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罚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创作的经典经典名著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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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罪与罚 作者:陀思妥耶夫斯基 | 书号:40598 时间:2017/9/16 字数:175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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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斯科利尼科夫已经进到屋里了。他进来时,脸上的神情好像是在竭力忍着,免得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怪不好意思的拉祖米欣跟在他后面走了进来,显得很窘,怒气冲冲,脸红得像芍药一样,笨手笨脚,神情十分尴尬。这时他全⾝的势姿当真都很好笑,说明拉斯科利尼科夫的笑并不是没有道理。拉斯科利尼科夫还没被介绍给主人,就向站在房屋当中疑问地望着他们的主人点了点头,伸出手去,和他握手,看得出还在竭力抑制着自己的快乐情绪,好至少能用三言两语来作自我介绍。但是他刚竭力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含糊不清地不知说了些什么,——突然,好像不由自主地又朝拉祖米欣看了一眼,立刻又忍不住了:強忍住的笑声突然爆发,在这以前越是忍得厉害,这时就越发抑制不住了。听到这“发自內心”的笑声,拉祖米欣气得发狂,他的愤怒为目前的情景增添了最真诚的愉快气氛,主要的是,使它显得更自然了。 拉祖米欣还好像故意帮忙,使这幕喜剧演得更加实真。 “呸,见鬼!”他⾼声怒吼,一挥手,刚好打在一张小圆桌上,桌上放着一只茶已经喝完了的玻璃杯。所有东西都飞了起来,发出叮叮——的响声。 “为什么要摔坏椅子呢①,先生们,公家可要受损失了!” 波尔菲里-彼特罗维奇愉快地叫嚷—— ①这是果戈理的《钦差大臣》里第一幕第一场中长市的一句话。 于是出现了这样一个场面:拉斯科利尼科夫还在笑着,忘了自己的手握在主人的手里,但也知道分寸,所以在等着这一瞬间快点儿而且较为自然地结束。小桌子倒了,玻璃杯打破了,这使得拉祖米欣更加不好意思,完全不知所措,他神情 ![]() ![]() “这还得考虑考虑!”他想。 “请原谅,”他很不好意思地说“拉斯科利尼科夫…” “哪儿的话,非常⾼兴,您这样进来,我也很⾼兴…怎么,他连打个招呼也不愿意吗?”波尔菲里-彼特罗维奇朝拉祖米欣那边点了点头。 “真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大发脾气。我只不过在路上对他说,他像罗密欧,而且…而且证明的确如此,好像再没有别的原因了。” “猪猡!”拉祖米欣头也不回地回答。 “为了一句话大发脾气,这么说,是有很重要的原因了,” 波尔菲里大笑起来。 “哼,你呀!侦查员!…哼,你们都见鬼去!”拉祖米欣很不客气地说,突然,他自己也大笑起来,脸上带着愉快的神情,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地走到波尔菲里-彼特罗维奇跟前。 “够了!大家都是傻瓜;谈正经的:这是我的朋友,罗季昂-罗曼內奇-拉斯科利尼科夫,第一,久闻大名,想和你认识一下,第二,有件小事要找你谈谈。啊!扎苗托夫!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们认识?早就是朋友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拉斯科利尼科夫不安地想。 