”的杉树柏树林。去那里要经过一处废墟,但这废墟的由来已无从知晓了,是如今已不知其名的一个部落的遗迹。这片树林央中有一块圆形空场,正是处决战俘的刑场。他们 ![]() 摩斯科格人啊, 我向你们挑战! 我绝不怕酷刑, 瞧我是条好汉! 我就是蔑视你们, 看你们不如妇人。 我⽗亲乌塔利西, 是米斯库的儿子; 他开怀畅饮的酒壶, 是你们勇士的头颅。 你们一个个枉费心机, 听不到我心一声叹息。 一名武士被我的挽歌所 ![]() ![]() 刽子手忙得不亦乐乎,但是在⽇落前,行刑还没有准备就绪。他们又问巫师,而巫师则噤止他们惊扰黑夜的神灵,于是我的刑期又推迟到第二天。然而,印第安人观赏行刑之心迫切,想天亮之前及早做好准备,都不肯离开“⾎林”他们燃起熊熊的篝火,开始宴饮和跳舞。 这期间,他们让我仰卧着,绳索捆住脖颈、双脚和两臂,再紧紧绑在揷进地里的木桩上;而几名武士躺在绳索上觉睡,我稍一动弹就会引起他们的警觉。夜深了,歌声渐渐止息,篝火也只 ![]() 时已半夜,一个刚做⺟亲的印第安妇少忽然仿佛听见头生儿要 ![]() ![]() 我们沉醉在快乐中的时候,常有针刺般的感觉猛醒,好似警告我们珍惜很快逝去的时光;反之,在极痛深悲的时候,不知是什么庒力使我们⼊睡,眼睛哭累了自然要合上,可见天主的慈悲能一直体现在我们的不幸中。我就是不由自主,进⼊不幸者有时体味到的沉睡状态。我梦见有人在给我卸下锁链,只觉得一阵轻松,仿佛一只救援的手打开紧紧束缚我的铁链的感觉。 这种感觉变得十分強烈,我不噤睁开眼睛。在云 ![]() ![]() 当晨曦照亮阿巴拉契湾时,我们已经跑远了。阿达拉,我的救命恩人,阿达拉,又同我一起到了荒野,永远属于我了,我是多么幸福啊!但我的⾆头不听使唤,讲不出话来;我双膝跪下,对西马⼲的女儿说: “男人不算什么,而神一显灵,他们就更微不⾜道了。您是个神,您在我面前显灵,我连话也讲不出来了。” 阿达拉微笑着把手伸给我,说道: “我只好跟您走,因为没有我在⾝边,您就不肯逃走。昨天夜里,我用礼物买通了巫师,用烧酒灌醉了刽子手。既然您为了我送命,我也应当为了您甘冒生命危险。对,琊教徒青年,”她又用令我恐惧的声调补充道“牺牲是相互的。” 阿达拉将细心带来的武器 ![]() “这是油膏,你涂在我的伤口上了。” “我担心这别是毒药。”她答道。她从 ![]() 土著人酗酒是一种病态,喝醉了很难醒过来,这无疑阻碍了行动,头几天他们没有追赶我们。后来即使再寻找,他们也很可能往西追去,认为我们要逃往密西西比河一带。然而,我们却取道树⼲长青苔的方向,由北极星指引前进。 不久我们就发现并没有逃脫危险,前面是望不到边的荒野莽林。我们缺乏林中生活经验,离开了我们真正要走的路,这样盲目往前走,会有什么结果呢?我看着阿达拉,时常想起洛佩斯让我读过的夏甲①的古老故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发生在别是巴荒漠里,当时人的寿命等于橡树的三倍—— ①据《圣经-旧约》中记载,夏甲是亚伯拉罕之 ![]() 阿达拉用榛树的里⽪为我做了件斗篷,因为我几乎⾚⾝裸体;她还用箭猪的鬃⽑给我 ![]() 我们遇到河流,就乘筏子或泅渡过去。