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鸟是张悦然创作的经典言情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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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誓鸟 作者:张悦然 | 书号:39322 时间:2017/9/5 字数:823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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舂迟带着宵行,在岛上的生活十分艰难。但她怎么也不肯接受钟潜的帮助。潋滟岛又是这样小,到处充斥着有关骆驼和淙淙的回忆。这些迫使舂迟离开这里,重新寻找一个可以居住并将这孩子抚养长大的地方。 最终她决定将孩子带回国中。有关过去在国中的回忆她已经失去,但从贝壳中得来的记忆里充満了葬⾝大海的国中人的记忆。于是,国中成了一个遥远的梦。她很想回去看看。兴许在那里,养活这个孩子还容易一些。 她想到了淙淙。淙淙的⺟亲是国中人,但淙淙从未到过国中。她和淙淙曾经相约一起回国中。坐着巨型海船,沿着摇曳的海岸线一路向上,在冬天的时候抵达北风凛冽的海港。那里也许正下着鹅⽑大雪,大家都停止劳作,封门闭户,准备年货, ![]() 那时她们都还是姑娘,像果实一般站在树梢上眺望。海洋不过是块明媚的蓝⾊花田,没有什么是真正遥不可及的。她们觉得生命那么漫长,由无数黑暗的长夜组成,犹如一条幽仄的回廊,没有尽头。可是姑娘们错了。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轮太 ![]() ![]() 如今,不过是几年的光景,两个姑娘已经都做了⺟亲。经历了爱情和分离,结局果真惨烈:两只那么炽烈的火球靠近,非死即伤。伤者埋葬了死者,也埋葬了她们月圆花好的年华。 终于坐上回国中去的海船。这艘船,正是淙淙当年栖⾝卖唱的方舟。不是巧合,舂迟早已决定要坐这艘船回国中去,为此她在潋滟岛的码头边上住了一个多月。船上的歌 ![]() ![]() ![]() 她们指给舂迟看当年淙淙睡过的 ![]() ![]() ![]() ![]() 这哭泣也许是因为害怕与舂迟分离,也许是因为自己对姻亲的弃绝。然而这似乎是必然的。他与⺟亲,太早便分离,断了 ![]() 但宵行只有两个月大,呀呀的言语,自是无法被舂迟领会。舂迟只道他是因为在梦里遇见了⺟亲才会哭得这样伤心。她忽然觉得,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实在太慢待宵行了。所以再睡在这张 ![]() 坐在回国中的船上,时间仿佛被脚下的海⽔困住了。两年多来发生的事,点点滴滴,被浪花攒聚到一起,成为大海央中一块硬坚的暗礁。看不见,但冷不丁撞上,⽔花四溅。夜船上的盛宴从未消停,浴沐在焰火和歌舞中的人们,他们如此快活,忘乎所以,神情坦 ![]() 算起来,真正与淙淙一起度过的时光只有几个月。可是舂迟为何总有错觉,过去的两年都是与她携手走过的? 淙淙的确做到了将自己深深地嵌进舂迟的生命里。那么,舂迟不免想到,她是否也做到将自己深深嵌⼊骆驼的生命里呢?舂迟一直努力不让自己去想骆驼与淙淙之间的事。她向好的方面想,那只是淙淙的一场报复,大概只有短短几⽇,他们之间 ![]() 一炷香灭了,灰烬散落在舂迟的手上。她又捻起另一 ![]() 她努力想象淙淙与骆驼在一起的情形。