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谢洪尼耶遗风是萨尔蒂科夫·谢德林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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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波谢洪尼耶遗风 作者:萨尔蒂科夫·谢德林 | 书号:43027 时间:2017/10/29 字数:769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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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全体家奴中,柯隆并没有任何与众不同的特殊品德,不过,因为在他的⾝上充分体现了众家奴那种隐秘的人生观,所以我认为给他写一篇行状,决非多余。 在我们家里,派在內室当差的男仆,为数极少,据我记忆所及,整个宅子里不过两人而已,一个是⽗亲⾝边的侍仆史吉班,另一个就是管膳事的柯隆。不用说,这两项专职并不妨碍他们二人兼做其他杂务。⺟亲认为,男仆和女仆比较,更加显得是吃闲饭的人物,因此她狠狠地紧缩他们的名额。我还记得,有一个时期,我家前室里曾经聚集了一大群男仆;但后来老仆逐渐减少,遗缺就没再补充。 柯隆知道得很清楚,他生来就是红果庄庄园里的家奴。此外,他记得,他们起初派他去学裁 ![]() ![]() 在他看来,既成事实是决不能改变的,因此,它们所以表现为这种或那种形式,具有这种或那种內容的问题,从未引起他加以探索的趣兴。老爷呆在书房里,太太发号施令,或者大发雷霆,少爷们读书写字,丫环们绣花或编花边。他柯隆洗刀叉、摆饭桌、上菜、冬天生火炉、查看烟突门是否关得太早或太晚。全有一定之规。如果偶尔能忙里偷闲,他便走进男仆室,往大柜上一坐,摆开腿两,打一会盹儿。 “柯隆,你怎么在这儿打盹儿呀?”有人对他说“你最好去看看,案板上的油污积得那么厚,最好刮刮⼲净。” “我就去刮,”他说,拿起刮刀去了,半小时后,他用围裙兜着一大堆刮下来的油垢,向女仆室的台阶走去。 要是在半路上被⺟亲看见,少不了挨一顿训斥: “早就该刮了,懒鬼:你看,积了这样厚!看看都恶心。” 他总是回嘴说: “人家又不是光⼲这一件活儿,太太!” 这句反驳似乎说明,他对外界事物的反应能力还没有完全丧失。但这种能力未必是內心立独活动的结果,而是他听见别人这样说,他机械地重复一遍面已。 总之,他的一生好象是一场若断若续、颠三倒四的幻梦。甚至在他真正睡着了的时候,他所梦见的也不外是些与他的职务有关的事儿:生火炉啦,胁下夹个盘子站在桌旁侍候老主人用饭啦,打扫房间啦。有时他忽然在深夜里跳起来, ![]() ![]() “柯隆,这是妖魔附了你的⾝,”有人同他开玩笑说。 “是鬼 ![]() 他做事没有条理,份內的事,他东抓一把西抓一把地草草做完。如果额外再吩咐他⼲些什么,他也照办。总之,除了遵循既定的、可说已经渗透他的骨髓的生活秩序,除了十分偶然地遇到的外力的推动,他没有一点几个人的主动 ![]() “看看你摆到桌上去的那些玻璃杯!”人们几乎每天这样提醒他。对于这种责难,他总是很自信地、一成不变地回答; “看来,我再洗一遍…” 他是个沉默得出奇的人。