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烟云是林语堂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
![]() |
|
阿珂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京华烟云 作者:林语堂 | 书号:42338 时间:2017/10/5 字数:20021 |
上一章 第三十九章 素云伴舞银屏得祭 姚老归来木兰南迁 下一章 ( → ) | |
下一个月,六月,木兰染患痢疾,差一点儿一病不起。她现在进⼊了生活里最伤心的阶段。过去的两个月,耗费了她的元气,消化不良,比从前瘦多了。阿満的死,在她心灵上留下了深深的创伤。几乎一年还没有恢复愉快的心情。 家里人也全都改变了。只有一个人没有改变,那就是曼娘。其实,曼娘也老了一点儿,可是在木兰眼里,曼娘始终是木兰从小就崇拜的那么美那么心肠好的曼娘。曼娘的养子阿-现在已经大学毕业,在天津海关做事。阿-敬爱曼娘,就犹如对自己的生⾝之⺟一样。他也学到⺟亲那⾼尚精细的态度,和同时代的其他青年大不相同。 京北恐怖声中,经亚逃走了。立夫被捕之后,他恐怕自己遇到⿇烦,情形较为定安之后才返回京北。爱莲和丈夫在一起,不在家中,不过没离开京北,有时回家探望一下儿,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亲了。她给妹妹丽莲物⾊到一个丈夫,也是个西医,所以桂姐的两个姑爷都是西医。桂姐的头发已经发灰,人也发福了;但是看见两个女儿婚姻很美満,自己无忧无虑,若说她做了祖⺟,看来还不像呢。她不愿各处去,这是她享福的时候了,因为她年轻的时候儿很辛苦,她现在还兴致 ![]() ![]() 除去曾太太尚在之外,曾先生和木兰的⺟亲去世,木兰的⽗亲离家修道,木兰觉得自己责任重大。阿非已经成年,他可以照顾自己和宝芬。他夫妇自英国回来之后,完全是现代时新派,生下的婴儿也由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护士看护。 因为京北还是动 ![]() 立夫究竟要做什么,颇难决定。国民⾰命军已经自广东开始北伐。黛云、陈三、环儿,已经到南方参加国民 ![]() ![]() 木兰躺在 ![]() 荪亚对她态度冷漠,是为了什么,她知道得很清楚。她晚上单独到监狱里去看立夫,隐瞒着没告诉他;立夫怕引起了误会,也没把这件事告诉 ![]() ![]() 再者,荪亚开始越来越注意钱,自己也开始从事一些小营业。古玩店的利润很大,他对股票投资也越发有趣兴。现在他正是三十五岁左右的年纪, ![]() ![]() 木兰病时,曼娘来探视,第一次发现他们夫妇吵嘴。 木兰说:“我还是愿意离开京北。” 荪亚说了一句:“你为什么老是定安不下来?” “阿満一死,我就告诉过你我要立刻离开京北。” 荪亚说:“你知道立夫就要搬走了。”木兰饮泣不言。曼娘揷嘴说:“她现在⾝体这么软弱,你要对她温柔一点儿才是。” 木兰抬起头来,看看丈夫,仿佛恳求般的说:“荪亚,你应当记得几年之前,我们说过放弃这种富家豪宅的生活方式,到乡间过一种草木小民的淳朴生活。我说我愿意做饭,自己洗⾐裳,有你在我⾝边就好。我只需要过平安⽇子,我能不能过平安⽇子呢?” 丈夫回答说:“咱们怎么办得到呢?妈还在,已经年老,怎么能放下不管呢?我哥哥和曼娘怎么办呢?这都是你的情绪不稳。” 木兰说:“荪亚,我原以为你会懂得我的心。”她的病使她的声音非常的柔和,非常的低。 看见 ![]() 木兰很谦顺的说:“荪亚,你只要肯答应,我一定等。”曼娘说:“荪亚,我做大嫂的,说几句话你别介意。你是个瞎子。你是天下最有福气的人,但是你自己并不知道。有这么个太太,愿过一个简单的小户人家的生活,愿为你做饭,洗⾐裳,教育孩子——这是平常人能得到的福气吗?你好像并没有把这个看得多么珍贵难得。你不了解女人。你也不了解遇到阿満这件事受打击多么大。” 荪亚现在仿佛受到了感动,心也软了,转过去对 ![]() “妹妹,你要原谅我。” 曼娘又对木兰说:“荪亚说的话,也有道理。