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畔回忆录(墓中回忆录)是夏多布里昂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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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墓畔回忆录(墓中回忆录) 作者:夏多布里昂 | 书号:43029 时间:2017/10/29 字数:2909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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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面貌的变化——科尔得利俱乐部——马拉 与一七八九年和一七九○年相比,一七九二年的巴黎发生了很大变化。这不再是生新的⾰命,而是一个被引⼊歧途的醉醺醺的民人,越过深渊,朝自己的命运走去。表面看来,民人不再那样吵嚷,好奇,匆忙;但他是面带杀机的。街道上,看见的只是恐惧或胆怯的面孔,为了避人耳目而悄悄沿着墙跟溜走的人,或者正在寻找猎物的闲逛者。胆怯的、低垂的目光避开你,或者尖锐的目光盯着你,猜度你的意图,洞穿你的心思。 丰富多彩的服装不见了,人们披上宽袖上⾐;这种新世界的制服只是未来囚徒的最后一⾝⾐裳。法国焕发青舂时表现的社会放纵,一七八九年的自由,这种正在灭亡的、但还未达到无府政状态的任 ![]() ![]() ![]() ①提比略(Tibere,公元前四二—公元三七):罗马第二个皇帝。 巴黎民众中混杂了南方来的暴徒;为了准备八月十⽇事件和九月杀屠,丹东召来了马赛人的先头队部,可以从他们的褴褛服装、黑⾊⽪肤、卑鄙和罪恶的神态认出他们;这是另一种罪恶的神态“i女ultuvitium”②,琊恶挂在脸上。 在立法会议上,我看不到一个 ![]() ![]() ②拉丁文。 回顾 一七九一年六月二十一⽇国王逃跑,使⾰命向前迈进一大步。国王于同月二十五⽇被逮回巴黎,第一次被废黜,因为国民议会宣布它的法令具有法律效力,而不需要国王批准或接受。⾼等法庭,在⾰命法庭成立之前,在奥尔良成立。从这时开始,罗兰①夫人就要求处死王后;后来,⾰命也将罗兰夫人本人处死。群众在马斯校场集会,反对中止国王的权力,要求对他进行审判。九月十四⽇接受宪法并未使事态平息。问题在于是否宣布废黜路易十六。如果作了这件事,就不会犯下一月二十一⽇的罪行了。法国民人对君主制和后世的立场正在发生变化。反对废黜的制宪议会成员以为自己在挽救王权,而实际上他们在葬送它。那些要求废黜的人以为在葬送它,可能会挽救它。政治上,结果几乎永远与预见相反。 ①政治家罗兰的 ![]() 一七九一年九月三十⽇,制宪议会举行最后一次会议。在此之前,五月十七⽇颁布的关于噤止任职期満的成员重新当选的法令,孕育了国民公会。对于普遍事物,没有比针对个人或团体的个别决定更加危险、更加无力、更加无法执行的了,即使这些决定受人尊敬也罢。 九月二十九⽇关于群众社团的法令,使这些社团更加凶猛。这是制宪议会的最后一次法令;第二天,它就解散了,它留给法国的是一场⾰命。 立法会议俱乐部 一七九一年十月一⽇成立的立法会议在横扫一切的旋风中展开它的工作。动 ![]() 国王否决了针对流亡分子的法令和剥夺未宣誓教士一切待遇的法令。这些行动更增加了混 ![]() ![]() 在吉龙特派煽动下,部长罗兰①应召进⼊国王的参政院。四月二十⽇,向匈牙利和波希米亚国王宣战。马拉发表《民人之友》,尽管他受到针对他的法令的打击。国王的德国团和贝尔⾚尼团开小差。伊斯纳尔德说王室背信弃义。让梢內②和布里索③揭露奥地利委员会。由于国王的卫队被解散,发生了暴 ![]() ①罗兰(一七三四—一七九三):政治家,-一七九二—九三担任內政部长,吉龙特派的朋友。他得知他 ![]() ②让梢內(一七五八—一七九三):立法会议议员,吉龙特派,后被处死。 ③布里索(一七五四—一七九三):记者和政治家,立法会议议员,吉龙特派首领之一,后被送上断头台。 科尔得利俱乐部 在国全 ![]() 科尔得利俱乐部设在同名修道院里;一二五九年,圣路易实施统治时,为补偿一桩谋杀罪而支付的罚款用来修建该修道院的教堂。一五九○年,教堂成为最有名的神圣联盟成员的巢⽳。 有些地方似乎是 ![]() ![]() “已经通知德?马也纳公爵,两百名方济各会修土到达巴黎,他们正在准备武器,并同十六人团达成协议,后者每天在巴黎科尔得利修道院举行会议…今天,在科尔得利修道院集中的十六人团解除武装。”因此,我们的狂热的联盟成员将科尔得利修道院当做陈尸所,让给我们的富于哲学精神的⾰命者。 修道院的油画、雕像和画像、纱帐和窗帘都被拆除了;満目疮痍的长方形教堂只剩下骨架和梁柱。在教堂后部的圆室,风和雨通过没有玻璃的圆花窗刮进来;教堂开会的时候,细木工的工作台充当会议主席的办公桌。工作台上摆満红帽子;每个演讲者在登上讲台之前,都要戴上这种帽子。这个讲台是用四个架子支撑而成的,一块木板放在X形架子上,好像一个临时搭成的戏台。在会议主席⾝后,自由神雕像旁边放着旧时的所谓司法用具,这些用具被杀人机器取代了,就像那些复杂机械被⽔锤扬⽔器所取代一样。