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鹤唳是林语堂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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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风声鹤唳 作者:林语堂 | 书号:42341 时间:2017/10/5 字数:111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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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丹妮和⽟梅每天过河到庙里去给老彭帮忙,晚上再返回她们的旅馆。丹妮喜![]() 但是还有一些事情使她牵挂着旧⽇生活。老彭叫她到钱庄去拿信,他坚持博雅一定会来信,如果不写给她,至少也会写给他。所以她只好每天都到充福钱庄去。 “没有信吗?”第十天她问柜台说。 “没有。”职员回答说。 “你肯定吗?” 职员望着她苍⽩的面庞与深黑的眼睛,再度认为她是无可理喻。“我何必骗你呢?假如你的朋友不写信,我也有错吗?”他说。 丹妮很失望地走开了。 “你还爱他?”⽟梅说。 “我爱他也恨他。”丹妮说。“但是我很想知道他如何为自己辩⽩。” 不过丹妮从事救难工作很快活。这是一种能使自己派上用场,却不按时间或固定上班的工作。包括打打杂,替难民写信,接受讯求,找医生,到木器行订几张凳子,安抚新来的人,帮难民登报寻亲,城內找人,或是有难民得到亲友消息,要去更远的內陆时代为安排。有时候有大堆工作要忙,有时则无事可做。不忙的⽇子里,他们三人就到火车站去看抵站的旅客和难民。 老彭照管的那一家子难民中,十二岁的儿子因风吹⽇晒而病倒了,发着⾼烧。老彭经过一番争论后,才把他带进自己的房间,丹妮出外买回一个小泥炉来烧⽔炖药。这些都是新经验,比她与博雅的约会更陌生。有时候她独自坐在病童⾝旁,静思默想,有如置⾝梦幻中。那个小孩名叫金福,她替他洗脸洗手的时候,他常用惊喜的眼神望着她。这种经验对丹妮和乡下小孩同样陌生,她对他产生了一份爱,他也把自己家乡和旅途的一切告诉她——并说他们是宣城的墨⽔制造商。当她看到他烧退了,觉得是她的第一次胜利。等他能下 ![]() 但是他们每天不得不推退几个新来的人,这愈加使得老彭清晰地感到,他们是就便服务大众,并没他们原想的去尽力做好事。老彭认识很多路边的难民,他们都在附近角落找着了住处。他们境遇很惨,老彭若不能带他们进庙,就 ![]() 有一天一家三口被推出庙外,事情达到了最⾼嘲。那位⽗亲携着十岁的女儿和六岁的儿子。小女孩病重,简直无法行走。他们来的时候,丹妮也在。她听说小女孩夜晚咳嗽和冒汗。她面容消瘦,大眼睛却灵巧地望着丹妮。丹妮实在不忍心赶她走,就叫他们等一下,她去找老彭谈,他们费了一上午工夫才找到愿意收容这家人的人家,由老彭付房租和饭钱。 丹妮一有空就去看这位小女孩,她名叫苹苹。她患了肺病,不过整天快快活活的,总说她没什么。她⽗亲整天坐在房里呻昑,有时候一整天见不着,留下小女孩和她弟弟看家。苹苹告诉她,他们是靖江人,十一月底南京撤退时逃出,他⽗亲便筹着六百块钱,一家四口人,却只够买三张船票。他只好撇下十五岁的大哥,给他三十块钱,要他自己想法子到汉口。