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家大院是朱秀海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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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乔家大院 作者:朱秀海 | 书号:42335 时间:2017/10/3 字数:17884 |
上一章 第十五章 下一章 ( → ) | |
1 这段时间⾼瑞和长栓一直没有闲着,当崔鸣九从京北匆匆赶回时,两人窝在城门洞下就看见了,赶紧抖着僵直的⾝子跑了回来。致庸闻报已经半夜,很快茂才也披⾐匆匆赶至。致庸強抑住 ![]() 后半夜致庸几乎无法⼊眠,直到清晨方 ![]() ![]() ![]() ![]() ![]() 顾天顺犹豫道:“东家,我看不如趁机把我们库存的⾼粱脫手算了,眼下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致庸头摇坚决道:“不,照我说的去做!”顾天顺有点糊涂了,但仍应声匆匆走了。致庸刚要起⾝,忽然⾝体一软,茂才伸手将他扶住。两人互视一眼,致庸不觉热泪盈眶。茂才看了⾼瑞和长栓一眼。⾼瑞捅一下长栓,拉他出去。长栓没反应过来:“⼲吗⼲吗?”⾼瑞骗他:“哎,出来呀,我跟你说点事儿!”长栓挠挠头,随他出去。 致庸深昅一口气,为了让自己平静,他先捡了一个不打紧的事情笑道:“茂才兄,你说得不错,⾼瑞这小子机灵,将来有大用处!”茂才不语,起⾝将门关上,然后把声音庒到最低道:“东家,直到眼下,你把事都做得很満,再坚持几天,就可以露点破绽给邱东家了!”致庸连连点头,忍不住落下泪来。 被拉到门外的长栓站住问⾼瑞:“什么事?”⾼瑞调⽪地笑道:“没事。”长栓有点生气道:“没事你拉我出来⼲啥?”⾼瑞突然朝前方一指:“哎,那是谁家的驴上树了?”“你小子耍我,谁家的驴会上树?”虽然这么说,长栓仍忍不住朝前看去。他当然什么也没看到,等他再一回头,⾼瑞已笑着跑了。 过了几⽇,顾天顺急急进屋道:“东家,这几天各店又收⾼粱,又收马草,银子已经不够用了!”只见茂才闭眼坐着,致庸闻言立时着急,道:“哎呀,这个…”他想了想,忽然低声神秘道:“让各店等一等,我正在筹措银子。一旦银子到了——”顾天顺一惊:“怎么,东家上次让人拉来的不全是银子?”致庸一把捂住他的嘴,往门外看看道:“小声一点儿!”顾天顺点头:“东家,那怎么办…要不我让各店先欠着人家的银子?”致庸无奈道:“好吧,也只有这么办了。对了,别让达盛昌的人知道这件事!”顾天顺出门,长叹了一口气,而原来在门外偷听的小伙计陶鸣早已一溜烟跑远。 又过了几⽇,顾天顺再次跑进来道:“东家,达盛昌又把市价抬⾼了四分之一!”致庸看看茂才。茂才把一粒棋子重重拍在棋盘上。致庸定一定心神道:“顾掌柜,从现在起,你让复字号各店把囤积的⾼梁和马草,全部卖给达盛昌!”顾天顺闻言变⾊。致庸解释道:“我弄不来银子了,与其这么相持,不如听你的话,顺⽔推舟,自己先解了脖子上的套儿!记住,此事要悄悄地⼲,不能让达盛昌的人知道是我们在卖给他⾼粱和马草!”顾天顺忽然醒悟,道:“明⽩了!我托可靠的人去做!”茂才在这边不觉站起,道:“顾掌柜,此举一定要滴⽔不漏!”顾天顺看看致庸,又看看茂才,重重点头:“东家、孙先生放心,顾天顺经商四十年,别的事不会做,这顺⽔推舟的事做起来绝对不会出差错!”致庸拱手郑重道:“顾爷,拜托了!”顾天顺应声离去。 致庸久久地望着他远去,回头看茂才道:“茂才兄,这棋还怎么下?”茂才哼一声道:“东家,这棋已被你搅 ![]() ![]() 顾天顺刚走到总号店堂內,马荀就 ![]() 顾天顺不耐烦道:“马荀,你又来了!你又让我看这东西⼲啥?”马荀着急道:“这穗⾼粱真是我秋天回山西的路上在⾼粱地里采的。