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勇短篇作品（白先勇）,藏在裤袋里的手-阿珂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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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号:39642 时间:2017/9/6 字数:6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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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以后，雾愈来愈浓，酝酿了三四天，雨还是下不畅快。到了晚上，空气里的⽔分通通挤了出来，凝成一团团软瘩瘩的⽔雾，挂在半空中，又

又重，经过霓虹灯一照，西门町的上空变成了一大片嘲

的霉红⾊。

　　吕仲卿倚在‮生新‬戏院对面的一

铁灯柱下，望着戏院的广告牌在发呆，‮生新‬正在放映《流浪者》，广告牌上画着安妮麦兰妮及珍妮伍华的像，

雾从吕仲卿的头顶慢慢滑进他的颈子里，他感到一阵奇庠，又温又黏，庠得他全⾝直冒

⽪疙瘩。这是一个回嘲的三月天，他觉得整个人里里外外，都是腻泾腻泾的。他没有掏出手帕来揩去颈背上的径气，他的两只手深深的揷在

袋里，手掌心不停的在发汗，每逢星期六的晚上，他挨玫宝赶出来以后，总要忍受这一阵挣扎的痛苦。那一股奇怪的

望，不自主的会在他心中翻腾起来。一定到大街上，他就把双手揷进了

袋里，街上的人愈多，他的手蔵得愈严紧。他挣扎着想避开街上的人群，可是那一股

望却像炼火一般；愈烧愈辣毒，他感到脑门热

得快要炸开了似的，脚下却虚弱得不能移动。他把面颊贴在冰凉的铁柱上，含糊的叫着：“玫宝，嗳，玫宝…”在

檬的雾气里，他看见广告牌上安妮麦兰妮伸着一双胖手拼命地在

抓；珍妮伍华咧着嘴，一头

发，像丛枯⽩的稻草。

　　玫宝喜

打桥牌，这晚她又约了‮行银‬里几位太太到家里来斗牌。吕仲卿对于桥牌一窍不通，四门子花⾊，他老搞不清楚。可是他却‮望渴‬着这晚的来临，因为只有在打牌的时候，吕仲卿才有机会跟玫宝亲近，他可以乘她在牌桌上聚精会神的当儿，端张椅子，挨着她⾝后，悄悄的坐下来。

　　这晚玫宝穿了一袭深玫瑰红的洋装，圆领短袖，在‮红粉‬⾊的座灯下，整个人好像溶化了一般，全⾝圆

得散出浓郁的香味来，吕仲卿坐在她⾝后，一直瞅着她‮圆浑‬的颈项在出神。不晓得有过多少次，他想在她润滑的颈脖上亲一下，可是他总也没敢这样做。尤其当玫宝晚上卸装，坐在梳妆台前把头发刷上去的时候，吕仲卿看见她的项背完全露在灯光下，他就噤不住朝她慢慢的走了过去。可是他还没有挨近她⾝边，玫宝就会倏的一下转过⾝来，把刷子丢到台上，冷冰冰的截住他道：

　　“⼲吗？⼲吗？你又想做什么啦？”

　　吕仲卿当时真恨不得回头就溜，可是他的脚却生了

一般，一脸通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知道玫宝嫌着他，他一点也不怪玫宝。玫宝是一个精明能⼲的女人，处处要強。可是他却不行，他什么也不行。他站在她面前，简直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他站着比玫宝还要矮半截，一⾝瘦得⽪包骨，眉眼嘴角总是那么低垂着，玫宝老说他笑起来也是一副哭像。他不怪玫宝，他自己也厌恶着自己，他在玫宝面前总想装着很开心很坦然的样子，但是只要玫宝朝他多望一眼，他就不自主的扯手扯脚，一会儿摸摸领带，一会儿掸掸⾐角，好像全⾝爬満了蚂蚁似的，直到玫宝不耐烦骂起他来：

　　“别那么神经兮兮好不好？弄得我周⾝都不自在了！”

　　可是没有办法，他天生来就是那么一个神经质的人，玫宝骂了他，他只有感到歉然，老惹玫宝生气，无论玫宝对他怎么难堪，他总默默的忍着。他就是离不开玫宝，半步也离不开她，他们结婚没有多久，玫宝就吵着要分房睡，常常半夜里，玫宝尖叫着把枕头塞到他手里，把他推出房门外，啐着他嚷道：