从孝道上说,我觉得妈妈还在,你们撂下她也不应当。” 等木兰恢复到可以出去的时候儿,阿非和宝芬在京北饭店请了一次客。这次请客有双重目的。阿非看见姐姐非常伤心,人又消瘦,存心让她散散心,所以这次请客是庆祝姐姐的康复。第二是,立夫由海上回来度假,不久就要和⺟亲、 ![]() 他们在京北饭店吃饭,饭后要跳舞。在那么多人之中,只有七个人能跳舞,男人里就是经亚、阿非、素同、王大卫医师;在女人里只有宝芬、爱莲、丽莲。其余的人只能做壁上观。爱莲和丽莲,现在嫁给了西医,生活在说英文的环境,都起了英文名字。 这是曼娘第一次在洋饭店里吃饭,也是第一次看见摩登人物跳舞。倘若她公公曾文璞先生还在世,她就不会去了,现在曾先生已然作古,她倒很想看一下儿跳舞。在她看来,那完全不遵守古礼了。但是她现在是个中年的妇人,她以为,同时曾太太也以为,她过了受青舂 ![]() 因为在外国饭店里,阿非、宝芬又是摩登人物,已经摩登得夫妇分桌坐。洋人的这种风俗习惯极其荒唐,简直不可饶恕,恐怕其原因,是洋人特别重视男女恋爱和闹风流韵事的缘故。木兰感到惊异,但是阿非说:“在这种洋地方儿,我们若不笑,谁会笑?”再者,他们坐的是一个长条儿桌子,若想像坐国中圆桌那么自由谈话,就办不到。向邻座的女人说话,而不是自己的太太,也的确够怪的。王大卫和少数几个男人,则真正和邻座的女人谈起来,别的男人则并没说话。别的女人也都不说话,而静静的坐着,眼睛尽量往别桌上的女人那里望,或是和自己邻座男人一旁的女人说话,这样一来,当然并不舒服。 立夫和傅先生坐在一头儿,靠着宝芬,木兰和莫愁坐在另一头儿,挨着阿非。曾太太和傅太太坐在中间,正对面。荪亚坐在他⺟亲和曼娘之间。暗香对着曼娘坐,是靠近阿非坐的那一头儿。桂姐和她女婿王大卫挨着坐。 木兰还是软弱苍⽩,虽然全桌气氛轻松愉快,她说话不多。她点着一支纸烟,但是并不爱怞。荪亚想和曼娘说话,但是她很紧张,怕犯错儿失礼,所以对荪亚的说话没有多少回答,他只好向对面他⺟亲和傅太太说话。 这时候儿,国中女人忽然不穿褂子裙子了,改穿旗袍儿。木兰和莫愁自然也穿着⼊时。莫愁穿着一件⽩⾊的旗袍儿,但是很宽大,因为她怀着孩子,已经七、八个月。木兰的旗袍儿是桃红⾊,用三条儿黑辫子滚的边儿,使她的⾝段完全改观,她丈夫看着也大感新奇。因为穿褂子裙子时,她⾝体的轮廓在 ![]() 几个极端摩登的女人,已经开始只穿 ![]() ![]() 在用餐时,有几对已经开始跳舞。傅太太和曼娘坐的正是斜对面,看见曼娘的嘴 ![]() ![]() 阿非来请宝芬去跳,宝芬的座位暂时空了,立夫向荪亚招手,让他过去坐。刚才立夫和傅增湘先生说迁到南方去的计划。今天他到京北饭店见到荪亚时,觉得荪亚对他冷冰冰的。这是他第二次注意到这种情形,因为第一次他从监狱回来遇见时,他也注意到荪亚对他变了。但是现在他要走了,这次请客也主要是请他,他们遇见时,荪亚应当对他说几句话。见老朋友对自己冷淡,或是多年不见之后看见老同学,自己非常热诚,而发现对方却无丝毫亲热表现,再没有别的事使他伤心如此之甚的了。又像看见一片美景,使人心神振奋,而同游者却木然无动于中。不过在自然风景方面,玩赏的人还可以自得其乐。在友情方面,则以相互感应为基础,否则便无友谊可言,对方若无反应,则犹如美景消失,又如同儿童看见玩具破碎了一样。所以立夫一看宝芬的座位空出来,他就招手叫荪亚过来和他以及傅先生一同谈话。荪亚过来坐下,和他们俩闲谈,一如往常,立夫心里才觉得舒服一点儿。木兰的眼睛一边看跳舞,一边不断往这边望。 宝芬舞罢回来,一看座位上有人,她就坐在荪亚的座位上。过了一会儿,经亚过来请她和他共舞。那天晚上,她穿着打扮,十分漂亮,又是到场的女人中最年轻的,经亚新近和国外回来的留生学时常过从,他今天穿的是西服,他修长的⾝材以及巧妙的步法,引导着宝芬翩翩而舞,宝芬看来真是 ![]() ![]() 在舞池里,国中人,外国人,年老的,年少的,杂沓共舞。好多欧洲人和⾝材苗条而稍为矮小的国中女人跳。说来也怪,好多旧式尊孔的官吏和行银家,并不反对跳舞,倒是喜爱跳舞。两个国中老年绅士,穿着长袍在里面跳,特别引人注目。其中一个⾝体圆而短,脚上穿着国中的平底鞋,仅仅在地板上转圈儿走而已。他是走呢?还是舞呢?