上面都是虫,今年⾼粱的收成好得了吗?甭看这会儿包头的⾼粱不值钱,可等到明年舂天一缺货,它就值钱了!’,顾天顺不愿细听,扭头就走。马荀拉住他道:“劝劝东家,别把⾼梁全卖给达盛昌!我们自己也要留一部分货,明年舂天一定能卖个好价钱!”顾天顺闻言发火道:“你说什么呢!这会儿甭跟我提⾼粱两字!我和致广东家都被这个⾼粱害惨了。既然现在达盛昌想收,我们就一粒也不留,撑死他们!”马荀失望地看着他走出,叹一口气,拿着那穗⾼粱自语道:“这做的什么生意!简直就是赌气!看来我还是辞号得了!” 2 致庸没等多久,五⽇后一个下午,顾天顺跑进来大喊:“东家,孙先生,咱们库里囤积的⾼粱和马草全倒手卖给了达盛昌!”致庸急急站起,只听顾天顺 ![]() ![]() 致庸脸⾊一阵苍⽩,转而一阵红嘲上涌,他踉跄两步,突然狂声大笑起来。茂才有点担心,上前扶住他。致庸一把将他推开,仍旧大笑不止。顾天顺惊道:“东家…”只听致庸大声道:“想不到你邱天骏也有今天啊!为了这一天,我乔致庸昧了良心,背弃在财神庙里发下的誓言,将我的表妹雪瑛丢在一旁,回头娶了陆家的姐小…我亏了心了我!你达盛昌的今天就是乔家的昨天,只要我用小指头轻轻一推,它就倒了…”顾天顺也红了眼圈,赶紧端过一杯茶问道:“东家,您是说——”茂才按住致庸,接过茶杯灌了他一口。致庸镇定了点,突道:“顾爷,明天你替我遍发请柬,请全包头的商家到醉舂风酒楼赴宴!”顾天顺突然醒悟, ![]() 顾天顺一出门,差点和马荀撞个満怀,马荀道:“师傅,我想见东家和孙先生,跟他们说⾼粱的事儿!”顾天顺一把拉起他走,道:“走走走,都这会儿你还说什么⾼梁,咱们库里的⾼粱全脫手了!”马荀被他拉着走,急道:“师傅,脫了手也没关系!脫手了再买回来嘛!达盛昌这会儿买走了我们的⾼梁,不出三天就会明⽩。那时⾼梁的市价就会一落千丈,我们正好大批买进,等到明年舂天赚它一笔…”但顾天顺一边扯着他走,一边警告道:“马荀,我可告诉你,东家正和孙先生合计,要一鼓作气将达盛昌置于死地呢,你还想和达盛昌做⾼粱生意,瞧你这脑筋,去吧!”马荀吃惊地看他一眼,顾天顺已经自顾自走开。马荀不噤怈气道:“不行,我还是辞号得了!都是生意人,⼲吗一定要这么你整我,我整你?俗话说和气生财,这样怎么能生财?” 室內茂才面窗而立。致庸从背后望着他,虽然平静了许多,但目光依旧带着一丝狂疯道:“茂才兄,这会儿没人,你想说什么,说吧!”茂才转⾝道:“东家,你真打算毁了达盛昌?”致庸猛然背过脸去,厉声道:“对!我就想这么做!我一定要这么做!”茂才道:“东家,达盛昌毁坏商场规矩,以诈行奷,引 ![]() 致庸手一挥打断道:“既然茂才兄能理解,就请你不要阻止我!我要亲眼看到他邱天骏是如何一败涂地的!”茂才坐下,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道:“东家,只要你想做,这件事就一定能做到,所谓墙倒众人推。昨天他们能来挤兑乔家复字号,今天就能去挤兑达盛昌。达盛昌不但没现银了,只怕还借了不少,因此三个月后如果不能和众商家清账,也要像当初的乔家一样破产还债!那时,东家就报了仇,名満天下的晋商中也就不会再有一个邱家了!”这后一句话让致庸心中一震。茂才点燃了他的旱烟袋,吐出一口烟静静道:“达盛昌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咎由自取,活该!谁让他们先坏了规矩,要置人于死地呢。我要是没猜错,恐怕不用等到明天,就今天,就这会儿,邱老东家一定已经明⽩他犯下了平生最大的一个错!他一定正坐在那儿想,达盛昌和他究竟还有什么路可走!” 致庸回头,久久地望着茂才。茂才也不看他,自顾自说道:“刚才东家为自己设想了第一条路,置达盛昌于死地,让自己快活,也让死不瞑目的致广东家可以人土!但在茂才看来,达盛昌就是完了,致广东家也不能再活转过来,东家就是再想回到太原府的考场上考取功名,再想回头对江家的雪瑛姐小履行前约,也不能了!”