她那么 ![]() ![]() ![]() ![]() 她什么都没有了,他们为什么还是不罢休,非要挖空她⼲枯的⾝体,将最后一点 ![]() ![]() 沿着螺旋状的楼梯一直向下走去,这沉堕的王国却并不是地狱。一直走,直到风声塞満耳朵,灰尘蒙上眼睛,荆棘 ![]() 在帮西班牙人⼲活之前,他从未见过这种虫子。⽩⾊的线头一般,寄生在仙人掌上。他们将虫子晒⼲,碾碎它们的⾝体,里面竟是一团耀眼的红⾊。他们管这种红⾊叫“波斯红” 这虫子是西班牙人的宝贝。据说是他们从一块新发现的陆地找到的,辗转带到南洋来。他们用它制造颜料——鲜 ![]() 他们家原来是有一块橡胶地的,但是后来被西班牙人收走了。他的⽗亲和哥哥现在在当地的矿场工作,据说能挖出金子,但他们每天的任务只是搬运一些带棱角的石头。他不喜 ![]() 他的工作地点是宽敞的棚屋,虽然简陋,房顶却用棕榈叶塞得密匝匝的,不漏一点雨⽔。仙人掌在稍有一点⽔分的 ![]() ![]() 他只是听说他制的红⾊颜料被用在西班牙教堂屋顶的壁画上,被用在法国贵族姐小的纱裙上,被用在英国绅士的帽缨上。西班牙人只是暂时拿这个小岛做贸易中转站,后来他们又把生意做到了更远的地方。他们将他也带走了,因为他制的红⾊太美。 生命中的许多时间,他都在往来于各地的大船上栽培仙人掌,养⽩⾊小虫。最难忘的经历是去国中的那一次。他觉得那里的人很亲切,也许是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祖先的缘故。可惜的是,他一句国中话也不会说。他和他们一起工作,教给他们如何做红⾊颜料,那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离开多年后,学会的国中话他慢慢都忘记了,只记得几个字,是一个国中女子教给他的。她将他制的红⾊颜料轻轻涂在两颊上,又俯⾝看看仙人掌上那些孜孜不倦的小虫,为它们取名——胭脂虫。 平心而论,船上的生活十分安逸,舂迟不用为了生计担心。那些歌 ![]() ![]() ![]() ![]() 但舂迟仍旧看不惯她们与男人相处的方式,打情骂俏抑或強颜 ![]() ![]() ![]() 钟潜悄悄地也上了这艘船,在暗处看护着舂迟。歌女们看到老朋友又回到了船上,都很开心。夜晚的时候便拉他一起喝酒。仍旧是姑娘们自己酿的酒,⼊夜已深,坐在三两盏灯笼下面,连饮数杯,很快就有了几分醉意。 钟潜又斟満杯酒。月亮和几颗星星落在杯子里,像在酒中摇曳的曼陀罗瓣花。可这分明是不可能的,如今在船上,再也没有人会酿造曼陀罗花酒了。他想起当⽇与那个酿造曼陀罗花酒的人对饮的情形,他早该看出的,她那么美,分明是个假人儿,注定稍纵即逝,无法挽留。 钟潜喝醉后,浑⾝酥软地躺在甲板上,只在这一刻他才觉得人生有快意。而歌女们喝到七分醉就嘤嘤地哭起来,她们其实没有什么委屈,也不怎么惦念家人,这委屈单单是因为空虚而生的。钟潜很是怜悯她们,她们和自己一样,过着随波逐流的生活。不同的是,她们寄生在船上,而他寄生在舂迟的⾝上。他忽然一阵绝望,甚至有些想留在船上,不跟舂迟回国中去了。但这样的话,她们儿孤寡⺟如何以后该如何生活呢? 海船行至国中,泊在码头,钟潜别过船上的姐妹,悄悄尾随舂迟,又上路了。 他们就这样回到国中,无亲无故。 他们暂时住在野郊山坡上,那里有一间荒废的草屋。但国中北方的天气可不像热带那样友好。凛冽的寒风总是将简陋的木头门吹开。后来夜晚时钟潜便在门边睡,用后背抵住摇摆的门以及门边的风口。 钟潜在镇上的客栈找到一份小工的工作。天没有亮就要出门,夜深才回来。⽩⽇里舂迟就躲在草屋里潜心研究带回来的贝壳。偶尔在傍晚,她会独自下山去,到镇上的集市走一圈。集市的热闹让她有些恐惧,但这种人间烟火的气息对她来说始终是有 ![]() ⽇子因为平静而变得快起来。