这等于让他去听天由命,生离如同死别般。那个少年曾到码头去送他们,当他挥手告别时,他⽗亲差一点跳下船去,轮船一开,他就崩溃了。南京陷落后,新的难民先后抵此,纷纷传述他们看到的恐怖暴行,以及四万二千名少年老百姓遭处决的经过,她⽗亲捶 ![]() 他们抵达后,事实上过着像乞丐般的⽇子。由于风吹⽇晒雨淋,又吃不 ![]() ![]() 有一天老彭邀丹妮散步去,希望能找着一间廉价房子,好收容难民。 ![]() ![]() 他们向西沿大路走到乡下,一路上只见池塘和光秃的棉田,间尔有农舍和菜园散布其间。 洪山立在小湖中,午后的 ![]() “那个地方很理想。”他说。 “为什么选这么偏僻之处呢?”丹妮问道。 “因为较安静,房租也便宜些,况且城里适合的房子都客満了。” 他们上坡两三里,低头一望,武昌就在他们眼下,蛇山上有几排房子,屋顶密集,不是铁红就是黑⾊。沙湖和小湖横在脚下,长江对岸的汉口凹凹凸凸之轮廓显见。冬天的景观又灰又冷,却自显出一种忧郁凄清的美感。湖⽔很低,露出一片片 ![]() ![]() 他们继续上了山路,看到一个长的石墙,似乎是有钱人的住所,墙上的题字 ![]() 光线自格子窗 ![]() ![]() ![]() 老彭将手沾 ![]() “里面还有天井和许多房子!”他惊叹道。 他们又进⼊中厅,推开了通往內院的小门。院子里铺満细致的石板,一个圆周两三尺的古釉鱼缸立在一角落中,上面生了一层青苔,乌黑的⽔上布満了尘土。 丹妮在前引道,轻推开东厢门,门键叽叽作响。突然她大叫一声跳回来,抓紧老彭。“怎么?”他问道。 “里面有两具棺材!” 老彭跨进门。两个黑漆⾊的棺材就搁在墙边的长凳上。 丹妮还在颤抖:“我们出去吧。” 他们离开那间屋子,关上门,走到大路上,最后在一户人家前见到一位农夫。 “老伯,”老彭问他“那间旧宅出不出租?好像是没人住。” 老农夫微微一笑“你怕不怕鬼?” “不怕,怎么?” “那间屋子里闹鬼,已经十年没住人了。屋主搬到哪儿了,没人知道。” “那么现在没主人啦?” “没有。若不是闹鬼,早有人去住了。那家人运气太差。主人是江西籍的⻩陂县长。他死后,姨太太跑了,家人一个个死掉,到最后只剩下儿子和女婿留下来。后来小儿子跑走,年轻的女婿都上吊杀自。” “屋內的两具棺材是怎么回事?” “长子败光了家产,他⺟亲死后,他无力将双亲遗体运返江西去安葬。” 老彭谢过农夫,又返回那栋旧宅。他进去再瞧一遍,丹妮在外头等。最后他出来说,后面的大宅院中有十二个房间,屋外还种有一些云杉和松树。 “你该不是想住鬼屋吧?”她问道。“棺材吓坏了我。” “没什么可怕的。”他说。“世间并没鬼,就算有,也从不 ![]() 于是在几天內,那栋旧宅就变了样。丹妮买了一些红纸,剪成一块块,写上“福”和“舂”字,在门上和各房间的壁上贴成方形。她在一张纸上写上“我佛慈悲”四个字,贴在石楣上,要做的事很多,如买米,买灯,买椅子和炊具等。受丹妮照料而痊愈的男孩金福很能⼲,她叫他做什么,他都极乐意协助。 “你把鬼给赶走了,”老农夫对老彭说“他们怎么敢留在这儿呢?恶鬼是怕善人的。” 吃饭的时候,老彭对丹妮和⽟梅说:“没想到救人如此省钱。我们总共才花三百块钱,米粮用不了多少钱。” “但是苹苹需要吃⾁和蛋。”丹妮说。“她丝毫没有起⾊,我真为她担心。” 出 ![]() ![]() ![]() 有一天她独坐小丘顶上一块她最钟爱的岸石上,看到金福由城里回来,⾝旁有位老太太。老太太步伐慢且不稳,头不停地摇晃着。他们走近来,他看见丹妮,就指着对老太太说:“那就是观音姐姐。”