扎苗托夫好像不好意思,不过不是很窘。 “昨天在你家里认识的,”他很随便地说。 “这么说,老天帮忙,省得我来 ![]() 波尔菲里-彼特罗维奇一副家常打扮,穿着长袍,十分⼲净的內⾐,脚上是一双已经穿坏的便鞋。这是个约摸三十五岁左右的人,中等以下⾝材,胖胖的,甚至腆着个大肚子,脸刮得光光滑滑,既没蓄 ![]() ![]() ![]() 波尔菲里-彼特罗维奇一听到客人有件“小事”要找他谈谈,立刻请客人坐到长沙发上,他自己则坐到沙发的另一头,凝神注视着客人,迫切地等待着叙述事情的原委,而且那么聚精会神,严肃得似乎太过分了,第一次来找他的人,特别是素不相识的人,特别是如果您认为您所说的事情值不得如此特别重视,值不得给予如此认真对待的话,那么他这种认真的态度甚至会让您感到难堪,让您不知所措。但是拉斯科利尼科夫用几句简短而条理分明的话,清楚和准确地说明了自己的事情,因此他对自己十分満意,甚至相当仔细地把波尔菲里打量了一番。在谈话的全部时间里,波尔菲里也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拉祖米欣坐在桌子对面,热心而又急不可耐地留心听着他说明事情的原委,不时把目光从这一个的⾝上转移到那一个的⾝上,又从那一个⾝上转移到这一个⾝上,做得已经有点儿失去分寸了。 “傻瓜!”拉斯科利尼科夫暗自骂了一声。 “您应该向察警局声明,”波尔菲里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认真地回答说“就说,得悉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情,也就是这件凶杀案,——您也要请求通知经办此案的侦查员,有这么几件东西是属于您的,您希望把它们赎回来… 或者那里…不过会书面通知您的。” “问题就在这里了,目前我,”拉斯科利尼科夫尽可能装作很尴尬的样子“手头不怎么宽裕…就连这么几件小东西也没法赎回来…我,您要知道,我想现在只声明一下,说这些东西是我的,一旦有了钱…” “这反正一样,”波尔菲里-彼特罗维奇回答,冷冷地听着他对经济状况所作的解释“不过,如果您愿意,直接给我写个报告也行,也是那个意思:就说,得知那件案子,声明有这么几件东西是我的,请…” “就写在普通的纸上?”拉斯科利尼科夫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又想谈经济方面的问题。 “噢,就写在最普通的纸上!”波尔菲里-彼特罗维奇不知为什么突然眯 ![]() “他知道!”这想法像闪电般在他脑子里忽地一闪。 “请原谅我为这样一些小事来⿇烦您,”他接着说下去,有点儿心慌意 ![]() “怪不得昨天我和佐西莫夫谈起,波尔菲里在询问那些抵押东西的人,你显得那么 ![]() 这可已经让人太难堪了。拉斯科利尼科夫忍不住了,用那双燃起怒火的黑眼睛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立刻又冷静下来。 “老兄,你好像是在嘲笑我吧?”他狡猾地装出生气的样子对拉祖米欣说。“我同意,在你看来,对这些毫无用处的东西,也许我是太关心了;但是既不能为此把我看作自私自利的人,也不能把我看作吝啬鬼,在我看来,这两件微不⾜道的东西也许绝非毫无用处。刚才我已经跟你说过,这块不值钱的银表是先⽗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你嘲笑我吧,可是我⺟亲来看我了,”他突然转过脸去,对波尔菲里说“如果她知道,”他又赶快回过头来对拉祖米欣说,特别竭力让声音发抖“这块表丢了,那么,我发誓,她一定会悲痛 ![]() “ ![]() “这样好不好呢?自然吗?没太夸张吗?”拉斯科利尼科夫心怦怦地跳着,暗自想。“我⼲吗要说‘女人嘛’?” “令堂到您这儿来了?”波尔菲里-彼特罗维奇不知为了什么问。 “是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 波尔菲里不说话了,仿佛在思考。 “您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丢不了,”他安详而冷静地接下去说。