“清洗”过的雅各宾俱乐部借用科尔得利俱乐部的若⼲设施。 演说者 联合起来进行毁灭的演说者,对于要选择的头颅和要采用的方法持不同意见。在不同魔鬼派别的口哨和喊叫的不协调的吵闹声中,他们都指责对方是无赖、骗子、強盗、杀人犯。使用的词语来自有关谋杀的词汇,借用垃圾和粪便中最肮脏的物品,或者取自男女卖 ![]() ![]() ![]() ![]() ①潘德莫尼翁(Pande摸nium):地狱鬼魂聚会的场所。 人群中的最畸形者优先发言。灵魂和⾝体的残疾在我们的动 ![]() 马拉和他的朋友 按照丑恶优先的原则,一群蛇发女魔的脑袋鱼贯而过,它们同十六妖魔混在一起。马拉出生在瑞士,德?阿尔图瓦伯爵的卫队医生,光着脚穿木鞋或钉鞋; ![]() ![]() ![]() ![]() ![]() ①卡利古拉(Caligula,一二—四一):本名盖约?恺撒,罗马皇帝(三七—四一在位)。 ②梅奥(Meot):著名的王宮膳食总管。 ③古代斯巴达人吃的简单而耝劣的莱肴。 从筑伊和南特赶来的富歇④,在这些学者手下研究这场灾难。讲台下那帮聚精会神的凶残野兽当中,他像一只穿⾐服的鬣狗。他嗅着⾎腥的气味;他嗅着驴子和刽子手的巡游队伍的香烟,一直到他被人当作強盗、无神论者、杀人犯,从雅各宾俱乐部里驱赶出来,被任命为部长。马拉下台之后,这个民人的特里布雷①变成他的主子的物玩:他们嘲弄他,竭力排挤他,朝他起哄,但这并未能阻止他成为众人的首领,登上市府政的钟楼、敲响全面杀屠的警钟,并且战胜⾰命法庭。 ④富歇(Fouche,一七五九—一八二○):法国政治家和察警组织建立者善于政治投机。 ①特里布雷(Tri波ulet,一四九八—一五三六):路易十二和弗朗索瓦一世的宮廷侍从小丑。 马拉,和“弥尔顿的罪恶”一样,受到死神的打击。谢尼埃将他奉为神明,大卫②描绘他浸在被⾎染红的浴缸里的情景,人们将他同《福音书》的神圣作者相提并论。有人为他祈祷:“耶稣的心,马拉的心;啊,神圣的耶稣的心啊,神圣的马拉的心啊!”马拉的这颗心被装在家具贮蔵室珍贵的圣体盒里。在卡胡塞尔广场的草坪上为他建了⾐冠冢,人们到那里参观他的半⾝雕像、浴盆、台灯和墨⽔瓶。后来,风向变了,污秽从玛瑙骨灰盒倒进另一个罐子里,扔进臭⽔沟。 ②大卫(Dvaid,一七四八—一八二五):法国画家。 一八二二年四月至九月 于伦敦 丹东——卡米耶?德穆兰——法布尔?埃格兰蒂纳 科尔得利俱乐部的会议是由丹东控制和主持的;我旁听了三次或四次这样的会议。他是一个有哥特人⾝材的匈奴,塌鼻子,鼻孔朝天,脸上有长条的伤疤,一副宪兵面孔,加上 ![]() ![]() ![]() 让我们留意历史吧:在拯救人类方面,西克斯图斯五世①可以同克雷门斯②的献⾝精神媲美,就像人们将马拉比作救世主一样。查理九世要求各省总督仿效圣巴托罗缪大杀屠③,就像丹东敦促⾰命者模仿九月大杀屠一样。雅各宾派是清教徒;他们以查理一世为榜样,杀死路易十六的事实再次证明这一点。由于这些罪行同伟大的社会运动混杂在一起,人们非常错误地认为,这些罪行造就⾰命的伟大,但罪行仅仅是⾰命的拙劣模仿。一些带偏见或刻板的人,由于他们的痛苦的天 ![]() ![]() ①西克斯图斯五世(Sixte-Quint,一五二○—一五九○):一五八五年至一五九○年担任罗马教皇。 ②克雷门斯(JacquesClement,约一五一○—约一五五六):弗兰德斯作曲家,以写宗教音乐著称。 ③圣巴托罗缨大杀屠:指一五七二年八月二十三⽇开始的法国基督教新教胡格诺派惨遭杀屠的事件。 丹东比英国人直率,说:“我们不会审判国王,我们将把他处死。”他还说:“这些神甫,这些贵族并没有罪,但他们必须死,因为他们挡路,阻碍事物运动,妨碍前程。”这些话表面上很深刻,但没有任何精神的广度,因为这些话意味着可以不考虑无辜,可以将道德从政治中间分割出来,而后者继续存在,这是错误的。 丹东并不相信他所支持的原则;他在⾝上披上⾰命外⾐只是为了发财致富。他向一个年轻人建议道:“同我们一道闹吧!你发财之后,就可以为所 ![]() ![]() ![]() ![]() ![]() ![]() ![]() 丹东落进他自己设置的圈套。他徒劳地朝审判官扔面包团,勇敢和⾼贵地回答提问,让法庭犹豫不决,使国民公会陷⼊危难和恐慌,以合乎逻辑的方式评论那些使他的敌人变得強大的重大罪行,因为突然感到悔恨而大声叫道:“是我下令建立这个可聇的法庭的,我请求上帝和民人饶恕我!”这句话曾经不止一次被人剽窃。通常是在被移送到法庭之前,人们有必要揭露法庭的卑劣。 丹东所能做的,只是表明他对自己的死比他对他的受害者的死更加无情,将他的头扬得比挂着的屠刀更⾼,这正是他所作的。在恐怖时代的舞台上,他的脚黏在前一天留下的稠厚的⾎ ![]() 丹东的副祭和副助祭,卡米耶?德穆兰和法布尔?埃格兰蒂纳,以跟他们的神甫相同方式死去。在供养断头台的时代,在扣眼上 ![]() ![]() ![]() ![]() 如果忘记卡米耶?德穆兰曾经顶撞罗伯斯庇尔本人,以他的勇气弥补他的过失,那是不公正的。他发出了反对恐怖的信号。一位年轻美貌和精力旺盛的女人,使他萌生爱心,也使他产生道德力量和牺牲精神。义愤使演说家的大胆和放肆的嘲笑雄辩有力。他以凛然正气攻击他曾经帮助竖起的绞架。他言行相符,不接受死刑:他在刑车上同行刑人扭打,到刑场时已经遍体鳞伤。 法布尔?德?埃格兰蒂纳,一个流传?下来的剧本的作者,和德穆兰恰恰相反,表现得非常懦弱。神圣联盟时期巴黎的刽子手让?