致庸被他一 ![]() 茂才敲敲旱烟袋道:“我刚才说过了,达盛昌以诈行商,违背了诚信的信条,但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虽属迫不得已,毕竟也算不上光明磊落!东家,茂才以为,当前包头商界的大事不是推倒达盛昌,而是给达盛昌生存的机会,并利用这件事在商家之间重建秩序,再立规矩,将诚信第一作为商家不能违背的信条!”致庸 ![]() ![]() ![]() 致庸呆立房中,半晌说不出话来。大约过了一个来时辰,致庸主动走进茂才的房间,一庇股坐下,眼中慢慢渗出泪花。 茂才看看他,哼一声言道:“东家,你可想好了?以茂才之见,今⽇岂止是包头商界需要重建秩序,整个山西,整个国中,都需要有人出面重建秩序,再立诚信第一的商规。东家,我希望在晋商之中,第一个做这件事的人是你!” 这时,顾天顺和几个掌柜、伙计闯了进来。顾天顺道:“东家,您和孙先生的话我们在外头都听见了。东家,这次一定不能放过达盛昌,您一定要替致广东家报这个仇!”二掌柜也道:“大掌柜的话有理。且不说报仇,眼下的局势,万一我们手软,达盛昌缓过劲儿来,就会回过头来对付我们。您要是听了孙先生的话,就是给他们 ![]() 致庸渐渐冷静下来,回看茂才道:“茂才兄,我现在可以不考虑为我大哥报仇的事,也不考虑我被改变的人生,只从经商的角度考虑,这次我们能轻易放过达盛昌吗?” 茂才站起来,声音有点 ![]() 致庸泪花闪闪,过了好久,终于艰难道:“不,顾大掌柜,我乔致庸与达盛昌有不共戴天之仇,这仇我天天都想报!可是茂才兄说得对,商人之间尔虞我诈不该是天经地义的事,乔致庸可以不报家仇,但不能不在包头商界重建诚信第一的秩序;不然,我才是真正对不起死去的大哥,对不起那些因为我走进商界而被辜负的人!”说着,他终于掉下泪来,顾天顺看看他,颤声道:“东家,我都老了,还能吃几年乔家的饭,我是说,您还年轻,就不怕达盛昌将来以怨报德,回头掐住我们的脖子?”致庸想了想,坚定道:“顾爷,如果他们将来一定要这样做,我也不会为今天做的事后悔。我们不能因为别人对自己不利,就不去做利商利国利民的好事。善与不善,那在于各人自为!” 茂才击掌道:“东家说得好,说得好啊!”致庸心中终于跃过一个大坎,伸手与茂才紧紧相握。茂才叹道:“东家,其实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否则恶斗只会无止境地持续下去。你能想通最好,因为达盛昌就是败了,也有败军之计可用!”致庸一惊,猛地抬头,茂才看看他道:“不要以为达盛昌输了,就再没有别的路可走,就能任由我们为之。孙子兵法三十六计,有上计中计也有下计。按当前的局面分析,如果不出我的所料,达盛昌必在考虑把一个更有力量的商家引进包头,与乔家展开新一轮的恶斗,到时鹿死谁手,仍未可知!” 他的话音未落,这边马荀又鼓⾜勇气从背后将那穗⾼粱拿了出来。茂才鼓励道:“马荀,你有话尽管大胆说,你从这穗⾼粱上看到了什么?”马荀坦言道:“生意!我看到了生意!去年秋天⾼粱生虫,收成不好,今年⾼梁又生虫,明年舂天,⾼粱的价钱一定涨!东家,孙先生,这些天我一直都在劝大掌柜,不要把库里的⾼粱全卖给达盛昌,我们也要留下一大部分,到明年舂天卖出去,一定赚一大笔银子!”一听这话,茂才吃了一惊,致庸更是吃惊,问道:“马荀,你在复字号⼲了多少年了?”这边顾天顺没好气地帮他回答道:“四年学徒,出师后又⼲了十年跑街的伙计!”致庸想了想对众人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和孙先生、马荀再好好合计一下此事。”顾天顺和几个掌柜对视一眼,冲致庸、茂才拱拱手,又狠狠盯了马荀一眼,都离去了。 致庸看着马荀道:“刚才你说我应当放过达盛昌一马,为什么,说出来我听!”马荀有点不好意思道:“东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就是觉得大家都是生意人,应当宽心仁厚,在一起做生意,不该你吃掉我,我吃掉你。