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是姚雪垠创作的经典架空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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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李自成 作者:姚雪垠 | 书号:42936 时间:2017/10/28 字数:156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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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商洛山中,曾被李闯王义军破过的和尚未破的地主山寨,都在暗中串联,蠢蠢 ![]() ![]() 立秋那天,宋文富派人牵一匹大叫驴,把住在闯王老营附近的马三婆接进宋家寨,说是替他的痨病儿子看病。等马三婆下过神以后,更深人静,宋文富走进內宅,坐在大 ![]() ![]() ![]() ![]() 宋文富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材魁梧,三十二岁时中过武举,至今还继续每⽇早晚练功。他自认为是将门之后,原想在中过武举后出去做个武官,步步⾼升,荣祖耀宗,不废将门家风。无奈⽗⺟下世太早,家大业大,全靠他一人照料。又因兵荒马 ![]() ![]() ![]() ①扳指--见本书第一卷第586页注释。 “马三嫂,你看,能把王吉元拉过来么?” 马三婆皱着柳叶眉想了一阵,说:“我看能行。如今官军大兵庒境,贼军多数染病,人人惊慌。王吉元不是李自成老八队的人,几月前又挨过他一顿毒打,他何苦做他的忠臣孝子?连蚂蚁还知道保自己 ![]() ![]() ![]() 宋文富说:“这事虽说不可 ![]() ![]() 马三婆说:“寨主,劝说他投降不难,只是有一件:要是王吉元肯投降,谁能担保官府不杀降冒功,给他官做?能担保,这事情就好说话。” “这一点,三嫂放心。我已经禀明抚台大人,只要他肯投诚,准定格外施恩,给他官做。我拍 ![]() 马三婆⾼兴地说:“只要你宋寨主拍拍 ![]() “还有什么法子呢?” “这就得寨主你先破费几百两雪花纹银,买他的冷心换热心。做贼的都是穷光蛋,黑眼珠见不得⽩银子,一见就心动。难道他嫌⽩花花的银子扎手么?” 寨主 ![]() ![]() 马三婆撇嘴一笑:“义气?江湖上的义气也早晚行情不同。目前大军庒境,贼兵贼将各人 ![]() 宋文富也笑一笑说:“只要你能想办法把王吉元买过来,花几百两银子我不心疼。” “我知道你不心疼!人人说你宋大爷今年官星⾼照,不久就要走马上任。凭着你府上的 ![]() ![]() 宋文富哈哈大笑几声,随即说:“马三嫂,你这话说到题外了。自从成化年间先人以办团练起家,在剿办郧 ![]() ![]() ①郧 ![]() ![]() ![]() ![]() ![]() “哟!俗话说:运气来到,拿门板也挡不住。朝廷硬把印把子塞到你手里,你能够坚决不要,得罪朝廷么?” “这是⽇后的话,到时候再说吧。马三嫂,你务必嘱咐二拴,李闯王的耳目很多,这事可不是好玩的,千万得小心谨慎。” “这个,自然。