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夜晚是叶兆言创作的经典言情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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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走进夜晚 作者:叶兆言 | 书号:39282 时间:2017/9/5 字数:20211 |
上一章 第十章 下一章 ( → ) | |
1 老李并没有感到太大的吃惊,蕾蕾毫不含糊地就承认了自己的犯罪事实。她承认是她和⺟亲戴燕燕一起,共同谋杀了马文。她告诉老李,事到如今,她不准备再隐瞒什么,她将把过去的事都如实 ![]() 这一点老李似乎早就预料到了。现在,马文失踪一案,终于有了満意的答案。 不过,这一次老李仍然必须小心谨慎。一切必须尽可能地照规章制度办。老李必须昅取上次的经验教训,别再把事情弄砸了。事情永远不会像想象中那么简单,必须防止新的意外发生。既然蕾蕾已经供认不讳,为了不让她有机会串供,安公局留拘了蕾蕾。经过几次审讯,老李相信蕾蕾的供词基本上还是可以相信的。谋杀毕竟不是一个小罪名,没有人会把这罪名硬往自己的头上拉。 “我们上一次,实在是上了你⺟亲的当,”在审讯的间歇中,小朱仍然在计较戴燕燕上次在安公局服毒杀自的事,她耿耿于怀地说“结果弄得我们很被动,弄得局里面就跟出了什么大事似的。当然是大事了,好家伙,居然跑到安公局来喝毒药。” 蕾蕾自始至终都显得平静,她很歉意地对小朱笑了笑。她过分的平静,带有一种说不透的神秘感。 “很显然,戴燕燕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老李打內心里产生了一种同情“在过去,她没有保护好你,我想,她的內心,一定非常內疚。” 蕾蕾毫无表情地看着老李。这一天也许等得太久了,她的情感已经⿇木,她相信自己眼前这位经验丰富的察警,很多事目前还不知道,但是她相信他很快就会什么都知道。多少年来,这样的场面,已经在蕾蕾的脑海里预演了无数次。她是就做好了思想准备。当她决心将马文置于死地的时候,她就等待着面对这样的审讯场面。她想好了许多话要说,她将把经历过的一切恶梦都说出来。 “如果你⺟亲上次真死了,也许共同谋杀的罪名就永远落不到你⾝上。”小朱一边整理着记录,一边观察蕾蕾的表情“⼲吗非要采取这么极端的手法呢?其实你们完全可以告他。对了,你们为什么不告他呢。碍于情面,觉得这种事见不得人,可是谋杀就能解决问题了?” “谋杀不会解决问题,可永远还会有谋杀。”老李对工作进展感到満意,叹了口气说“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稀奇古怪,就像我们注定永远要和谋杀打 ![]() ![]() 一直不开口的蕾蕾突然问她能不能去上厕所。她不动声⾊地看着老李,等待他的表态。 “当然可以,”老李摆了摆手,示意小朱陪她去。 在厕所里,蕾蕾磨磨蹭蹭地拖延时问。小朱有些不耐烦地让她快一些。曹蕾红着脸,犹豫着问小朱能不能帮她弄点卫生纸。“我⾝上正好来了,真倒霉。”蕾蕾岔着腿不知所措地站在那“你最好能帮我买两包卫生巾,我给你钱怎么样。真是不好意思,你帮我买行不行?要不然,你陪我上街一起去买?” 小朱有些嫌烦地看着蕾蕾,皱了皱眉头说;“算了,你等一会儿,我那正好有,你在这别动,我去拿。” 蕾蕾果真岔着腿站那一动不动。她的样子很怪,一名女察警在小朱出门的时候,正好火烧火燎地进来上厕所,她和小朱说了句什么,手忙脚 ![]() ![]() 小朱跑回审讯室,老李很奇怪就她一个人回来。她跑到自己的提包前,拉开了拉链,又立刻锁上,拎着提包便往外走。老李笑着追问她在搞什么名堂,⼲吗要如此慌张。小朱说:“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别问。”到了女厕所,她看见蕾蕾还是先前的样子站在那,人像木桩似的,又好气又好笑,打开提包,将自己用剩的半包卫生巾递了给她:“你先拿着用着吧,以后我再让人替你买。” 