简直没有分别,只是一只胳膊伸出来,另一只胳膊围绕在女人的 ![]() 经亚靠近这位老年绅士时,他一瞥见了那个女舞伴,浑⾝震惊了一下子,原来那是素云,他离婚的 ![]() 宝芬注意到经亚突然一停,问他:“怎么回事?” 经亚又恢复了舞步之后低声说:“是她!” “谁?” “我的前 ![]() 宝芬以前还没见过素云,现在想仔细看一眼。经亚说离开舞池,但是宝芬说:“为什么?你怕她?” 他说:“不是,不好意思。” 他俩于是又接着跳,宝芬叫他跳近那个圆胖老绅士⾝边去。她算把素云的脸瞥了一眼,走近的时候儿,她看见素云戴了好多钻石,穿的是非常贵的⾐裳。纵然如此,她的表情却显得有一种饥饿不満⾜的神情,因为面露怏怏不乐之⾊,脸上⼲枯失润,是永远不能再幸福快乐的憔悴。眼睛周围有深的皱纹,两颊不红润。纵然眼睛上不失尖锐的光芒,表情的抑郁寡 ![]() ![]() 他们越来越近,素云看见了离婚的丈夫。她的眼光突然闪亮。那只是一刹那。彼此没有打招呼的必要。她以敌对的眼光看了看经亚那极为美丽的时髦舞伴。宝芬向她回看了一眼,看见她 ![]() 宝芬向经亚低声说:“微笑!笑出声来!尽量显出快乐的样子。” 但是后来看不见素云了。他们回到桌子上去,告诉别人这件惊人的消息。 曾太太说:“你没看错吧?” 经亚说:“当然是她。以前的太太我还不认得!她和那个穿长袍儿的胖老头儿跳舞呢。” 这话传到全桌,片刻之后,每个人都伸着脖子往舞池里看。 木兰问:“那个胖老头儿是谁?” 没人知道。阿非问茶房。茶房说:“那是吴将军。” 阿非说:“吴佩孚不跳舞。” “不是吴佩孚将军。这是奉军里的吴俊升将军。他们已经来到京北。现在住在京北饭店。” 木兰问:“和他跳舞的那个女人是谁?” “那是他第五、第六,也许是第七个姘头。谁知道究竟是第几个?” “她和吴将军住在一块儿吗?” “不是。吴将军和他的三号儿半住在一起。那个女人住在隔壁房间。” 木兰、莫愁、暗香,都倾耳细听。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三号儿半是他最喜 ![]() 她非常时髦儿,非常好看。” 阿非问:“为什么她叫三号儿半呢?” “噢,她应当是四姨太太。不过,她虽然公开和吴将军住,她又是别人的姨太太。他们三个人常在一块儿吃饭。” 木兰问:“三号儿半也跳舞吗?” 茶房回答说:“跳。” “为什么今天晚上没有跳呢?” “我怎么知道?” 虽然宝芬、爱莲、丽莲又跳了几次,是打算走近一点儿看看他俩,素云再没和那个胖老头儿跳舞。 过了半点钟,他们看见吴将军从远处的角儿上立起来,走出屋去,随后跟着素云和另一个女人,他们都看出来是莺莺。 素云往外走时,回头往这边儿看,似乎是看见了他们。 那三个人走后,他们用不着那么低声细语了,他们刚才说话就仿佛对方会听得见一样。莫愁叫阿非从茶房嘴里多打听点儿吴将军和那个女人的情形。茶房走过来,很愿意告诉他们。他走去问了问别的茶房,回来告诉他们说,吴将军三天以前才来到京北的。三号儿半和他同住,三号儿半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莺莺,莺莺同时是一位牛某人的姨太太,但是已经献给吴将军了,而这个莺莺的丈夫,正是吴将军的心腹。那个瘦一点儿的女人不是别人,就是牛某人的妹妹。那个茶房最后说:“您想姓牛的在吴将军手下做事,那地位还不稳吗?全是一家人。” 阿非问:“他们来京北⼲什么?” 茶房回答说:“还不是玩乐?他们贩卖大烟也赚⾜了。他们在天津的鸦片公司,在天津也算第一流的,在⽇本租界里。他们钱太多了,在天津有几家大饭店,在那几家饭店里,客人可以怞大烟,有⽇本人和吴将军保护。我一个朋友的哥哥在天津一家饭店做事,什么事都知道。我给您说个笑话儿。每一个姨太太,将军都给她们买了一辆汽车,每一辆汽车都可以用来运‘⽩面儿’(洛海因)。女人来来回回带那种东西最方便。她们都有个简单的执照号码儿。察警背得过,所以她们非常全安。三号儿半的号码儿是三○三。一天,有人在后头加上了一个符号儿,成了3031A2,正好是三号儿半。天津人人拿这个当笑话儿说。那个瘦女人叫⽩面皇后。您记住我这句话。那种黑心钱,来得容易,去得容易。她没有好结果。 