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艺术是林语堂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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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生活的艺术 作者:林语堂 | 书号:42346 时间:2017/10/5 字数:21774 |
上一章 第十章 文化的享受 下一章 ( → ) | |
智识上的鉴别力 教育和文化的目标,只在于发展智识上的鉴别力和良好的行为。一个理想的受过教育者,不一定要学富五车,而只须明于鉴别善恶;能够辨别何者是可爱,何者是可憎的,即是在智识上能鉴别。最令人难受的,莫过于遇着一个 ![]() ![]() 所以一个真有学问的人,其实就是一个善于辨别是非者。这就是我们所谓鉴别力,而有了鉴别力,则雅韵即会随之而生。但一个人如若想有鉴别力,他必须先有见事明敏的能力,立独的判断力,和不为一切社会的、政治的、文学的、艺术的或学院式的 ![]() ![]() ![]() ![]() ![]() ![]() ![]() 因此识和胆是相关联的,国中人每以胆识并列。而据我们所知,胆力或立独的判别力,实在是人类中一种稀有的美德。凡是后来有所成就的思想家和作家,他们大多在青年时即显露出智力上的胆力。这种人绝不肯盲捧一个名震一时的诗人。他如真心钦佩一个诗人时,他必会说出他钦佩的理由。这就是依赖着他的內心判别而来的;这就是我们所谓文学上的鉴别力。他也绝不肯盲捧一个风行一时的画派,这就是艺术上的鉴别力。他也绝不肯盲从一个流行的哲理,或一个时髦的学说,不论他们有着何等样的大名做后盾。他除了內心信服之外,绝不肯昧昧然信服一个作家;如若那个作家能使他信服,那个作家就是不错的;但如若那作家不能使他信服,则那个作家是错误的,而他自已是对的;这就是智识上的鉴别力。这种智力上的胆力,和立独的判断力,无疑地必须一己的內心中先具着一种稚气的、天真的自信心。但一己的內心所能依赖的,也只有这一点,所以当一个生学一旦放弃他个人判断的权利时,他便顿然易于被一切人生的 ![]() 孔子好像已经觉得学而不思比思而不学更不好,所以他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他必因看见弟子之中这种学而不思的人太多了,所以他要提出这种警告。这个警告其实也是现代的学校所极为需要的。我们都知道现在一般的教育,和一般的学校制度,都偏于割舍了鉴别力以求学问。视強记事实即为教育的本⾝目标,好像富于学问即会使人成为一个⾼士。但是学校中为什么要贬视思想?为什么要歪曲学制,而将愉快的求学企图变成了机械式的、严定寸尺的、划一的和被动的強记事实?我们为什么要把智识置于思想之前?我们为什么愿意称呼一个仅是读⾜了心理学、中古历史、伦理学和宗教学学分的大学毕业生为学成之士?这种学分和凭文何以会取代了教育的真正目标的地位?何以会使生学们的心目中也认为是如此的? 理由很简单:我们所以用这个制度,因为我们是在将民众整批地教育,如在工厂里边一般。而一涉工厂的范围,则一切都须依着呆板的机械式的制度去行事了。为了保护学校的名誉和将产物标准化起见,所以学校要发给凭文,以为证明。为了须发凭文,便不能没有次第;为了须分次第,便不能没有记分;为了须记分,便不能没有大小试考了。这全部的程序,成为一个整个的合于逻辑的必然事件,而使人无从避免。