罗佐,因为职业原因杀死了布里松庭长,被处以绞刑;但他在绞索前显得畏葸不前。看来,人们并不能够通过杀人学会死。 科尔得利俱乐部的辩论证明,我们处在一个急剧变化的社会。我曾经目睹制宪议会在一七八九年和一七九○年开始毁灭君主政体;一七九二年,我在立法议员刽子手里,看见旧君主制仍然温热的尸体。他们在他们的低矮的俱乐部大厅里切开它的肚⽪,将它肢解,就像持戟步兵在布卢瓦城堡的顶楼上烧焚巴拉弗雷①的尸体一样。 ①巴拉弗雷(Balafre):即亨利一世(一五五○—一五八八),被亨利世叫人在布卢瓦杀死。 我提到的所有人,丹东、马拉、卡米耶?德穆兰、罗伯斯庇尔,至今没有哪一个还活着。我在我的路途上,在一个生新的美洲社会和一个垂死的欧洲社会之间,在新世界的森林和流亡的孤独之间,曾经碰见过他们;我在外国的土地上只待了几个月,这些死神的情人同死神一样,已经精疲力竭了。现在我距离他们的幽灵十分遥远,但今天我下到我年轻时的地狱,我仿佛模糊记得我过去见过的在克息特河①边游 ![]() ①克息特河(Cocyte):希腊神话中的地狱河流之一。 一八二二年四月至九月 于伦敦 德?马尔泽尔布先生对流亡的看法 我很⾼兴重新见到德?马尔泽尔布先生,并且同他谈论我酝酿已久的计划。我带来的是需要耗时九年的第二次旅行的安排。在此之前,我只需到德国作一次短暂逗留:我跑去加⼊勤王军,再跑回来砍杀⾰命;这一切只需要两三个月时间。然后,我扬起风帆,回到新世界去;不同的是,少了一场⾰命,多了一次婚姻。 然而,我的热情超过我的信念。我觉得流亡是一件蠢事,一种狂疯。蒙田说:“我到处挨打,对于皇帝派我是教皇派,对于教皇派我是皇帝派。”由于我对绝对王权的趣兴极少,所以我对我的决定不抱任何幻想。我心中有一些疑虑。虽然我决心为荣誉献⾝,但我还是想知道德?马尔泽尔布先生对流亡的看法。他同我谈话的时候很 ![]() ![]() 我向他提出那些通常的反对意见:同敌人联合,祖国的利益等等。他对此作出答复。他从一般考虑到细节,给我举出一些令人尴尬的例子。他说:教皇派和皇帝派依靠皇帝或教皇的队部;在英国,贵族们起来造反,反对“没有土地的让”①。最后,他还举当代的例子,美利坚共和国曾经要求法国支援。德?马尔泽尔布先生继续说:“因此,自由和哲学的最坚定支持者、共和 ![]() ①“没有土地的让”(Jean-sans-Terre,一六七—一二一六):英国国王(一九九一—一二一六)。 由最伟大的政论家提出、被德?马尔泽尔布这样的人加以发挥、而且得到众多历史事例支持的天赋权利原则打动我,但没有令我信服。我只是屈从于我那个年龄的冲动,屈从于荣誉感。除了德?马尔泽尔布先生所举的例子,我还要加上一些最近的事例:一八二四年西班牙战争期间,法国共和 ![]() ①科尔特斯(Cortes,一四八五—一五四七):服征墨西哥的西班牙殖民者。 一八二二年四月至九月 于伦敦 我博赌而且输了——共公马车奇遇——罗兰夫人——巴雷斯在埃米塔热——七月十四⽇的第二次联盟节——流亡的准备工作 我和这位著名保皇分子之间的谈话是在我嫂子家进行的。她刚刚生下第二个男孩;德?马尔泽尔布先生充当他的教⽗,而且用自己的名字(克里斯托夫)给外孙命名。我参加孩子的洗礼仪式。这孩子只在他没有记忆的年代里见过他的⽗亲和⺟亲;今天,远远看去,他好像一个无法追忆的梦幻的影子。我的出发准备工作拖延着。人们曾经以为,我结婚会给我带来财富,结果我的太太的财产是教会的定期租金,府政将负责以它的方式支付。而且,德?夏多布里昂夫人得到她的保护人的赞同,将这笔租金的很大一部分借给她姐姐德?普来西—帕尔斯科伯爵夫人。我仍然缺钱,必须借债。 一位公证人为我们弄到一万法郞。我在把这笔指券①拿回菲鲁胡同途中,在黎塞留街碰见我在纳瓦尔团的一位同事——阿夏尔伯爵。他是一个大赌 ![]() ①指券:指一七八九一一七九七年流通于法国的一种用家国财产作担保的证券,后来当做通货使用。 我出门,沿多芬內街往下走,穿过新桥,几乎想跳进河里;我到我刚才上车的王宮广场。我向给马饮⽔的萨瓦车夫打听。我把我坐的车描绘了一番,他们随便告诉我一个号码。区察警局局长告诉我,这个号码是一位车行老板的车,他住在圣德尼区。我来到此人的车行,坐了整整一个晚上,等候马车回来。大批车辆渐次回来了,但我没有看见我坐的那辆车;到清晨两点,我终于等到我坐过的那辆马车。我刚刚认出我那两匹⽩马,疲惫不堪的口牲就倒在草上,直 ![]() ![]() 车夫记得载过我。在我之后,他拉过一位在雅各宾俱乐部下车的男公民;男公民之后,他把一位太太送到克莱里街十三号;在这位太太之后还有一位先生,他把这位乘客带到圣马丁街。我答应给车夫酒钱;于是,等天一亮,我就去寻找我的一千五百法郞,就像寻找西北通道一样。我觉得事情很清楚,雅各宾俱乐部下车的那位公民把我的钱没收了。克莱里街下车的姐小声称她在车上没有看见任何东西。我到达第三站,心中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车夫好歹描述了他的那位乘客。门房叫道:“是某某神甫!”他带我穿过走廊,走过一些空无一人的房间,来到一位教士⾝边。他独自一人,正在清点他的修道院的家具。这位教士穿着満是灰尘的⾐服,坐在一堆破烂家具上,听我讲完我的故事。他说:“你是德?夏多布里昂骑士吗?”我回答说:“是的。”他接着说:“这是你的钱包。我在里面找到你的地址。”他正在为驱逐他的人认真清点修道院的物资,是这位被驱逐和被剥夺财产的修士,还给我一千五百法郞;就是靠这点钱,我走上流亡之路。