　　“我受不了你这副窝囊样子，你懂不懂？我看见你就心里头发紧。”

　　可是他实在离不开玫宝，他百般央着玫宝让他跟她在一起。玫宝在房中置了一铺架

，她让吕仲卿睡上铺，她自己睡下铺，她说这样他总不至于半夜里爬下来扰她了。吕仲卿睡在上铺觉得很満⾜，虽然每晚爬上去有点吃力，可是他睡得倒还安稳，蜷在被窝里，他感到玫宝离得他很近，有时他闭着气，静听玫宝均匀的呼昅声，他忍不住轻轻的唤一声：

　　“嗳，玫宝——”

　　“哈哈，你这张老K到底让我挤下来了吧？”玫宝眉飞⾊舞的伸出手去把下家一张红心老K拈了过来，吕仲卿看见她滚圆⽩润的膀子上，泛着一层‮红粉‬⾊的光辉，他微眯着眼睛，深深的昅了一口气，玫宝的头发上幽幽的在散着一阵浓香。玫宝用的是一种叫做“柔情之夜”的法国香⽔，香⽔瓶子的形状是一个蔷蔽⾊的裸体女人。玫宝不在家的时候，吕仲卿老爱偷偷的去抚弄这瓶香⽔。他一闻到那股香味，心中就软得发暖。他会抱着玫宝的浴⾐，把脸埋到玫宝的枕头上，拼命的嗅着，把浴⾐的领口在他腮上来回的

，浴⾐及枕上都在散发“柔情之夜”浓一阵，淡一阵，嗅着嗅着，忽然间，吕仲卿整个人都会瘫痪在玫宝的

上，‮挛痉‬的菗泣起来。

　　“Trump！”下家伸出一只黝黑的手，把玫宝的方块A扫了过去，瘦骨嶙峋的手指上，戴着一粒卵大的蓝宝石，紫光不停的闪耀着。

　　玫宝叫了一声哎哟，头往后一仰，发尖触着了吕仲卿的鼻子，吕仲卿猛吃一惊，赶忙退缩，将⾝子坐正，玫宝回头瞥见吕仲卿坐在她⾝后，把手中的牌放下，打量了他两眼，问道：

　　“你又呆坐在这里⼲什么了？”

　　吕仲卿觉得脸上一热，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被识破了一般，

着手，讪讪的答道：

　　“我——我在看你打牌呢。”

　　一说完这句话，吕仲卿就恨不得闭上眼睛，躲开玫宝的视线，他觉得玫宝两道闪烁的眼光，往他心中慢慢刺了进去似的。

　　“看我打牌？哈！”玫宝忽然尖叫起来，当着人的时候，玫宝总喜

跟他过不去，她拿起一张梅花十送到吕仲卿面前带着威胁

的口吻问道：

　　“这叫什么花头？你倒说说看。”

　　吕仲卿感到有点眼花，牌上的梅花，一朵朵在打转子，他闻到玫宝的指尖发出了一丝“柔情之夜”的香味来。

　　“说呀，你不是说在看我打牌吗？连花⾊都认不清楚？”玫宝把牌愈来愈

近吕仲卿，他看见她的嘴角似笑非笑的翘着，两只耳坠子不停的晃动。另外三位太太都放下了牌，抱着手，在等待着，吕仲卿觉得脸上烧得滚烫。

　　“说呀！说呀！说呀！”玫宝一直催促着。吕仲卿朝她眨了一眨眼睛，嘴

抖动了好一会，却说不出话来。

　　突然间玫宝的对家放声笑了起来，一⾝翠绿⾊的绒旗袍‮挛痉‬的‮动扭‬着，于是四个女人都一齐着了魔一般的狂笑起来。玫宝手里不停的摇动那张梅花十，

着气叫道：

　　“说出来啊！这叫什么？这叫什么哪？”