但机械式的大小试考,为害之大,远过于我们所能想见。因为它立刻使人注重強记事实,而忽略了鉴别力的发展。我本人曾当过教师,很知道出历史题目确比一般的泛常普通智识题目较为容易,印批分数时,也较为省力。 而危险在于这种制度一经订立之后,我们即易于忘却我们已渐渐或将要脫离教育的真正理想目标,即我所说的智识上鉴别力的发展。所以孔子所说:“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这句话,仍有牢记的价值。世上实在无所谓必修科目,无必读之书,甚至莎士比亚剧本也是如此。学校好似已采用一种愚笨的概念,以为只须从历史或地理中采集若⼲有限的资料,便⾜以供一个学者所必须。我曾受过相当的教育,但我至今弄不清楚西班牙京城叫什么名字,并且有一个时期还以为哈瓦那是一个邻近古巴的海岛呢。必修课程的规定,其危险在于它义涵一个人只要读完这个课程,便已在事实上知晓了一个学者所应知晓的事情。所以一个毕业生离校之后,即不再企图更事学问,或再读一些书,因为他是已经学完了一切应该知道的学问了。这也无怪其然,因为这是一个合于逻辑的结果。 我们须放弃一个人的智识有法子可以考验或测量的概念。庄子说得好:“我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寻求学识,终不过是像去发现一个新陆大,或如爱奈托尔佛郞士(AnatoleFrance)所说:“一个心灵的探险行为。”我们如用一种坦⽩的、好奇的、富于冒险 ![]() ![]() 以艺术为游戏和个 ![]() 艺术是创造,也是消遣。这两个概念中,我以为以艺术为消遣,或以艺术为人类精神的一种游戏,是更为重要的。我虽然最喜 ![]() ![]() ![]() 游戏的特 ![]() ![]() ![]() ![]() ![]() 我们如要了解艺术的要素,我们必须从艺术是力的滥泛的物体基础去研究。这就是所谓艺术的或创作的冲动。艺术家每喜 ![]() ![]() ![]() ![]() 虫的供给过量,或只是常量,一个人便将被迫去做一些创作。因为这时他是自己也做不了主的。当一个小孩的体力供给过量时,他便会将寻常的跨步改做跳跃。当一个人的体力供给过量时,他即将跨步改为跳舞,不过是一种低效能的跨步;所谓低效能者,是从实用主义者耗费力量的见解而言,而并不从美术的见地而言。跳舞者并不取径直接走向目的地,而迂回地兜着大圈子走过去。一个人在跳舞时绝不会顾到爱国的,所以命令一个人遵照着资本家或法西斯主义或普罗主义的预定方式跳舞,简直就是毁灭游戏的精神,以及使跳舞的神圣效能减低。如若一个共产主义者企图去达到一种政治目的,或企图去做一个忠实的同志,则他只可跨步而不当跳舞。共产主义者似乎已明了劳工的神圣,但没有明了游戏的神圣。难道人类在和一切别种动物比较之下,还嫌他们的工作不够量,所以连这些些的空闲去从事游戏和艺术的空闲,也须受那个怪物(即家国的权力)的⼲涉吗? 这种对于艺术只为游戏的真 ![]() 所以艺术有了这样较广泛的解释之后,行为上的合式和艺术上的优美个 ![]() ![]() 国中人说话和一切人生动作上的礼貌的发展,在晋代的末叶(第三、第四世纪)达到的最⾼点。这就是“清谈”最流行的时代。这时女子的服装尤其讲究,男子中则有许多个以美貌出名。这时并盛行留“美髯”和穿着宽大的长袍。这种长袍纳裁制很特别,能使一个人缩手到⾐里去搔⾝体上任何部分的庠处。当时一切举动都是出之以潇洒的。拂帚,即拿几绺马鬃扎在一 ![]() 国中人所行的礼貌,种类很多,一举手一投⾜中的势姿,都经过研究教导。