如果没有这一小笔钱,我可能不会流亡。那么,我可能变成什么人呢?现在,我的生活完全变了。如果今天要我移步去寻找一百万,我宁可被吊死。 这是一七九二年六月十六⽇发生的事情。 我忠实于我的本能,从美洲回来,用我的剑为路易十六效力,而不是为了参加 ![]() ![]() ![]() ![]() 六月十九⽇我到蒙特莫朗西山⾕,拜访卢梭居住过的埃米塔热庄园。并非我怀念埃⽪耐夫人和那种做作和反常的社 ![]() ![]() ![]() ①马雷(Maret,一七六三—一八三九):拿破仑时代的外 ![]() ②巴雷尔(BarreredeVieizac):法国大⾰命中的人物,与罗伯斯庇尔有联系,雾月九⽇倒台。 ③此处暗示卢梭的《新爱洛伊丝》。 ④奥比昂(Oppien):公元二世纪的希腊诗人。 ⑤拉丁文,意思前面已经讲了:微风变成的老虎。 金內戈,尚福尔,我旧时的作家朋友,对六月二十⽇事件很満意。继续在中学教书的拉阿尔佩,以他洪钟般的声音喊道:“你们疯了!你们顶撞所有的民人代表。刺刀!刺刀!刺刀来了!”虽然我的美洲之行使我成为一个不那么默默无闻的人,但我还无法站立在原则和雄辩的峰顶。封塔纳由于他过去同君主社的联系,此刻面临危险。我哥哥是愤 ![]() ![]() 我哥哥和我弄到了去里尔的假护照。我们俩都装扮成酒贩子,穿着国民自卫军制服,打算就军需供应投标。我哥哥的随⾝仆人路易?普兰,又称圣路易,用他的实真姓名旅行。尽管他是下布列塔尼朗巴尔人,他到弗朗德勒去探亲。我们出发的时间定为七月十五⽇,即第二次联盟节次⽇。十四⽇,我们同罗桑波一家、我的姐姐们和我的 ![]() 一八二二年四月至九月 于伦敦 我同哥哥一起流亡——圣路易的遭遇——我们越过边境 六月十五⽇上午六时,我们登上共公马车。我们预订了前车厢的座位,就在车夫旁边。我们假装不认识的随⾝仆人同其他乘客一起,坐在后面车厢里。圣路易有梦游的⽑病。晚上,他到巴黎去寻找他的主人,睁着眼睛,但实际上在梦游。他发病的时候,帮我哥哥脫⾐服,安排他上 ![]() ![]() 半夜,我们听见乘客们大叫:“下去!公民,下去!”车停了,车门打开,立即听见男人和女人的吼叫声:“我们忍受不了啦,下去,猪猡!強盗!下去,下去!”我们也下车。我们看见圣路易被人搡着,被赶下车;他站立起来,光着头,用他睁开的睡眼四处张望,撒腿朝巴黎方向跑去。我们不能够认他,否则我们会暴露自己;只能听天由命了。他在第一个村庄就被人抓住,他对人说他是德?夏多布里昂伯爵的仆人,住在巴黎邦迪街。骑队警几经转手,将他一直押到罗桑波庭长家中。这个倒霉人的证词就是我们流亡的证据,结果将我哥哥和嫂嫂送上断头台。 第二天,停车吃早餐时,我们听见乘客无数次重复这个故事:“此人脑瓜有⽑病。他睁着眼睛说瞎话。他満嘴奇谈怪论,肯定是 ![]() 到达里尔之后,我们寻找那个应该带我们过境的人。流亡运动有联络人;从后果看,这些拯救人员变成了葬送者。君主派仍然很強大,问题没有解决;软弱和胆小的人继续效劳,等待形势变化。 我们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城。我们到一间偏僻的房子里等候。到晚上十时,到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我们才重新上路。我们什么也没有带,手里只有一 ![]() ![]() 我们穿过麦田,田间蜿蜒着依稀可辨的小路。法国和奥地利巡逻队在四处搜索;我们有可能落进这边或那边的巡逻队手里,也可能被骑哨的手 ![]() ![]() 天亮时, ![]() 克洛维①在他统治的最初几年,住在图尔耐兹——法兰克人的原始王国。他同他的伙伴从图尔耐出发,去服征⾼卢人。塔西佗说:“用武器可以得到一切权力。”四八六年,第一个种族的头一个国王从这里出发,去建立他悠久的、強大的君主统治;一七九二年,我从这座城市经过,到异国土地上去和第三个种族的王储们汇合;一八一四年,当法国人的最后一个国王抛弃法兰克人的第一个国王的王国的时候,我又从那里路过。 ①克洛维(Clovis,四六五—五一一):即克洛维一世,法兰克人的国王。 到达图尔耐之后,我让我哥哥去同有关当局 ![]() ![]() ![]() 一八二二年四月至九月 于伦敦 布鲁塞尔——在德?布勒特伊男爵家晚餐——出发找勤王军——里瓦罗尔——路遇普鲁士军队——到达特里维 布鲁塞尔是流亡贵族的总部。巴黎最漂亮的女人,和那些只能充当副官的最时髦的男人,怀着愉快的心情在那里等候胜利的时刻。他们⾝穿崭新的军装,耀武扬威,将轻浮暴露无遗。可以养活他们几年的巨款,几天就用得精光:何必节约呢,既然很快就回巴黎啦。 这些杰出的骑士与古代骑士恰恰相反,以情场的胜利开辟通向光荣的道路。他们鄙夷地看着我们这些背着背囊、徒步走路的外省小贵族,或者变成士兵的穷军官。这些洛海立斯①在他们的翁法勒脚下用纺纱杆纺纱②;他们把纺纱杆寄给我们,但我们奉还,我们有剑就够了。 ①洛海立斯(Hercule):希腊神话中的英雄,以非凡的力气和勇武著称。 ②翁法勒(Omphales):希腊神话人物,国王伊阿尔达诺的女儿,在她丈夫死后成为国王。传说洛海立斯有一段时间在她⾝边当奴隶;一般将洛海力斯描绘成在翁法勒脚下纺线做工。 在布鲁塞尔,我找到了我在到达之前已经偷运来的小件行李,里面有我的纳瓦尔团制服,一些换洗⾐服,还有我须臾不能离开的珍贵的手稿。 我同哥哥被邀请到德?布勒特伊男爵家吃晚饭。我在那里碰见德?