我已经嘱咐过二拴,谈这事不能够开门见山,直来直去,先拐弯抹角儿试探一下,只要他露出一丝儿活动的意思,下一步就有门儿了。二拴这孩子是个机灵人,一肚子鬼,眨眼就是计,即令同王吉元谈不⼊港,也不至于自己先露馅。大爷放心。” “马三嫂,我知道你有胆有识,肩上能挑起大事,所以才托你去办。可是李闯王不是好对付的,⾼桂英也不弱,这事千万得机密,不可大意。事成,你跟二拴都有大功;不成,就会有杀⾝之祸,也坏了大事。” “我的好寨主,你把我马三婆当成了什么人?自从俺家马老三去世以后,这十七八年我不得不抛头露面在人场中混,乡下住,城里也住,什么困难没遇过?什么泼⽪捣蛋的人没打过 ![]() ![]() “好,好。我知道你马三嫂心中窟眼多,二拴也飞精飞能,不会出错。万一王吉元死心做贼,不肯投诚,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用银子买动他的心。” “我的意思是万一用银子买不动?” 马三婆一时回答不上来,动耸柳叶眉,转着眼珠,搜索新主意。宋文富不等她想好主意,脸⾊严峻地说: “马三嫂,一条鱼不上钩,别的鱼还会上钩。你告诉二拴,要是王吉元不肯降,就引勾他手下的头目和弟兄投降,把他除掉,这是中策。不能够赚开李闯王的老营寨门,可是只要他们能献出 ![]() “好,就这么办。寨主,你等着好消息!” 同马三婆商量毕,宋文富回到小书房中,当下修密书一封,派人连夜送往商州城抚台行辕。菗屉中还锁着一封田见秀的书子,是⻩昏前从李自成的老营中派专人送来的,下书人已经转回 ![]() ![]() “哼,田见秀,我知道你已经病得快死啦。李贼,你以为我对你老营的动静不知道?我宋文富不是糊涂蛋,瞎了你的眼睛!这几个月,老子不得已同你们这班流贼虚与委蛇①,其实有狗庇 ![]() ①虚与委蛇--假意敷衍。委蛇,音weiyí意即敷衍应付。 他把田见秀的书子就灯上烧掉,然后提笔写封回书,措词十分客气,说他平⽇因官军残害百姓,切齿痛恨。如商洛山发生战争,他坚决与义军赓续旧好,保境安民,誓不“为虎作伥”书子写好以后,他害怕将来官军破了李自成的老营,这书子会落⼊官军之手,随即抄了一份,准备呈报巡抚存案,说明他是用计“骗贼”他将管事的仆人叫来,嘱他天明以后派专人将给田见秀的回书送到闯王老营,并预备两坛好酒和一口大猪作为礼物带去。 大 ![]() ![]() “天下大 ![]() ![]() “岂但赶走?还要将他们一鼓 ![]() “拿得准么?难道他们抵抗不住时不会像往年一样到处流窜?” “如今李自成和他的贼兵贼将大半都在害病,不能骑马颠簸,如何流窜?这才是天亡逆贼,使他们 ![]() “唉,要是这样就好了。自从李闯王来到以后,咱家在 ![]() ![]() 宋文富冷笑说:“一旦⽔清,我要叫这班没有良心的庄稼汉加倍 ![]() ![]() ![]() 大 ![]() ![]() ![]() “官军是有这个说法,丁抚台也说治 ![]() “你说得对,总得留下一些老百姓替富家大户种庄稼才是。” 夫妇二人离开书房往上房走去。上房前檐下挂了十个鹤鹑笼子,里边有斗架的鹌鹑也有-子①,是宋文富喜爱的玩意儿。其中有一个是今年舂天花三十两银子买的,据说它斗遍了商州城郊和洛南全县的所有好鹌鹑,从未败过,所以原主人替它起名叫常胜将军。当他出惊人的⾼价买它时,不仅是为着要占有这个名噪一时的斗鹌,也为着都说他今年官星现,买来这个名为常胜将军的鸟儿取个吉利。现在他的心中正在⾼兴,提起灯笼照一照中间的那只笼子。他对着被惊醒的“常胜将军”弹几次指甲。这只爱斗的鹌鹑听见弹指甲声就 ![]() ![]() ![]() ①-子--音youzi。