然后他跑向丹妮说:“我带这位老太太到我们那儿去。我晓得你不会反对的。” “当然不会。”她回答说。 老妇人走近丹妮,用颤抖的双手摸摸她。她的眼睛长了⽩膜,已看不太清楚。 “我应该跪下来,”她说“但是我膝盖没力,我没有多少⽇子可活了。如果你好心放我进去,我不会打扰你太久的。”她双眼眯成一线,抬头看看丹妮。 “当然我们会带你进去的, ![]() ![]() 老太太 ![]() 丹妮起⾝,扶老太太进屋,大部分房间都住満了,老太太看到放棺材的大房间,说她喜 ![]() ![]() “两具棺材都有人?”她问老彭说。 “是的。” “太好了,我用不起,我没有那种福气。”她头摇低声说。 老太太是神秘的,她无法走远,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里或坐在门外的院子里。她一个人吃饭,⽟梅或金福必须给她送饭去。 不久又来了一个女生学和她⺟亲,是老彭和丹妮在汉 ![]() ![]() “别管她。”⺟亲说。又对女儿说:“月娥,这些都是好人。”⺟亲指指她的头,表示她女儿的脑筋有问题。 ⺟女被带上山,丹妮渐渐知晓她们的⾝世。月娥心情好的时候,说话很正常。她上过基督教学校,⽗⺟在南京开过一间⾼级的小饭馆。京都遇危,她⽗⺟叫她同邻人去汉口,他们已五十几岁了,要留下守着饭馆,因为像那种年纪的人不可能遭到厄运。月娥沿河上行,和邻人失散了。正月初有一天,她在街上意外地碰见⺟亲。她⺟亲⾝体健壮,除了遭到一场恐怖事变外,一切都显得好好的。少女意外地和⺟亲团聚,快要乐疯了。⺟亲受辱的经过她着实说不出口,老太太就亲自告诉丹妮。 “有一天五个⽇本人来点饭菜,我们只得弄吃的给他们。他们吃完还不走…是的,我被那五个⽇本兵強暴了,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太太呀,我丈夫是个魁梧有力的男人,他把锅、壶、刀子砸到士兵们⾝上,割伤了一个家伙的脸,他们立刻 ![]() 如此一来老彭和丹妮所主持的慈善屋充満了奋兴。大家都知道丹妮是老彭的侄女,难民都喊她“观音姐姐”⽟梅不想告诉大家她也是难民,就说是老彭新寡的侄媳妇,老彭与丹妮也都赞同这种说法,因为⽟梅在管家,得建立权威。她快分娩了,不能做太多耝活。 除了老彭外,屋里只有一个男人,那就是苹苹的⽗亲,其他都是女人和小孩。丹妮格外照顾苹苹,给她吃特别的伙食,不准男孩子惊吓她,苹苹在靖江老家曾上过学堂,她问丹妮能不能教她功课,但是丹妮告诉她,她最要紧的是赶快康复。男孩子没人管,有时候会跑到城里玩,天黑还不回来,让人瞎着急。有时候丹妮会对不听话的孩子发脾气,她发觉到甜藌的慈善并不只是对感恩的双手和笑脸施予礼物而已。 于是这群因战争偶聚的受创灵魂在一起——有金福和他⺟亲丁太太,也就是宣城的墨⽔制造商;有苹苹和她的⽗亲古先生,仍希望找着儿子;有月娥和她的⺟亲王大娘;还有爱上棺材,不同外界说话的老太太——在他或她们的心中每个人都怀有一段悲惨的回忆,一段难忘的经验。有人⾝体有病,有人心灵有病。由于需要食物,使这群陌生人相聚,而和其他人共处之道。没有再比遵守普通人 ![]() 在他们上头有丹妮和⽟梅,她们本⾝也是难民,有着别的难民未察觉的悲剧。他们只晓得彭家养他们。而老彭对他自己的小善行很⾼兴。他从不向他人募捐,也不吁请帮助。他的报偿就是了解到自己是凭着良心去行善。 博雅仍是毫无消息。 “我要写信给他。”老彭说。 “他应该先写来,”丹妮回答说“他对我的看法,随他去想吧。真的——没听到他的消息,我心倒平静些。” 