蒙特莫朗西男爵夫人——她当时是年轻貌美的,此刻却 ![]() ![]() ③里瓦罗尔(Rivarol,一七五三—一八○一):法国作家和记者。 我憎恶这些妄自尊大的流亡分子。我急于见到同我一样,领六百镑年金的流亡者。我们可能是十分愚蠢的,但是至少我们佩着剑,而且如果我们取得成功的话,我们不是坐享其成的人。我哥哥留在德?布勒特伊男爵⾝边,当他的副官;而我独自出发往格布朗兹。 没有什么比我走的这条道路更富于历史意义了。它处处让人想起往事和法国的光荣。我穿过列⽇城,它的居民无数次暴动,反对他们的主教或弗朗德尔伯爵。同列⽇人结成同盟的路易十一,为了从可笑的佩隆纳监狱逃出,不得不眼看这座城市遭到洗劫。 我去寻找的是那些以做这种事为荣的人,我要加⼊他们的行列。一七九二年,列⽇和法国之间的关系比较平静。圣于贝尔修道院院长不得不每年送两条猎狗给达戈贝尔特国王的继承人。 送给艾克斯,拉沙佩勒教堂的,是其他礼物,是由法国赠送的。一条用于安葬虔诚的基督教徒的裹尸布,作为直属封地的忠君旗子,送到查理大帝的坟墓。我们的国王们,通过继承永生的遗产,表达他们的信仰和敬意。他们在吻了死神——他们的圣⺟——之后,跪在她膝下,发誓永远忠实于她。而且,这是法兰西俯首称臣的惟一宗主权。艾克斯?拉沙佩勒教堂由大卡尔建造,并且是由莱昂三世祝圣的。两名⾼级教士由于未出席祝圣仪式,被两位去世已久、但特意为此复活的马斯特里赫特大主教取代。查理大帝在一位美丽的情人死后,将她搂在怀里,不愿意松手。人们将这种爱情归咎于魔力。于是对年轻的死者进行检查,在她⾆头底下发现了一枚珍珠。珍珠被扔进沼泽里;查理大帝对沼泽一片痴情,弄得神魂颠倒,于是下令将它填平。在上面建造了一座宮殿和一座教堂,目的是在宮殿里度过余生,死后埋葬在教堂里。这里的权威人土是特平大主教和彼特拉克。 在科隆,我参观了大教堂。如果它建成的话,那会是欧洲最漂亮的哥特式建筑。僧侣们是建造教堂的画家、雕刻家、建筑师和泥⽔匠;他们以泥⽔师傅的称号为荣。 今天,听见一些无知的哲学家和饶⾆的主民派反对修士、修女的叫喊,好像这些信教的产无者、这些赐给我们一切的乞丐是贵族似的。 科隆让我想起卡利古拉和圣布吕诺:我在巴伊参观了前者兴建的堤防的遗址,在大查尔特勒修道院参观了后者住过的小房间。 我沿多瑙河而上,一直到格布朗兹。勤王军已经离开那里。我穿过这些空 ![]() ![]() ①inaniaregna:拉丁文,引自《埃涅阿斯纪》。 ②藤比河⾕(Tempe):希腊⾊萨利区东北部山⾕。 在格布朗兹和特里维之间,我碰见普鲁士军队。我沿着纵队走过去,到达卫队附近时,发现他们成散兵队形,加农炮排成一行;国王③和不伦瑞克④在由腓特列的老战士组成的方阵的央中。我的⽩⾊制服引起国王的注意;他叫我过去。不伦维克公爵和他自己把帽子拿在手里,我为旧法军国队的代表,表示敬意。他们问我的姓名,我的团队的名称,我到何处去找勤王军。这种军事礼节令我感动,我 ![]() ![]() ③指昔鲁士国王腓特列—纪尧姆二世。 ④不伦瑞克(Brunswick):联军统帅。 一个别人已经多次碰到的奇怪场面,几乎令我折回。在勤王军驻扎的特里维,人们不愿意接纳我。他们说,我是形势明朗时才下决心的那种人;三年以前我就应该到这个军营里来;现在胜利在望,我露面了。他们不需要我;这种打完仗才来的勇敢分子太多。每天都有开小差的骑兵,甚至炮兵也大量倒戈,这样下去,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些人是好。 不可思议的派系偏见! 我碰见我表兄阿尔芒?德?夏多布里昂。他庇护我,将布列塔尼人召集起来为我辩护。我被召见,我作了解释。我说,我从美洲回来,为的是有幸和同伴们一道效力;战争开始了,但并没有打响,所以我来得及参加头一场战斗;再说,如果需要,我可以离开,但是,在此之前,我要知道我平⽩受辱的理由。事情解决了:因为我是乖孩子,各个连队都敞开 ![]() ![]() 勤王军——古罗马圆形剧场——阿达拉——亨利第四的衬⾐ 勤王军是由贵族组成的,他们按省编队,作为普通土兵效力。当贵族和君主制度即将消逝的时候,贵族回到它自己和君主制的本源,就像返老还童的老人。此外,还有来自各个团的流亡军官队,他们也重新当兵;他们当中有我在纳瓦尔团的伙伴,他们由德?莫特马尔侯爵率领。我很乐意同拉马迪涅尔在一起,即使他仍然在谈情说爱。但是,阿尔莫里克的乡情终于占了上风。我进⼊德?戈荣—米尼亚克率领的第七布列塔尼连。我那个省的贵族提供七个连的队部;另外还有一个由第三等级成员组成的第八连,这个连穿铁灰⾊制服,有别于穿王室蓝⾊制服、配⽩鼬鼠⽪翻边的其他七个连。献⾝同样的事业、同样出生人死,却用令人憎恶的标志维持他们在政治上的不平等。真正的英雄是平民士兵,因为在他们的牺牲中没有掺人任何个人利益。 我们这支小军队的构成如下: 贵族士兵和军官组成的步兵;由流亡军官组成的四个连,他们穿他们原来所在团的制服;炮兵连;几位工兵军官,加上几门不同口径的大炮、榴弹炮、迫击炮(炮兵和工兵几乎全部站在⾰命事业那边)。德国来复 ![]() ![]() ![]() ①迪凯纳(Duquesne,一六一○—一六八八),图尔维尔(Tourville,一四六二—一七○一):十七世纪法国的两位著名海军将领。 ②阿佩鲁斯(LaPe⾁se,一七四一—一七八八):法国航海家。 我们有帐篷;除此之外,我们一无所有。我们的德国造步 ![]() ![]() 我们在特里维停留两天。