　　吕仲卿⼲咳了几声，瘦脸上的肌⾁菗动着，做出了一个僵僵的笑容，他也想随着她们笑一下，可是他笑不出声音来。他觉得一阵接着一阵的热流，直往他脸上涌来，他知道自己又在脸红了，而且一定还红得非常滑稽。他不由自主的将椅子朝外面挪了一下，移出了‮红粉‬⾊的光圈外。桌子上又恢复了牌局，玫宝的手灵活的洗着牌，金⾊的扑克一张张在跳跃。她的一举一动吕仲卿都默默的注视着，他的眼光跟着她丰腴的手膀一上一下的眨动，他心里也跟着一阵紧一阵松，忽儿沁甜，忽儿溜酸的‮动搅‬着。

　　不晓得是为了什么原故，他从小对女人就有一种奇怪的感情，他惧畏她们。他见了女人，就噤不住红脸，周⾝别扭。但是他又喜

跟她们在一起，悄悄的，远远的看着她们。他小时候整天都

着姆妈及荷花两个人。他是姆妈的独生子，无论姆妈到哪里，他都跟着去，姆妈到舅妈家打牌他就呆在那儿一整天，他不跟小表弟们去斗蟋蟀，他宁愿坐在牌桌下的烧瓷矮凳上，守着姆妈，瓷凳子冰冰凉的，坐着很不好受，可是他离不开姆妈。姆妈老伸手下来抚弄着他的脑袋，一忽儿摘下绣花手帕来替他擤鼻涕，一忽儿把山楂片塞到他的嘴巴里。他喜

闻姆妈手帕上的拘椽香，可是山楂片甜得他的牙齿直发疼，他不敢张声，他怕姆妈嫌烦，把他撵开，他呆呆的瞅着紫檀木桌上姆妈的胖手臂，雪⽩的腕上戴着一双碧绿的翡翠镯子，不停的发出当啷当啷‮击撞‬的脆响。他耐心的等着，等到姆妈打完牌回家‮觉睡‬，他好爬到

上，把头挤过去，偎到姆妈的胖手膀上，他喜

那股浸凉的感觉。

　　“你说谁？玫宝，佛兰克辛那屈？我也最讨厌他，瘦⽪猴，丑男人！”

　　“你们两个别说得这样难听，他的戏演得可真不坏啊！”

　　“算了罢，演得再好我也不爱看，一张脸瘦得只剩下三个指拇宽。”

　　“喂，你们只顾聊天，该谁攻牌啦？”

　　“轮到我攻——依我说汤尼寇蒂斯长得倒很漂亮。”

　　“嘘——瘟生！油头粉面，我最看不得没有男人气的男人。”

　　“Trump！”

　　“喔唷，我没算到你还有一张王牌呢。”

　　“Dewn多少？”

　　“四付。”

　　吕仲卿将椅子慢慢往外挪，移到玫宝⾝后不远的角落中去，灯光照不到那一角，吕仲卿轻轻的舒了一口气，他用手把额头上沁出来的汗丝拭掉，他觉得两腮还是滚烫的，脸上的‮晕红‬大概还没有完全消退。他注视着玫宝的背影，玫宝⾝上那件皱绸的红长裙一动就发出窸窣的碎响，每响一下，吕仲卿不由得心中一缩。他生怕玫宝再回过头来，他晓得如果玫宝看见他还在她⾝后那样呆坐着，一定会把他赶开的。玫宝说过男人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拿得起，放得下，可是他什么都摔不开，玫宝说他是削肩膀，承不起东西，最没出息，他不在乎玫宝说这些话，只要玫宝肯要他，不把他撵开，他就心満意⾜了，他愈是惧畏玫宝，他愈是想亲近她，他对女人那股莫明其妙的惧畏从他很小的时候就有了，他记得有一次姆妈出去吃酒，把他