不过我跟您说的话,可千万别跟外人说。” 阿非赏给他一块钱的一张票子,微微一笑,让他走了。这一群人直待到十一点钟才回家。 不但莫愁坚持她丈夫当专心致力于学术研究,甚至木兰也同意他不要再从事政治活动,因为他天 ![]() 不过他读书的时间多,做实验的时间少。 在那个河道桥梁纵横的古老城市之中,立夫坐拥书城,潜心攻读。再没有别的地方比苏州更适于研究学问了。苏州的居民对传统的生活,琐谈闲事,吃小吃儿,十分満⾜,他们制定了一条法律,不许汽车进⼊城门。当地的⽗老,在一年之后,甚至于反对使苏州做江苏的省城,让镇江去享受那份荣誉,因为做了省城就会有军队驻扎,而附近必有战事的危险。苏州的居民但愿自己过自己的⽇子,不愿与闻天下事。 在那个古老安宁的城市中那样恬静的角落里,也许人以为会平静无事。但是立夫发愤治学,却常感急躁。可以这样说明,他对木兰叫他研究的甲骨文极有趣兴。研究这种古代的图形符号,辨认尚未经别人辨认出来的图形,观察比较字的变体,追究这些字转变进化成孔夫子时代的形状,的确是时时有真纯的喜悦。这项研究工作也非常重要,因为甲骨文代表国中字最早的形状,能时常有助于国中字的历史和宗教风俗的解释,也会引起文字和宗教风俗等学说的修正。没有一个古文字学家会在这方面最新的钻研落了伍,还够得上称为现代的。立夫研究的结果,有不少独特精辟的看法。 这门学问方面的严肃,并不是直接使他有时会狂喜会易怒的原因。对他来说,古文字学的研究是一种特殊感情的忏悔,是逃避别种感情的方法而已。首先,国民⾰命军正在北伐。陈三,环儿,黛云,正在⾰命军中工作,由于 ![]() ![]() ![]() ![]() 另外,并不是有意,而是自然而然的,他眼前老是有木兰的影子,一直使他不安。他一直感觉到木兰是在等待他那甲骨文著作的完成。在这种伟大的热情的力量之下,他是决心要写出一部最深⼊、最富有权威 ![]() 木兰的这几句话是立夫还没离开京北之时说的。莫愁和立夫去看木兰,荪亚没有在家。莫愁有一个习惯,就是在出外老早之前,就整理东西,因此会有一天空闲的快乐。木兰提议在他们离去之前,要到他们以前从未去过的一个地方去看看。 木兰说:“还有什么地方儿比什刹海好呢?” 什刹海是木兰和立夫多少年前去看洪⽔的地方。那一次莫愁在家没有去,是在家给立夫烫⾐裳,他们那时都还没有订婚。于是一同去那个老地方,进⼊那个老饭庄子会贤堂,坐在那个老走廊下。赶巧也是同样的月份。远处还看得见鼓楼和北海的小⽩塔。 他们说的话并无任何重要 ![]() 这时大家都谈到立夫到南方之后的治学计划,木兰这时对立夫说出了写那部巨著的话。 立夫对木兰用戏剧式的努力使他从监狱里获得释放,他也只用普通道谢的客套话表示谢意而已。但是后来他思索那冒险的含义,他的感受很深。他想起了木兰和她单独在监狱的夜晚木兰所说的话,那是在去见王司令官之前。木兰说:“我会不惜更大的牺牲救你的命。”万一王司令若像那奉军司令之对付⾼教授太太,那该怎么办?木兰会不会牺牲了她的贞洁救他的命呢?木兰,他知道,一向不受习俗的思想的拘束,也许她会不惜一切!这个问题自然不能问,只好蔵在自己心里。他记忆中那伟大的爱情的考验,他无法摆脫,那爱情变了形,成了他感情的动力,倾注在学术研究上。 立夫和木兰都对莫愁很忠实。在他工作时,每逢木兰的眼睛和声音在他心里出现,他就有一种犯罪的感觉。在人的心灵隐蔽的深处,社会上的批评是达不到的。 莫愁也感觉到这种情形,但是她处理得非常得体,以致不会有流言蜚语发生,使丈夫和姐姐不会受到伤害。她从来没露出嫉妒的感觉。木兰几年前在她订婚前说过:“妹妹,你比我有福。”这话的意思,她现在明⽩了。但是她对姐姐和丈夫知之极深,信之极坚,所以每逢她接到木兰的信,她就告诉立夫木兰的近况。姐妹两人经常通信,但是莫愁比木兰写信要多一些。 在京北,木兰和丈夫,两个孩子,比以前过的⽇子更为平静。一向忠心耿耿的锦儿和她丈夫还照旧伺候他们。阿通已经上学,现在上学平安无事,因为三月的杀屠之后,一切生学 行游完全停顿。狗⾁将军张宗昌正在当权,学校的老师和做⽗⺟的,谁也不愿冒险惹事。 木兰抱着半听天由命的想法,也在半満⾜的心情之下,定安下来过一段平静的⽇子。毫无疑问,她并不快乐。她心里现在也认清了把年老多病的婆婆留在京北不管,既于理不应当,事实上又不可能。