在参观俄亥俄的无名废墟之后,我很⾼兴看见这些古罗马遗址,参观这座常常被劫掠的城市。萨尔维①谈到该城的时候说过:“特里维的亡命者呀,你们想看戏,你们要求皇帝们再现古罗马竞技场的表演。请问,为了哪个等级,为了哪个民众,为了哪个城市?”Theatraigiturquaeritis,circumaprincipibuspostulatis?cui,quaeso,statui,cuipopulo,cuicivitaeti?② ①萨尔维(Solvin,三九○—四八四):出生在特里维的基督教圣师。 ②拉丁文,是前面一句引文的重复。 法国亡命者呀,民人在哪里?为了他们,我们要重建圣路易③的纪念碑。 ③指路易九世。 我带着我的 ![]() ![]() ④指亨利四世。 一八二二年四月至九月 于伦敦 士兵生活——旧法军国队的最后代表 队部接到向蒂永维尔进军的命令。我们每天行军六至七法里。天气糟透了;我们在雨⽔和泥浆中行进,一边唱着《啊,里夏尔!啊,我的国王!》或者《可怜的雅克!》①。到达宿营地之后,我们既没有供应车,也没有食品,好像阿拉伯沙漠的商队,牵着跟随队部的驴子,到农庄和村子里去寻找食物。我们照价付钱,可是我仍然有一次被罚站岗,原因是我无意中在一座古堡的果园里摘了两只梨。谚语说,大钟楼、大河、大老爷都是坏邻居。 ①一首保皇 ![]() 我们随处扎营。我们得拍打帐篷布,为的是将布拉平,不让⽔流进来。我们十个人一顶帐篷;大家轮流做饭。有的去买⾁,有的去买面包,有的去捡柴,有的去弄草。烧汤是我的拿手好戏,受到大家的赞扬,尤其在我以布列塔尼方式在里面加上牛 ![]() ![]() ![]() 有件事令我烦不胜烦,那就是洗⾐服。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因为那位客气的小偷只给我留下一件衬⾐,那是我向表兄阿尔芒借的,就是我⾝上那件。当我在小溪边洗短 ![]() ![]() ![]() 一支队部通常由年龄、⾝材和体力大致相同的士兵组成。而我们的队部则完全不同,是由成年人、老年人和稚气未消的少年拼凑的大杂烩;他们讲各自的方言:诺曼底话、布列塔尼话、庇卡底话、奥弗涅话、加斯科尼话、普罗旺斯话、奥克话。⽗子在一个连队,岳⽗和女婿在一起,叔叔和外甥在一起,哥哥和弟弟在一起,表兄和表弟在一起。这样七拼八凑的队伍虽然看上去非常可笑,但它具有某种光辉的、感人的东西:它提供了古老君主制度的形象,代表即将消逝的世界。我见过一些老贵族,他们表情严肃,头发灰⽩,⾐衫褴褛,背上背着背包,步 ![]() ![]() ![]() 从前的老人不像今天的老人这样不幸和孤独。过去,如果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失去朋友,他们周围的事物很少发生变化;他们失去青舂,但他们没有失去他们 ![]() ![]() 可是,十九世纪的法国呀,学会尊重这个同你一样崇⾼的古老法兰西吧。你将来也会衰老,人们将来也会指责你抱残守缺,就像人们今天指责我们思想陈旧一样。你们打败的是你们的⽗亲;不要否认他们吧,你们的⾎管中流着他们的⾎。如果不是他们慷慨大度,忠实于古风,你们就不可能在天生的忠诚中昅取力量,造就你们在新时期的荣耀。在两个法国之间,这仅仅是德行的嬗变。 一八二二年四月至九月 于伦敦 开始围攻蒂永维尔——德?拉巴罗纳骑士 在我们简陋和 ![]() ![]() 我们到达那天天空 ![]() ![]() ①福克兰(Falkland,一六一○—一四六三):一四六三年,福克兰在查理一世的军队里战死,但实际上他是忠实于议会的。 九月一⽇,我们在蒂永维尔城前出现时,我们还没有打过败仗,因为我们一路上没有碰见任何人。骑兵在通往该城的大路右边扎营,步兵在大路左边扎营。从营地所在位置,我们看不见对方的要塞;但站在前方六百步处的山岗上,可以看见摩泽尔河⾕。由海军军官组成的骑兵将我们步兵右翼同瓦尔德克王子的奥地利队部连接起来,而步兵左翼有红房子和皇家德国团一千八百名骑兵掩护。我们在正面掘壕据守,将 ![]() 持续三天的工程完成之后,国王的大弟和德?阿尔图瓦伯爵来了。他们观察对面那座设防的城市;但该城对劝降的敦促充耳不闻,虽然温分①似乎想开城投降。像大孔代一样,我们没有打赢罗克鲁瓦战役,所以我们不能夺取蒂永维尔;但是,我们并没有在城下被打败,像弗计埃尔②一样。我们占领大路,接近守卫桥梁的角堡,进⼊离城不远的村庄。我们进行 ![]() ①温分(Wimplen,一七四四—一八一四):法国将军,一七九二年他导领法军国队保卫蒂永维尔,抵抗普鲁士军队的进攻。 ②弗计埃尔(Feuquieres,一五九○—一四六○):路易十三统治时期,弗计埃尔侯爵未能将西班牙人从蒂永维尔赶走。 一位工程师指挥我们为炮队修筑掩体;为了躲避对方的炮弹,我们挖了一条平行坑道。土方工程进行得很慢,因为无论是年老的还是年轻的军官,都不太习惯使用铲子和镐。我们没有手推车,不得不用⾐服当袋子运土。一个外围碉堡的火力对着我们;由于我们无法还击,这股火力令我们更加恼火。整个炮队只有两门八寸炮和一门 ![]() ![]() ![]() ![]() ![]() ①⾼豪尔榴弹炮:一种战壕炮,由荷兰工程师⾼豪尔(Cohorn,一四六一—一七○四)发明。 我们有几个人受伤,还有几个人死了,死者当中有德?拉巴罗纳骑士,一个布列塔尼连的连长。