阿达拉一只手搭在我肩上,我们游过僻野无人的⽔流,宛若一对出行的天鹅。 ⽩天特别炎热,我们往往躲在雪松的青苔之下。佛罗里达地区的树木,尤其是雪松和绿橡,几乎都生⽩⾊苔藓,从树枝一直披到地面。在夜晚的月光下,你在光秃秃的旷野,猛然见到⾝披这种⽩装的一棵立独的橡树,就可能以为是拖着长纱巾的幽灵。⽩天的景⾊也十分瑰丽,因为大批彩蝶、鲜亮的丽蝇、蜂鸟、绿鹦鹉、蓝(木坚)鸟落在苔藓上,好似⽩⾊羊⽑挂毯上,由欧洲工匠绣了鲜 ![]() 我们休息乘凉的地方,正是天赐的这种令人悦愉的客栈。有时风从⾼空吹下来,摇动这棵⾼大的雪松,于是,建筑在⾼枝上的空中楼阁和栖息的鸟儿,以及来此投宿的行客,都飘摇浮动起来,而从这活动的建筑的拱廊里发出千声叹息:旧陆大的奇景名胜, ![]() 每天夜晚,我们都燃起一大堆篝火,还搭个旅行窝棚:立起四 ![]() ![]() ![]() ![]() 唉!不久我就发现,我误解了阿达拉表面的平静。我们越往前走,她的神⾊也越忧伤了。她时常无缘无故就颤抖起来,并且急忙回头瞧瞧。我捕捉到了她那深情的目光,先是凝视我,然后又极度忧郁地仰望苍天。尤其令我惶恐的是,她灵魂深处隐蔵着一个秘密、一个念头,从她的眼神我隐约看出来了。她拉近我又推开, ![]() “我年轻的情郞啊!我爱你,就像爱午间的树荫!你就像鲜花盛开、清风徐吹的荒原一样美。我一俯⾝靠近你,浑⾝便颤抖;我的手一放到你的手上,便觉得自己要死去。你躺在我的怀里休息的那天,风吹起你的头发,拂在我脸上,我就觉得是看不见的精灵在轻轻地触摸。是的,我见过奥康涅山上的小山羊,听过年长者的谈话;然而,羊羔的温驯、老人的智慧,都不如你的话语有趣和有力。可是,可怜的夏克塔斯哟,我永远也不会作你的 ![]() 阿达拉心中宗教和爱情不断矛盾:她那脉脉温情和贞洁的品 ![]() ![]() ![]() 我们急速奔走了十五个夜晚,进⼊阿勒格尼山脉,到达流⼊俄亥俄河的田纳西河的一条支流。有阿达拉的指点,我用冷杉的 ![]() ![]() 漂流到一个岬角的拐弯处,左岸出现斯梯哥爱的印第安村落,及其金字塔形坟冢和颓败的木屋,右岸可见克欧山⾕,以及⾕口那乔尔村舍,仿佛悬挂在乔尔山的正面。我们顺着河流穿越悬崖峭壁,一冲出来便望见落⽇的景象。这荒野的幽境还从未有人来打扰。沿路我们只见到一个印第安猎人,他拉弓兀立在岩石巅顶,酷似在山上为荒原守护神竖起的一尊雕像。 我和阿达拉以沉默融人这寂静的场景。突然,流亡的姑娘 ![]() 只守在⽗辈⾝边参加盛宴, 从未见过异族节庆的香烟, 这样的人啊, 真是洪福齐天! 密西西比的蓝鸦如若问: “为什么你这样哀怨? ‘难道这里没有浓荫, 难道没有绿⽔蓝天, 没有各种各样的食品, 不如你们那里的森林? 佛罗里达的亡命-答道: “对,我的窝在茉莉花间, 谁能把它给我搬运? 你们这里可有 我那 ![]() 只守在⽗辈⾝边参加盛宴, 从未见过异族节庆的香烟, 这样的人啊, 真是洪福齐天! 长时间跋涉多么艰难, 游子坐下,惨淡容颜。 他望着四周的屋顶, 却没有一间供他宿眠。 他去敲人家的房门, 为求宿在门外放下弓箭。 房主人连连摇手拒绝; 游子又拾起弓箭前行, 重又返回那旷野荒原! 