“要知道,我早就在这里等着您了。” 他若无其事地、很关心地把烟灰缸放到毫不爱惜地把香烟灰弹到地毯上的拉祖米欣面前。拉斯科利尼科夫颤抖了一下,但是波尔菲里似乎没看着他,一直还在为拉祖米欣的香烟灰感到担心。 “什-么?你在等着?难道你知道他也在那儿抵押过东西吗?”拉祖米欣叫嚷。 波尔菲里-彼特罗维奇直接对拉斯科利尼科夫说: “您那两件东西,戒指和表,都在她那儿,包在一张纸里,纸上用铅笔清清楚楚写着您的名字,还写着她从您那里收到这些东西的月份和⽇期…” “您怎么这样细心?…”拉斯科利尼科夫不恰当地笑了笑,竭力想毫不回避地看着他的眼睛,但是忍不住了,突然补充说:“刚才我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抵押东西的人大概很多…您难以记住所有人的名字…可您,恰恰相反,这么清楚地记得所有的人,而且…而且…” “愚蠢,不⾼明!我⼲吗要加上这些话呢!” “几乎所有抵押过东西的人,现在我们都已经清楚了,只有您一个人还没来过,”波尔菲里用稍有点儿勉強可以察觉的嘲讽口吻回答。 “前几天我⾝体不大好。” “这我也听说了。甚至还听说,不知为了什么,您的心情很不好。就是现在,您的脸⾊好像也很苍⽩?” “一点儿也不苍⽩…恰恰相反,现在我完全健康!”拉斯科利尼科夫突然改变了语气,耝鲁而又气愤地、毫不客气地说。他満腔怒火,再也无法庒制。“可是在气头上我准会说漏了嘴!”这想法又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他们为什么要磨折我呢?…” “他并不完全健康!”拉祖米欣赶紧接着说“尽说傻话!到昨天他还几乎昏 ![]() “难道是在完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吗?您倒说说看!”波尔菲里像女人似地摇头摇。 “唉,胡说八道!请别相信他!其实您本来就不相信!”拉斯科利尼科夫太恼怒了,不觉脫口而出。可是波尔菲里-彼特罗维奇似乎没听清这些奇怪的话。 “如果不是神智不清,你怎么会出去呢?”拉祖米欣突然发火了。“你⼲吗出去?去⼲什么?…而且为什么偏偏是悄悄地溜走呢?当时你思想清楚吗?现在,所有危险都已经过去了,我可以直截了当地对你说了!” “昨天他们让我腻烦透了,”拉斯科利尼科夫突然对波尔菲里说,脸上露出放肆无礼和挑衅的微笑“我从他们那儿逃走,想去租间房子,叫他们再也找不到我,而且随⾝带了许多钱。喏,扎苗托夫先生看到过这些钱。扎苗托夫先生,昨天我神智清醒,还是不清醒呢?请您来评判一下吧。” 这时他似乎真想把扎苗托夫掐死。扎苗托夫的目光和沉默,他都很不喜 ![]() “照我看,昨天您说话很有理智,甚至相当巧妙,只不过太爱生气了,”扎苗托夫冷冷地说。 “今天尼科季姆-福米奇对我说,”波尔菲里-彼特罗维奇揷嘴说“昨天很晚遇到了您,在一个被马踩死的员官家里…” “好,就拿这个员官的事情来说吧!”拉祖米欣接过话茬说“你说,你在那个员官家的行为像不像个疯子?把剩下的最后一点儿钱都送给那个寡妇做丧葬费了!好吧,你要帮助她也行——给她十五个卢布,二十个卢布,也就是了,哪怕给自己留下三个卢布也好,可是,不,把二十五卢布全都这么慷慨地送给她了!” “也许我在什么地方找到了宝蔵,你却不知道呢?于是我昨天就慷慨起来了…喏,扎苗托夫先生知道,我找到了宝蔵!…请您原谅,”他嘴 ![]() “没有的事,恰恰相反,恰——恰——相反!要是您能知道,您使我多么感趣兴就好了!看着和听着都很有意思… 而且,说实在的,您终于来了,我是那么⾼兴…” “喂,至少给拿杯茶来嘛!嗓子都⼲了!”拉祖米欣突然⾼声叫嚷。 “好主意!也许大家会陪你一道喝。要不要…喝茶之前,先来点儿更重要的①?”—— ①指酒。 “去你的!” 波尔菲里-彼特罗维奇去吩咐送茶来。 各种想法在拉斯科利尼科夫的脑子里像旋风样飞速旋转。他气得要命。 “主要的,是他们毫不掩饰,也不想客气!如果你 ![]() ![]() ![]() 他在试探我。他会把我搞糊涂的。我来⼲什么?” 这一切犹如闪电一般掠过他的脑海。 波尔菲里-彼特罗维奇一转眼的工夫就回来了。