蕾蕾和小朱一起回审讯室,在进审讯室之前,她忍不住停下来问:“和你一起的那个老头姓什么?” “姓李,你问这个⼲什么?” “他是个很有经验的察警,对不对?” “那当然,”小朱看了看蕾蕾,怀疑她的神经是否有些不太正常“老李是我们这儿最 ![]() 继续审讯并没有得到太多的新东西,蕾蕾端端正正地坐在那, ![]() 蕾蕾断断续续说了许多,在她歇下来 ![]() “该说的,我好像都说了,”蕾蕾的表情很认真甚至有些天真,她喝了一口⽔,看看小朱,把目光移向老李,充満疑惑地问“你们还想知道什么呢?” 十二岁的蕾蕾有一天从梦中惊醒过来,突然发现马文睡在她⾝边。她只是觉得奇怪,朦朦胧胧翻了个⾝,打算继续觉睡,但是她快睡着的时候,又被什么东西弄醒了。她发现马文的手像只老鼠似的,正伸在她的短 ![]() 等到蕾蕾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明⽩了马文想对她⼲什么,她第一个念头就是马文把她当作了自己的⺟亲。这种事对她来说已不陌生,她不止一次有意无意地撞见了他们的秘密。她已经知道男女在一起爱做是怎么一回事,她觉得这事很神秘也 ![]() ![]() ![]() ![]() 马文见蕾蕾又醒了,这一次十分惊慌,他停止了动作。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蕾蕾故意严肃地说:“你想⼲什么。”马文不作声。蕾蕾又说:“你⼲了什么,我全知道了。”马文还是装睡着不作声。蕾蕾生气了,说你不说话也没用,你说话呀!马文结结巴巴地说话了,他不知说什么好,他连声说我没⼲什么,又说这事不能告诉别人,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你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以后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蕾蕾说:“真的,你说的是真的。”马文说:“我说话算话,你说,我明天就给你买。”蕾蕾说:“那好,你给我买一件有那种⽩杠的棉⽑运动衫,不,是买一套。” 马文立刻満口答应,他突然搂紧了蕾蕾,在她⾝上胡 ![]() 蕾蕾没想到会那么疼,她突然大声叫起来,说马文弄疼了她。我不要你的棉⽑运动衫,我不要了,她很不⾼兴地对马文说,这么疼,我不要了。马文急得直 ![]() 马文还是有些不甘心,十分⾁⿇地哄蕾蕾。他不得要领地哄着蕾蕾,蕾蕾已经完全醒了,说要把这事告诉她妈。她不知道告诉妈妈以后会怎么样,但是她虽然很小的年纪,却已明⽩马文最怕她这句话。这是最好的拒绝马文的办法。蕾蕾知道自己其实 ![]() 马文说:“我不是人,我是个坏东西。你千万不要告诉你妈。”蕾蕾说:“我就告,谁叫你弄疼我了。”马文于是不停地讨饶。蕾蕾觉得向她讨饶的马文很可怜,也很有趣。马文哄到临了,说:“你就让我称一次心吧,怎么样。”蕾蕾不知道马文怎样才算称心。反正她不许马文再碰她,因为那样实在是太疼了。马文说:“你是个好孩子,我真是难受得不得了,让我再碰碰行不行。”蕾蕾说:“不行,绝不行。” 经过许多晚上类似的纠 ![]() 马文终于成功地将蕾蕾像鱼一样地哄骗上了他的砧板。他刮去了蕾蕾⾝上厚厚的鳞片,剖开了她的肚子,很细心弄⼲净了,然后下到油锅里,煎成美味佳肴,津津有味地吃了下去,连骨头都没吐。 蕾蕾做梦也不会想到事后还会那么疼,疼得让人想忍都忍不住。星期一去上学的时候,睡了一天夜一的蕾蕾发现自己疼得几乎不能走路,在教室里也坐不住,两条腿老是不知不觉地要夹紧才行。一下课,她便咬着牙赶快往厕所跑。她太小了,因此受到的伤害特别厉害。老师在课堂上讲着课,有声有⾊地朗读着课文,下课了,同学们在教室里在 ![]() 好不容易放学了,蕾蕾步履艰难地走在最后。她和同学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到了小木屋的门口,蕾蕾发现马文正焦急万分地站在那等着她。