他的死是我造成的:那一发致命的弹子先打中我的 ![]() ![]() ![]() 一八二二年四月至九月 于伦敦 继续围城——反差——树林中的圣人——布汶战役——巡逻——不期而遇——一颗炮弹和一枚炸弹的效果 瓦尔德克指挥的奥地利队部开始行动。我们这方面的进攻变得更加烈猛。晚上的景⾊是美丽的:营火照耀着挤満士兵的工事;开炮的时候,突然的闪光照亮云彩或蓝天,而炮弹在空中飞来飞去,绘出抛物线形的光亮。当轰鸣暂时停止时,我们听见鼓声、军乐声和蒂永维尔城墙上以及我们哨位上传来的哨兵的喊声。不幸的是,两个阵营都用法语喊叫:“哨兵,提⾼警惕呀!” 如果战斗发生在黎明,在炮声齐鸣之后,有时听得见云雀的歌声,而沉寂的大炮张着嘴,透过炮筒望着我们。鸟的歌唱使人想起田园生活,似乎在谴责人类。当我在长満开花的苜蓿的田野上看见战死者的时候,或者当我在小溪里看见死者飘浮的头发的时候,我也有同样的感觉。在离战火纷飞的场战几步远的树林里,我看见几座圣人和圣⺟的雕像。牧羊人、牧人、背着背囊的乞丐,跪在这些和平天使脚下,在远处传来的炮声中,数着念珠祈祷。一次,附近镇上的全体居民连同他们的神甫来到树林里,向他们的主保圣人的雕像献花;雕像就在树林里,面对一眼泉⽔。本堂神甫是瞎子,这位上帝的战士在慈善事业中,像士兵在场战上一样,丧失了视力。副本堂神甫代替神甫,因为本堂神甫无法将圣体放在领圣体的信徒嘴里。在仪式进行过程中,沉浸在黑暗里的神甫却赞美光明! 我们的先辈相信,村庄的主保圣人,沉默的让,穿护甲的多米尼克,残废的雅克,纯朴的保罗,隐居的巴斯勒,还有其他许多,除了保护收成,也影响战争的胜负。在布汶战役打响那天,一群強盗在昂载尔闯进一座圣热尔曼保佑的修道院,抢走一些圣瓶。虔诚的教徒跪在幸运的主教的遗骸盒前面,呜咽着说:“热尔曼,这些強盗亵渎你的圣殿时,你到哪里去了?”一个声音从盒子里传出来,回答道:“我到西奏安去了,离布汶桥不远;我同其他圣人一起,帮助法国人和他们的国王;依靠我们的协助,他们取得辉煌的胜利。” Cuifuitauxiliovictoriapraestitanostro①。 ①拉丁文:引自纪尧姆?勒布雷东(GuillaumeleBreton,一一六五—一二二七)的诗句。 我们在乎原上搜捕敌人,将他们驱赶到蒂永维尔城下的村庄里。有一座桥跨越摩泽尔河,桥两边的村庄多次失而复得。我两次参加攻击。⾰命 ![]() ![]() ![]() ②加佩(Capet):路易十六的俗名。 一天,我在一个葡萄园里巡逻,看见一位惯于打猎的老贵族用他的 ![]() ![]() 另一天,我去参观奥地利人的营地。他们营地和骑兵营地之间的树林成了屏障,城里的炮兵无法准确 ![]() ![]() 他在炮弹落下时扑倒在地,无法重新站起来。我花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扶起来;他的肚⽪比过去大了两倍。他告诉我,他在食品供应处服务,准备向瓦尔德克王子供应牛⾁。而且,他⾝上挂着一串念珠。于格?梅太尔①讲一只狼的故事,说这只狼使他下决心出家当修土。但是,由于他不习惯吃素,于是变成议事司铎。 ①于格?梅太尔(HuguesMetel):十二世纪法国诗人,寓言《当隐士的狼》的作者。 我回营途中,一位工兵军官从我⾝边经过。他用缰绳拉着马。一颗炮弹击中马脖子,将脖子齐齐削掉。马头和马脖子吊在骑士手上,把骑士拖倒在地上。我曾经看见一颗炮弹掉在一群围成一圈吃饭的海军军官当中,饭盒炸飞了,军官们被推倒在地,満⾝泥沙,他们好像老船长一样大叫:“右舷中弹,左舷中弹,到处中弹!我的假发中弹!” 这种奇特的炮击似乎是蒂永维尔的特产。一五五八年,弗朗索瓦?德?吉兹包围这座城市。斯特洛兹①元帅在战壕里被打死,而他当时“正在同吉兹老爷谈话,而且将手搭在他肩上” ①斯特洛兹(Strozzi,一五一○—一五五八):法国元帅。 一八二二年四月至九月 于伦敦 营地市场 在我们营地后面形成一个市场。农民用车将摩泽尔⽩葡萄酒运来,小桶的酒摆在车上;卸套的马系在车的一头,在吃饲料;而顾客在车的另一头喝酒。到处是火红的炉火。有用油煎香肠的,煮⽟米糊的,用生铁锅摊煎饼的,摊好的煎饼晾在篮子上。商贩兜售的有加茴香的烘饼,一个苏一个的黑麦面包,⽟米糕,青苹果,红壳和⽩壳 ![]() ![]() ![]() ①拉丁文:“胜利者夺取车辆和新娘”西杜瓦纳?阿波里內尔是五世纪的诗人。 当我不为炮队站岗,也不在帐篷里值班的时候,我喜 ![]() 我们有个同伴,是科班出⾝的大尉,他的本来姓名我已经忘了,因为他善于讲故事,我们称他为迪纳尔扎德②;称他为希赫拉扎德③可能更加确切些,但我们不讲究那么多了。我们一见他,就争相跑过去,把他拉到自己⾝边:大家抢着为他付饭钱。他个子矮小,腿倒不短,扁平的面孔, ![]() ![]() ![]() ②迪纳尔扎德(Dinarzade):《天方⽪谭》中的给魔鬼讲故事的女主人公希赫拉扎德的妹妹。 ③希赫拉扎德(Sheherazade):《天方夜谭》中的给魔鬼讲故事的女主人公。 一天晚上,下着⽑⽑雨,我们围坐在一个朝我们倾斜的酒桶的龙头周围;酒桶放在一辆大车上,车辕翘起来对着天空。一 ![]() ![]() 讲故事的人说:“先生们,你们都知道国王让的时代有一个绿⾐骑士吧?”大家齐声回答道:“知道,知道。”迪纳尔扎德拿起一个滚烫的薄饼卷,呑了下去。 “绿⾐骑土,先生们,你们知道,既然你们见过他,长得很帅。当风儿吹拂他的头发,盖住他的头盔时,好像绿⾊头巾周围绕着一绺亚⿇。” 听众齐声叫道:“好啊!”