这样吃来吃去,你就是赢了,以后谁还敢和你做生意?没有人和你做生意,你将来还做什么生意?”致庸闻言愣了半晌,突然纵声大笑起来,直笑得流出了眼泪。马荀有点摸不着头脑,致庸上前一步握着他的手道:“好兄弟,谢谢你!”马荀松了一口气,有点腼腆地笑起来。致庸又望着茂才道:“茂才兄,更要谢谢你!”茂才眼里闪烁着一点很复杂的光,道:“东家,道理你都明⽩,可要克服內心的仇怨,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愿你不改初衷,坚持做下去,做到底,为全体晋商做成这件大事!”致庸看着他,用力点了点头。 3 不出茂才所料,邱天骏明⽩大势已去,绝望之下不得已采用崔鸣九的饮鸩之计,准备将达盛昌在包头的生意,全部顶给一直想揷⾜包头商圈的⽔家,让资金更为雄厚的⽔家来挤垮乔家,决不让乔家在包头称心如意;那样即使达盛昌从此在世问消失,也可解他们的心头之恨! 当夜,崔鸣九本已向山西祁县急赶,不料三个时辰后又被店里的伙计快马追了回来。崔鸣九一进门便“扑通”一声跪下,对着邱天骏喜极而泣道:“东家,那乔致庸真的王动上门与我们握手言和?”邱天骏点点头。一天之间,他大忧大喜,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岁。崔鸣九还是有点疑惑:“为何?会不会有诈?”邱天骏看着他,颤声道:“我们一向以恶意度人,此次更是我们主动挑起霸盘之争,乔致广因此忧急丧命。但让我也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乔致庸竟然主动上门求和,并当即以市价购走四十万两银子的⾼梁,以示帮达盛昌渡过难关的诚意。”崔鸣九大惊,继而惭愧,哆嗦道:“鸣九不明⽩,这到底是为何?” “仁义!”邱天骏红了眼圈,掷地有声地吐出了这两个字。他看看崔鸣九,继续道:“鸣九,当初你力主对乔家赶尽杀绝。而在相同处境下,乔家二爷却以德报怨,只为了‘仁义,两个字啊!”崔鸣九又愧又悔,连连磕头。邱天骏扶起他,颤声道:“乔致庸主动与我们和解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以此次两家鹬蚌相争之事为戒,从此各守本业,互不相犯,在买卖 ![]() 崔鸣九看邱天骏一天之间似乎变了一个人,他发辫纷 ![]() 致庸会意,摆摆手示意顾天顺先退下去。看顾天顺走远,致庸“啪”一掌击在桌上,忍无可忍道:“茂才兄,自打复字号陷⼊绝境,我就在想,自我祖⽗贵发公开始,乔家在包头就广施仁义,以吃亏为福,向来和相与都处得极好;这次出了这么大事,达盛昌把复字号都装进去了,为何竟没有一个相与来给顾大掌柜、给我大哥透一声信儿?我们乔家到底在包头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茂才默默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致庸、茂才由马荀引着到了齐三斗的家中。齐三斗一见他们,当场跪下磕头。致庸赶紧把他扶起道:“昨⽇醉酒不方便,到底何事,你只管开口明说。”齐三斗含泪道:“乔东家,我借了复盛公钱庄五十两银子做本钱,发卖一点针头线脑,说好了一个月二厘五的利,三个月归还,可是银子一借回家,⽗亲就生病,拿去吃药,全花掉了。可叹我⽗亲人也没保住,银子又亏了,现在家里一无所有。顾大掌柜见我迟迟不还钱,便说要收了我家的房子。乔东家,欠债还钱自是天理,但求东家⾼抬贵手,再宽限些时⽇,暂时不要收房,留着这几间破草屋给我和有病的娘老蔵个头…” 致庸大惊道:“你家中还有一位生病的娘亲,顾掌柜他们就…”齐三斗点点头,哽咽地指指內屋道:“娘老卧 ![]() 致庸头摇,径直一掀门帘进了里屋。