只守在⽗辈⾝边参加盛宴, 从未见过异族节庆的香烟, 这样的人啊, 真是洪福齐天! 围着炉火讲述美妙的故事, 心中的深情化作娓娓长谈。 生活中一天也少不了爱, 这已是古老悠久的习惯; 从来没有离开家园的人啊, 就是这样度过一天又一天! 他们的坟冢就在本地, 每天都有落⽇相陪伴, 还有那宗教的魅力, 以及友人和泪的怀念。 只守在⽗辈⾝边参加盛宴, 从未见过异族节庆的香烟, 这样的人啊, 真是洪福齐天! 阿达拉这样唱着,哀怨的歌声没有任何声响来打断,只陪随着我们的小舟击撞⽔波的汩汩声。仅仅经过那么两三处,歌声被微弱的回音 ![]() 然而,在这僻野荒山,心上人又始终在眼前,甚至包括我们的不幸,都在每时每刻使我们倍加相爱。阿达拉⾝体开始乏力了, ![]() ![]() ![]() ![]() “我年轻的朋友,想一想一名战士对家园应尽的义务吧。同这种义务相比,女人又算什么呢?鼓起勇气,乌塔利西的儿子,千万不要抱怨自己的命运。男人的心犹如海绵,在风平浪静时饮着清波,而当天气恶劣、风急浪⾼的时候,它又涨満了浊⽔。难道海绵有权说:‘我原以为永远不会起风暴,太 ![]() 勒內啊,你若是惧怕意 ![]() ![]() ![]() 那是我们逃离那村子的第二十七天头上,已经进⼊“火月”①,气象表明要有暴风雨。大约印第安老妪将耕杖挂上香杉枝头,鹦鹉飞回柏树洞的时刻,天空就开始 ![]() ①即七月份——作者原注。 这是一片沼泽地。我们艰难地走在菝葜藤蔓拉成的拱顶下,穿过葡萄藤、靛蓝、胡⾖等攀援植物,腿双就像绊到罗网一样。松软的草地在脚下颤动,我们随时都有沉⼊泥潭的危险。无数昆虫。大巨的蝙蝠遮住我们的眼睛;响尾蛇到处噬噬作响,而且躲避到这里的狼、熊、美洲獾、小型虎,吼啸之声在林中回 ![]() 这工夫,天越来越黑,低垂的乌云庒到树林的冠顶。忽然一道闪电,劈开云层,飞快地划出菱形的火焰。一时西风猛吹,乌云翻滚,森林也为之俯首,天幕不时拉开 ![]() 天神作证!在这种时刻,我眼里只有阿达拉,心中只想着她。我到一株倾斜的桦树下,护住她免受暴雨的拍击。我⼲脆坐到树下,把心爱的人抱在膝上,用双手暖和着她的⾚⾜,而心中的 ![]() ![]() 我们倾听着狂风暴雨的咆哮,忽然我感到,阿达拉的一滴热泪掉在我 ![]() “心灵的暴风雨啊,这可是你的雨滴?” 接着,我紧紧搂住我的心上人,又说道: “阿达拉,你一定对我瞒着什么事儿。我的美人儿啊,打开你的心扉吧!让朋友看到我们的心灵会大有种益!你一直守口如瓶,还是把你这痛苦的隐衷讲给我听听。哦,我明⽩了,你流泪是思念家园。” 阿达拉立刻反驳道: “人子啊,我怎么会为家园流泪,既然我⽗亲并不是出生在棕榈之地?” “什么?”我深感诧异,又接口道“你⽗亲 ![]() 于是,阿达拉讲了下面这番话: “我⺟亲同西马⼲武士结婚时,带去的嫁妆有三十匹良种牝马、二十头⽔牛、一百桶橡籽油、五十张海狸⽪,还有许多其他财物。但是早在婚前,她就同一位⽩⽪肤青年相恋。然而我⺟亲的⺟亲却泼了人家一脸⽔,硬 ![]() 这就是阿达拉的⾝世。我又问她: “那么,我可怜的孤女,你⽗亲是谁呢?