从前満洲人的“打千”势姿是极为悦目的:她走进房中时,把一只手垂直在⾝体的前面,然后用优美的势姿,把一只膝屈一下子,如若房中的人不止一个,她可以在屈膝的当儿,将⾝体向四周旋转一下,对在座的众人,打一个总千。下棋的⾼手在落子时,势姿也极好看:他用两指拈起一粒棋子,用很优美的势姿,轻轻地推上棋盘。富于礼貌的満洲人,他们发怒时的势姿,也极美丽:他穿着装有“马蹄袖”的袍子,这马蹄袖平时都是翻转着里子向外的,他在表示极不⾼兴时,就将两手一垂,将翻起的袖子往下一甩,走出房去,这就是所谓“拂袖而去” 文雅的満洲员官,说话时的音调极为悦耳。有着美妙的节奏,和有⾼有低的音韵。他说话时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说话中,并夹着许多诗文中的成语,以表示学问的渊博。做官人的笑和痰嗽,势姿确实悦人耳目的:他们在痰嗽时,大都出之以三个音节;第一第二是往里一昅,打扫喉咙,到第三节,方把痰从一声咳嗽之中吐将出来。只要他的势姿做得极美化,我倒并不以他把痰吐在地上为嫌,因为我从小即生长于这种微菌之中,而并没有觉得受到什么影响。他的笑,也是极富有音韵而美化的;起首时略带一些矜持,轻笑两声,然后纵声一笑。他如已有⽩须的话,那就更为好看。 笑术更是国中优伶所必须苦练,为演剧中重要动作之一。观众看见剧中人笑得美妙时,大都报以彩声。笑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笑的种类甚多:如快乐时的笑,看见别人中圈套时的笑,蔑视的笑。其中最难于模拟的,则是一个人受到挫败时的苦笑。国中的剧场观众,最注意伶人的各种小动作,称之为“台步”或“做工”伶人的举手、投⾜、扭颈、转⾝、拂菗、掀髯,都有一定的寸尺,须经过严格的训练。所以国中人将各种戏文分为两类:一类是唱工戏,另一类就是做工戏。所谓做工者,即指一切手⾜的动作和表情。国中伶人在表示不赞同的头摇,表示疑忌的掀眉,和表示満意的掀髯中,都有一定的势姿。 现在我们可以讨论德 ![]() ![]() ![]() 艺术和德 ![]() ![]() ![]() ![]() ![]() ![]() ![]() ![]() 国中人对于艺术的品,或称人品、品格的见解是极有趣兴的。其中也包涵品第⾼下的意义,如我们次第画家或诗人为第一品或第二品。又我们尝试茶的滋味,每称之为品茶。各种人在他们的各种动作中都表现了所谓的品,例如一个赌徒,如他在赌时的脾气很坏,即谓之赌品不好;一个酒徒如在醉后的行为很坏,即谓之酒晶不好。棋手也有棋品⾼下之别。国中一部最早的评诗著作,书名印为《诗品》。该书的內容即是品第诗人的⾼下。此外还有评画的著作,书名即是《画品》。 所以,因了这个品的思想,一般人都深信一个艺术家的优劣,完全系于其人格的⾼低。这人格是属于德 ![]() ![]() ![]() ![]() ![]() ![]() ![]() ![]() ![]() 因此,这一来我们便达到了一切艺术的中心问题。国中大军事家兼政治家曾国藩在他的家书中曾说过,书法的两种重要原则为:形和神。并说当时的名书家何绍基很赞同他的说法和钦佩他的卓见。一切艺术既然都属于有形之物,其中当然有一个机械的问题,即技巧问题,凡是艺术家都应精通的。不过因为艺术也是属于精神的,所以在一切形式的创作中,最重要的因素即是个人的表现。