一看见她,他讨好地向她走过来,搭讪地说:“蕾蕾,你回来了。” 蕾蕾不理她,赌着气,走进小木屋。 马文追在她后面,跟进了小木屋,又说,你回来了。 蕾蕾还是不理她。 马文说:“我知道,你恨你爸爸啦。” 蕾蕾说:“你 ![]() 3 蕾蕾的供词:自从那件事以后,很长时间里,我都不许他再碰我,我害怕还会那么疼。他呢,当然还是老纠 ![]() ![]() ![]() ![]() 再后来,这样的事又发生了好几回,刚开始偶尔还有点疼,渐渐地就好了。我那时候还小,主要就是怕疼。后来他老是哄我,而且事后每次都对我特别好,那一阵他对我好得不得了,我也就不太反抗了。最主要是我那时候太小,他骗我说别人家的爸爸和女儿也这样的,我也就算了,再说,他那时候,除了这一点让我讨厌之外,其他对我都非常好。我那时候才十二岁多一点,当然好哄,而且我也觉得那事很好奇,有时候也觉得蛮好玩的。 更重要的,是他纠 ![]() ![]() 蕾蕾一直到十四岁的时候,才感受到 ![]() ![]() ![]() ![]() ![]() ![]() 多少年以后,面对老李和小朱的审讯,蕾蕾仍然没有掩饰自己当年的实真想法。她并没有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马文⾝上。她承认在最初的⽇子里,马文很少強迫她,強迫她那是后来的事情。刚开始的时候,蕾蕾认为马文还有那么一点点內疚,还知道这样做不对,是犯罪。蕾蕾并没有掩盖马文当年对她不错的一些细节。她告诉老李和小朱,当年她得病的时候,他整夜地服侍她,而同样是戴燕燕生了病,马文从来不闻不问。蕾蕾甚至承认,她第一次真正体验到 ![]() ![]() 蕾蕾和马文的反目为仇,是在她十四岁时,意识到 ![]() 在老扁头家的⺟狗叫舂的⽇子里,这群半大不小的女孩子,一本正经地谈起了和 ![]() 姑娘们格格格笑起来。她们都认为蕾蕾是假装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很耝俗地说:“怎么不是姑娘,给男人⼲过了,就不是姑娘了。” 蕾蕾虽然生得人⾼马大,可是在同一年级的女同学眼里却嫰得很,好像是为了存心卖弄自己知道的事情多,女孩子们一个个老气横秋地卖弄起自己的准 ![]() ![]() ![]() ![]() ![]() 蕾蕾的供词:我从那时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而且我也明⽩了他对我⼲的事,只有畜生才会这么⼲。我毕竟一天天地大了,已经知道这事绝对见不得人。不仅是见不得人,而且以后想瞒住别人,也肯定瞒不住,因此我就开始恨他了。他呢,当然也觉察到了,他觉察到了我的这些心思,有一天晚上,他又来纠 ![]() 他就说:“什么人和畜生的,人还不就是畜生吗。” 我说:“你才是畜生呢。” 他 ![]() 我说:“只有畜生才和自己的女儿觉睡呢。” 他就说,他就不要脸地说:“这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你的亲爸爸,我们又没有⾎缘关系,其实就是亲爸爸,也没什么,你不是也觉得很舒服吗,你不是也乐意的吗,你又没觉得难受,别以为我是在害你。这就好像大家借东西用一用,我用你的,你用我的,谁也没吃亏。” 4 马文在蕾蕾十四岁的时候,发现了她的致命弱点。在这以前,害怕让别人知道他们之间那种见不得人的关系的,是马文。马文害怕别人知道了,会告他強奷罪,会把他抓起来绳之以法,可是他一旦发现蕾蕾更害怕以后,就好像杀自未遂的结局是让他破罐子破摔一样,他便变得肆无忌惮。他充分地利用了蕾蕾的恐惧。过去,蕾蕾常常用告诉别人来威胁马文,现在,该轮到马文反过来威胁她了。 蕾蕾的供词:他总是死⽪赖脸地说上一大套。那以后,他变得越来越不要脸,我当然还是不肯依从他。我已经明⽩ ![]() ![]() 我曾经对他说过,我已经不是姑娘了,我以后结婚时会给人发现的,那怎么办呢。他说你结什么婚呀,要结婚也还早呢,又说你反正不是姑娘了,多一次少一次有什么关系。我还是不肯,他就和我吵。他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开始对我蛮不讲理起来。