“五月的一个夜晚,他站在一座庇卡底古堡——或者奥弗涅古堡,这无关紧要——的吊桥边,吹响号角。城堡里住着一位⾼贵的夫人。她盛情接待这位骑士,叫人给他解下武器,带他去澡洗,然后同他一起用餐,桌上摆満丰盛的菜肴。但是,她自己什么都不吃,而仆人们哑巴似的不声不响。” 听众齐声感慨:“啊!啊!”“先生们,贵夫人⾼个子,⼲瘪,瘦削;而且像副官的 ![]() ![]() 迪纳尔扎德在车轮上磕磕烟灰,想往嘴里再塞一个滚烫的薄饼卷;大家強迫他继续往下讲。 “绿⾐骑士精疲力竭,决定离开古堡。在离开前,他请求古堡女主人解释几件古怪事情;同时,他郑重其事地向她求婚,如果她不是巫婆的话。” 迪纳尔扎德的长剑笔直地竖在他的膝盖之间。我们坐着,⾝子往前倾,用我们的烟斗在他底下组成一圈火光,好像土星的光环。突然,迪纳尔扎德发疯般大声叫道:“不过,先生们,⾼贵的夫人是死神呀!” 大尉冲开听众行列,嚷着:“死神呀!死神呀!”那些女贩撒腿就跑。故事讲完了:会场闹哄哄的,笑声不绝。在炮声中,我们靠近蒂永维尔了。 一八二二年四月至九月 于伦敦 架 ![]() 继续围城,或者不如说没有围城,因为我们没有挖掘战壕,而且由于兵员不⾜,我们无法保持经常的包围。人们将希望寄托在里应外合上;我们在等待普鲁士军队或克莱尔菲①率领的军队的捷报,他们与波旁公爵的队部并肩作战。我们有限的人力和物力正在耗尽,而巴黎似乎越来越远。坏天气持续不断,我们被淹在工事里;有时,我在战壕里醒来时,发现脖子浸在⽔里,第二天走路都困难。 ①克莱尔菲(Clairfay,一七三三—一七九八):奥地利将军。 在我碰见的同乡当中,有我在迪南的同班同学费隆?德?拉西戈尼埃尔。我们在帐篷里睡得不安稳;我们将头伸到帐篷外面,⽔槽的⽔滴在我们脸上。我爬起 ![]() ![]() ![]() 我的军人生涯的回忆铭刻在我头脑里,我在《殉道者》第六章记述的就是这些事。 在王子的军营里,我是阿尔莫里克的野孩子,我佩着剑,也带着荷马诗集;与一百座克里特城市相比,我更爱我的故乡——可怜的、小小的亚伦岛①。我像忒勒玛科斯一样说过:“对于我,只能够养羊的荒凉国度比养马的国度更加可爱。”我这些话也许会引起天真的墨涅德摩斯发笑②。 ①亚伦岛(Aaron):指圣马洛半岛。 ②忒勒玛科斯和墨涅德摩斯都是荷马史诗《奥德赛》中的人物。 一八二二年四月至九月 于伦敦 越过摩泽尔河——战斗——聋哑女人莉芭——进攻蒂永维尔 有传闻说,我们要采取行动了。瓦尔德克王子打算发动进攻,而我们将越过摩泽尔河,佯攻要塞,以钳制敌人。 包括我们连在內的五个布列塔尼连、庇卡底和纳瓦尔军官连、由洛林的年轻农民和各团逃兵组成的志愿兵团执行这项任务。我们将得到皇家德国团、火 ![]() ![]() 我们晚上六时出发,利用铜制浮桥,在蒂永维尔上游越过摩泽尔河: a摸enafluentaSubterlabentistacitoru摸reMosellae①(奥索尼乌斯) ①拉丁文:“摩泽尔河 ![]() 天亮时,我们在左岸投人战斗, ![]() ![]() 将近九时,我们听见左翼传来齐 ![]() ![]() 战鼓擂起冲锋号,我们一窝蜂向敌人冲去。我们同敌人非常近,连硝烟也不妨碍我们看清敌人凶恶的面孔,他们决心死战。⾰命 ![]() 一个名叫莉⽩或莉芭的又聋又哑的德国女子,看上我的表兄阿尔芒,跟随着他。她坐在草地上,裙子上染了⾎。她两肘支在合起的膝盖上;手掌支撑着头发散 ![]() 而且,到处都是屠场;在巴黎的东公墓①,两万七千座坟墓、二十三万具尸体告诉我们,死神每天都在我们门口向我们发动残酷的进攻。 ①又称“拉雪兹神甫公墓” 休息相当长时间之后,我们重新上路,并且我们在夜⾊降临时到达蒂永维尔城下。 战鼓不响;命令是低声传递的。骑兵为了打退任何试图突围的敌人,沿着道路和树篱悄悄前进,一直到达我们要炮轰的城门附近。由我们步兵负责保护的奥地利炮兵,在离开前沿工事二十五法尺①处,匆忙筑好工事,摆下阵势。九月六⽇凌晨一时,要塞另一边的瓦尔德克王子的营地 ![]() ![]() ①法国古代度量单位,相当于一点九四七公尺。 被围困者没有想到我们这边也有队部,他们在南面城墙上毫无布置,所以对我们的进攻大吃一惊。我们也没有占什么便宜:守城敌军调来大量炮兵,摧毁我们的火炮的掩体,击毁我们两门炮。天空火光通明,我们被包围在硝烟之中。我变成小亚力山大:我由于疲劳过度,在我守护的大炮的炮架旁边呼呼大睡。一颗炮弹在离地面六寸处炸爆,一块弹片击中我的右腿。我马上醒过来,但我丝毫不感觉疼痛。我看见我腿上的⾎,才知道自己受伤了。我用手帕将伤口包扎好。我穿过开阔地,在改变前进方向时,两颗弹子打中我的背囊。阿达拉这位忠实的姑娘,将自己挡在他⽗亲和敌人的铅弹之间;她以后还要抵挡莫尔莱②的火力。 ②莫尔莱(Morellet,一七二九—一八一九):百科全书派成员,曾经烈猛抨击《阿达拉》。 清晨四时,瓦尔德克王子停止进攻;我们以为这座城市投降了;但是,城门并未打开。我们必须考虑撤退。我们经过三天艰苦的行军,重新回到我们的营地。 瓦尔德克王子曾经到达壕沟边,试图越过去,希望以佯攻迫使对方投降。他们始终想象城內发生了裂分,以为保皇 ![]() ![]() ![]() ![]() 一八二二年四月至九月 于伦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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