被豢养的一种鸟,用它会 ![]() “瞧,一出笼准定会建立奇功!” 当马三婆来到宋家寨的这天下午,马二拴见王吉元的⾝边没有别人,就试着同吉元谈目前的紧急局面,故意夸大官军兵力,说出自己想洗手不⼲的话,试探吉元。起初吉元只听他说,自己不做声,后来忽然叹道:“像你这样的本地人好办,有窝可蔵,有处可去。我就没办法,一离开闯王的义军,有家难奔,遇到官军、乡勇都活不成,只好硬着头⽪⼲下去。”马二挂原来没想到王吉元会这么坦率地说出心里话,喜出望外,立刻进一步试探他。在言谈之间,王吉元口气游移,可以看出来他已有想脫离闯王之意。马二拴立功心急,大胆地劝他向朝廷投诚,保他有官可做。王吉元突然变了脸⾊,拔剑在手,骂道:“妈的,你小子原来是个奷细!老子一向把你当人看待,没想到你是鬼披着人⽪!” 马二拴吓得面如土⾊,慌忙跪下,磕头如捣蒜,只求饶命。 王吉元又骂道:“你好大胆子,敢来劝老子投降!你活得不耐烦了?” “小的说话不知深浅,求爷饶命。” “你以后还敢说这样混账话么?” “小的永远不敢了。” “我不是看你平⽇老实听话,一剑下去,要你狗命;或将你捆送老营,你也别想再活。” “我说话冒失,该死,该死。感谢爷不杀之恩,至死不忘。” “哼,你竟然吃了豹子胆!” “我该死。” 王吉元看着二拴丧魂落魄的样子,觉得讨厌,也觉得可笑。他踢他一脚,揷剑⼊鞘,说:“爬起来吧。我饶你这一遭,以后说话小心就是。今天这些话,全当给大风刮跑了,我不记在心上,也不对别人提一个字,免得你 ![]() “我马二拴世世生生不敢忘爷的大恩。” “只要你⽇后能记着我对你的好处就行啦。” “我要是⽇后敢忘爷的大恩,⽇头落,我也落!” 王吉元又望望二拴,没再说话,好像怀着一腔心事模样,紧皱双眉,独自往树林深处走去。 第二天,马三婆从宋家寨回村了。马二拴在⻩昏前诡称⺟亲有病,要请假回家看看。吉元准了他的假,还给他五钱银子。晚饭后,他见马三婆的屋中没有别人,便像影子一般地闪了进来,随手将门关上。他先把昨天的事情悄悄地讲说一遍,接着说: “三婶儿,他不肯上钩,我几乎送了命。以后,我再也不敢做这种事啦!” 马三婆下意识地用手指拢一拢松散的鬓发,又按按太 ![]() “我不是他肚里蛔虫,谁知道他是真恼假恼?看样子,八成是真恼了。三婶儿,不管他是真恼假恼,反正我以后决不再向他说一句劝他投诚的话。再说出一个字,他准定杀我!” 马三婆撇一下薄嘴 ![]() ![]() “我没有活得不耐烦,为什么去-火星爷的红胡子?” “我不是叫你去捋火星爷的红胡子,是为着这事对你有好处。你听从三婶儿的话,弄成了这件事,为朝廷立下大功,这一辈子也有了出头之⽇。” 马二拴其实心中愿意做这事,却故意苦笑说:“三婶儿,侄儿到底不是你亲生的,你老人家安心拼我这个烂罐子摔。” “说你丈⺟娘那腿,全不要你心口窝里四两⾁!要是三婶儿不亲你,就不会把这样的机密大事 ![]() “嘿嘿,你看我这个命,还巴望一官半职!只求谋划顺利,不把老本儿丢进去就是好的。” “你怎么不能得一官半职?只要这事成功,单凭宋寨主一力保荐,弄个官儿到手不难。你妈年轻轻就守寡,为你苦了一辈子。你媳妇儿嫁你这几年,穿没穿的,戴没戴的,吃这顿,没那顿,一年四季不展眉,天天怕饿死,一朵鲜花给穷⽇子蹋糟得⻩⽪刮瘦,不成人形。娃呀,你歪好弄个印把子到手里,一则洗刷了贼名儿,二则也叫她跟着你过几天火⾊⽇子,叫你妈享点老来福。” “享⾖腐!”二拴笑着咕哝说。 “你别笑,三婶儿说的都是老实话。自古道,将相无种。你是个飞精飞能的人,二十八九正当年,自幼儿又学过几套武艺,只要听三婶儿的话,好生⼲,还怕没出头之⽇?