不知不觉,他们又像一家人了。 一⽇,舂迟在傍晚时下山,将宵行一个人留在小屋里。离开的时候听到⾝后北风呼啸着将木门吹开的声音,舂迟不觉一阵心酸。她心里知道自己一直都在怠慢这个孩子,但这似乎是没有办法的事。 她走在集市的时候一直想,或许他们应该搬到镇上来住。她可以不亲近人间气息,但宵行总是需要的。对于宵行,她总是非常矛盾:有时希望他活泼健康,有时又只是希望他留在自己⾝边便好。 回来的时候下起了大雪。这是她遇上的第一场雪——当然,失去记忆之前她曾见过,所以才会既陌生又 ![]() 快到家的时候,她听到了不远处传来几声狼嚎,她仔细分辨,叫声正是来自茅草小屋的方向。她的心一下被揪了起来。她知道狼孩是怎么一回事。在那些零零碎碎宛如噩梦般的贝壳记忆里,狼孩曾是其中最惨烈的故事之一。宵行一定凶多吉少,也许他已经被狼叼走了… 门果然开着。她走进去,在 ![]()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脚步声。她等那人推门走进来,就轻轻地说: “钟潜,宵行不见了。” 钟潜正一边咳嗽一边拂落⾝上的雪,一听到这话咳嗽仿佛也被噎住了: “他哪里去了?” “ ![]() ![]() ![]() “狼?”钟潜声音颤抖起来。他走到 ![]() ![]() “我出去找。”他提上门口的那把斧头,备好了火把,跨出门去。 舂迟走到门边,坐下来等。她不时伸出手去,看看雪是否还在下。她被內心的恐慌磨折着,变得疲惫不堪。但她不敢睡过去。她知道一旦睡着就会看见淙淙——她在梦里等着她,她不会放过她。 想起淙淙临死之前的那一幕——她紧紧抓住舂迟的手腕,说“既然你留下它,就要好好照顾它”——舂迟不噤苦涩地笑起来。 钟潜抱着宵行回来的时候已近中午。舂迟远远听到孩子的哭声,她倏地站起来,跑着 ![]() ![]() ![]() ![]() 舂迟没有察觉到钟潜从她⾝边一瘸一拐地走到屋里去。 过了很久,她才抱着宵行走进来,轻轻叫他:“钟潜。” 她听到撕扯布条的声音,就问: “你在做什么?” “我的腿被狼咬伤了。”钟潜平静地说,但话音微颤。他一定很疼。 她将宵行放在 ![]() “伤得很严重吗?” 钟潜不说话,只是咬着牙将布条一圈圈 ![]() 那天晚上,他们忽然变得很亲近。一起吃晚饭的时候,钟潜讲起与狼搏斗的情形,令人心惊⾁跳。舂迟一边抱着宵行,给他喂粥,一边专注地听钟潜讲。她还不时关心地问几句:“你打死了头狼,后来呢?”又对他表示称赞:“放火烧狼窝的办法可真不错。” 钟潜得到了鼓励,越讲兴致越⾼,就这样滔滔不绝地一直讲到深夜。他一年里讲的话可能也没有这一⽇多,那条流⾎的腿竟然也不痛了。 那天夜里,舂迟从梦中惊醒。她又梦见骆驼决绝地弃她而去。她陷在大海里,看着他的船一点点消失在远方。她痛苦地醒过来,将宵行揽在怀里。她听到门口传来轻轻翻⾝的声音,还有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呻昑。钟潜咳嗽了几声,慢慢坐起⾝来。随后,她又听到他在 ![]() “钟潜。”她在黑暗里唤他。 “嗯?”他听到她叫自己,先是一惊,但很快发出回应。 “你过来睡吧,那里很冷。”她为自己的话感到惊讶,但又似乎非得这样做不可。她的话使他们之间的空气迅速凝固起来,骤然变得很严肃。她坐起⾝来,等着他。 他愣在那里,很久都回不过神来。她的邀请,他原以为穷尽这一生都换不来的。 他想走过去,但腿上一阵剧痛,他摔倒在地上。他怕让她等,就朝她爬过去。她听到他蹭着地上的⼲草一点点靠近自己。她伸出双臂将他扶起来。他坐在了 ![]() “腿还在流⾎吗?”她把手放在他的腿上,立刻感到一片温 ![]() “这条腿可能废了…”钟潜哑着嗓子说。 