刚开始的时候,是他害怕我对别人说,等到我知道这事的严重以后,他倒反而不在乎了,他老说,这事就是讲出去,又没有第二个人看见,不作数的。而且讲出去了,没脸做人的是我,我又有什么办法。 蕾蕾的反抗事实上只是更加刺 ![]() ![]() ![]() “我又没有亏待你,好多人,都是老姑娘了,还不知道这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没完没了地用最厚颜无聇的话 ![]() 有时候,他又⼲脆威胁她说:“你 ![]() ![]() 蕾蕾的供词:我的反抗越来越強烈,因为我一天天大起来,也越来越懂事了。老实说,主要是这种事,太让人感到恶心。我坚决要求在小木屋里用木板隔起一道墙来,我说,我们睡在一个房间里,人家不知道会怎么想呢。他说,人家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他起初不肯答应,后来还是答应了,但是说好我晚上不得把门锁上。我只好哄他,答应了他,我想只有答应了他,他才肯请人来隔木板墙。后来他说我说话不算数,常常半夜三更地捶门板,捶得咚咚直响。那门上的揷销,不知道给他撬坏过多少次。 随着我越来越懂事,我更害怕他把这种事说出去。我知道他其实也怕,他只是看到我怕,才做出不害怕的样子的。后来我真急了,我就说,你出去喊好了,我就说是我想跟你觉睡的,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我这样说了,他反而拿我没办法。他拼命捶他的门,我照样觉睡。后来,我对他的防范也是越来越严,我这人觉睡很死,因此在晚上觉睡的时候,我有意在 ![]() ![]() ![]() 我的力气也变大了,他发起疯来,虽然劲也不算小,但是只要我拼命抵抗,他拿我也没办法。我们经常在晚上要打来打去地腾折半夜。有时候,他实在没办法了,就像小孩子一样的哭,有时候还撵我走。他说,你现在有本事了,不要靠我了,你就走好了,你可以去找你妈,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那时候毕竟还要靠他,虽然我⺟亲不知道我们的事,但是我可以肯定她要是知道了,也饶不了我们。再说,我 ![]() 无论他怎么胡搅蛮 ![]() ![]() ![]() ![]() ![]() 因为他一直不能得逞,他就真的要撵我走,他知道我没地方可以去,他那时候总以为我离不开他。他说你老在我眼⽪底下转来转去,把我撩拨得心庠庠的,偏偏又不让老子碰你,你也太狠心了。天下大得很,你去哪都行,可就是别在这害我了。后来,他又采取不给我伙食钱的办法。在过去,每个月吃什么,他都让我做主。我不満⾜他的企图以后,他就不给我钱了。他自己饿了,就到小卖部去随便买点什么吃的,我呢,饿得头昏眼花,连路都走不动。他还说,我是不好,我是下流,谁叫你把我 ![]() 我没有别的办法,有时候只好让步。 5 办公桌上放着一大堆有关马文的材料,以及对蕾蕾的审讯记录。老李伸了个懒 ![]() ![]() 一生都在和罪犯打 ![]() ![]() ![]() 很难想象马文每个月发了工资以后,就像做什么 ![]() ![]() ![]() 蕾蕾正是在这种磨折下一天天成 ![]() ![]() ![]() 在这个没有星星的夜晚,蕾蕾很轻易地就打消了死的念头。她曾看见过从⽔库里捞出来的一个淹死的女孩子,五六个男人轮流把女孩子放在肩膀上颠着,试图将已经咽了气的女孩子救活过来。很多人围着看,小女孩的⺟亲赶来了,呼天抢地地哭着。小女孩的脸是紫的,尤其是嘴 ![]() ![]() 在这个没有星星的夜晚,蕾蕾没有了丝毫恐惧地坐在⽔库边上,怀念起那个淹死的小女孩。蕾蕾怀念着她们在一起做过的游戏。旧时场景一幕幕地重复,蕾蕾显得很平静,即使是想到小女孩狰狞的遗容时,也一点没感到害怕。死亡似乎也有了它亲切的地方,蕾蕾一个人坐在黑夜里的⽔库边,心猿意马地胡 ![]() ![]() ![]() ![]() ![]() 蕾蕾以极快的速度赶到了小木屋里。她告诉马文自己在⽔库边⼲的一切。