在艺术作品中,最富有意义的部分即是技巧以外的个 ![]() ![]() ![]() ![]() ![]() ![]() 我们所定的资格是:一切艺术必须有它的个 ![]() ![]() ![]() ![]() ![]() ![]() ![]() ![]() ![]() ![]() ![]() 个 ![]() ![]() ![]() ![]() ![]() ![]() ![]() ![]() 读书的艺术 读书是文明生活中人所共认的一种乐趣,极为无福享受此种乐趣的人所羡慕。我们如把一生爱读书的人和一生不知读书的人比较一下,便能了解这一点。凡是没有读书癖好的人,就时间而言,和空间简直是等于幽囚在周遭的环境里边。他的一生完全落于⽇常例行公事的圈噤中。他只有和少数几个朋友或 ![]() ![]() 但读书的益处还不只这一些。读者常会被携带到一个思考和 ![]() 据我的意见,宋朝苏东坡的好友诗人⻩山⾕所说的话实在是一个读书目标的最佳共式。他说:“三⽇不读书,便觉语言无味,面目可憎。”他的意思当然是人如读书即会有风韵,富风味。这就是读书的惟一目标。惟有抱着这个目标去读书,方可称为知道读书之术。一个人并不是为了要使心智进步而读书,因为读书之时如怀着这个念头,则读书的一切乐趣便完全丧失了。犯这一类⽑病的人必在自己的心中说,我必须读莎士比亚,我必须读索福克里斯(Sophocles),我必须读伊里奥特博士(Dr。Eliot)的全部著作,以便我可以成为一个有学问的人。我以为这个人永远不会成为有学问者。他必在某天的晚上出于勉強的去读莎士比亚的《哈姆莱特》(Hamlet),放下书时,将好像是从一个噩梦中苏醒的一般。其实呢,他除了可说一声已经读过这本书之外,井未得到什么益处。凡是以出于勉強的态度去读书的人,都是些不懂读书艺术的人。这类抱着求知目标而读书,其实等于一个参议员在发表意见之前的阅读旧案和报告书。这是在搜寻公事上的资料,而不得谓之读书。 因此,必须是意在为培植面目的可爱和语言的有味而读书,照着⻩山⾕的说法,方可算做真正的读书。这个所谓“面目可爱”显然须做异于体美的解释。⻩山⾕所谓“面目可憎”者,并不是相貌的丑恶。所以世有可憎的美面,也有可爱的丑面。我的本国朋友中,有一位头尖如炸弹形一般,但这个人终是悦目的。西方的作家中,我从肖像中看来,相貌最可爱者当属却斯德顿(G.K.Chesterton),他的胡须、眼镜、丛眉、眉间的皱纹,团聚在一起是多么的怪异可爱啊!这个形容使人觉得他的前脑中充満着何等丰富的活泼思想,好像随时从他的异常尖锐的双目中爆发出来。这就是⻩山⾕所谓可爱的面目,不是由花粉胭脂所装成的面目,而是由思想力所华饰的面目。至于怎样可以“语言有味”这全在他的书是怎样的读法。一个读者如能从书中得到它的味道,他便会在谈吐中显露出来。他的谈吐如有味,则他的著作中便也自然会富有滋味。 因此,我以为味道乃是读书的关键,而这个味道因此也必然是各有所嗜的,如人对于食物一般。最合卫生的吃食方法终是择其所嗜而吃,方能保证其必然消化。读书也和吃食相同。在我是美味的,也许在别人是毒药。一个教师绝不能強迫他的生学去读他们所不爱好的读物;而做⽗⺟的,也不能強迫子女吃他们不喜 ![]() 所以世上并无一个人所必须读的书,因为我们的智力趣兴是如同树木一般的生长,如同河⽔一般的流向前去的,只要有汁 ![]() ![]() ![]() 再者,一个人在不同的时候读同一部书,可以得到不同的滋味。例如我们在和一位作家谈过一次后或看见过他的面目后,再去读他的著作,必会觉到更多的领略。又如在和一位作家反目之后,再去读他的著作,也会得到另一a种的滋味。一个人在四十岁时读《易经》所得的滋味,必和在五十岁人生阅历更丰富时读它所得的滋味不同。所以将一本书重读一遍,也是有益的。并也可以从而得到新的乐趣。