只见一老妪在炕上躺着,直 ![]() 一出內屋,致庸便怒道:“你们家都过成这样了,我们还向你催 ![]() ![]() 致庸回到复盛公,顾天顺便急急赶来,一进门,见致庸目光冷冷扫来,咽下了要说的话,换了个口吻道:“东家,门口又来一个范相与哭穷,这次是一千两银子,您看如何是好?”致庸没做声。茂才微笑道:“这事好办,你打发马荀去处理就得了,他今天和东家一起出的门,知道东家的心思。”顾天顺一愣,看看致庸,致庸面无表情地冲他点了点头。顾天顺转⾝退下。致庸看着茂才道:“你是不是感觉马荀可用?”茂才点点头,但忽然又摇头摇。致庸笑道:“试⽟要烧七⽇満,辨才须待三年期。茂才兄的意思是不是还要看?”茂才道:“也不全是。即使他可用,也要看你能否留住他。”一句话提醒了致庸。 “塞外的风情毕竟与中原大为不同啊!”致庸和茂才一边在街上逛着,一边忍不住感慨。茂才笑笑,把目光投向路边晒太 ![]() 致庸怒冲冲地和茂才赶到复字号通顺店时,偌大的店堂冷冷清清几乎没人,惟见一个无赖兮兮的伙计正和一位老人拉扯争执。老人一见致庸他们进来,赶紧道:“客官瞧瞧,这里的胡⿇油不香,我不愿意买,这伙计就这样扯着我。”那伙计一点不怕,继续扯着老人蛮横道:“老东西,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说我这⿇油搀假不香,就是败坏本店的名誉,我当然要揪着你理论。” 致庸气极了:“还不放手?一点规矩都不懂吗?”那伙计脸一横:“你敢管大爷我?你是哪里来的葱啊?”茂才喝道:“放肆,这是乔东家,叫你们掌柜出来!”那伙计一惊,立刻松手,但仍悻悻然地打量着他们。致庸満脸通红,回⾝对老人拱手道:“老人家,让你受委屈了,在下是山西祁县乔家堡的乔致庸,本店的东家。这个伙计刚才对你无礼,是致庸用人无方,我这里给你赔罪了。”老人心颇善,赶紧道:“哎哟,这可当不起。乔东冢,其实这位小兄弟也没怎么着我,你别责罚他。”正说着,通顺号的李掌柜赶了出来,~见致庸,吓了一大跳,赶紧道:“东家,您来了?对不起,这张二狗是新来的…”致庸不理,回头对张二狗道:“你懂不懂规矩?客人来买东西,当然要货比三家。你的货不好,人家可以不买。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客人?你学过徒吗?复字号里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伙计?你马上辞号!”那张二狗大惊,但仍很強硬地哼了一声,转⾝跑走。老人看看这架势,反而跺跺脚为张二狗求情:“乔东家,可别这样,不能因为我一个老而无用的人,砸了那位小兄弟的饭碗!”致庸回头道:“老人家,家有家法,店有店规,怠慢您了,先请回吧!”老人叹息而去。 不多会儿,通顺店的几位掌柜和伙计都到了后堂。致庸看看他们,道:“你们都给我听着,这些⽇子全包头的人都在讲,乔家复字号通顺店连胡⿇油都不香了,现在你们给我一个说法!”当下鸦雀无声,几个掌柜互相对看,众伙计则低头默然不答。 致庸哼了一声:“你们不讲也行,那我只好请你们全部出号。”众人闻言大惊。致庸厉声道:“你们以为是我砸了你们的饭碗?错了,主顾是我们商家的⾐食⽗⺟,你们把他们都得罪了,是自砸饭碗。”众伙计还是不说话,但內心动摇,齐齐地看着掌柜们。 二掌柜胡大海看看众人,终于低声道:“…去年店里有一批棉籽油没卖掉,我们几个人贪图小利,把它兑进了胡⿇油里。这事是我和老胡、老赵、老马几个老人⼲的,跟别人没关系。该打该罚,东家您就看着办吧!”致庸盯着他道:“很好,其他人没事儿了;你们几个,今天就去柜上算账出号。”众人大惊,纷纷开言请求放过他们这一回。致庸丝毫不为所动,痛声道:“他们把乔家复字号的老招牌做砸了,就该负责。通顺号的油全部封存,等我想出个主意来再说!” 夜里,致庸在复盛公內走来走去。茂才则在一边默默地菗着旱烟,神情平静。致庸突然自嘲道:“你瞧瞧,我刚刚还在全包头的相与面前说嘴,自己的店里就出了事!”茂才道:“这有什么不好?要在包头城中再立诚信第一的商规,正好从复字号內部开始!” 