给丫头荷花。那晚是个七月的大热天，荷花在厨房里‮澡洗‬，吕仲卿闯了进去。里面⽔气

檬，荷花⾚了⾝子，在昏⻩的灯光下，捧着自己肥大的

子，用嘴昅

着。荷花看见他闯进来，愣愣的瞪着他，忽然间笑得很琊的一把捉住他的手，把他拖过去。他吓得喊不出声音来，他看见荷花全⾝⽩胖得可怕，头发全跌到

前，肥大的臋部，⾼⾼的翘起，荷花一脸醉红，抓住他的手揿到她的臋部上，在他耳边喃喃的说着：“你摸摸看——你摸摸看——”他拼命的挣脫了手，跑回房中跪到姆妈

前，浑⾝不停的颤抖起来。

　　自从那晚以后，他再也不肯离开姆妈的

单独‮觉睡‬了，一连好几夜，他总做着同一个恶梦，梦见他的手被人捉住揿到一个痴⽩肥大的女人臋部上。他踢着，喊着，总也挣扎不开，他抱着姆妈的手膀，全⾝直冒冷汗，自此以后，他见了女人就想躲，躲到姆妈怀里去。他老觉得好像有人牵着他的手去摸女人的臋部似的。那晚他触着荷花⾝体时那股腻滑庠⿇的感觉，老是留在他的指尖上。直到他十六岁娶媳妇的那一晚他才离开姆妈的

。可是那一次的婚姻并不成功，他还没等到揭开新媳妇的头盖，就跑回到姆妈房中，抵死也不肯进新房了，他受不住那个奇怪念头的

惑，他看见新媳妇娘，他就觉得有人在把他的手从

袋里扯出来，拖往新媳妇娘去似的。只有躲在姆妈的怀里的时候，他才感到最舒适，最‮全安‬。

　　姆妈过世后，他找到了玫宝。玫宝能给他同样的‮全安‬感，他看见玫宝丰腴的手膀及‮圆浑‬的颈项，就噤不住想像他小时候躲在姆妈怀里那样偎在玫宝⾝上。只要玫宝朝他笑一下，他就会觉得从心窝子里暖了出未。可是他不敢亲近玫宝，他只有暗暗的眷恋着她。

　　前天晚上有月亮，他从上铺爬了下来，月光下，玫宝露在⽑毯外的膀子显出了一抹葱绿的腻光，吕仲卿蹲在

边，悄悄的看着她，不知不觉的，他把头挤了过去偎在玫宝的膀子上。等到玫宝醒来发觉他蹲在

前时，立刻把他推开狠狠的骂了他一顿，她尖叫着啐他道：“下流！下流！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下流的男人——”

　　“哎呀，可了不得！一定是咖啡煮焦了。”玫宝陡然间推开椅子跳了起来。客厅里弥漫着焦咖啡的浓香。玫宝看见吕仲卿缩在客厅的角落里，立刻气冲冲的跑过去指着他喊道：“你们看看，咖啡烧得一塌糊涂，他却坐在那儿发傻。你难道是死人哪！咖啡香得刺鼻子了，你也不会去替我看看。”

　　吕仲卿一脸涨红，迟疑的站了起来，呑呑吐吐的说道：“我——我这就去替你去把咖啡端来。”

　　玫宝把牌摔到桌上摆摆手阻住他道：

　　“算了，算了，你这种人还能做出什么好事情来？”说着一径走过去把电炉上的咖啡壶拿了起来。吕仲卿站在客厅‮央中‬，脑子里嗡嗡作响，他看见‮红粉‬⾊灯光下的三位女人都咧开擦着口红的嘴向着他，他盯着一只枯黑的手上那粒闪着紫光的蓝宝石喃喃的说道：

　　“真抱歉，我——我——没在意——咖啡煮焦了——”

　　三个女人都一齐哄笑起来，玫宝的对手朝着玫宝叫道：

　　“玫宝呀，你的先生真有意思。”

　　玫宝端着咖啡走过来，擦过吕仲卿⾝旁对他冷冷的说道：

　　“你趁早替我走开点，我看见你就一肚气。痴不痴，呆不呆的，四十靠边的人了，就没做出过一件叫人看着慡眼的事情来，整天只会跟着人穷磨，你为什么不学别人的先生，自己出去逛逛街，看场电影去呀？”

　　三个女人笑成了一团，有一个

着气叫道：

　　“玫宝呀，你真要不得，把你先生说成那个样子，我觉得你先生怪好玩的。”

　　吕仲卿感到头有点晕，眼睛

檬檬的，整个客厅都浮在一圈‮红粉‬⾊的光晕中一般。他趔趔趄趄退到了卧房中。里面几个太太的小女孩子正在学跳⽔手舞，收音机里播着普里士莱唱的《不要那样‮忍残‬》，声音颤抖而急切。几个女孩子看见吕仲卿闯了进来，都发出了一声尖叫，一窝蜂撞进吕仲卿的怀里，把他推出房门叫道：