从他的⾆头上只是偶尔又偶尔地飞出个把诸如此类意想不到的问题:“您吩咐开饭吗?”或者:“您吩咐今天生火炉吗?”得到的答复往往是:“你傻了还是怎么的,这还用问?”在大多数场合下,他或者死不开口,或者语焉不详。比如,喝早茶时⺟亲问他: “今天冷吗?” “没留意,太太。” “瞧你不是穿着⽪⾐…” “当然,冬天嘛,不是夏天。” 甚至在仆人当中他也不跟谁 ![]() ①拉丁语:生活方式。 有时,他在晚上弯到女仆室来(自然是⺟亲不在那里,而且空闲时间比较长一些的时候),坐在柜子边上,听安努什卡讲述基督教建立初期的苦行者的故事。不过这些故事对他是否有什么影响,他是否真的听进去了,谁也没法确定。他听着听着,在人家讲到最精彩的地方时,他忽然打个哈欠,在口上划着十字,说:“耶稣基督!”便回到男仆室去打盹儿,直到主人一家于各自回到房里安息,他才去觉睡。 他的脸上露出抑郁的冷漠表情,但造成这冷漠的原因何在,他自己也未必知道。无论在什么时候,谁也没有在这张脸上见到过喜悦的光彩,连最平常的満意表情也看不到。好象这不是活人的面孔,而是从死人脸上拓下的石膏面模。他会看,会贬眼,会菗鼻子,会抖头发,但是在这些动作后面隐蔵着什么样的內心活动,却役法窥察。 他一度被派作老主人的侍仆,可是⽗亲非常讨厌他的面部表情,老是管他叫“石面傀儡”至于⺟亲,她不侮辱他,甚至在她发号施令的时候,她对于这个怀抱隐秘的人生观的柯隆也比对别的奴隶来得审慎。因此可以认为:她似乎怕他。 “鬼知道他安的什么心眼儿,”她说“老是象个大兵带着刺刀在街上走着。看样子,他在本本份份地走路,可是你心里会想到:要是他灵机一动,马上就会捅你一刀。你同他慢慢去打官司吧。” 但是,她看见柯隆总在尽心竭力地⼲着份內的活儿,她明⽩了:这个人不过是一部机器,如果一旦使它脫离了预定的轨道,就不能不遭到报应,因为那时它大概会完全停止转动。尽管这样,她心里对他还是没有好感。她天生是个勤奋的女人,因此,她对奴婢们的评价的⾼低,也主要取决于他们的勤奋程度;她喜 ![]() ![]() ![]() “你瞧,糊涂虫又在窃来 ![]() 然而使⺟亲最伤脑筋的事,莫过于偶尔出现在机隆脸上的微笑。这不是真正的笑,而是类似农奴画师的拙笔制作的肖像画上的那种笑。 “嗯,他神志正常,嗯,他在嘲笑什么!”⺟亲唠叨着,同时好奇地观察着这种神秘莫测的笑怎样在“糊涂虫”的两片苍⽩的薄嘴 ![]() 能不能把柯隆算作“忠”仆——谁也没想过这个问题。无疑地,他从来没有偷过东西,没有出卖过谁,甚至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一句耝话,然而这只是一些与他的內心活动无关的消极品质,因此谁也不曾表彰他在这方面的功绩。反正万万不可托他办事,因为要托他办事,便必须预先估计到完全无法进料的种种细节。如果不将细微末节事先一一 ![]() ![]() 因此,经常让他待在仆役室里,不让他到别处去。⺟亲是个非常器重勤奋而诚实的奴仆的人,她对他的评价是很对的: “他固然是个诚实人,可是这又顶什么用!” 他的外表虽然无疑是个典型的奴仆,但毕竟不能说他是奴仆中的代表人物。中等的个儿,狭窄的肩膀,细长而筋⾁強壮的躯⼲,凹陷的 ![]() ![]() 在乡下,平⽇里他穿着宽大、破旧的蓝布上⾐,灰土布 ![]() ![]() “当然…过节嘛!” 他每个星期⽇准时上教堂做弥撒。教堂打第一次钟的时候,他从家里出来,独自一人爬上山岗,他不走大路,踏着草坡斜穿过去,免得路上的尘上弄脏了他的⽪靴。走进教堂里,他先在圣幛的中门前向四方鞠躬行礼,然后在左边唱诗班的台子上找个位子站着。