马文向她扑过来,在她的口袋里摸索,发现他 ![]() 蕾蕾没有想到她这一次会输得这么惨。她的勇气在奔回小木屋的时候,就差不多用完了。在这个没有星星的夜晚,在死亡近得似乎可以触摸得到的瞬间,本能的害怕一下子抓住了蕾蕾的心。蕾蕾真的害怕了,她毕竟还是一个孩子,是一个中学还没毕业,有着许多坏⽑病的小女孩。马文说的太对了,真正不怕死和活腻的是他。 马文说:“你怕什么,我陪着你一起死,你先跳呀。我怕什么,临死有个垫背的。” 蕾蕾想跑开,但是马文紧紧地抓住了她。“或者我们一起跳,你想呀,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有你陪着我一起死,多好,”马文像猫玩弄捉住的老鼠那样,尽情地戏弄蕾蕾,蕾蕾越是害怕,他越是要这么戏弄下去。临了,蕾蕾不得不求饶,她彻底失败地嚎啕大哭起来。哭了有十分钟,她以认错的口吻对马文说:“我们回家,好吗?” 马文不想轻易饶过蕾蕾,他仍然 ![]() ![]() ![]() ![]() 天开始蒙蒙亮了,远处有人沿着大堤走过来,越走越近了,已经可以听见那人带着浓痰的咳嗽声。马文这才答应蕾蕾回家的请求。 6 戴燕燕在很久以后,才发现自己女儿和马文之间的 ![]() 没有人真正站出来对这件事进行过⼲预,真需要有人出来打抱不平的时候,人们往往会噤若寒蝉。人们可以在背后肆无忌惮地谈论,但是谁也不敢当面说出来。曾经有人在夜里跑到小木屋后面听过动静,听见里面整夜都在敲门板,听见马文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人们感趣兴的只是马文和蕾蕾之间的隐私,只是设想他们究竟有没有那种关系,而对于这种关系是不是犯法,却很少去想他。由于蕾蕾中学一毕业就离开了马文,所以她和马文之间可能有的 ![]() 等到戴燕燕知道这事,那时候蕾蕾已经结过婚,有了个小女儿,并且刚刚和丈夫离婚。时过境迁,蕾蕾已是个十分成 ![]() ![]() ![]() ![]() 戴燕燕被女儿不能抑制住的呻昑声惊醒过来。一时间,戴燕燕以为自己仍然是在做梦,她已到了更年期,这种明⽩不过的声音,立刻引起了她一种久违了的另一样的感情。她的腿不由自主地夹紧了,腹小那儿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她的手伸出去,摸索睡在她⾝边的马文。她摸了个空,人立刻完全醒了过来。 她和马文之间已经很长时间里没有 ![]() ![]() ![]() 戴燕燕轻轻地下了 ![]() ![]() ![]() 灯光大亮,蕾蕾迅速钻到被子里,号啕大哭起来。马文傻兮兮地站在那,孩子气地 ![]() ![]() ![]() “畜生,你这个畜生,”戴燕燕扯住了他,接二连三骟马文的耳光“你⼲的什么好事,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马文像捧着什么宝贝似的,护着自己的下⾝。他仰起脸来,让戴燕燕骟耳光。戴燕燕尽情地骟了一阵耳光以后,又用脚去踢马文,马文侧过⾝来,结果都踢在了他光着的庇股上。马文也不反抗,也不逃跑,更不认错,一口一个“你有完没完” “我没完,没完,”愤怒的戴燕燕转⾝去用力掀蕾蕾的被子,正捂着脸哭的蕾蕾吓得哇哇大叫,她的叫声把女儿惊醒了,蕾蕾连忙一把搂住她。戴燕燕恶狠狠地骂着:“你个不要脸的,刚离了婚没了男人,就这么难过,你什么人不能偷,你竟然偷你爸爸,你跟你爸爸觉睡。你个小子婊!你怎么不去死?” 马文趁机光着庇股逃回自己房间,戴燕燕追在后面,又是两脚。马文一个踉跄,差一点跌下来,像猴子一样跳到了自己 ![]() 戴燕燕说:“你还嘴凶,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蕾蕾说:“我是不要脸,我从十二岁就开始不要脸了,你把我和他扔在一起,你知道他是言生,你⼲吗还要扔下我不管。我是不要脸,我是 ![]() ![]() 戴燕燕感到一阵阵眩晕,她觉得有把刀子在她 ![]() ![]() “他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就跟我睡过觉了,”戴燕燕终于第一次成了蕾蕾倾诉的对象“我那时候才有多大呀,他这么⼲了,我一直没办法告诉别人,我能告诉谁呢?