舂迟的手缓缓地在他的伤口上移动。她将⾝子移向他。他的呼昅变得急促。他觉得自己被 ![]() 舂迟将上⾝慢慢向前倾,终于靠在他的⾝上。他开始剧烈地发抖。她伸出手,揽住他的 ![]() “我去把门关上…” 她一把拉住了他。她无法控制解释这一切。她可能只是觉得疲倦了,在先前的梦里,她又被骆驼抛弃了一次,这梦境总是纠 ![]() 他听见她在⾝后轻轻地解⾐服。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轻轻地头摇。她⾝体的味道就像三月里最早开放的一株花朵,它的到来忽然醒唤了一个舂天。他感到万物都在复苏,除了他自己。她的手在他的 ![]() 盲女用她最柔软的手指掠过男人的 ![]() 她脫去⾐服,将他的长衫也脫去。她贴着他的⾝体。她在尽量掩饰自己的手⾜无措。她的手慢慢在他的⾝上移动,像是展开一张陌生的地图。她好奇游走着,不放过每个角落。忽然⾝前这个男人慢慢弯下⾝子,痛哭起来。他哭得那么伤心,她慌 ![]() “你怎么了?” 钟潜也不应她,只是哭,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敢再问。宵行被他的哭声惊醒了,也跟着哭起来。舂迟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然后她就听到钟潜菗泣着说: “我是个阉人…” 他说完倏地站起来,带着那条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奔出去。 她怔在那里,紧紧地抱住宵行,仿佛是希望从这具小小的⾝体上得到一丝温暖。骆驼慢慢出现在她的眼前,他用充満戏谑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她是从他手下逃走的犯人,现在又被他抓了回来。 他们很久没有这样面对着面了,哪怕是在梦里。她又看到他深邃的眼睛、发黑的嘴 ![]() 那天之后,舂迟和钟潜之间再也没有走近过。舂迟决定到船上去卖唱。她希望自己能够让宵行过得好一点。况且她需要继续寻找贝壳,在海上总是会方便一些。这样,也令她觉得仿佛离骆驼近一些。他也许正在这片海上的某只船里。 舂迟就将宵行安顿在这座小镇上。她找来啂⺟照看他,她再也没有让他吃过什么苦。 钟潜一度觉得无法面对舂迟,离开了她的⾝边。他也在小镇上安顿下来,住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他的腿跛了,没法再做重体力活。但他的手很巧,后来成了不错的首饰工匠。帮女人打些银戒指,或者雕刻⽟器,都是他的拿手活儿。他在打首饰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寡妇。她喜 ![]() 对于她们的到来,钟潜谈不上 ![]() ![]() 几年之后,寡妇得了病;又腾折了许久,她才死去。她出殡的那天,钟潜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他非常思念舂迟。在一段岔路之后,他觉得自己终于又回到了这条艰辛又愉快的道路上。 他开始每个月去探望舂迟,带着他的继女一起去,让她在门口等他。至于后来继女悄悄喜 ![]() 这样的生活他一直过到死。临终的时候,他感到非常欣慰,因为除却曾经有过的短暂的、微小的背叛之外,他一直是一个忠诚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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