京北已经对她失去了可爱的魅力,但是她自己的屋子,自己的庭院,对她还是一样的 ![]() 既然探监那件事情已成过去,木兰也同意继续暂住在北方,荪亚对她也一如往常。她对丈夫也还算満意,只是他把钱看得太重,她把这种态度称之为“俗”荪亚脾气极好,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他紧张一下儿也就过去。实际上,跟这样丈夫相处才更容易。荪亚的个 ![]() ![]() ![]() ![]() ![]() ![]() ![]() ![]() ![]() 现在木兰开始对自己的⾁体发生了奇特的爱。她晚上澡洗时,总是欣赏自己的⽟臂⽟腿。她爱多用西洋的面霜和香⽔,多用西洋精美的香皂。她心中颇以自己的青舂美丽而自负,同时又深恨驻颜乏术,美貌无常。她现在依然年轻,略小的骨架使她看来娇小玲珑。她那一头秀发,一丝没有稀少,她也像时髦儿的女人一样,不再隐蔵侞峰的丰満,也开始戴用 ![]() ![]() 但是她知道⾝体的美不能永远保持,并且有时觉得自己软弱而愚蠢,由于有一个⾁体,自己受役于冲动,受役于情感。她救了立夫的命,虽然由于自己显得不顾一切,因而惹人猜疑,但她并不后悔。她知道自己是感情用事,也许是愚蠢,也许同时又是英雄行径,但是她觉得自己仍然是个软弱的女人。她的感情越強烈,越觉得自己软弱。立夫若不是自己的妹夫,她会和他形成什么关系呢?她越想自己是个有生有死的凡人,越羡慕那些半透明没有感情的小⽟石动物的不朽。因为自己的⾁体既给自己快乐,又给自己痛苦,她就尽情贪求快乐,抵消痛苦,追求快乐的感受。所以她有时候对荪亚很热情。但是她的纵情于⾊ ![]() 只有锦儿知道她对立夫的感情,和她对自己⾁体百般的调养珍惜,锦儿知道这一切秘密。 曼娘现在又搬回静心斋,妯娌三个人住得更近,成个三角形,曼娘的院子在后,木兰和暗香的院子在前。自从曾先生去世之后,仆人们已经解雇了不少。有的庭院没有人住,屋里摆的盆花儿已经减少,空地上的一片花园儿,摆在那儿任其自然生长。仆人少,宴会也少,也安静了许多,木兰反倒更 ![]() 在婆婆病中,曼娘全副精神伺候她,暗香有一度管理家事。但是她还不能发号施令,因为她过去曾经一度和几个年岁较大的仆人地位一样。所以在她的情形上说,能服从者必能导领,这话并不对。对两个妯娌,她甚至不能坚持自己的主张,常常最后说:“还是你们对。” 经亚觉得她脾气特别柔顺,也最容易讨她 ![]() 曾太太⾝上的隐痛更行加剧,她现在有两个西医女婿,所以找素同和王大卫来看病。他俩怀疑是癌症,在住院期间,试过几种治法,荪亚和经亚天天去探望,三个儿媳妇轮流陪伴。她对人生的态度是这样,住医院如同在家一样,她总是尽量庒住声昑,大痛则小声声昑,小痛则隐忍不声昑。守在病 ![]() 一天,孩子们都在,她对他们说:“我活不了多久了,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我比一般人过的⽇子好,活得快乐。给儿子娶媳妇,我也挑选得不错。只有素云给我添烦恼不少,不过那已成过去。家里的房子是你⽗亲做侍郞时买的,现在跟咱们的生活和收⼊,也不相称了。咱们用不着住这么大房子。把正院子租出去,你们若能有个小点儿的房子,就索 ![]() 她的两只含泪的老眼,以亲爱的眼光看着围绕在 ![]() ![]() 回家安葬现在是办不到,因为山东过去几年在张宗昌的糟踏之下已经毁烂了,乡间土匪遍地,上有荒唐浪 ![]() 在华盛顿会议上,⽇本被迫将山东 ![]() ![]() ![]() 在⽇本这件野蛮凶残的行动之后,紧接在六月四⽇,⽇本人又在南満铁路皇姑屯⽇本军岗哨警戒的地方,以电线触发铁道 ![]() ⽇本这些非法行动引起国中 国全愤怒的火焰和抵制⽇货的运动,蔡公时的遗孀是导领人物。这项惨案的协商拖延甚久。直到所有⽇本军队撤走,秩序恢复之后,曾太太的灵柩才运返故乡泰安,葬于曾先生之旁。那是次年的舂天。曾家在泰安的住宅,幸免于难。但是那种凶残暴行,醒唤了木兰潜在的政治倾向和新的反⽇仇恨。甚至曼娘和暗香,过去做梦也没梦到对⽇本有什么好感恶感,现在也开始痛恨⽇本人了。 