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变得快活起来。 “老兄,昨天从你那儿回来以后,我的头…就连我整个儿这个人都好像管不住自己了,”他用完全不同的另一种语气笑着对拉祖米欣说。 “怎么,有意思吗?昨天我可是在谈到最有趣的问题的时候离开你们的,不是吗?谁赢了?” “当然,谁也没赢。我们渐渐谈到了一些永恒的问题,谈论起学术 ![]() “罗佳,你想想看,我们昨天谈到了什么:到底有没有犯罪?我说过,我们都争论得快发疯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一个普通的社会问题嘛,”拉斯科利尼科夫心不在焉地回答。 “问题不是这样简单地提出来的,”波尔菲里说。 “不完全是这样提出来的,的确如此,”和往常不一样,拉祖米欣匆忙而 ![]() …” “这你可是胡说了!”波尔菲里-彼特罗维奇⾼声叫喊。看来,他活跃起来了,一直瞅着拉祖米欣笑,这就使后者变得更 ![]() “再不允许去找任何别的原因!”拉祖米欣情绪 ![]() ![]() ![]() ![]() ![]() ![]() ![]() ![]() ![]() ![]() ![]() “他突然大发宏论,反来复去讲个没完没了,得制止他了,”波尔菲里笑了。“您想想看,”他转过脸去,对拉斯科利尼科夫说“昨天晚上也是这样,在一间房间里,六个人各抒己见,争论不休,而且在这以前大家都灌了一肚子五味酒②,——您想象得出来吗?不,老兄,你说得不对:‘环境’对犯罪的确有重大影响;这我可以向你证明。”—— ①法朗吉大厦是法国空想社会主义者傅立叶(一七七二——一八三七)幻想的社会主义社会的宿舍。 ②一种用果汁、香料、茶、酒等制成的混合饮料。 “我也知道,有重大影响,可是请你说说看:一个四十岁的男人败坏一个十岁小姑娘的名誉,——是环境迫使他这么做的吗?” “这又有什么呢,严格地说,大概也是受环境影响,”波尔菲里说,态度⾼傲得令人吃惊“对一个小姑娘的犯罪行为,很可能用‘环境’来解释,甚至非常可能。” 拉祖米欣几乎气得发狂了。 “好吧,如果你想听的话,我这就给你解释,”他吼叫起来“你的睫⽑所以是⽩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伊凡大帝钟楼①⾼三十五沙绳,而且我能解释得明⽩,确切,进步,甚至还带有自由主义⾊彩,怎么样?我承担这个任务!喂,要打赌吗?”—— ①伊凡大帝钟楼在莫斯科克里姆林宮,始建于一五○五——一五○八年,一六○○年接⾼。钟楼⾼八十一米。一沙绳(俄丈)等于二-一三四米。 “好,我打赌!咱们倒要听听他怎么解释!” “哼,他总是装模作样,鬼东西!”拉祖米欣⾼声叫嚷,跳起来,挥了挥手。“跟你说话,不值得!他是故意捉弄人,罗季昂,你还不了解他呢!昨天他站在他们那一边,只不过是为了愚弄大家。上帝啊,昨天他说了些什么啊!可他们却⾼兴得不得了!…可他能这样谈它两个星期。去年,不知为了什么目的,他想让我们相信,他要出家去作修士:一连两个月坚持说,他要这么做!不久前又突然想要让人相信,他要结婚了,结婚的一切东西都已准备就绪。连新⾐服也做好了。我们都已经向他道喜了。可是不但还没有新娘,而且什么都没有:一切都不过是空中楼阁!” “这你就是说谎了!事先我是做了一套⾐服。因为做了新⾐服,才有了哄骗你们的想法。” “您当真是这样一个善于伪装的人吗?”拉斯科利尼科夫很随便地问。 “您却认为不是吗?您等着吧,我也会让您上当受骗的,——哈,哈,哈!不,您要知道,对您我要全说实话。由于什么犯罪啦,环境啦,小姑娘啦,由于所有这些问题,现在我倒想起您的一篇论文来了,——其实,对这篇论文我一直很感趣兴。《论犯罪》…还是叫什么呢,题目我忘了,记不得了。两个月前在《定期评论》上拜读了您的大作,看得津津有味。” “我的论文?在《定期评论》上?”拉斯科利尼科夫惊讶地问“半年前,我从大学退学以后,因为看了一本书,的确写过一篇论文,不过当时我是送到《每周评论》报去,而不是投寄给《定期评论》。” “可是被《定期评论》采用了。” “因为《每周评论》停刊了,所以当时没有发表…” “这倒是真的;不过《每周评论》停刊以后,与《定期评论》合并了,所以您那篇论文两个月前就登在《定期评论》上了。