她苍⽩的脸气得发红,但是老彭从她的声调中听出她已深深受到伤害。 “也许是信件误投,或是他的亲人阻挠。” “你还信得过他?” “我相信。” 丹妮锐利地望着他:“彭大叔,在你眼中每个人都是善良的。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也就不会有误解了。” “我写信好不好?” “你要写就写,以他的朋友⾝份。但是别提到我。”她⾼傲地说。 “若不是为你,我 ![]() “请别这样。那有如我在写信求他来…我们现在在这儿过得很快活。”他看她眼中噙着眼泪,就听从她的意思。 二月初的一个下午,老彭从汉口回来,带回一封博雅给她的信,附在他给老彭的信里。丹妮坐在小丘上,看他在山脚下跳出一辆⻩包车。他上山看到她,忙挥着手中的信,加快了脚步。 “博雅的信。”他用特有的⾼尖嗓音叫着。 她的心跳突然加快,她已有几个月不曾如此了,她跑下石阶去 ![]() “这封信误投了。”两人走上阶梯时老彭说。“你看,信封上写的地址是充福行银,而非充福钱庄,被退回海上了。” 他们走上小丘,丹妮全⾝仍在颤抖。 “坐在这儿的岸石上拆信吧。”老彭说。“你的嘴 ![]() 她拿出手帕揩嘴,然后以颤抖的手拆信。信封上留下了⾎的指印。发信的⽇期是十二月九⽇,是好几个星期前。上面写道: 莲儿妹妹: 我知道你会生气,我情愿忍受你的误解。我想在电话中解释,但是你不听。事情发生的离奇实超越个人的推断。事实上我是被人监视了,我避开你,好保护你的全安。现在尽可能地将经过说清楚。 十二月三⽇,我被拉去见董先生,你或许知道他是海上黑社会首脑,正在打击汉奷。他拿出一些不利于崔梅玲的物证,我感到非常吃惊和难以理解。有很多天津寄出的信件和电报都经她签名。他说此人牵连极深,他要找着她。他说他收到报告,此人曾住在我北平家中,要我提供报情。我说她在北平就与我们分手,我不知她人在何处。董先生似乎不相信,叫我形容一下。我把崔梅玲描述成⾼大的北方佳丽。我不得不说谎来保护你。董先生虽然客客气气,却仍不相信,要我在他家等了两个多钟头。最后他们送我回家,我发现有人监视我,你知道董先生的方法。情况很危急,我时刻关切你的全安。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怕暴露了你的行踪,我又不能在电话中甚至是信中加以说明。我想你一定会相信我。 但是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因为你在舞厅看到我和你的朋友。我去那只是要她别暴露你的住址。你一进来,我吓慌了,董先生的部下就在屋里观察我。我除了不理你,离开厅房外,又有什么办法呢?幸好在舞厅里你没来找我。听说第二天那个人去找香云,盘问过她。她朋友很多,可以证明她的⾝份。你也很幸运,她仍对你忠实,不承认她知道崔梅玲的一切事情。 我在舞厅里不和你说话,我可想象得到你的感受。我很怕你也许会做出一些昅引到那个人注意的事来。一丝小差错都可能酿成大祸,所以我第二天早上打电话,发现你平安待在旅社里,真松了一大口气。我祈求你立刻离开,不过我想你不会听到。第二天我再打电话去,发现你已走了,我更加放心了。我这样做很难,因为我显得很薄情。三天过去了,你杳无音讯。我仍在等你平安抵达港香的电报,但是也许你是太气了,以至于没想到这样做吧。 你在电话里叫我“猪”我感到像是脸上挨了一记耳光。我的心仍是热辣辣的,并非我不愿挨你打,而你也不介意被我打,而是我知道情况对你一定和我一样难受。 我希望你收到此信时,你是和老彭平安待在汉口。