你就知道把我扔在他那,你让我听他的话,你从来不问我和他在一起怎么样?” 戴燕燕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直落下来。她脑子里一时间闪过了许多念头,她觉得自己对不起蕾蕾,对不起自己前头那位死去的丈夫。她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的疏忽造成了蕾蕾终⾝的不幸,是她为了卸包袱,把一只无辜的小羔羊送进了虎口。她并不是一点不知道马文这人和禽兽差不多,蕾蕾说得对,是她把她扔给马文的。 “你打呀,你怎么不打了,”蕾蕾伤心地用被角堵住自己的嘴,菗泣了好一会儿,又说“我那时候,有什么办法。他反正豁出去了,后来,他老 ![]() “你——”戴燕燕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7 蕾蕾在十五岁多一点的时候初中毕业,书反正是没办法往下继续念了,她的成绩本来就不好,无书可读正合口胃。她的户口在城里,因此很自然地回到⺟亲⾝边待业。所谓待业,其实无业可待。作为长女,蕾蕾如果留在城市里工作,她的弟弟妹妹就可能上山下乡,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戴燕燕当然不会同意这么做。对于蕾蕾来说,没有什么比脫离马文的魔掌更让她称心如意,而且硬待在⺟亲的⾝边,她仍然感受不到任何温暖。戴燕燕始终拿她当个包袱,她留在城里待业,又成了不受 ![]() ![]() 但是戴燕燕一定坚持要蕾蕾去马文所在的那个农场,她的理由似乎很充分,不管怎么说,离马文近一些,也好有个照顾。蕾蕾拼命抗争,戴燕燕硬是自作主张地便把她的户口迁了去。就在那一年,戴燕燕也当了居委会主任,此后的若⼲年里,她一直⼲着这差事。 蕾蕾又到了农场,不过这一次,她有意选了一个最偏僻的角落。在这个角落里,她一待就是好几年,从来也没告诉过马文自己的确切地址。她知道马文盼星星盼月亮地盼她回去,盼她重新回到小木屋里。有时候,她去场部办事,即使时间再晚了,也一定是和同伴一起离去。她坚决不在马文的小木屋里留宿。有一次路上走得非常累,甚至她的女伴也想在小木屋里借宿夜一,可蕾蕾就是说什么也不肯。 “你是我女儿,难得这么回来一趟,在自己家住几天还不行?”马文当着别人的面,生怕蕾蕾不⾼兴,小心翼翼地说着,他的不安分的眼神,不怀好意地在蕾蕾和她的女伴⾝上扫过来扫过去。 “我不是你女儿。”蕾蕾硬邦邦地说,说了,拉起女伴就走。女伴只知道他们是⽗女不和,也不往心上去,年轻人一到了农村,脾气很快就变坏。一般的家庭矛盾都是子女已去了农村,⽗⺟再也不贴钱给他们,子女在农村钱不够用,怨不上别人,就只好怨自己⽗⺟。走着走着天黑了,两个人都有些怕,便用不停地说话来壮胆。女伴问蕾蕾,她⽗亲每月贴多少钱给她,蕾蕾说一分钱也不给,女伴顿时发火说:“你爸爸真不够意思,怎么能这样。”于是也对蕾蕾大谈起自己⽗⺟的不是。蕾蕾一路不吭声,到了住处,不耐烦地对女伴说:“好了,我爸爸跟你爸爸不一样。” 女伴说:“怎么不一样?”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你不要说了好不好。” “蕾蕾你怎么了?” 蕾蕾知道和女伴没办法说清楚,咬着牙再也不吭声。马文是一个她力图想忘却的人,她一直在努力这么做,然而事实上,她越是想忘掉他,越说明自己不能忘掉。她摆脫不了马文留在她心灵深处的 ![]() 让蕾蕾担心的一天迟早会到来,马文终于打听到了蕾蕾的住址,没人知道他是用什么办法得到的。在一个风和⽇丽的下午,一只喜鹊在屋顶上抖着尾巴劲使叫着。马文鬼头鬼脑地出现在蕾蕾的集体户门口,他东张西望到处看着,神气活现地呼唤着蕾蕾的名字。 蕾蕾一直在担心的一天还是来了,她脸⾊铁青地看着马文,尽可能地保持镇静。她知道马文这人什么样的事都可能做出来的。好在马文这一次没做出出格的事,他菗着集体户居住的男知青递给他的香烟,一边咳嗽,一边菗烟。