这事一办成,你就一步登天,你们一家人的⽇子也马上苦尽甜来。古话说得好:一人得道, ![]() 二拴被她说得満心舒展,像熨斗烫的一般,把害怕冒风险的心思驱散到爪哇国了。他挤挤眼睛,笑嘻嘻地说: “三婶儿,你想得美,说得也美。咱们马家祖坟的风⽔不好,祖宗八代只会出拉 ![]() “好侄儿,常言道:六十年气运轮流转。谁敢说咱马家不能够改变门风?咱马家祖宗八代没出过排场人,轮到你捞到印把子,这就叫粪堆上生棵灵芝草,老鸹窝里出凤凰。” “罢,罢。三婶儿,我说不过你。你真是女苏秦,凭这一张嘴就能挂六国相印。我只好甘拜下风,听你指使。下一步怎么走?” 马三婆不急着回答,在心中盘算着,用破蒲扇赶走了腿边的一个蚊子。停了一阵,她的眼睛里流露着狡猾的微笑,说:“二拴,据我看,王吉元不是真恼。你说对么?”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真恼?” “你要知道,人们笑有几种,恼也有几种。他这是⽪恼骨不恼,装样子叫你看哩。要是他真恼,就不会给你五钱银子。这分明是骂了你再慰抚你,一擒一纵,又推又拉。你想,对么?” “不敢说。” “你说他踢你一脚,可踢得很重么?” “不重。” “这就是了。他子套宝剑也好,骂你也好,踢你也好,据我看,都是做的样子。要是他真生气,还能轻饶你?不说他一脚踢死你,至少也要把你踢倒地上半天起不来。再说,他骂你是奷细,却不追 ![]() 二拴同意她的分析,却故意说:“三婶儿,你怎么光往好的方面想?” “不是我光往好的方面想,是因为他的心思瞒不住你三婶儿。” “你难道袖蔵八卦?” “我虽不袖蔵八卦,可是三婶儿在大江大海中漂过十几年,经得多,见得广,看事情人木三分。你想,若是他⾚心耿耿保闯王,心中没有丁点儿别的打算,好比眼睛里容不下灰星儿,他听了你的话一定会暴跳如雷,恨不得一剑戳死你,岂肯反过来替你遮掩?还会准你假,又给你五钱银子?如今官兵大军庒境,他要为自己谋条生路,所以对你先给杠子,后给麸子,要你老实点替他出力。娃呀,这是什么事?你乍然一说,他岂肯贸然 ![]() 二拴笑着点头,说:“三婶儿说的有道理。” “二拴,依我看,你已经有三分成功了。事不宜迟,你得趁火打铁,抓紧时机,再拿话挑他一挑。” “我还敢拿话挑他?” “当然敢。” “照你看,王吉元这事可以成功么?” “准成功。他现在之所以不肯掏出心里话,据我看,第一怕没有得力人替他作保,第二怕闯王的耳目多,万一露了风将死无葬⾝之地。” 二拴想了想,点头说:“嗯,嗯,好三婶儿,你倒是把他的心肝五脏看透啦。” “二拴呀,明天他要是待你像平⽇一样,和和气气的,不故意疏远你,这件事就有对半以上成功啦。你记着,暂不要对他再提投诚一个字,故意把绳子松一松,看他下一步。该呑钩的鱼终会自己来呑钩,用不着钓鱼人把钩子往它嘴里塞。要是他还像昨⽇一样,单独带你一个人出去查哨,那就是有意同你谈私话,即令他自己不提起这事情,事情也有八分成功啦。要是他谈到目前局面时忽然锁起眉头,露出心思重重的模样儿,我的娃呀,这就是说,树上的桃子已经长 ![]() “倘若他自己不肯提这事,怎么办?” “你平⽇一肚子鬼,并不缺少心眼儿,怎么没办法啦?你平⽇偷偷摸摸的⼲坏事怎么那样在行?那样有办法?” “嘻嘻…”“你别嘻嘻。你在外边做的事,能瞒住你妈同你媳妇儿,别想瞒住我。我现在不同你谈这个,还是言归正传吧。你见他那样,也只可旁敲侧击,若有意若无意地拿话逗挑,不可直然点破题。” “三婶儿,你说得真好,以后呢?” “等一天以后,他自己会忍不住拿话探你的。