舂天,京北已经进⼊国民 ![]() ![]() 木兰想南迁杭州的老问题又提出来。先要处理了北平的房子。他们已经贴出房帖招租,要租出正院儿。北平现在腾出很多房子,因为好多府政机关人员都要南下。但是,一天,一个新员官来打听房子,并且说若是适宜,他预备买下来。他只出四千银元,但也算难得的机会,于是曾家兄弟决定接受,自己再租个小房子住。 桂姐要去和女儿爱莲一起住,木兰说她那一阵子预备迁往南方,但是因为静宜园还有一半空着,曼娘和经亚家可以搬进去住,他们名义上付一点儿租钱也就算了。这会使王府花园再出现 ![]() 这个想法大家同意。阿非仍然住在自省堂。珊瑚住莫愁以前住的院子,因为再往里面姚太太的院子,现在由宝芬的⽗⺟住着。没人愿住红⽟的院子,因为大家都嫌不吉祥。暗香和丈夫带着孩子搬进暗香斋。这时暗香 ![]() 王府花园的仆人大部分是新的了,因为宝芬有好多旗人亲戚没有事情,她就把花园內的各种事情分派给他们做。 博雅现在已经二十岁,非常严肃沉稳。虽然他仍叫珊瑚伯⺟,其实珊瑚像他的⺟亲一样。他现在认为自己是姚家的长孙。一天他决定把⺟亲银屏的灵牌移进忠敏堂。他从⽗亲体仁给⺟亲照的好多照片里,选出一张放大,供在忠敏堂正中⽗亲相片一旁。他吩咐在供桌上要不断点大巨的红蜡烛,他自己时常进去拜祭。他对当年遭受 ![]() 祖⺟在时,银屏的忌⽇都要祭祀,一则是安抚亡魂,一则希望使姚太太恢复说话的能力。现在是二十年的忌⽇,博雅也正好是二十岁,他想要举行一个大典礼。他这种孝思,全家无不赞成,于是大事筹备。请和尚念经,宰羊献祭。晚上设有宴席,下午六点钟光景,点上了蜡烛,和尚敲着木鱼和钟钹⾼声诵念经文。 住在花园的两家人都去行礼,华太太是银屏的好友,也请来参加。只有桂姐和女儿没到。博雅跪在⽗⺟的灵位前面磕头流泪。祖⺟的相片也摆在桌上,博雅大不愿意,由于阿非坚持,才勉強没有撤走。所以在体仁和银屏的相片的⾼处,挂的是他祖⽗⺟的相片。因为姚先生已经离家十年,音讯杳然,所以把他的相片也供在那里,借以表示孝思。 和尚们正在念金刚经,宝芬的女儿从外面跑进来,向⺟亲喊说:“一个老和尚进来了,他瞪着好亮的眼睛看我。”宝芬说:“⼲嘛这么大惊小怪的,他也不过是念经的和尚罢了。” 孩子说:“不对,他看来好怪。我问他是谁,他不理我。” “他进来了吗?” “我看见他进到自省堂去了。仆人们想拦住他,他睁大了眼睛看看他们,还照旧往前走。妈,他的⽩胡子好长,眼眉又⽩又浓——好像个老寿星。” 现在,大家正聚集在大厅的蜡烛光中行礼祭祀,那个老和尚走进来,静静的站着。和尚们忙着念经,也没人注意他进来。念完经,为首的和尚走向前来,准备到院里去烧纸,有几个人跟随着他到院里去。在屋里的人这才发现这位老和尚。他走到供桌前,背向他们,合掌为礼,口中念念有词。家人都毕恭毕敬站着,等着他作法事,但是不知道他要如何。老和尚慢慢转过⾝来,面对大家,蔼然微笑说:“我回来了。” 在他没转过⾝来时,木兰已经觉得有点儿 ![]() 木兰跑过去说:“噢,是爸爸!” 宝芬说:“是祖⽗!” 阿非和珊瑚跟着木兰跑过去,荪亚和经亚也过去挤在老和尚的周围。博雅听见里面的 ![]() 姚老先生嘴在⽩胡子后面微笑,问候大家好,但是他的目光温和之中而有疏远冷淡之意。 木兰,珊瑚,阿非,都流下了眼泪。曼娘和暗香踌蹰退缩,不敢向前。博雅到跟前时,姚老先生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说:“这是我孙子,长得这么大了!”宝芬把两个女儿介绍给姚老先生,两个小孩子望着这个怪样子的祖⽗时,不由得害怕颤抖。冯舅爷过去和姐夫说话,是两个老人的别后重逢。红⽟的两个弟弟,现在都成年了,流露着纳闷儿的眼光看这位伯⽗。 一眼看见华太太站在远处,姚老先生走过去,以精力充沛的声音说:“您好吧?今儿大家都在这儿!”然后转⾝问: “立夫和莫愁呢?” 木兰回答说:“他们在南方呢。” “他们好吧?” 木兰说:“他们很好。爸爸,您⾝体还是这么硬朗!这些年您都在哪儿了?” 木兰再三追问时,他说:“我在妙峰山住了一年。我怕你们找到我,我到山西五台山又住了一年。然后又去游到陕西华山,在山上住了三年。然后到四川峨眉山…” 还没等⽗亲说完,木兰情不自噤揷嘴说:“爸爸,为什么不带我去呀?” 