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血是苏童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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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少年血 作者:苏童 | 书号:39272 时间:2017/9/5 字数:264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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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香椿树街的故事,已经被我老家的人传奇化了。在南方,有许多这样的街道,狭窄、肮脏,有着坑坑洼洼的⿇石路面,谁要是站在临街或者傍河的窗子边,可以窥见家家户户挂在槽下的腊⾁,晾晒的⾐物,窥见室內坐在饭桌前吃饭的人以及他们一整天的活动。所以我要说的也许不是故事而是某种南方的生活。如此而已。 舒工和舒农是兄弟俩。 涵丽和涵贞是姐妹俩。 而且他们住在同一栋房子里。香椿树街十八号。十八号是发黑的老楼,上下两层。舒家住楼下,林家住楼上。他们是邻居。十八号的房顶是平的,苫一层黑铁⽪。那房顶上伏着一只猫,这是十五年前我站在桥头眺望时留下的印象。 印象中还有那条河。河横贯香椿树街,离十八号的门大约只有一米之距。我的叙述中会重复出现这条河,也许并无意义,我说过这只是印象而已。 舒工是哥哥,舒农是弟弟。 涵丽是姐姐,涵贞是妹妹。 舒家兄弟和林家姐妹的年龄就像人的手指一样有机排列,假如舒农十四岁,涵贞就是十五岁,舒工就是十六岁,涵丽就是十七岁,他们真的像一个人的手指紧紧地并拢着,掰也掰不开。他们是一个人的四 ![]() ![]() 舒农是个畏畏葸葸的男孩。舒农是个⻩⽪鬼。在香椿树中学的简陋教室里,坐在中间第一排的就是舒农。他穿着灰卡其布生学装,左右时下各缀一块规则的补丁,里面是他哥哥穿旧的蓝运动衫,领口上有一条油腻的黑线,香椿树中学的教师们普遍厌恶舒农,因为舒农总是半趴在桌上抠鼻孔,他的眼睛勾直勾地盯着教师,富有经验的教师知道那不是在听讲。你用教鞭敲他的头顶,舒农会发出碎玻璃一样的尖叫声,他说“我没讲话!”教师们往往不爱搭理他,他毕竟不是最调⽪的生学,但他们受不了舒农 ![]() ![]() 舒农十四岁了还经常尿 ![]() 起初我们不知道这个秘密,秘密是涵贞怈露出来的,涵贞是个爱吃零食的女孩,她很馋,她偷家里的钱买零食吃。有一天她没偷到,她在糖果店门口犯愁的时候看见舒农拖着书包走过来,涵贞对舒农说:“借我两⽑钱!”舒农想从她⾝边绕过去,但涵贞拉住舒农的书包带子,不让他走,涵贞说“借不借吧?小气鬼。”舒农说“我没钱,我⾝上只有二分钱。”涵贞撇了下嘴,就把书包带悠起来砸到舒农脸上,涵贞叉着 ![]() ![]() ![]() ![]() ![]() 舒农旷课是经常的事,谁也不奇怪。我猜他是要采取什么行动回报涵贞,这也不奇怪。舒农是有仇必报的人。 第二天涵贞跑到办公室报告老师,说舒农在她的被窝里塞了五只死老鼠,一卷钢丝鬃子,还有十几颗图钉。教师们答应好好训舒农一顿,但是第二天舒农继续旷课没来上学,接着第三天是涵贞⺟亲丘⽟美来了,她带来一碗米饭,让校长用鼻子闻,校长说怎么回事,丘⽟美说舒农在我家的饭锅里撒了一泡尿!办公室外面围了好多人,刚在教室露面的舒农被体育教师提溜进去,扔在墙角上。