到那时,我的好侄儿,你可不要再害怕,赶快把钓竿猛一提,这条大鱼就扑楞扑楞地到你手里啦。” “万一他不拿话试探我,怎么办?” “只要他不疏远你,就是他心里肯。你一步深一步,拿话挑他,不愁他不对你说出心腹话。” “好吧,我照着三婶儿的话去办。” “还有,他看你人微言轻,肩膀窄,挑不起重担,即令他松动口气,也不会慡利地答应反正。你这时就得说出来宋寨主,劝他同寨主私下会面。宋大爷当面说句话,不愁他不凭信。至于以后如何用计袭破闯王老营,为朝廷建立大功,由宋大爷同他当面谈,你甭管。” “对,宋寨主轻轻咳嗽一声,比我马二拴打个炸雷还响。” 马三婆给侄儿几钱碎银子,说是宋寨主赏的酒钱;一旦事情有了眉目,宋寨主定有重赏。好像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她吓了一跳,赶快悄悄隔着门 ![]() “啊,我忘记一句重要话。虽说王吉元准会投诚,也要防备他三心二意或中途变卦。你一面要做他的活,一面也要背着他做他手下人的活。倘若他三心二意或中途变卦,就把他收拾了,免得他碍手碍脚,也免得他出卖了你。” 马二挂点点头,影子一闪出了门,朝着树木的黑影中消失了。 中元节这天下午,大约申末酉初时候,马三婆骑着大叫驴来到宋家寨,明的是替宋府的大少爷下神看病,暗的是与宋寨主商量机密大事。 宋文富正坐在书房中,小声吩咐他的兄弟宋文贵带几个心腹家人和刀马精 ![]() ![]() ![]() ![]() ![]() ![]() “我今天差人将马三嫂接来,是因为官军大举进剿即在眼前,抚台大人急于要知道咱们这边如何效力。倘若王吉元投诚的事不能十分确定,我就不好对抚台大人回话。” 马三婆笑着说:“请寨主放心,王吉元的事包在我⾝上。不但他本人会率领 ![]() ![]() 宋文富心中大喜,但竭力保持冷静,拈着胡子说道:“马三嫂,这是军情大事,非同小可。你对我说话务必一是一,二是二,千万不能开半句玩笑。” “嘿,我的好大爷!你是宦门公子,又是举人老爷,现为堂堂宋家寨一寨之主。我是甚等之人,怎敢在你面前开半句玩笑?” “昨天我派人去问你,你不是说王吉元还在漫天要价,未必肯马上反正么?” “买卖看行情,早晚价不同。如今大军天天增加,不由他王吉元不赶快替自己寻条活路。今早二拴回家一趟,说王吉元昨夜同他私谈,口气已经变了,答应投降,还说他情愿串通老营的守寨弟兄做內应。只是他想的官大一点,钱多一点。只要抚台大人以商洛山大局为重,为着这一方早⽇太平,在官和钱两个字儿上莫太小气,答应了他,他就会全心全意倒向咱们这边来。” “他想要什么官?” “他说,要得他死心塌地投降朝廷,必须给他做个参将的官,外给他五千两银子。” “仍然是漫天要价!” “ ![]() “小贼⽑子,在闯贼手下才不过是一名小校,怎么一步就做到朝廷的参将?” “将相本无种,小贼⽑子只要替皇帝老子立大功,为什么不能做将军?寨主呀,他能够献出 ![]() 宋文富沉昑说:“这个…是他自己要这么大的价钱?” “寨主,你这话问得奇怪。难道是我马三婆想做参将?可惜我没有生成男人!” 宋文富笑一笑,说:“我不是疑心你马三嫂帮他要价,是想着这样大的价钱,我不好向抚台大人吐口,也不会蒙抚台大人答应。” “哟,我的寨主! ![]() ![]() ![]() 宋文富的心中一动,沉昑不语。 马三婆接着说:“据我看,倘若你宋家寨按兵不动,王吉元不卖 ![]() ![]() 宋文富觉得马三婆的话很有道理,心里说:“这⺟货真厉害!”但是摇头摇,淡然一笑,拈弄着短胡子,装做満不在乎地说:“三嫂,你不明⽩我的心思。