我在学校时教师命读《WestwardHo》和《HenryEs摸nd》两书,那时我已能领略《WestwardHo》的滋味,但对于《HenryEs摸nd》则觉得很是乏味,直到后来回想到的时候,方觉得它也是很有滋味的,不过当时未能为我领略罢了。 所以读书是一件涉及两方面的事情:一在作者,一在读者。作者固然对读者做了不少的贡献,但读者也能藉着他自己的悟 ![]() 我以为一个人能发现他所爱好的作家,实在是他的智力进展里边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世上原有所谓 ![]() ![]() ![]() ![]() 只有这种读书法,这种自己去找寻所喜爱的作家,方是对读者有益的。这犹如一个人和一个女子一见生情,一切必都美満。他会觉得她的⾝材⾼矮正合度,相貌恰到好处,头发的颜⾊正深浅合度,说话的声音恰⾼低合度,谈吐和思想也都一切合度。这青年不必经教师的教导,而自会去爱她。读书也是如此,他自会觉得某一个作家恰称自己的爱好。他会觉得这作家的笔法、心 ![]() 如此的读书艺术的概念,显然把以读书为一种责任或义务的概念庒了下去。在国中,我们常听到勉人“苦读”的话头。从前有一个勤苦的读书人在夜里读书时,每以锥刺股,使他不致睡去。还有一个读书人在夜里读书时,命一个女婢在旁边以便在他睡去时惊醒他,这种读法大没意思了。一个人在读书的时候,正当那古代的聪明作家对他说话时而忽然睡去,他应当立刻上 ![]() 这个问题解决之后,读书的时间和地点问题也同时得到了答案,即读书用不着相当的地点和时间。一个人觉得想读书时,随时随地可读。一个人倘懂得读书的事受,即不论在学校里边或学校外边都可以读,即在学校里边也不致妨碍他的趣兴。曾国藩在家书中答复他的弟弟想到京师读书以求深造时说: 苟能发奋自立,则家塾可读书;即旷野之地,热闹之场,亦可读书;负薪牧承皆可读书。苟不能发奋自立,则家塾不宜读书;即清净之乡,神仙之境皆不能读书。 有些人在将要读书时常想起许多的借口。刚要开始读时,他会憎厌房里太冷,或椅子太硬,或亮光太烈,而说不能读,还有些作家每每憎厌蚊子太多或纸张太劣,或街上太闹,而说无从写作。宋代大儒欧 ![]() “舂天不是读书天,夏⽇炎炎正好眠,秋去冬来真迅速,收拾书包过新年。” 那么究竟怎样才算是真正的读书艺术呢?简单的答语就是:随手拿过一本书,想读时,便读一下子。如想真正得到享受,读书必须出于完全自动。一个人尽可以拿一本《离 ![]() ![]() 国中最伟大的女诗人李清照的自传中,有一段极尽描写读书之乐之能事。她和她的丈夫在领到国子监的膏火银时,常跑到庙集去,在旧书和古玩摊上翻阅残书简篇和金石铭文。遇到爱好的,即买下来。归途之中,必再买些⽔果,回到家后一面切果,一面赏玩新买来的碑拓。或一面品茶,一面校对各版的异同。她在所著《金石录》后跋中,有一段自述说: 余 ![]() 这一段自述文,是她老年时丈夫已经故世后所写的。这时正当金人进扰中原,华北遍地烽烟,她也无⽇不在流离逃难之中。 写作的艺术 写作的艺术,其范围的广泛,远过于写作的技巧。实在说起来,凡是期望成为作家的初学者,都应该叫他们先把写作的技巧完全擞开,暂时不必顾及这些小节,专在心灵上用功夫,发展出一种实真的文学个 ![]() ![]() ![]() ![]() ![]() ![]() ![]() 我们须超过写作艺术的表面而更进一步。我们在做到这一步时,便会觉得写作艺术这个问题其实包括整个文学思想、见地、情感和读写的问题。当我在国中做恢复 ![]() 甲〓技巧和个 ![]() 作文法教师的论文学,实等于木匠谈论美术。