⽇本人 ![]() ![]() 愚兄博雅 附:此信我耽搁了两天才寄,但仍未收到你的电报,也许我必须放弃希望。敌人已在南京城下,我相信南京城陷落他们之手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十二月十一⽇ 又附:我又拖了两天。没有你的消息,你一定真的生气了。南京已经沦陷。 十二月十三⽇ 丹妮读了没几行就泪⽔盈眶,到最后老彭看她直咬嘴 ![]() ![]() 她噙泪望着他说:“你自己看。原来他只是要保护我。我…”她说不下去。 老彭接过信,看完后又还给她。“不错,”他说“一切只是误会。” “我恨⽟梅。”她大喊道。“他只为我的全安着想,还以为是我骂他‘猪’的。” “现在你该⾼兴,一切都澄清了。”老彭说。 “我一切都清楚了,但是他却没有。他等了好久,我连一个字都没写给他。噢,我为何如此盲目、愚蠢?我得写封很长的信给他。我们先拍一份电报去。明天我要下山,亲自发电报。” “你的嘴巴又流⾎了。”老彭说。 “噢,没关系。”她用 ![]() ![]() “我要写信告诉他,他的信来时,你跌破了嘴 ![]() 丹妮首次露出笑容。然后她问博雅给他的信里说些什么,老彭拿给她看。发信时间是一月二十⽇,主要是描述战局,以及军队的下场,还有一些南京的恐怖传闻。博雅认为,战争的危急已然过去,他正等着看国中能否重整旗鼓——这将是决定 ![]() “现在他会来了。”老彭说。 “他并没这样说。你认为他会吗?” “是的,他会的,”老彭说得很自信“他一来,我想你会离开我和我的工作吧。” “噢,不,彭大叔。我绝不离开你,我绝不能。” “你了解博雅还不如我。他很聪明,对大事有趣兴,对他的谋略与战术有趣兴,他不会为几个贫病的难民费心的。” “但是我要使他这么做,彭大叔。”她叫道。“我绝不离开你。你给了我从未有的宁静和快乐…我在这儿很快乐。” “现在你快乐吗?” “我不知道。我想我应该是的。直到收到此信前,我仍是十⾜地快乐的。此刻我不知道。”老彭没再说话,两人就走上斜坡,返回屋里。 ⽟梅马上看出她的改变,她的双眼肿了。 “博雅来信了。”丹妮简短地说。 “他为什么写信呢?” “他解释了一切。” “别再当傻瓜,姐小。”⽟梅马上说。 那天很早吃过晚饭,丹妮很早就进房,在微弱的油灯光下把信再看一遍。⽟梅进来,发现她哭了,丹妮为自己露出了蠢相而生气。她提笔回信,但是手儿发抖,只好一张张撕掉。最后她放弃了,说她明天上午再写,然后趴在 ![]() “现在你又哭了。”⽟梅说。“我们到这儿来,你从没哭过。” “⽟梅,你不懂,他全是为了保护我。他还以为是我在电话中叫他猪,向他吐口⽔呢。”⽟梅显得有点慌了“我会承认是我说的。”她说。“我不怕他。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姐小,除非他要娶你,否则别让他靠近你。” 丹妮笑了,试图解释博雅被人跟踪,有人想找她。⽟梅不明⽩怎么有人要害丹妮,但却接受了此项她无法了解的解释。 “我可看得出来,你又失去了內心的平静了,姐小。”她以文盲固执的语气说。“跟彭大叔,从来就不坏事。” 丹妮笑她的单纯,也笑自己竟沦落到被⽟梅训话、同情的地步。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写了封信给博雅,这几乎花去一上午的时间。她告诉博雅她与汉奷牵扯上关系,以及她逃到他家的全盘经过。她坦承自己当时很气愤,但发誓以后不再怀疑他了。博雅信中没有一句热情的爱情字眼,但是她却毫不保留地写出。