我只求效忠朝廷,帮官军扫 ![]() 马三婆笑着说:“大爷,你虽然淡于利禄,不肯替自己要大价钱,可是行情在看涨啊。只要许了王吉元做参将,外给五千两银子,买他个真心投降,你宋寨主就会稳做大官!即令攥不到总兵印把子,拿到副总兵印是顺手牵羊。大 ![]() ![]() 寨主 ![]() ![]() 宋文富赶快望着马三婆说:“今晚巡抚行辕有人来,让我同他商量商量看。” “二拴嘱咐我明⽇一早回去,他在 ![]() 宋文富点头说:“今夜决定。”说毕就起⾝走了。 一更以后,巡抚行辕的赞画刘自豫从商州来到了。他是进士出⾝,曾做过一任知县,因赃被劾,丢了纱帽。后来花了几千银子,在吏部买了个候补知州,分发陕西候缺。丁启睿因他是归德(今商丘地区)同乡,邀他来行辕帮忙,保荐他赞画军务,以便在“剿贼”大捷后以“出力有功人员”得到优叙①。自从丁启睿派他同宋文富两次接谈以后,他做官的胃口更大了。他认为只要能够买动王吉元投降,从宋家寨直捣李自成老营,建立奇功,莫说知州,实授知府也大有指望。今夜,是他第三次亲来宋家寨。他自认为官运如何,决于此行。 ①优叙--议进官职和评奖功劳叫做“叙”从优叙功叫优叙。 宋文富将贵客 ![]() “目前军情紧急,马三婆经常来到宝寨,难道能够瞒得住闯贼的耳目么?” 宋文富很有把握地微笑着,说:“请刘老爷放心。一则闯贼和几个大头目都在病中,二则马三婆平⽇常来敝寨,所以尚不会露出马脚。 ![]() “不,凡事以缜密为佳。虽说闯贼等均在病中,但听说贼 ![]() 宋文富的心中稍微一动,想了想,笑着说道:“不会,不会。⾼氏虽然甚是精明,但近来內外大事都得她 ![]() “宋寨主,自古兵不厌诈,可不要上当啊。” “请刘老爷放心。贼中情形,文富十分清楚。” “倘若老兄敢担保王吉元并非假降,愚弟今夜回城,明⽇当向抚台禀明,予以自新之路。至于官职,顶多给个千总,外赏两千银子。你想,翻山鹞⾼杰投诚后才做到游击,他系无名小贼,何能与⾼杰相比?” 宋文富笑着说:“倘若抚台大人珍惜家国爵禄,执意不肯给王吉元一个参将职衔,此事就难办了。王吉元不投降,文富纵有众多练勇,莫想攻进 ![]() ![]() ①壁上观--站在寨墙(壁)上看两军 ![]() 刘赞画笑一笑,说:“兄台为王吉元讨参将职衔可谓尽心帮忙!” 宋文富说:“阁下误矣。文富之所以如此替王吉元说话,实是为商洛山中大局着急,也为了抚台的前程担心。” “如何说丁抚台的前程?” “请刘老爷不必瞒我,有些机密事在下也略有所闻。上月官军进攻失利,郑制台①与丁抚台掩败为胜,虚报战绩,虽然暂时哄住了朝廷,但皇上英察多疑,耳目众多,断难使他长受蒙蔽。听说十天前制台与抚台两大人又奉到皇上密旨,口气十分严厉,责他们劳师糜饷,畏怯不前,上月虽有小胜,但未获清剿实效,而所奏战功,语多欺饰。皇上责令制台、抚台两大人迅速进兵,务期将商洛山中残余流贼一鼓 ![]() ①制台--对总督的一种尊称。 “皇上陛下的这一道密旨,老兄何以得知?” 宋文富笑着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西安、商州两地缙绅中,文富尚有几位亲戚、世 ![]() ![]() 刘赞画心中吃惊,暗想着宋文富确实厉害,不怪他几个月来能够周旋于官军与李自成之间,应付裕如。他夹了一块焦炸子 ![]() ![]() “宋寨主,你我虽系新 ![]() ![]() ![]() ![]() ①如 ![]() 宋文富奷诈地拈须一笑,说:“刘老爷还是将文富当外人看待,并没将心里话和盘托出。” “不然,不然。弟适才所言,全是实话,望勿对外人怈露一字。” 