评论家专从写作技巧上分析文章,这其实等于一个工程师用测量仪丈量泰山的⾼度和结构。 世上无所谓写作的技巧。我心目中所认为有价值的国中作家,也都是这般说法。 写作技巧之于文学,正如教条之于教派——都是属于 ![]() 初学者往往被技巧之论所炫惑。——小说的技巧、剧本的技巧、音乐的技巧、演剧的技巧。他不知道写作的技巧和作家的家世并没有关系;演剧的技巧和名艺人的家世并没有关系。他简直不知道世上有所谓个 ![]() ![]() 乙〓文学的欣赏 当一个人读了许多本名著,而觉得其中某作家叙事灵活生动,某作家细腻有致,某作家文意畅达,某作家笔致楚楚动人,某作家味如醇酒佳酿时,他应坦⽩地承认爱好他们,欣赏他们,只要他的欣赏是出乎本心的。他于读过这许多的作品后,他便有了一个相当的经验基础,而即能辨识何者是温文者,何者是醇 ![]() 一个念文学的生学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应学习怎样辨别各种不同的滋味。其中最优美的是温文和醇 ![]() 一个写作者,如若他的思想浅薄,缺乏创造 ![]() 优美的作家正如杨贵妃的妹妹一般,可以不假脂粉,素面朝天。宮中其余的美人便少不了这两件东西。这就是英文作家中极少敢于用简单文体的理由。 丙〓文体和思想 作品的优劣,全看它的风韵和滋味如何,是否有风韵和滋味?所谓风韵并无规则可言。他的发自一篇作品,正如烟气的发自烟斗,云气的发自山头,并不自知它的去向。最优美的文体就是如苏东坡的文体一般的近于“行云流⽔” 文体是文字、思想和个 ![]() 清澈的思想用不明朗的文字表现者,事实上很少。不清澈的思想而表现极明⽩者倒很多。如此的文体,实可称为明⽩的不明朗。 用不明朗的文字表现清澈的思想,乃是终⾝不娶者的文体。因为他永远无须向他的 ![]() ![]() 一个人的文体常被他的“文学爱人”所藻饰。他在思想上和表现方式上,每会渐渐地近似这位爱人。初学者只有借这个方法,才能培植出他的文体。等到阅世较深之后,他自会从中发现自己,而创成他自己的文体。 一个人如若对某作家向来是憎恶的,则阅读这作家的作品必不能得到丝毫的助益。我颇希望学校中的教师能记住这句话。 一个人的品 ![]() 一个人如没有自己所喜爱的作家,即等于一个飘 ![]() 世上有合于各⾊各种脾胃的作家,但一个人必须花些工夫,方能寻到他。 一本书犹如一个人生活,或一个城市的画像。有许多读者只看到纽约或巴黎的画像,而并没有看见纽约或巴黎的本⾝。聪明的读者则既读书,也亲阅生活的本⾝。宇宙即是一本大书,生活即是一所大的学校。一个善读者必拿那作家从里面翻到外面,如叫化子将他的⾐服翻转面来捉虱子一般。 有些作家能如叫化子的积満了虱子的⾐服一般,不断地和很有趣地挑拨他们的读者。庠也是世间一件趣事。 初学者最好应从读表示反对意见的作品⼊手。如此,则他绝不致误为骗子所欺蒙。他于读过表示反对意见的作品后,他即已有了准备,而可以去读表示正面意见的作品。富于评断力的心 ![]() 作家每都有他所爱用的字眼,每一个字都有它的生命史和个 ![]() ![]() 好的字典和袖珍牛津字典,都是颇堪一读的。 世上有两个文字矿:一是老矿,一是新矿。老矿在书中,新矿在普通人的语言中。次等的艺术家都从老矿去掘取材料,惟有⾼等的艺术家则会从新矿中去掘取材料。老矿的产物都已经过溶解,但新矿的产物则不然。 王中(元纪二十七年至一百年)将“专家”和“学者”加以区别,也将“著作家”和“思想家”加以区别。我以为当一个专家的学识宽博后,他即成为学者。一个著作家的智慧深切后,他即成为思想家。 