马文不说话的样子,给集体户的其他人留下了老实巴 ![]() ![]() ![]() ![]() 马文不动声⾊地看着那把菜刀,这类的警告对他显然毫无用处。不过这一次他来看蕾蕾,的确不是想惹是生非,他若无其事地回到房间里,坐在那呆呆地听蕾蕾的同伴们谈论着他们的事。在蕾蕾的印象中,他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老实过。他来的目的,好像只是为了观察一下蕾蕾他们集体户的生活,又好像是为了给蕾蕾一些带威慑 ![]() 在集体户里住着四个知青,两男两女。那天晚上,马文和两个男知青一起喝了些酒,然后又在男宿舍里挤了夜一。这夜一,对于蕾蕾来说,就像世界末⽇一样恐惧。她想一个人跑出去,又害怕万一马文黑夜里摸进来,对和她房同间里女伴非礼。蕾蕾太了解马文了,马文是个什么事都可能⼲出来的言生。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蕾蕾感到精疲力尽,暗暗庆幸没发生什么事。吃了早饭,同伴们要去⼲活,蕾蕾害怕一个人和马文待在一起,也坚持要下地⼲活,同伴劝她留下来陪陪马文。蕾蕾说:“陪个庇,他有什么好陪的。”同伴吃惊蕾蕾会这么说话,马文却一点都不在乎,慢呑呑地说:“我今天就走,你送送我总可以吧?” 蕾蕾把马文送到了汽车站。一路上无话可说,快到汽车站了,马文问蕾蕾:“你和那两个男的有没有什么事?”蕾蕾说:“有什么事?”马文说:“有什么事,也不用我说穿了,我告诉你,这两个人都不怎么样,你真要找男人,到场部去找。我叫人帮你介绍一个。”蕾蕾说:“我的事,不要你 ![]() 到了汽车站,马文低着头,说:“别以为你找了男人,我就不能把你怎么办了,我才是你真正的男人呢,不信你也试试看,哪个男人知道了你的事以后,还会要你。你要是瞒着我找男人,我就把什么事都告诉他。” 8 在没有马文的⽇子里,蕾蕾的生活过得也不算好。马文的 ![]() ![]() ![]() 可是临了蕾蕾和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位也没结婚,她在姓唐的和姓王的两位知青陪同下,堂而皇之地去医院流了产。马文给她留下的 ![]() ![]() 在场部顶职的蕾蕾不久就回城了,她不愿意和马文在一个小木屋里住着,⼲脆辞了职,到城市里去嫁人。嫁一个什么样的男人都可以,她突然之间变得很随便,别人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刚见了一次面,她便答应嫁给她。就这样,她和一个叫丁文先的人结了婚。这个男人又⾼又大,看上去完全可以做她的保护人。对于自己的婚事,蕾蕾相信任何一个男人,一旦知道她和马文的关系都不会再要她。她相信那个注定要做她丈夫的男人,绝不会轻饶了她。事实证明也是如此,她和丁文先结了婚,过了几年舒坦⽇子,有了个可爱的小女儿,起初一切都还顺利,丁文先非常地爱她,但是等到他知道了她的过去以后,这个 ![]() 蕾蕾相信自己其实后来已经爱上了丁文先,她总是怀念和他最初在一起的⽇子。这个強壮的男人让她明⽩了什么才叫作真正的女人。无论是和马文,还是和集体户的两位知青, ![]() ![]() ![]() 如果丁文先能够容忍她的过去,她和他也许能够十分幸福地过下去。但是恰恰在这一点上,以戴绿帽子为最大聇辱的丁文先绝对做不到。他没完没了地打骂蕾蕾,坚决不能饶恕她对他的欺骗。他不止一次扯着她的头发猛打,骟她的耳光,打落了她的牙齿。他不仅给蕾蕾带来了大巨的⾁体上的痛苦,他自己也陷⼊在懊悔的泥潭中不能出来,打骂蕾蕾只是他试图解除自己痛苦的一种无效办法。 挨打挨骂的⽇子以离婚而告结束,于是很快又有了第二次婚姻。蕾蕾的第二次婚姻同样谈不上任何幸福,甚至比第一次更糟糕。这一次也是一位离了婚的男人,对蕾蕾以往的历史是否贞洁并不感趣兴。和丁文先这个醋坛子比起来,第二位丈夫更差劲更不讲理,他在单位里辞了职,开了家小餐馆,从来不把她这位老板娘放在眼里。蕾蕾的过去成了他在外面寻花问柳最理直气壮的借口。 