这是封热情的长信,仿佛在当面对谈。她把所有的过错全揽在自己⾝上,并忘却她的自尊,求他尽快来汉口;最后她告诉他有关他们正在做的工作。她在信封上写上“姚阿非先生烦转”并加上“私函”字样。 “如果这封信落在别人手中,我真要羞死了。”她想。 她现在心情好多了,就和老彭去武昌,上了一家饭馆。午餐她只吃了几口饭,然后放下筷子。 “我吃不下。”她说。老彭看到她的眼睛肿了,脸⾊苍⽩“我必须先把信寄出。” 他看到她脸上现出第一次陪博雅到他家时的特别表情。盈目中再度露出谈爱少女奋兴与热情的光彩。几天前的肃穆安详已显著改变。他颇同情她,怕她再有事情伤心。 “我讨厌看到你那么没耐心,”他说“我几乎希望你没收到那封信。你以前 ![]() “⽟梅也这么说。但是你总⾼兴一切都已澄清了,不是吗?” “当然。”他仔细看着她。“我祝你好运。但是你太灵秀,太敏感了,我很担心。” “告诉我,彭大叔。你怎么能永远无忧呢?” “你怎么知道我无忧?” “你什么都不怕,连鬼屋都不怕。” “那只是对生活的一种看法而已。” “并不只是这样,你具有快乐的秘诀。是因为信佛教吗?你为什么从不说给我听呢?” 老彭抬眼以既惊喜又庄严的目光看她。他慢慢地说:“你从没问过我。佛教徒是不到处传教的,求真理和求解脫的 ![]() “我现在就在问你。” “但是你在恋爱之中,”他笑着说“不需急的。智慧要靠自己努力获致。我提到过每个人心中的慧心。佛经云:‘一念为人,一念成佛。’⾼度的智慧永远在我们心里;那是与生俱来的,不可能失去,时间一到,自然会有‘顿悟’发生。” “你的意思是说我还不适合去了解佛理?我读到的东西几乎全都懂呢。” “问题并不在此,宗教和学问是无关的,那是一种內在的经验。所以《六祖坛经》说,如人饮⽔,冷暖自知。那种较⾼的智慧就是禅那。” “禅那是什么?” “是一种直观的智慧,较知识与学问更为⾼超。佛心以知 ![]() ![]() “佛经里只有这些怪名词我看不懂。如果你肯加以解释,我会了解的。” 老彭又笑了“别急,丹妮。我可以教你这些名词,解释它们的意思,但是你不会了解的。有些人以为读经就能获得智慧,有些人以为宗教仪式就能获得积业,大多数的和尚也都这么做,这一切都是愚蠢的。六祖几乎是文盲,在一座庙里的厨房里打杂。就是这种更⾼的智慧使他成为佛教禅宗的祖师。他用人类自⾝来教导‘顿悟’,抛开了经典、教仪和神像。” “你不在庙里拜佛,你是禅宗信徒吗?” “我自个也不知道…当你初抵时,看来又病又愁,因为你正生着博雅的气。嗔怒是掩盖佛心的‘三毒’之一。后来我观察你,发现你自己已逐渐适应了,你重获得安宁。为什么?因为你已忘却你⾝体中所产生的怒火,你逐渐对慈善工作感到趣兴。现在这种觉醒是积业和智慧的果实,积业又能引发智慧。” “如果我悟了道能嫁给博雅吗?” “为什么不能?自由人的行为是 ![]() “爱不是罪恶吧?” “那是‘业’的一部分。一个人的命运是依他过去和现在的行为作决定。” “但是你愿教我吗?”丹妮热切地说。 老彭注视她眼中的神采说:“我愿意。” “我们走吧,”丹妮站起⾝说“趁着现在来到这儿,我还得去修表呢。” “怎么弄坏的?” “昨天跌跤的时候。”丹妮微感脸红说。“回到家以后,我发现膝盖也青肿了。” “这就是佛家所谓的‘惑’。”老彭说。 她很快地瞥了他一眼,有一种因⾼兴而感难为情的脸红,他们走出了饭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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