学者在写作中,大都借材于别的学者。他所引用的旧典成语越多,他越像一位学者。一个思想家于写作时,则都借材于自己肚中的概念,越是一个伟大的思想家,越会依赖他自己的肚腹。 一个学者是像一只吐出所吃的食物以饲小鸟的老鹰;一个思想家则像一条蚕,他所吐的不是桑叶而是丝。 一个人的观念在写作之前,都有一个孕怀时期,也像胚胎在⺟腹中必有一个孕怀时期一般。当一个人所喜爱的作家已在他的心灵中将火星燃着,开始发动了一个活的观念流泉时,这就是所谓“孕怀”当一个人在他的观念还没有经过孕怀的时期,即急于将它写出付印时,这就是错认肚腹泻怈时的疼痛为孕怀⾜月时的阵痛。当一个人出卖他的良心,而做违心之论时,这就是堕胎,那胚胎落地即死。当一个作者觉得他的头脑中有如电阵一般的搅扰,觉得非将他的观念发怈出来不能安逸,乃将它们写在纸上而觉如释重负时,这就是文学的产生。因此,一个作家对于他的文学作品,自会有一种如⺟亲对于子女一般的慈爱感情,因此,自己的作品必是较好的,犹如一个女子在为人之 ![]() 作家的笑正好如鞋匠的锥,越用越锐利,到后来竟可以尖如 ![]() 当一个作家因为憎恶一个人,而拟握笔写一篇极力攻击他的文章,但一方面并没有看到那个人的好处时,这个作家便是没有写作这篇攻击文章的资格。 丁〓自我发挥派 十六世纪末叶,袁氏三弟兄所创的“ ![]() ![]() ![]() 写作不过是发挥一己的 ![]() ![]() 我们在读一本古书,或阅一幅古画时,我们其实不过是在观看那作家的心灵的流动。有时这心力之流如若⼲涸,或精神如若颓唐时,即是最⾼手的书画家也会缺乏精神和活泼的。 这“神通”是在早晨,当一个人于好梦沉酣中自然醒觉时来到。此后,他喝过一杯早茶,阅读一张新闻纸,而没有看到什么烦心的消息,慢慢走到书室里边,坐在一张明窗前的写字台边,窗外风⽇晴和,在这种时候,他必能写出优美的文章、优美的诗、优美的书札,必能作出优美的画,并题优美的款字在它的上面。 这所谓“自我”或“个 ![]() ![]() ![]() ![]() 自我发挥学派叫我们在写作中只可表达我们自己的思想和感觉,出乎本意的爱好,出乎本意的憎恶,出乎本意的恐惧,和出乎本意的癖嗜。我便在表现这些时,不可隐恶而扬善,不可畏惧外界的嘲笑,也不可畏惧有背于古圣或时贤。 自我发挥派的作家对一篇文章专喜爱其中个 ![]() ![]() ![]() 《红楼梦》中的女子林黛⽟,即是一个自我发挥派。她曾说:“若是果有了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却使得的。” 自我发挥派因为专喜爱发乎本心的感觉,所以自然蔑视文体上的藻饰,因此这派人士在写作中专重天真和温文。他们尊奉孟子“言以达志”的说法。 文学的美处,不过是达意罢了。 这一派的弊病,在于学者不慎即会流于平淡(袁中郞),或流于怪僻(金圣叹),或过于离经(李卓吾)。因此后来的儒家都非常憎恶这个学派。但以事实而论,国中的思想和文学实全靠他们这班自出心裁的作家出力,方不至于完全灭绝。在以后的数十年中,他们必会得到其应有的地位的。 国中正统派文学的目标:明明是在于表现古圣的心 ![]() ![]() ![]() ![]() ![]() 这派学者都有一种自尊心和立独心,这使他们不致于逾越本分,而以危言耸人的听闻,如若孔孟的说话偶然和他们的见地相合,良心上可以赞同,他们不会矫情而持异说。但是,如若他们以良心上不能赞同时,他们便不肯将孔孟随便放过去。他们是不为金钱所动,不为威武所屈的。 发乎本心的文学,不过是对于宇宙和人生的一种好奇心。 凡是目力明确,不为外物所惑的人,都能时常保持这个好奇心。