他把手搭在栏杆上,好叫大家看见他的礼服的袖子,并且摆着这个势姿一动不动,直到弥撒结束。 “糊涂虫,做弥撒时你怎么一个十字也不划!”⺟亲从教堂出来时,对他喝道。 “好象是…” “‘好象是’!你们瞧,想出了多好听的理由!‘好象是’,下礼拜我不准你上教堂!坐在家里欣赏你自己去吧…花花公子!” 但是,无论怎样开导全不管用,到了下个节⽇,他依然故我,老把戏重演一遍。鉴于这类事实,⺟亲不止一次疑心柯隆心怀叵测,然而经过反复考虑,她摈弃了自己的猜疑,并且相信用这样一个结论来解释他的行为更为妥当:他是个“天生的糊涂虫”这个诨名对他恰切极了防充分地概括了他的精神状态,说明了他的一切行动的由来。 经常有一些“糊涂虫”在眼前晃来晃去,当然是一种上天的惩罚。但是,因为周围的人都这样过⽇子,都处在同样的糊涂虫的包围之中,所以只好听之任之。你说他也罢,不说他也罢,劝他也罢,罚他也罢,反正没有用处,糊涂虫本人不能理解这些,总是我行我素。幸好他滴酒不沾,这一点总算谢天谢地。 “我听说,外国发明了一种机器,”⺟亲常常用羡慕的口吻说“它又能抬掇饭桌,又能端菜端饭,主人一上桌就吃!要是这种机器运到了莫斯科,我想,再贵我也要买它一架。一买来,马上打发这些糊涂虫,眼不见为净。” 但是洋机器没有运来,土生土长的糊涂虫却愈来愈叫威严的太太看不顺眼。他每天在厨房案板上积下一层新的油垢,每天往打磨餐刀用的碎砖块上吐口⽔,往“主人”用的茶碗里哈气。 ⺟亲碰到他⼲着这种事时,厉声骂道:“你这条没灵 ![]() 柯隆是个单⾝汉,但是他对女 ![]() ![]() 不管怎样说吧,既然在青年时代,家奴之间的通婚还相当自由的时候,他都从没有表示过娶亲成家的愿望,那么,当他至少已有五十岁的时候,便更不会提出这一类的奢望了。可是偏偏发生了这种谁也没料到的事。 一天早上,他穿上节⽇的⾐裳(虽然那天不是节⽇),也不通报一声便闯进⺟亲房里,背着双手,站在她的写字台前。 “放明⽩一点!你跑到什么地方来了?有什么事?”⺟亲惊讶地说。 “我想结婚,”他开门见山地说。 “结婚?嚼⾆ ![]() ![]() “大家知道的,别人…结婚,我也…求您让我讨个女人。” “怪不得你穿上呢子⾐裳,打扮得这么漂亮…怎么忽然想要讨女人啦?” “我想讨,太太。” “你也该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样的求婚人!你想娶谁呢?” “马特廖娜,兴许,合适。” “哼,‘兴许’…想得倒不错,糊涂虫,净说梦话!你问过她没有?” “没有,太太。反正她不会违抗主人的命令。” “休想!我可不能用武力把这个丫头配给你!” “反正无所谓,太太。马特廖娜不行,卡秋什卡也成!” 柯隆不加思索地改变他的主意。那不可言状的傻气顿时 ![]() “滚出去!喂,丫头们!来人呀,是谁竟敢放他进我房里来?” 柯隆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他那呆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他是完成了诸如擦洗刀叉、打扫房间一类例行差事一般。既然做完了份內的事,就算 ![]() 然而⺟亲却沉思起来。柯隆虽然常常因为自己的糊涂惹她冒火,但同时他却十分驯顺,从来没有向她央求过什么。