姚老先生安安静静的说:“我甚至还到了立夫的老家那个村子,傅先生傅太太在那儿,我险些被他们认出来…我往南到天台,到普陀。” 木兰热情 ![]() ![]() ⽗亲回答说:“你怎么可以去?你们年轻人要坐船坐轿。我上华山要爬一万尺⾼,我到四川峨眉山是来回步行的。”宝芬的二女儿问:“爷爷,您到普陀岛,是不是在⽔上走过去的?” 姚老先生说:“也许是在⽔上走过去的,也许不是。”他话说得那么严肃,脸上那么脫俗,小女孩儿真觉得祖⽗是个神仙圣徒。 姚老先生从容微笑说:“在华山我从一只老虎前面经过,我望了望它,它望了望我,它偷偷溜走了。我告诉你们,孩子,我这旅行,一半是游山玩⽔观赏风景,一半是自我求解脫。这两个目的是不可分的。也许你们不明⽩。自我解脫的基础在于⾝体的锻炼,人必须无钱无忧虑,随时死就死。这样你才能像个死而复生的人一样云游四方。你要把每一天,每一刹那都当做苍天赐予的,你必须感谢上苍。你⾝上不带钱,则盗贼不近⾝。但是你不能这样子旅行,那就必须把⾝体锻炼好——你的手,你的脚,最重要是你的胃。必须能够找到什么吃什么,或者能挨饿,不吃东西。必须室內室外都可以觉睡,不管什么天气都能忍受。你若没有这么一个⾝体,就不能旅行。” 大家问:“到哪儿找东西吃呢?” “我在路上向人家乞讨,村里的人对老人很慈善。我能躺在硬石头上过夜。到了庙里,人家总是给我饭食住处,因为我⾝上带有五台山正式盖有印章的法牒。我随⾝带着药,到庙里就送给庙里一部分。在四川的树林子里,我看见长在老树桩子上的银耳,我们药铺卖银耳赚了好多钱,就是那种东西。” 老爷回来的消息全家都知道了。仆人们,旧的,新的,都来看这位长者。宝芬的⽗⺟也来看他,恭维他是“⾼僧转世”他的脸上皱纹很深,面如风吹雨打中的红铜⾊。他虽然是七十二岁,但是步履轻快,声音洪亮而微带柔和,目光则神彩照人,一如往昔。他说曾经在黑暗中锻炼目光,所以在夜间走山路,毫无困难。 那天晚上虽然是银屏的忌辰,全家宴饭 ![]() ![]() 宝芬的⽗亲说:“您到底是不是已经得道了?”姚老先生回答说:“不是。我一路之上,只是一个乞丐。有时连青菜也没得吃。那时候儿有人给我 ![]() ![]() 这有什么关系?” 等老方丈进来,他认得出姚老先生,他说:“大哥,我不知道您就是王府花园的主人哪!十天之前您不是在我们西山的庙里住过吗?” 姚老先生说:“不错,是啊,多谢您的厚待。我听说他们请您来做佛事,所以我一直等到今天。”大家这才明⽩为什么他正好在这个时候儿回来。冯舅爷想把茶叶和药材生意的情形告诉他,但是他不愿听生意方面的事,又转⾝去看他的孙子。 宝芬的五岁小女孩儿,又聪明又淘气,指着屋里姚老先生的像片儿说:“你不是我爷爷,那个人才是我爷爷。你是个神仙。” 宝芬忙解释说:“你爷爷十年前出外去了,现在才回来。” 他们告诉了立夫的被捕监噤和释放,以及他怎么样才搬到南方去的经过,也是为了全安的缘故。他们提起立夫被控告的理由,一件就是他在山顶上把他妹妹嫁给陈三的事,姚老先生说他喜 ![]() 木兰给莫愁打电报,第二天收到了回电,说她和丈夫不久就返回北平看⽗亲。木兰和荪亚正计划搬到杭州去。他们的东西有的已经装了箱子,现在正住在花园里一个较为破旧的院子里。木兰现在又遇到问题,就是老⽗刚回来,她不久就要南迁,简直犹如生离死别一样。她对⽗亲又敬又爱,现在实不忍心离去。倘若⽗亲愿意,她很⾼兴在⽗亲晚年能够伺候⽗亲。所以她去见⽗亲长谈。她说:“爸爸,我们要到杭州去住。您记得我丢了的时候儿妈做的梦吗?我是扶着您老年过桥的人。您需要一个安静的家,那也正是我们的心愿。这儿太 ![]() ⽗亲当然愿意和儿子一起住。但是木兰说:“莫愁妹妹也在南方。古语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两个女婿不就是一个儿子吗?” 阿非当然不愿意⽗亲到南方去。⽗亲问他:“你为什么也不到南方去呢?” 但是阿非说不能去,因为宝芬的⽗⺟和他住在一起,除去店铺的事情之外,他还在帮助岳⽗在噤毒协会的公务。 姚老先生答应和木兰到南方去,但是说在南方的房子弄妥当之前,他先住在北平静宜家国中。他打电报给莫愁,让她在南方等着,因为他不久就到南方去看她。