校长问丘⽟美“他来了,你看怎么处理他?”她就说“这也好处理。让他自己把碗里的饭咽进去,他就知道该不该⼲这事了。”校长考虑了几秒钟说好像也是个办法,校长端着那碗饭走过去放到舒农面前。校长说:你给我吃掉它,让你自食其果吧!“舒农垂着头把手揷在 ![]() ![]() ![]() ![]() 那天傍晚我看见舒农在石灰场的 ![]() ![]() ![]() 有一个男人爬在十八号的楼顶上,远远地看过去他像是在修葺屋顶。那就是舒农的⽗亲,街上人喊他老舒,我们就喊他老舒好了。我老家的人都认为老舒是个人物。印象中老舒是个健壮的矮个子男人。他好像是个建筑工或者是管道工。反正他精于各种活计。要是谁家⽔管漏⽔电表坏了,女人就说:“去找老舒吧。”老舒其貌不扬,但是香椿树街的女人们都喜 ![]() 比如现在一群织⽑线的女人也看见了十八号楼顶上的老舒,她们会议论有关老舒的风流韵事,说得最多的是老舒和丘⽟美怎么样怎么样。我记得有一次走进酱油店时听见打酱油的女人对卖咸菜的女人说“林家的姐小妹俩都是老舒生的!你看丘⽟美那 ![]() 如果相信了女人们的流言蜚语,你看见林涵贞的⽗亲老林就疑惑了,那么老林是⼲什么吃的? 比如现在是夏⽇⻩昏,还有一个男人在手帕厂门口跟人下棋,那就是老林。老林每天都在那里跟人下棋,有时候涵贞或者涵丽把饭送到棋摊边。老林戴着深度近视眼镜,他看上去并没有异秉,但有一回他跟人赌棋赌输了,就真的把一只“炮”咽进了嘴。结果是涵丽把他的嘴掰开。硬是把棋子抠出来了。涵丽掀了棋盘,挨了老林一记耳光。涵丽跺着脚哭“还下还下,把棋子呑进肚活该!”老林说:“我愿呑什么就呑什么,关你庇事!”观棋的人都笑,他们都是喜 ![]() ![]() ![]() 该出场的人物都已出场,剩下的是舒工和他⺟亲。舒家女人没什么可说的,她胆小怕事,像一只鼹鼠在十八号楼下悄悄地烧饭洗⾐,我对她几乎没什么印象。而舒工却很重要,他曾是香椿树街少年们崇拜的偶像。 舒工的 ![]() 舒工眉清目秀,脚蹬一双海上产的⽩⾊⾼帮回力鞋。 舒工在石灰场和城西的人打过群架,而且他会谈恋爱。你知道舒工和谁谈恋爱? 和涵丽。 现在想想十八号两家人的关系是很有意思。 舒工和舒农原先睡一张 ![]() ![]() ![]() ![]() ![]() ![]() 好多年以后舒工常常想起舒农在黑暗中闪着⽩光的嘴 ![]() ![]() ![]() ![]() ![]() 后来舒农就一个人睡。这也是舒农十四岁时的事。 舒农从十四岁开始一个人睡。舒农发誓从分 ![]() ![]() ![]() ![]() ![]() ![]() ![]() ![]() 做猫比做人有意思,这是舒农十四岁时对生活的看法。 假如这个夜晚有月光,舒农极有可能看见爬在漏雨管上的⽗亲。舒农突然看见一个人爬在窗边的漏雨营上,他 ![]() 舒农感觉到⽗亲手上刀刃般的切割,他闭上眼睛,那双手松开了,然后他看见⽗亲的手搭在什么地方,⽗亲纵⾝一跃,仿佛一只大巨的壁虎,爬到楼上去了。 后来舒农仍然坐在 ![]() ![]() ![]() ![]() ![]() ![]() ![]() ![]() ![]() ![]() 有一次舒农问过我一个奇怪的问题,他总是提出种种奇怪的问题,你不好回答,而他自己对此 ![]() 做人好还是做猫好? 我说当然做人好。 不,猫好。猫自由。没有人管。猫可以在屋檐上走。 我说那你就去做猫吧。 你说人能不能变成一只猫? 不能。猫是猫生的,人是人生的,你连这也不明⽩? 我明⽩。我是说人能不能把自己变成一只猫? 我说那你试试看吧。 舒农说我是要试试,不过在我变猫之前还有许多事要⼲,我会让你们大吃一惊的。舒农的牙齿咬着肮脏的指甲,轻轻发出折断的声音。 