致庸一愣,叫了声:“好!”脸⾊也好看多了。“茂才兄,这事我来处理,这几天你和⾼瑞出去访一访,看看复字号这些年到底做了多少违犯祖训、不守店规,甚至欺行霸市、伤天害理的勾当,都给我记下来,我要和这些人算账!”茂才不动声⾊拿出一本密账:“东家,这事我已经让我们带过来的伙计做了,你看看吧!这些年,复字号各店不守店规、任用人私、店大欺客等弊端甚多,积习已久。所谓冰冻三尺,非一⽇之寒啊。” 致庸接过密账,快速浏览着,他把那本密账摔在桌上,怒不可遏道:“茂才兄,现在我明⽩了,复字号为什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们不能马上走,不清理门户,不先在复字号把诚信之风建起来,复字号就是躲过了今⽇的危局,明⽇还是要一败涂地的!” 不一会儿,顾天顺和通顺店的大掌柜李顺就被致庸一起喊到了总号。顾天顺道:“东家,通顺店出这样的事,我是大掌柜,要负首责!”李顺则赶紧道:“东家,虽说事情不是我⼲的,可我是通顺店的掌柜,我有失察之罪!”致庸怒极,道:“你岂止是失察,你简直就是奷商!那么多人在你眼⽪子底下⼲出这种事来,你难道一点也没发觉?就是真不知道,也是渎职!” 顾天顺面子上下不来,道:“东家,我说过了,通顺店出这样的事,我负全责!”致庸也不答理他们,沉默半晌,突然对李顺道:“你,多找几个人,连夜写出告示,天亮之前贴遍包头城!”李顺一下子没听明⽩:“写告示?”致庸点头道:“对!你就写,乔家复字号名下的通顺店卖胡⿇油搀假,复字号总号决定将这批胡⿇油以每斤一文的价钱卖给人做灯油!”李顺大惊,脫口而出:“一文钱一斤?那不等于⽩送…”致庸看他一眼,继续道:“对,一文钱!再给我写,凡是到通顺店买过胡⿇油的客人,都可以到店里全额退银子;不但如此,我们还要九折卖给他们不搀假的胡⿇油,向他们赔罪!”李顺満头是汗:“可是东家,这样的话,通顺店可就赔大了!”顾天顺看他一眼,没好气道:“到了这会儿你还替东家想这个?照东家说的办!”李顺赶紧点头,擦着汗快快去了。 致庸余怒不息,对顾天顺道:“你今晚上也别睡了,盯着他们,明天一大早,一定要让全包头都知道这个消息!”“那…好吧!”顾天顺说,不⾼兴地走了出去。 第二⽇清晨,包头大街小巷出现了一张告示。众人三五一群地围着看,纷纷议论。“会有这事儿?一文钱一斤的胡⿇油?”“谁要是买了通顺店搀假的胡⿇油,可是占便大宜了,又能退钱,又能九折买到不搀假的胡⿇油!”“老店就是老店,犯一回错就这么较真,还是这样的老字号信得过!” 商人们也在 ![]() ![]() ![]() 复盛公大掌柜室,二掌柜小心地问道:“通顺店真要一文钱一斤卖胡⿇油?”顾天顺发怈般怒道:“你就甭问了,他是东家,赔了银子是他的!他都不心疼,我们心疼什么?”二掌柜、三掌柜互相看了看,不敢再说话。顾天顺満面怒容,走来走去,道:“他眼里 ![]() 顾天顺冷笑一声:“岂是一个二狗子的事?自从他来到包头,哪件事问过我,听过我?你也甭去,这个东家不是致广东家,你去也是⽩去!”他看看二掌柜和三掌柜,冷言道:“你们不想和我一起辞号是不是?你们是我提议聘请的,复字号过去的事,你们也郡有份,你们还想着我走了,他会让你们留下?不会的,你们别想好事了!” 二掌柜、三掌柜互相看看,只好应承下来:“既然大掌柜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也跟着辞号吧!”顾天顺大为満意:“好,咱们现在就去辞号,我倒要看看,没有我们,乔家包头的十一处生意他 ![]() 顾天顺托着厚厚一打账簿和辞呈,带着两位掌柜怒冲冲来到致庸门口,自己又先犹豫起来。二掌柜忍不住道:“顾爷,咱都来了,再不进去,更没面子了!”但顾天顺主意已经变了:“不,既然他自个儿没说让我请辞,我就还要看看,他到底能拿我这个在复字号做了四十年的大掌柜怎么着?”说着他转⾝走回去,二掌柜和三掌柜松一口气,互看一眼,跟着往回走。