一个人从早到晚为主人卖命,没有说过一句不満意的话,没有叫过-声苦,可是当他提出第一个请求时便加以拒绝,良心上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因此,她不仅没有嘲笑柯隆,象平常在类似情况下所做的那样,而且对谁也没有提起这桩事,总之,她决定审慎行事。我相信,如果柯隆再提一次,她一定会答应他。 但是,过了一周又一周,始终不见柯隆重提此事。娶 ![]() ![]() ![]() ![]() “柯隆,你大概已经不想讨老婆了?”有一天⺟亲这样问他。 “这您看着办吧。” “好生想想吧!你都靠五十边啦,想老婆不是太晚了吗?” “当然…” “你想讨老婆,可是人家问你,哪个丫头合适,你自己也答不出。” “⼲吗不合适——都合适。” “谁合适?你说!” “哪一个也不敢违抗主人的命令。您赏脸指定谁,谁就合适。” “要是我谁也不指定呢?” “这您看着办吧。” “这才象话。再过三个月,我们要到莫斯科去过冬,我准备把你带在⾝边。要是你讨了老婆,就得让你留下来,可是住在莫斯科,没有你,就象没有了左右手,会把我自己累死。你想想看,天理良心,是不是这样?” 刹那间,柯隆的嘴 ![]() “当然…” “好了,下去吧!丢掉这个怪念头,别再胡思 ![]() 柯隆娶亲的意向到此结束。但是在我们上莫斯科的行装还没打点好的时候,女仆室里出了一件大事,使大家对“糊涂虫”另眼相看。卡秋什卡忽然有孕了,盘查结果,原来卡秋什卡的犯罪行为的同谋者竟是…柯隆!⺟亲简直气得呼天喊地。 柯隆从二十岁起在我们家当差(⺟亲嫁到我家时,他就是家奴),天天⼲着同样的奴仆工作,无论是內心世界,还是外表仪容,都没有改变。甚至他的黑发也没有一 ![]() ①均系柯隆的小名。 这其间,周围的一切都衰老了、腐朽了。老仆人一天天少下去;有的被送到了坟场,有的躺在炕上等候死神的降临。村长费陀特死了,车夫阿连⽪死了,女管家阿库丽娜得到主人的恩准,回到后沼镇后也死了;不久以前还在主人驱使下东奔西跑的小丫头们也成了残花败絮的老姑娘… ⽗亲活到了很大的年纪,也终于去世了。他死后不久,家奴中传开了下一个该轮到谁的流言… ⺟亲开始变得忧郁起来。她也快六十了,她感到权柄已从她⽇益衰弱无力的手中滑掉。有时,她料到人们在欺骗她,并且意识到自己再也无力对付那些心怀贰志的奴隶们的诡计。而最使她惶惶不安的,自然是外面的一种传说:农奴制已经取得了它能取得的一切,必然的结局一天天 ![]() “大概是人们无事生非,胡说八道吧!以前他们也瞎扯过一阵,现在仍然是瞎扯淡!”她宽慰着自己,可是就在这同时,內心深处的声音却提示她,这一次的瞎扯淡倒很象是真有其事。 她无法平息这內心深处的声音,漫无目的地在空洞的房间里徘徊着,眺望着教堂:在教堂的浓影下,散布着一片乡村墓地,往事一一涌上心头。丈夫长眠在地下,孩子们天各一方,老奴仆死亡殆尽,新奴仆她看不顺眼…是否到了她该为别人腾出一片⼲净土地的时候呢?… 突然,柯隆向她 ![]() “他大概也有七十了吧,”⺟亲脑子里闪过这样的念头“可是你瞧他还是那个老样儿!” 然而死神并没有放过他。不过,他死得非常偶然。一天,他下楼时滑了一跤,折断了腿骨。接骨医生是个蹩脚郞中,手术又做得马虎,结果生了骨疡。柯隆躺倒了。 这创伤必定疼痛难当,因为人们只是在这时才察觉柯隆也有感觉能力,知道疼痛。 一天,仆人禀告⺟亲,柯隆不行了。⺟亲急忙跑到他的小房里,他伸着胳膊躺在当 ![]() “怎么样,柯隆?难受吗?” “当然…要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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