蕾蕾和这个男人又生了一个儿子,她老是有一种和他夫 ![]() ![]() 马文在这期间终于提前退休回去,由于蕾蕾要经常回去看望自己的大女儿,他又像过去那样纠 ![]() ![]() 新公房的钥匙总算到手了,蕾蕾和戴燕燕开始认认真真地密谋如何置马文于死地。 9 蕾蕾的供词:我很早就想把他杀死了,真的,自从我明⽩他和我⼲的那种事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叫过他一声爸爸。他不是一个⽗亲,他 ![]() ![]() 有一天我回去看望我女儿,我女儿那时候快三岁了,他借着逗我女儿,手故意在我 ![]() ![]() ![]() ![]() ![]() 要不是抱着我女儿,我当时就会冲到厨房里去拿一把菜刀,我当时就会把他劈死。他和我⺟亲扭成一团,我踢了他几脚以后,便把女儿送到隔壁房间,我弟弟明明正好就在里面,我把女儿 ![]() 我和我⺟亲一起说,你是畜生。我们知道他是狗改不了吃屎,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去死。我们真希望他能得一场暴病死了,要不就是在街上,让汽车给撞死,或者碰到強盗小偷,用刀子把他捅死。有一次他看电视,揷电源揷头,因为手是 ![]() 我和我⺟亲商量怎么把他给弄死最好,我⺟亲一直说,由她来动手好了,她说她已经一把年纪,反正也活到头了,大不了由她来抵命。我们商量了好几种方案,老是拿不定主意。他好像也觉得我们有这想法似的,有一天吃着饭,他很严肃地对我们说,我知道你们想怎么办,你们不是盼着我死吗,我跟你们说了,想叫我死,没那么容易。我要死早就死了,你们可以在我的饭里下毒,在我喝的⽔里下毒,可我告诉你们,我是死不了的。 我们一直下不了手,一拖也有几年。我们老是在想究竟怎么样才好,用什么办法才不会让人知道。那天晚上,我已经上 ![]() ![]() ![]() ![]() ![]() 第二天我便到集市上去转。我在城市另一头的农贸市场上,买了一小包老鼠药。那是一个地摊,挂着一块大红布,上面写着鼠药大王几个字。卖老鼠药的也不吃喝,很有兴致地在逗引一只小⽩鼠,那小⽩鼠放在一个小转盘上,一动,转盘就转起来,动得越快,转得越快。看着地摊上一字排开的死老鼠,我就问那个卖老鼠药的,他的药是不是真的管用。卖老鼠药的眼睛仍然看着小⽩鼠,说,开玩笑的,这药还能不管用。不要说是药老鼠这小玩意了,你就是去药大⽔牛那样的大家伙,也只要一点点就行了。我不相信。卖老鼠药的又说,不是我吹牛,老鼠吃下去,不要三分钟,就立刻完蛋。我说,那好,你喂给这小⽩鼠吃,小⽩鼠吃死了的话,我赔给你。卖老鼠药的说,你存心想气人是不是,这小东西成天陪着我,你看它多可爱,我怎么舍得给它下药。 我说,现在有的老鼠药都是假的。 是假的我退你钱好不好,卖老鼠药的很生气,你回去试,要是三天內,见不到死老鼠,你来找我退钱好不好。 我说到时候你早不知跑哪去了。 跑哪去了?卖老鼠药的笑了起来,你真是的,这老鼠药值得了几个钱,我鼠药大王几个字,是蒙人的?你不信,先拿药去,等见到了死老鼠,你再给我送钱来。 我就付了钱,卖老鼠药的给了我一小包药,递给我的时候说,你千万放好了,小孩子拿到这玩意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我这药不管用,也没管用的药了。真的,你要是放不下心,我还是那句话,先不付钱也可以,赶明儿你见到了死老鼠,再给我送钱来也行。我不想听他啰嗦,付了钱就走。回家以后,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他,就是那个老畜生,厚着脸⽪低声和我搭腔,他说,蕾蕾,你昨天晚上把我踢得不轻。 活该,我看着他饿狠了吃饭的样子,板着脸,咬牙切齿地说,你自找的。 我⺟亲在旁边听了,就问他又在动什么坏脑筋。 我话里有话地说,让他动吧,让他只管动坏脑筋好了,他已经没有多少坏脑筋可以动了。 吃了晚饭,我把买老鼠药的事,告诉了我⺟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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