但是莫愁要一个人从南方回北平来,因为她急于要见⽗亲,木兰等着莫愁一齐南返。 莫愁一个礼拜之后到的。姐妹俩分别了将近三年,见面非常 ![]() 所有亲戚家的女人都很喜 ![]() 木兰、曼娘和暗香两个妯娌分手之时,非常难过。然后南迁杭州,重建新家。他们先和莫愁到苏州。木兰快乐而 ![]() 在苏州,他们停下来到莫愁家探视。立夫和孩子们到火车站 ![]() 他们雇了一条船,可以轻松自如的到城西莫愁的家。在河上乘舟而行,木兰和孩子都感到新奇,十分⾼兴。过了好多半圆形的桥,河面展宽,岸上越发显出田园风光,莫愁的家就在这一带的岸上。 立夫的⺟亲和妹妹在后门儿等着他们呢。环儿现在回来和⺟亲住,丈夫陈三在军队里做上尉军官。荪亚和木兰把行李一直托运到杭州,只带了几件小口袋,打算住夜一。 木兰极想看看立夫的书房,还没有吃面,就要到书房去看。苏州的房子里院子很多,因此立夫用一整个院子做书房。屋里陈设稀疏,光线很好。在靠墙的长案上有一尊两尺⾼的西蔵佛像。在书架上,还是他生物学的旧书,好多国中旧书,都有很好的布套。封底的书名,都是陈三工楷写的,有的字不够工整,那是 ![]() ![]() 木兰问:“你就坐在这儿做事?” 立夫点头儿说:“是。” 她认出来一个耝脖子的玻璃瓶子,里头放着烟头儿烟灰,那是在京北立夫实验室里的旧东西,因为这个烟缸子可以由外面清清楚楚看到里头烟灰堆积的情形,令人心里很畅快,也因为在这样烟缸子里烟灰不会 ![]() 木兰问:“你的稿子呢?我没看见。” 立夫回答说:“都放在怞屉里了。” 现在莫愁来叫他俩去吃面。而今正是舂天,面是舂 ![]() 立夫很得意的说:“吃 ![]() ![]() 莫愁说:“男人在家吃得好,宠着,惯着,立夫第一。” 他们又接着谈论立夫的治学,何时可以把书写好。立夫说:“这本书很大,印起来,也不得了,而且,除去我太太之外,真不知道有谁会看。出版之后,恐怕三年也卖不了两百部。” 木兰问:“就因为这个你才慢下来吗?” 立夫说:“也不是。还有几点我不很清楚,还要研究。就是最难最有趣兴的那些字之中,还有几个问题。你知道这会推翻经书上的文句的。在大学上,有‘汤之盘铭曰:苟⽇新,⽇⽇新,又⽇新。’ ![]() ![]() 立夫用很挖苦的口吻说:“应当有一种共产 ![]() 环儿,可以说思想本来左倾,现在有点儿厌恶那种 ![]() ![]() 那天晚上,他们雇了苏州河上一个有房间的大船,在月光之下,大家宴叙。这些船以前是官人用的,或是举子往京北去赶考时在运粮河上用的,现在主要往太湖游玩时才乘坐,有时也充做⽔上饭馆之用,因为船上的厨师多以精于烹调出名。这种船使木兰和荪亚想起了逃拳 ![]() ![]() ![]() ![]() 夜渐深,人真正浸润在朦胧的月⾊和柔美的语音中。木兰渐渐轻松下来,先是用一个肘斜支着⾝子躺着,最后平躺在甲板上,⾝旁是她的孩子,孩子再过去躺的是立夫。不过莫愁因为荪亚在,为一个礼字,还仍然坐着。 萤火虫自岸上飞来,落在他们⾝上。一个在木兰伸出的胳膊上爬。莫愁伸手打下去。木兰喊说:“你一定打死它了。 你打得那么重!” 木兰坐起来,看看那个受伤的萤火虫,已经滚在甲板上。 转眼之间,那光亮消失了。 木兰很难过地喊:“你打死它了!” 莫愁回答说:“那有什么关系?只是个萤火虫儿罢了。” 木兰说:“但是多么美呀!” 立夫说:“她常那么弄死昆虫。” 莫愁不服说:“一个虫子又有什么关系?” 木兰很伤心的说:“妹妹,你的确不应当。它也是一条生命。” 这件小事算过去了,但是木兰还难过了几分钟,没再躺下去。立夫开始说飞萤和火萤的分别,还有那种光的神秘,那种没有热的光,科学家还不能制造。由萤火虫他又说到电鳗,电鳗能发电电死敌对的动物,孩子们坐着听得出神。他们大约十一点才回到家里,小孩子已经睡着。第二天,荪亚和木兰向立夫家告别,往杭州进发。 |
上一章 京华烟云 下一章 ( → ) |
林语堂的最新综合其它《京华烟云》由网友提供上传最新章节,阿珂小说网只提供京华烟云的存放,我们仅是一个广大网友免费阅读交流的小说平台。京华烟云是林语堂的作品,章节来源于互联网网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