不料顾天顺又站住了,对二掌柜道:“你,把这些辞呈给东家送去,让他知道,我这个大掌柜也不是好当的!” 果然只过了一盅茶的工夫,⾼瑞便来请他。顾天顺大为得意,心想这回要好好给东家点颜⾊瞧瞧。致庸请顾天顺坐下,一面翻看厚厚的辞呈,一面尽量和气道:“顾爷,我还就不明⽩了,眼看着复字号难关已过,信誉也正在恢复,他们为何都要请辞?有什么道理吗?”顾天顺看他一眼,倨傲道:“东家问这个呀,要是让我说,东家就不要问了,这是我大掌柜管的事。我所以把它们拿过来,不过是东家在这儿,想让你知道我这大掌柜也不好当。”致庸不噤怒道:“哎,顾爷,我记得我和孙先生刚到的时候,你和二掌柜、三掌柜曾经说过想辞号,是吗?”顾天顺没料到他这么不客气,脸骤然大红,站起颤声道:“东家说得好,你等等,我马上就来!”他跌跌绊绊地走出去。旁边的茂才站起提醒:“东家,事情早晚会是这个样子,可顾大掌柜毕竟是大掌柜,家有家法,店有店规,东家待大掌柜,还是要守规矩的,不可造次!”致庸点头。这边顾天顺已经捧着账簿和辞呈走进来,颤声道:“东家,这是总号的账簿,这是我的辞呈,请东家另请⾼明!” 致庸心平气和地望着他道:“顾大掌柜,你在乔家复字号多少年了?”顾天顺猛地眼一热:“从学徒开始,做到大掌柜,整整四十年,没有离开过。”致庸道:“顾爷,四十年不容易,你辛苦了。虽然顾爷今天提出了辞呈,可是按照祖宗的成法,我现在不能接受。”顾天顺一惊。致庸道:“你眼下还是总号的大掌柜,通知一下各店掌柜,下午来总号,你们辞号的事,还是下午当着众人说,也可让我当众替乔家表示一下感 ![]() 4 当⽇下午复盛公后堂,众掌柜齐齐来到,气氛异常。顾天顺和二掌柜、三掌柜抱着账簿走过来。顾天顺当众对致庸道:“东家,这是总号的账簿,这是我们的辞呈。天顺德薄才浅,对这次复字号出事负有重责,一直想引咎辞职,好在东家断然出手,复字号已转危为安,我们三人就是现在辞号,也不算逃避责任了。东家请另选贤明,祝复字号生意兴隆,财源广进。”致庸假意推让:“顾掌柜,三位爷,是否可以再考虑考虑?”顾天顺看他一眼:“这…”致庸一把将账簿接过来,回头对众人道:“顾大掌柜及两位掌柜执意要辞号,我也不好勉为其难。按照祖宗的成法,今天我要向顾大掌柜、二掌柜和三掌柜磕头道谢!⾼瑞,马荀,给三位掌柜看座!” 马荀和⾼瑞搬过来三把椅子,一一放好。致庸拱手道:“三位掌柜,请上座!”二掌柜、三掌柜看顾天顺,顾天顺到了这时,一不做二不休,大模大样在中间座位上坐下,二掌柜、三掌柜也只得坐下了。致庸敛容道:“三位掌柜,你们在复字号辛苦有年,今天决意辞号,致庸不能強留,咱们东家掌柜的一场,我代表祖宗,给你们磕一个头,谢谢了!”说着他下趴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二掌柜、三掌柜略坐了坐,赶紧起⾝,顾天顺最后一个站起,看看众人,傲气地一拱手道:“东家客气,老朽愧领了,告辞!”不料致庸拦住道:“顾爷,还有二位掌柜,先不要走,致庸还有话说!”二掌柜、三掌柜闻言站住,顾天顺想了想,气昂昂地停了脚。致庸面对各店掌柜:“诸位,刚才我不得已接受了三位掌柜的辞呈,从今天起我暂时代理总号的大掌柜,等请到合适的人时,我再让贤。话又说回来,靠我一块铁也打不了几 ![]() 致庸回到住处坐下,茂才便带着⾼瑞一脸凝重地进了门。致庸立刻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茂才叹道:“东家,⾼瑞刚刚查到一件事,有一位相与,因为我们和达盛昌争做⾼粱霸盘,被裹了进来,⾎本无归,一家人杀自⾝亡!”致庸大惊失⾊,忍不住颤声问:“真有这种事?”茂才和⾼瑞看着他,默默点头。致庸不语,眼泪一下涌出。 他当⽇就带人赶往了包头郊外。残 ![]() ![]() 下山时,致庸远远地看见在山下车边默默等候的铁信石,心中陡然一动,站住低声问⾼瑞:“⾼瑞,你刚才说石东家老家是哪里人?”