所以他不必歪曲事实以求景物能视若新奇。别人所以觉得这派学者的观念和见地十分新奇,即因他们都是看惯了矫 ![]() 凡是有弱点的作家,必会亲近 ![]() 戊〓家常的文体 用家常文体的作家是以真诚的态度说话。他把他的弱点完全显露出来,所以他是从无防人之心的。 作家和读者之间的关系,不应像师生的关系,而应像厮 ![]() 凡在写作中不敢用“我”字的人绝不能成为一个好作家。 我喜爱说谎者更胜于喜爱说实话者。我喜爱不谨慎的说谎者更胜于喜爱谨慎的说谎者。他的不谨慎,表示他的深爱读者。 我深信一个不谨慎的蠢人,而不敢相信一个律师。 这不谨慎的蠢人是一个家国中最好的外 ![]() 我心目中所认为最好的杂志是一个半月刊,但不必真正出书,只需每两星期一次,召集许多人,群聚在一间小室之中,让他们去随意谈天,每次以两小时为度,读者即是旁听的人。这就等于一次绝好的夜谈。完毕之后,读者即可去觉睡,则他在明天早晨起⾝去办公时,不论他是一个行银职员,或一个会计,或一个学校教师到校去张贴布告,他必会觉得隔夜的滋味还留在齿颊之间。 各地方的菜馆大小不一,有些是⾼厅大厦,金碧辉煌,可设盛宴;有些是专供小饮。我所最喜 ![]() 世界上有富翁的花园和大厦,但山中也有不少的小筑。这种小筑中有些虽也布置得很精雅,但氛围终和红⾊大门,绿⾊窗户,仆婢排立的富家大厦截然不同。当一个人走进这种小筑时,他没听见忠狗的吠声,他没看见⾜恭诌笑的侍者,和阍人的讨厌的面孔。在离开那里,走出大门的时候,他没看见门外矗立两旁的一对“不洁的石狮子”十七世纪某国中作家有一段绝好的描写这种境地说,这好似周、程、张、朱正在伏牺殿內互相揖让。就座之时,苏东坡和东方朔⾚⾜半裸地忽然也走了进来,拍着手互相嘲笑作乐。旁观的人或许要愕然惊怪,但他们则不过互相目视,做会心的微荚罢了。 已〓什么是美 所谓文学的美和一切物事的美,大都有赖于变换和动作,并且以生活为基础。凡是活的东西都有变换和活动,而凡是有变换和活动的东西自然也有美。当我们看到山岩深⾕和溪流具着远胜于运河的奇峭之美,而它们并不是经由建筑家用计算方法所造成时,试问我们对于文学和写作怎样可以定出规例来?星辰是天之文,名山大河是地之文;风吹云变,我们就从而得到一个锦缎的花纹图案;霜降叶落,我们就得到了秋天之⾊;那些星辰在穹苍中循着它们的轨道而运行时,何曾想到地球上会有人在那里欣赏它们。然而我们终在无意之间发现了天狗星和牛郞。地球的外壳在收缩引张之际推起了⾼⾼的山,陷下了深深的海,其实地球又何曾出于有意地创造出那五座名岳,为我们崇拜的目的?然而太华和昆仑终已矗立于地面,⾼下起伏,绵延千里,⽟女和仙童立在危岩之上,显然是供我们欣赏的。这些就是大艺术造化家自由随意的挥洒。当天上的云行过山头,而遇到強劲的山风时,它何曾想到有意露出裙边巾角以供我们赏玩?然而它们自然会整理,有时如鱼鳞,有时如锦缎,有时如赛跑的狗,如怒吼的狮子,如纵跳的凤凰,如踞跃的麒麟,都像是文学的杰作。当秋天的树木受到风霜雨露的摧残,正致力于减低它们的呼昅,以保全它们的本力时,它们还会有这空闲去拍粉涂脂,以供古道行人的欣赏吗?然而他们终是那么的冷洁幽寂,远胜于王维、米芾的书画。 所以凡是宇宙中活的东西都有着文学的美。枯藤的美胜于王羲之的字,悬崖的壮严胜于张梦龙的碑铭。所以我们知道“文”或文学的美是天成的。凡是尽其天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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