说到涵丽,涵丽是香椿树街出名的小美人儿。而且涵丽的心像一垛舂雪那样脆弱多情。涵丽不敢看别人杀 ![]() ![]() ![]() ![]() ![]() ![]() ![]() 比如这是舂夏 ![]() ![]() ![]() ![]() ![]() ![]() ![]() ![]() ![]() ![]() ![]() “什么?”涵丽尖叫着长发披挂了一脸。 “没什么,你给洗一下!”舒工把短 ![]() “为什么让我洗?我要洗裙子。” “我让你洗你就得洗,否则自讨苦吃。” “我早就不怕你了。你的东西你自己洗。” “真的,你说你不怕我了?”舒工咧开嘴笑着,他凝视着涵丽不安而愤怒的脸。他看见红粉⾊的⾎正从女孩的⾝体深处浮涌到她的⽪肤下面,他总是看见涵丽红粉⾊的⾎。所以大家说涵丽漂亮。舒工这样想着猛地端起那盆⽔,朝涵丽脸上泼去。“哗”地一声,奇怪的是涵丽没再叫喊,她浑⾝ ![]() “把它捡起来!”舒工踢了踢掉在地上的蓝短 ![]() 涵丽抱着肩朝楼梯上看看,她仍然抱着肩站着。 “别看,这会儿没有人,有人也不怕,谁也别来惹我发火。”舒工说。 涵丽弯下 ![]() ![]() “把它洗掉!”舒工说。 涵丽打开⽔龙头,她闭着眼睛在盆里 ![]() 即使到了百年以后,人们仍然怀念横贯南方城市的河流,我们的房子傍河建立,黑黝黝地密布河的两岸。河 ![]() 这就是南方景⾊。为什么有人在河岸边歌唱?为什么有人在这儿看见了⾼挂桅灯的夜行船呢?香椿树街不知道,河岸边的香椿树街一点也不知道。 而这个深夜舒农第一次爬上了楼顶。 舒农觉得自己像一只猫,他光着脚在积満飞尘的楼顶上走动,一点也听不见声音,世界寂寥无声,舒农只听见自己心脏的狂跳。他走到天台的边缘,手攀住铁质晾⾐架蹲下⾝去。这样他从气窗清晰地看见了二楼丘⽟美在 ![]() 在微弱的台灯下,丘⽟美⾚裸丰満的⾝体是蓝⾊的,舒农奇怪的就是她在夜间⾝体所散出的蓝⾊。她为什么发蓝呢?舒农看见矮小耝状的⽗亲一次次击撞丘⽟美的⾝体,那种蓝⾊迅疾地迸裂迅疾地凝固,仿佛永恒的光晕刺 ![]() ![]() ![]() 舒农就是从这夜起开始窥偷他⽗亲和丘⽟美的隐私的。 舒农一边窥偷一边学猫叫。 舒农想像他是一只猫,他一边窥偷一边学猫叫。 每次都有一只⽩⾊的小小的东西从二楼窗口丢下去,落在河里。舒农看不清那是什么,他只知道是⽗亲用的东西。有一回舒农从楼顶上下来,径直走向河边。他看见那东西漂在⽔上,像一只瘪破的气球。他捡起一 ![]() 传说河里打捞的子套止住了舒农的⽑病,如果你觉得无聊,可以不相信这种传说。 很长一段时间,没人知道舒农在十八号楼顶上的夜游。直到老舒有一次发现菗屉里的钱少了两块,他去翻两个儿子的口袋。在舒工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块多钱和一包香烟,在舒农的口袋里却发现了三只孕避套。显然,孕避套的出现更让老舒惊诧和愤怒。 老舒先把舒工绑在 ![]() 对于舒农的责罚比较⿇烦,因为老舒摸不清舒农到底是怎么回事。老舒把舒农叫到小房间来时忍不住想笑,他把那三只孕避套摊在手上,问舒农: “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东西?” “河里,我捞的。 “你捞了它想⼲什么?你不是吹泡泡玩吧?” 舒农不说话了。老舒看见儿子的眼睛突然闪烁出一点很深的绿光。然后他听见儿子声音沙哑地说: “那是你的。” “你说什么?”这时候老舒意识到出了问题,他卡住舒农的脖子摇着那个小头颅“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舒农被卡得脸⾊发紫,他不愿说话,只是茫然地盯着⽗亲,他的目光从⽗亲的脸部下伸,越过那个耝壮的⾝体,最后落在⽗亲的 ![]() ![]() “猫。”