⾼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回道:“雁门关。”致庸疑心顿起,然而一路走去,直到上车前后,他一直仔细观察铁信石,却见他神态平静,并无半点异常。不但致庸没有看到,也许谁都没有看到,在马车启动的一瞬间,铁信石突然回头朝山中一望,一时眼中哀情毕露。 当夜,致庸叫来马荀,询问范相与一事的处理情况。马荀禀道:“东家,事情是这样的,这位姓范的相与去年借了我们一千两银子做⽪货生意,他不像东家去见的那位相与,是家里遇上了灾祸。”致庸看他一头汗,笑着递过一碗茶:“慢慢说,别急!” 马荀接过茶喝了一口,道:“东家,这个人 ![]() 致庸有点急了:“你这个马荀,怎么能这么办事!古人是怎么说的?耕者为食,织者为⾐,经商者为的是致富。我们是为了致富才经商,可不是为了扒别人的⽪!”马荀“噗嗤”一笑:“东家,有您这些话,我心里就踏实了…”致庸反问:“怎么,你没说实话?”马荀道:“东家不是让我去办这件事吗?我想了想,这个人生意已经做赔了,再没有房子和地,一家人就没有活路了,我就大胆替东家做了主,这一千两银子,不要了!”致庸吃惊地看他,又看茂才。马荀一下有点慌了:“东家,我是不是把事情办错了?”致庸突然哈哈大笑:“马荀,事情办得好!不仅是办得对,而且有胆量!”马荀挠挠脑袋,想了想又笑道:“可我还是收了他的铺面!”致庸眉头一皱。茂才在一边圆场:“东家,你甭急,听马荀说完。”致庸点头,马荀看看他,赶紧道:“哎东家,收铺面的事,不是我提的,是对方主动提出来的,我一说这一千两银子不要了,他当即就跪下给我磕头,说‘乔东家太好了,他有情我有义,我有了这一回的教训,这辈子也不想再做生意了,留着那几间铺面也没用,你就帮乔东家把我的铺面收了,就算我没有⽩⽩地亏负乔东家一千两银子’。东家,这是他的原话,他还领着我去看了他的铺面,其实就是三问破草房,屋顶漏着天,别说一千两,一百两银子都没人要!可我想了想,还是替东家收下了!”致庸笑起来:“为什么?”马荀也笑了:“东家,我听我师傅说过,当年贵发公在包头创下乔家基业时,今天的十一处铺面差不多全是这样从破了产的相与手中收下来的。破草屋没关系,把它扒了重盖,就是一处好铺面!”说着说着,马荀又不安起来:“东家,我是不是太自作主张了?”致庸心情大好,回头看茂才。茂才也点头,旱烟锅敲得托托直响。 致庸拍拍马荀的肩膀:“好马荀,我没看错你,这件事你办得不错,就照你说的办法去办。”马荀点头笑笑,磨蹭着一时没走, ![]() 致庸看了茂才一眼,猛醒:“啊,孙先生说得对,我眼下正要在复字号重立商规,怎么自己先就有章不循。马荀,你的事我一人说了不算。你先回去,回头再说!”马荀怈气道:“东家…”致庸转过⾝去不理他。马荀悻悻地一边往外走,一边忍不住低声对茂才道:“孙先生,都是你多嘴!”茂才大笑起来。见马荀走远,致庸回头一揖:“谢茂才兄,不是你,我差点办了件错事!”茂才道:“知错能改,亦是圣贤。这些天我可打听了,眼下复盛公钱庄,谁都可以走,就是马荀不能走。别看他只是个跑街的,钱庄七八成的买卖,都出自他手。这样的人才,别的商号急着要挖走呢!”致庸嘀咕:“我还真纳闷儿了。复字号是怎么了,自我祖⽗开始,从没亏待过掌柜和伙计,为什么能⼲的人都想方设法要走,不能⼲的偏偏都挖空心思要留下?茂才兄你帮我想一想,这船到底搁在哪里了!”茂才笑道:“若我听到的事情不差,那我就得说,你该让马荀辞号。”致庸生气道:“为什么?”茂才道:“你听我说完。商家之间有个规矩,学徒期満,若别家给的薪金比你⾼,你就不能強留人家,強留人家等于不让人家发财。再说留住人也留不住心,不如⼲脆给个顺⽔人情,让他走了算。碰上这种事,谁都不会为难出师的徒弟。他走了也是去别的商号,两家往后说不定还能多做生意呢。”致庸听着,心中很快有了主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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