您不知道?” 拉斯科利尼科夫的确一点儿也不知道。 “怎么会呢,您可以去问他们要稿费呀!不过,您这个人 ![]() “好哇,罗季卡!连我也不知道!”拉祖米欣叫喊起来。 “今天我就去阅览室,借这一期杂志来看看!两个月以前的吗?⽇期呢?反正我会找得到!真有你的!可他什么也不说!” “不过您怎么知道那篇论文是我的?这篇文章的署名只是一个字⺟。” “是偶然知道的,而且是前两天才知道的。通过编辑;我的一个 ![]() “我记得,我是分析罪犯在犯罪的全过程中的心理状态。” “不错,您坚持说,犯罪经常是与疾病同时发生的。非常,非常新奇,不过…使我特别感趣兴的倒不是您论文中的这一部分,而是在文章结尾提出的一种观点,可惜,对这一点您只是模模糊糊地作了一些暗示…总之,如果您还记得的话,文章作了某种暗示,似乎世界上有这么一些人,他们能够…也就是说,不是能够,而是有充分的权利胡作非为和犯罪,似乎他们是不受法律约束的。” 拉斯科利尼科夫冷笑了一声,因为对他的观点竟这样夸张地故意予以曲解了。 “怎么?这是什么意思?犯罪的权利?不过不是由于‘环境所迫’吧?”拉祖米欣甚至有点儿惊恐地问。 “不,不,完全不是这个原因,”波尔菲里回答。“问题在于,在他那篇论文里,不知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被分成了‘平凡的’和‘不平凡的’两类。平凡的人必须听话,没有犯法的权利,因为,您要知道,他们是平凡的人。不平凡的人却有权犯各式各样的罪,有权任意违法,为非作歹,而这只是因为,他们是不平凡的人。如果我没误解的话,您的意思好像就是这样吧?” “怎么能这样呢?这决不可能!”拉祖米欣困惑不解地含糊不清地说。 拉斯科利尼科夫又冷笑了一声。他一下子就明⽩了,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想促使他做什么;他记得自己的文章。他决定接受挑战。 “我的文章里不完全是这样讲的。”他简单而谦逊地说。 “不过,说实在的,您几乎是忠实地叙述了我的论点,也可以说,甚至完全忠实…(他似乎乐于承认,完全忠实。)唯一的区别只在于,我 ![]() ![]() ![]() ![]() ![]() ![]() ![]() ①开普勒(一五七一——一六三○),德国著名天文学家,现代天文学的奠基人。 ②莱喀古士(元纪前九世纪),古斯巴达的立法者。 ③梭伦(约元纪前六三八——约元纪前五五九),古希腊的立法者。 ④稀罕默德(约五七○——六三二),伊斯兰教的创始人。 ⑤法文,意为永恒的斗争万岁! ⑥见《圣经-新约全书-启示录》:“我又看见圣城新耶路撒冷由上帝那里从天而降”(《启示录》第二十一章,第二节)。这里“新耶路撒冷”的意思是人间的天堂。 “那么您还是相信新耶路撒冷了?” “我相信,”拉斯科利尼科夫坚决地回答;他说这句话以及继续发表自己这冗长的谈话的时候,他为自己在地毯上选中了一点,一直在看着它。 “您也-也-相信上帝?请原谅我如此好奇。” “我相信,”拉斯科利尼科夫又说了一遍,说着抬起眼来看了看波尔菲里。 “也-也相信拉撒路复活①?”—— ①见《圣经-新约全书-约翰福音》第十一章,四十——四十四节。 “我相-信。您问这些⼲吗?” “真的相信?” “真的。” “您瞧…我是这么好奇。请原谅。不过,对不起,——我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上来了,——要知道,并不总是处死他们;有些人恰恰相反…” “活着的时候就获得了胜利?嗯,是的,有些人活着的时候就获得成功了,于是…” “他们自己开始处决别人?” “如果需要的话,而且,您要知道,甚至大多数都是如此。 一般说,您的评论很机智。” “谢谢。不过请您谈谈:用什么来把这些不平凡的人与平凡的人区分开来呢?是不是一生下来就有这种标记?我的意思是,这需要更准确些,也可以这么说吧,要在外表上能更明显地看得出来:请原谅我作为一个讲求实际和有着善良意愿的人极其自然的担心,可是不能,譬如说,不能置备什么特殊的⾐服,或者戴上个什么东西,打上印记什么的吧?