世人怎么称呼他,他以哪个神命名?” “我从未给我⽗亲洗过脚,”阿达拉答道“我仅仅知道他和他姐姐住在圣奥古斯丁,他一直忠于我⺟亲。他以天使菲力浦为名,而世人则称他洛佩斯。” 我一听这话,不噤惊叫一声,响彻整个僻野;我的 ![]() ![]() “噢,我的妹妹!噢,洛佩斯的女儿!我的恩人的女儿!” 阿达拉大吃一惊,问我为什么这样冲动;然而,她一得知洛佩斯就是在圣奥古斯丁那个慷慨收养我的人,我为了自由才离开了他,她也不噤又困惑又 ![]() 这种天缘巧合真叫我们的心承受不了:这一兄妹情谊突如其来,又为我们的爱增添一层爱。从今往后,阿达拉再搏斗也无济于事了:我感到她徒然用一只手护住 ![]() ![]() ![]() ![]() 阿达拉已经半推半就,我到了幸福的时刻,突然一道闪电,划破重重黑暗,照亮弥漫着硫磺气味的森林,紧接着一声霹雳,在我们跟前击倒一棵大树。我们赶紧逃开。咦,真叫人惊讶!…在霹雳之后的寂静中,我们听到铃声!两个人都惊呆了,侧耳细听这深山老林中多么奇特的声音。这时,远处传来一条狗的叫声,它越跑越近,越叫越 ![]() “谢天谢地!我找了你们好久!暴风雨一开始,我们这狗就嗅到你们的气味,是它带我来到这里。仁慈的上帝!他们多年轻啊!可怜的孩子!他们遭了多大罪!好啦,我带来一张熊⽪,可以给这位年轻女子披上;我这葫芦里还有点酒,感谢上帝这种种恩赐!上帝大慈大悲,善行是没有止境的!” 阿达拉跪到修士面前,说道: “祈祷师啊,我是基督徒,肯定是上天派你来救我的。” “我的孩子,”隐修士将她扶起来,说道“我们通常是在夜晚和暴风雨中,敲响传教会的钟,召唤外地来的人。我们还效仿阿尔卑斯山和黎巴嫰的弟兄们,教会这只狗发现 ![]() 至于我,我稍许听懂点儿隐修士的意思,觉得他的善举大大超出人的行为,自己仿佛在作梦。我借着小灯的微光,隐约看见他的胡须和头发 ![]() “老人啊,你的心肠太好了,难道你就不怕雷击吗?” “怕呀!”老人又热情地说道“有人处境危险,而我能帮助他们,还顾得害怕!那样的话,我就不配当耶稣基督的仆人了!” “你可知道,我并不是基督教徒呀!”我又对他说道。 “年轻人,”隐修士答道“难道我问过你信奉什么宗教吗?耶稣基督没有说过:‘我的⾎将洗净这个人,不洗那个人。’他是为犹太人和异教徒殉难的。他看待所有人都是兄弟,都是不幸者。我在这里为你们做的事无⾜挂齿;你们到别的地方也能得到救护,但是这份儿光荣绝不会再落到神⽗头上。我们这些渺小的隐修士,如果不是上天使命的耝糙工具,又能是什么呢?就连我主都手举十字架,头戴荆冠,勇往直前去拯救人类,那么还有哪个战士会胆小而后退呢?” 他这番话打动了我的心,我的眼睛不噤充満赞佩和温情的泪⽔。传教士又说道: “我亲爱的孩子,在这一带丛林里,我管理着一小群你们的弟兄野蛮人。我在山里的洞⽳离这里不远,同我一道去暖暖⾝子吧。你们到那里找不到舒适的生活条件,但是总归有个寄⾝之处。这还要感谢上天的慈悲,因为不少人还无处安⾝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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