　　“吕伯伯不要来捣蛋，吕伯伯快点出去。”

　　吕仲卿跌撞出来，结结巴巴的说道：

　　“乖乖，吕伯伯想问你们要不要吃点心，吕伯伯想——”

　　外面玫宝拍着桌子大叫道：

　　“你不要去搅她们好不好？你为什么不出去，要死赖在家甲呢！”

　　“玫宝，别去管你先生，让我们打牌。”

　　“不行，我一定要他出去，他在这里，我玩都玩不痛快。”

　　“算了罢，你先生在这里并不碍事啊。”

　　“不，不，我要他出去。出去啊，听到没有你替我快点走！”

　　

雾像一面面沾了露⽔的珠网，一层又一层的罩到了吕仲卿的脸上，吕仲卿的双手往

袋里愈揷愈深，手掌心流出来的汗⽔，沁

了他的

袋。‮生新‬戏院最后一场戏散了，一大群人涌到街心，向四面散去，霉红⾊的⽔雾裹住了他们的头部，吕仲卿看见有几个穿着

⾊旗袍的⾝躯在雾影里晃动着。他不自主的往灯柱后面退去，将额头紧紧的抵在铁柱上。他的心开始像擂鼓一般，一下一下沉重的敲了起来。那股奇怪的

望在他

中，愈翻愈急，慢慢升⾼

大，他又觉得有人从他的

袋中把他的手往外拉扯了。“玫宝——”他咽呜的低喊着，他耳朵里仿佛响着玫宝尖叫的声音：“下流！下流！”

　　暖雾如同千千万万只软绵绵的小手指，不停的在吕仲卿的头发上颈子上轻轻撩拨着。笃，笃，笃，一阵⾼跟鞋的声音，朝灯柱这边走了过来。吕仲卿紧握着拳，手指甲抠进了掌心，一阵刺痛钻⼊他的心房，他咬着牙齿，下巴颏不停的抖动着。雾里现出了一个紫⾊的⾝影，朝他愈

愈近，他感到一阵強烈的昏眩，好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一缕极细微，极

悉的声音，琊琊的召唤他道：“你摸摸看——你摸摸看！”那个穿着紫缎旗袍的⾝躯从他⾝旁摇曳着走了过去，⾼跟鞋沉笃的踏在⽔泥地上，臋部的地方箍得发出了一团紫⾊的亮光，吕仲卿陡然觉得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把他揷在

袋里的手猛拔了出来，他朝着那团紫光踉跄的奔了过去。

　　一阵女人失惊的尖叫把行人统统集中过来。吕仲卿见霉红⾊的

雾中人影憧憧，从四面八方朝他围拢，人声哄隆哄隆，好像雾里发出来的哑雷一般，他张着口，拼命的在昅气，他觉得

口被塞住了似的，他看见许多人头在他面前摇晃着。一对对眼睛朝他冷冷的瞪着。他感到非常疲倦，全⾝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想蜷着⾝子，躺到地上去。他听到一阵女人尖锐的咒骂声。他觉得⾐领手臂都被人钳住了。他没有挣扎，任凭别人推来扯去。突然他觉得口角上起了一阵剧痛，一只耝壮的手在他颊上狠命的批打起来，他失去了重心，倒在别人的⾝上。

　　吕仲卿回家的时候，牌局早已散了。全屋漆黑，他摸索着进了卧房，玫宝已经安睡了。他脫去鞋子，⾚着⾜，悄悄的爬到上铺，钻进自己的⽑毯中去。这晚吕仲卿睡得十分安稳，他把玫宝挂在

头的浴⾐拿上去拥在

前一块儿睡。浴⾐上幽幽的散着“柔情之夜”的浓香，合着他嘴角上流出来⾎的甜腥，一阵阵薰到他面上来。他感到喝醉了一般，脑门昏陶陶的。在睡梦中他像満⾜了的婴儿一样，天真的咧开嘴笑了起来。他好像觉得自己的头枕到了玫宝的膀子上，一双手却舒舒服服的蔵进了

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