…因为,您得同意,如果混淆不清,这一类人当中就会有人认为自己属于另一类人,于是他就会‘排除一切障碍’,正如您十分巧妙地所说的那样,那么这…” “噢,这倒是经常有的!您的这一评论甚至比刚才的还要机智…” “谢谢…” “不必客气;不过您要注意到,错误只可能出在第一类人,也就是‘平凡的’人(也许我这样称呼他们很不妥当)那里。尽管他们生来就倾向于听话,但是由于某种连⺟牛也不会没有的顽⽪天 ![]() ![]() “好吧,至少在这一方面您让我多少有点儿放心了;不过还有一点让人担心:请您说说看,这些有权杀人的人,这些‘不平凡的’人,是不是很多呢?我当然愿意向他们顶礼膜拜,不过,您得同意,如果这种人很多的话,还是会觉得可怕,不是吗?” “噢,关于这一点,请您也别担心,”拉斯科利尼科夫用同样的语调接着说下去。“一般说,有新思想的人,即使只是稍微能发表某种新见解的人,通常是生得很少的,甚至少得出奇。明确的只有一点:必须有某种自然法则来正确无误地确定人的出生规律,正确无误地确定分类和区分他们规律。当然,这个法则目前还不为人所知,不过我相信,这个法则是存在的,而且以后能够为人们认识。广大群众,也就是人类中那些普通材料,所以要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经过某种努力,通过某种至今仍然十分神秘的过程,经过种族和⾎统的某种 ![]() “你们两个怎么了,是在开玩笑吗?”拉祖米欣终于⾼声叫喊起来。“你们在互相愚弄,是不是呢?你们坐在这儿,互相开玩笑!你是认真的吗,罗佳?” 拉斯科利尼科夫向他抬起几乎是神情忧郁的、苍⽩的脸,什么也没回答。与这张神态安详而又忧郁的脸相比,波尔菲里那种毫不掩饰、纠 ![]() “唉,老兄,如果这当真是严肃认真的,那么…你说,这并不新鲜,和我们看到和听到过上千次的那些议论完全相像,这话当然是对的;不过,使我感到恐惧的是,所有这些议论中真正新奇,——也是真正属于你一个人的观点,就是,你毕竟同意,凭良心行事,可以不惜流⾎,请原谅我,你甚至是那么狂热…这样看来,这也就是你那篇论文的主要思想了。要知道,凭良心行事,不惜流⾎,这…照我看,这比官方允许的流⾎,比合法的允许流⾎还要可怕…” “完全正确,是更可怕,”波尔菲里附和说。 “不,你发挥得过火了!错误就在这里。我要看看这篇文章…你发挥得过火了!你不可能这样想…我一定要看看这篇文章。” “文章里 ![]() “是这样的,是这样的,”波尔菲里有点儿坐立不安了“现在我差不多算是明⽩您对犯罪的看法了,不过…请原谅我纠 ![]() 扎苗托夫突然在他那个角落里噗嗤一声笑了。拉斯科利尼科夫连看也没去看他。 “我必须同意,”他沉着地回答“的确会有这种情况。愚蠢的人和爱虚荣的人尤其容易上当;特别是青年。” “您瞧,那么怎么办呢?” “事情就是这样,”拉斯科利尼科夫冷笑了一声“这不是我的过错。现在是这样,将来也永远如此。瞧,他(他朝拉祖米欣那边点了点头)刚刚说,我允许流⾎。那又怎样呢?流放,监狱,法院侦查员,苦役,这一切使社会得到充分的保障,——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请你们去寻找盗贼吧!” “好吧,如果我们找到呢?” “那是他罪有应得。” “您的话是那么合乎逻辑。好吧,那么他的良心呢?” “他的良心关您什么事?” “是这样,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 “有良心的人,如果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就会感到痛苦。 这就是对他的惩罚,——苦役以外的惩罚。” “那么,那些真正的天才,”拉祖米欣皱起眉头“那些有权杀人的人,即使杀了人,也完全不应该感到痛苦吗?” “为什么要用应该这个词呢?这儿既没有允许,也没有噤止。如果怜悯受害者,那就让他痛苦去吧…对于一个知识全面、思想深刻的人,痛苦是必然的,既有精神上的痛苦,也有⾁体上的痛苦。我觉得,真正的伟人应该觉察到人世间极大的忧虑,”他突然若有所思地补充说,用的甚至不是谈话的语气。 他抬起眼来,沉思地看了看大家,微微一笑,拿起帽子。与他不久前进来的时候相比,现在他是过于平静了,他感觉到了这一点。大家都站了起来。 “嗯,您骂我也好,不骂也好,生气也好,不生气也好,可我还是忍不住,”波尔菲里-彼特罗维奇最后又说“请允许我再提一个小小的问题(我实在是太⿇烦您了!),我只想谈谈一个没有多大意思的想法,只不过是为了不致忘记…” “好的,请谈谈您的想法吧,”神情严肃、面⾊苍⽩的拉斯科利尼科夫站在他面前等着。 “要知道…真的,我不知道该怎样说才比较恰当…这个想法太模糊了…是心理上的…是这样,您写那篇文章的时候,——要知道,嘿,嘿!不可能不认为您自己,—— 哪怕只有一点儿,——也是‘不平凡的’人,能发表新见解,——也就是在您的思想里…是这样吧?” “很有可能,”拉斯科利尼科夫鄙夷地回答。 拉祖米欣动了动。 “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您会自己决定,——嗯,由于生活上受到某些挫折和限制,或者是为了设法帮助全人类,——就会决定越过障碍吗?…嗯,譬如说,杀人或抢劫?…” 他不知怎的又对他眨了眨左眼,无声地笑了起来,—— 和不久前完全一样。 “如果我越过了,那当然不会告诉您,”拉斯科利尼科夫带着挑衅和傲慢的蔑视神情回答。 “不,我只不过对这很感趣兴,只是为了理解您的文章,只涉及语言方面的问题…” “呸,这是多么明显和无聇!”拉斯科利尼科夫厌恶地想。 “请允许我告诉您吧,”他冷冷地回答“我并不认为自己是穆罕默德或拿破仑…也不认为自己是这类人物中的任何一个,既然我不是他们,所以我也不能向您作出満意的解释,告诉您我会采取什么行动。” “看您说的,在我们俄罗斯,现在谁不认为自己是拿破仑呢?”波尔菲里突然态度非常亲昵地说。这一次就连他的语调里也含有某种特别明显的意思。 “上星期用斧头砍死我们阿廖娜-伊万诺芙娜的,会不会是某个未来的拿破仑呢?”扎苗托夫突然从他那个角落里贸然地说。 拉斯科利尼科夫一声不响,凝神坚决地直盯着波尔菲里。拉祖米欣 ![]() “您要走了!”波尔菲里亲切地说,异常客气地伸过手去。 “非常、非常⾼兴认识您。至于您的请求,那毫无问题。您就照我说的那样写份申请书。不过最好还是亲自到我那儿去一趟…就在这两天里,随便什么时候…哪怕明天也行。十一点的时候,我准在那儿。我们会把一切全都办妥…再谈一谈…作为去过那里的最后几个人中的一个,您也许能告诉我们点儿什么情况的…”他态度和善地补充说。 “您想依法正式审讯我吗?”拉斯科利尼科夫生硬地问。 “为什么呢?暂时 ![]() “七点多钟,”拉斯科利尼科夫回答,立刻不愉快地感觉到,这句话 ![]() “那么,七点多钟您从楼梯上经过的时候,您是不是看到,二楼上那套房子房门是开着的,——您记得吗?有两个工人,或者是不是记得其中的一个?他们正在那儿油漆,您注意到了吗?这对他们非常、非常重要!…” “油漆匠?不,没看到…”拉斯科利尼科夫仿佛在记忆里搜索着什么似地、慢慢地回答,同时他全⾝的神经都紧张起来,痛苦得心里发慌,想要尽快猜出这是个什么圈套,生怕有什么疏忽,说漏了嘴“不,没看见,就连房门开着的房间也没注意到…不过四楼上(他已经完全明⽩这是个什么圈套了,于是洋洋得意地说),我倒记得,四楼上有个官吏在搬家…就在阿廖娜-伊万诺芙娜对面…我记得…这我记得很清楚…几个当兵的抬出一张沙发,把我挤到了墙边…可是油漆匠…不记得有油漆匠…而且好像那儿的房门也没开着。是的;没有…” “唉,你是怎么搞的!”拉祖米欣突然喊了一声,仿佛醒悟过来,明⽩是怎么回事了“油漆匠油漆房间,是在发生凶杀案的那一天,他却是三天前去那里的,不是吗?你问他作什么?” “哎哟!我弄错了!”波尔菲里拍了拍自己的前额。“见鬼,我叫这个案子给搞糊涂了!”他甚至好像道歉似地对拉斯科利尼科夫说“要知道,有没有人在七点多钟看到他们在那套房间里,了解这一点非常重要,所以刚才我以为,您也可能提供点儿…完全弄错了!” “所以应该细心些,”拉祖米欣脸⾊ ![]() 最后几句话已经是在前室里说的了。波尔菲里-彼特罗维奇非常客气地把他们送到了房门口。他们两人走到街上的时候面⾊都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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