宋文富又笑着说:“既然督、抚两大人计虑周详,胜利如在掌握,在下就不再多费周折劝说王吉元投降了。刚才为丁抚台担心的话,请恕我冒昧直言,千万不要使抚台知道。” “这话自然也不能怈露出去。” 有片刻工夫,他们饮酒吃莱,都不谈招降王吉元的问题。刘自豫心中明⽩,宋文富故意拉硬弓,替王吉元要⾼价也就是替他自己要⾼价。但是如不对宋文富再作让步,今夜就会不得结果,而总督和巡抚都在等候着王吉元投降的消息。虽然总督和巡抚也檄令从蓝田进兵的将领设计招降替李自成把守石门⾕山寨的杆子头目,但是杆子中并不齐心,而且那地方离李自成的老营过远,不像王吉元投降后可以致闯王死命。由于总督和巡抚给了他权宜处置的指示,所以他想了一阵,忽然说道: “我看,王吉元的官职和赏银,由兄弟大胆承担吧。只要他实意投降,答应献出 ![]() ①守备--在明朝,负责镇守一城一堡(“堡”是北方边防上的重要军事据点)的武官称做守备,类似现代的地方警备司令或城防司令,未有一定品级。清代定为武官正五品。 宋文富心中満意,与刘赞画同⼲一杯,然后说:“王吉元那边,我当尽力劝说,想来可以真心投降。至于文富自己,世受国恩,自当粉⾝碎骨,报效朝廷,决不贪一官半职。能够实授商州守备,使文富有职有权,容易做事,也只是为保卫桑梓着想,至于挂何等官衔,无⾜计较。” 客人连连点头,说:“我知道老兄同我一样,淡于名利,只是处此 ![]() “是,是。” 客人又说:“抚台还是担心,单有⾜下率领的乡勇进⼊ ![]() 宋文富顿时摇一头摇,说:“此事前⽇已拜托刘老爷回禀抚台大人,断然不能奉命。三年前,敝寨曾遭官军洗劫,烧杀奷掳甚于流贼,至今寨中⽗老言之痛心。今⽇即令小弟肯让官军假道,⽗老们也不肯同意,所以这话请不必再提了。” 客人恳切地说:“我此次动⾝来宝寨时候,抚台大人一再面谕,望兄台能使官军一千人假道宝寨,定然秋毫无犯。抚台愿作担保,万无一失。” 宋文富说:“目前将骄兵惰,军纪败坏,故百姓不怕贼而怕兵。他们连朝廷老子的话都不听,岂肯听巡抚的话!万一敝寨重遭兵灾,使文富将有何面目再见寨中⽗老?” 客人说:“既然⾜下如此不放心,那么官军不在寨中停留,只穿寨而过如何?” 宋文富轻轻地摇头摇,说:“弟虽是武科出⾝,读书不多,但也知道‘假道于虞以伐虢①’的故事。我纵然想做虞公,无奈全寨⽗老不肯假道,也是枉然。”他捋着短须哈哈一笑,又连连拱手说:“万恳刘老爷俯谅苦衷,在抚台大人面前代为婉言禀明,不胜铭感。” ①假道于虞以伐虢--舂秋时候,晋献公假道虞国去灭虢国。灭了虢国之后,回来时顺便将虞国也灭了。虞国在今山西省平陆县东北,虢国在今河南省陕县东南。虢,音guo。 客人也只好笑笑,说:“⾜下将官军假道宝寨的事比做‘假道于虞以伐虢’,此言差矣。弟今晚连夜回城,请示抚台之后,一二⽇內当重来宝寨。假道之事,另作商议。”他端起酒杯,接着说:“弟借花献佛,借⾜下的酒恭贺⾜下马到成功,前程万里。⼲此一杯!”共同⼲杯之后,宋文富正要斟酒,刘赞画又说:“⾜下报国恩,救桑梓,立大功,在此一役。” “谬蒙抚台大人与刘老爷青睐,过为期许,使文富感愧莫名。文富碌碌,倘能为朝廷建立下涓埃微功,均出于抚台大人栽培之恩与刘老爷多方提携之力,自当永铭不忘。” “哪里!哪里!我兄太过谦了!” 酒⾜饭 ![]() ![]() ![]() ![]() ![]() “好,好。果然盼望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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