舒农 ![]() ![]() 老舒不明⽩儿子在说什么。“你说猫在偷看?” “对,是猫偷看。” 香椿树街的人们从十八号窗前经过时,看见老舒在拼命揍舒农。他们聚在窗外观看。香椿树衔认为男孩都是揍大的,他们习以为常。让人疑惑的是挨揍的舒农,他不哭叫,他好像有能力忍受任何⽪⾁之苦,这与往⽇迥然不同。 “舒农怎么啦?”窗外有人问。 “尿 ![]() 没有人有疑问,舒农尿 ![]() ![]() 舒农十四岁那年已不再尿 ![]() ![]() ![]() 一四七二五八 舒农是个尿 ![]() 涵丽很少跟她妈妈说话,涵丽曾经对要好的女同学说,她是个 ![]() 有人猜测涵丽是知道自己的⾎缘故事的。香椿树街的女人中有一半是丘⽟美的仇敌,她们会告诉涵丽。更关键的是涵丽那么聪慧早 ![]() 好多年了涵丽不跟老舒说话。涵丽十六岁生⽇时老舒买了一条围巾送给涵丽,涵丽装耳聋把老舒晾在楼梯边。老舒把围巾给丘⽟美了。丘⽟美要把围巾给涵丽围上,涵丽一把抢过来丢在地上,还吐了一口唾沫。 “谁希罕?不明不⽩的。”涵丽说。 “老舒喜 ![]() “他于嘛要喜 ![]() “你说什么不明不⽩的?” “你们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你给我说个清楚。” “我没脸说。”涵丽突然捂住脸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对着镜子梳头。从镜子的反光中她看见⺟亲弯下 ![]() 涵丽对她爸爸老林却孝顺。实际上香椿树街对涵丽的赞赏一半就缘于此。老林在街上下棋的时候,涵丽给他送饭送茶,回到了家涵丽给老林打洗脸洗脚⽔,涵丽甚至经常给老林剪指甲,丘⽟美对人说涵丽想当老林的姐姐,涵丽跟她爸的关系就像姐弟一样。别人问丘⽟美,那你呢,你觉得舒服不舒服?丘⽟美说我随便,涵丽对他好,省了我一份心。 譬如这天下雨了,雨⽔打着十八号屋顶的铁⽪管,傍晚 ![]() ![]() ![]() ![]() “我跟你下一盘。”涵丽说。 “别捣 ![]() “我会,我看你下都看会了。” “那好。”老林想了想“让你车马炮?” 涵丽看着老林的手不说话。涵丽那天有点奇怪。 “让你双车一炮?你自己说吧。” “随便。” 老林拿掉了自己的双车一炮,让涵丽先走,涵丽走了个当头炮就再也不挪子了。涵丽的心显然不在棋上。 “爸,你跟她为什么不在一个房间睡?” “你下棋,别瞎问。” “不,我今天一定要问个清楚。” “她讨厌我,我讨厌她,⼲嘛要在一个房间睡?” “可是夜里她房间里有动静。” “她梦游,夜里睡不安稳。” “不,我听见楼下老舒——” “你下棋,别胡说八道的。” “大家都说老舒和她——” “烦死了!”老林抓住个棋子敲着桌面“我不管他们的事。” “你⼲嘛不管?是你自己的事,你知道人家喊你什么?” “闭嘴,我心烦!”老林站起来抓住棋盘往涵丽那儿一掀,老林吼道“都是混蛋,都不让我活痛快!” 老林抓起那把破伞跑下了楼。外面的雨⽔打在铁⽪管上,使这个⻩昏寂寞而 ![]() ![]() ![]() 涵丽冲进舒家的小房间,坐在一张藤椅上 ![]() “鬼。”涵丽说。 “停电了,好像电线刮断了。” “我不是怕黑。” “那你怕什么?” “说不清。” “有我在,你就什么也别怕了。” 舒工在黑暗中看不见涵丽的脸。他抓住藤椅弯下 ![]() “谁也别管谁。”涵丽说“我再也不管他们的事,他们也别来管我。” “谁管谁?”舒工想了想,说“自己管自己呀!” “不是跟你说。”涵丽说。 “那你跟谁说?”舒工挑起涵丽的一丝头发,揪着。 “跟我自己说。”涵丽拍舒工的手,拍不掉。舒工反而奋兴。“你他妈真有意思。”舒工把那丝头发扯下来看着,说“ ![]() ![]() ![]() ![]() ![]() ![]() ![]() ![]() 涵丽的⾝体像兔子一样缩了起来,任凭舒工在她脸上胡 ![]() “怎么约会?”舒工抓住涵丽的手不放。舒工 ![]() “我懂,以后我教你。”涵丽说“你现在放开我。” “你要是耍我我杀了你。”舒工推开她,那儿已经 ![]() ![]() “不会的。”涵丽站起来,她嘟起嘴在舒工脸上吻了一下“我得上楼了。等着以后,我就跟你好吧。” 舒农想找一些耝铁丝做一把 ![]() 舒工和涵丽躲在旧板箱里,舒工光着⾝子,涵丽也光着⾝子。舒工的脸⾚红,涵丽的脸却苍⽩如纸。 “你们在⼲什么?”舒农叫起来。 “我们在捉 ![]() “骗人。”舒农轻蔑地说“我知道你们在⼲什么。” “舒农,千万别说出去。”涵丽从箱子里伸出手抓住舒农的胳膊。“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那要看我愿意不愿意。” 舒农把箱盖啪地关上,他朝门外走,他看见猫已到了门外,他朝猫那儿走。舒工从箱子里跳出来,舒工从后面挟住舒农,两个人扭打着回到杂物间。舒工很容易地把舒农损到地上,然后去扣那扇门。 “你来⼲什么的?” “找铁丝,不关你的事。” 舒工从箱子里菗出一 ![]() ![]() ![]() ![]() 舒工光着庇股,舒农注意到舒工的玩意儿像胡萝卜一样又大又直,他看见那上面沾着一些紫红的⾎迹。舒农呆呆地盯着那⾎迹,突然感觉到一阵恐惧。他掉转脸去看那只板箱,涵丽已经坐起来了,她的脸苍⽩如纸,她用手护住啂房部位,但舒农还是感觉到了她⾝体的光芒,一种 ![]() ![]() 从某一天早晨开始,舒农觉得他成了舒工真正的敌人。在家里在街上在学校里,舒工都冷眼瞟紧了舒农,舒农成了舒工隐秘幸福中的一块 ![]() “你对人说了吗?”舒工抓住舒农的耳朵。 “没有。” “你是不是对爸说了?” “没有。” “小心点,小心你的嘴。”舒工朝舒农扬着那 ![]() 舒农坐在桌前,他用手抓饭抓菜吃。舒农养成这种恶习已经很久了,老舒打他也改不了。谁也不知道舒农在模仿猫。这是舒农⽇渐神秘的特征,舒家的人对此毫无意识。 “你要是说出去,我就用铁丝把你的嘴 ![]() 舒农知道舒工的行踪。舒农在想爬在窗外铁⽪管上的⽗亲,他也这样威胁过他。为什么不让说出去?我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跟他们没有关系。舒农想让人 ![]() ![]() 传说舒农跟踪过好多人,其中包括他的哥哥和仇敌舒工。 舒农听见舒工的口哨声弱下去了,他估计舒工已经过了杂货店,就从窗台上直接翻到街上,他抠着鼻孔挨着墙走,他跟着舒工走到石灰场。涵丽已经在那里了。往往就这样,舒工和涵丽躲在一堵墙和一堆半人⾼的红砖后面,涵丽把一只破箩筐放在狭窄的进口处,好像放哨一样。 舒农轻轻地伏下⾝子,他透过箩筐的孔隙,有时看见他们的脚,他们的脚像四只纸船一样零 ![]() 香椿树在香椿树街上早已绝迹,街道两侧的树是紫槐和梧桐,譬如现在紫槐花盛开的季节,风乍起的时候,我们看见黑房子的屋檐上飘挂着一屋浅紫⾊的云雾,若有若无的,空气因而充満了植物的馨香。这是走向户外的季节,我们都来到了街上。印象中这是1974年,某个初秋的傍晚。 男孩们都来到了街上,男孩们集结在大⾖家院子里,围着一担石锁。香椿树街的男孩大都能举起一担百斤石锁。这时候你看见舒农推开院门,站在门槛上进迟两难。舒农神情恍惚,他的左手小拇指永远在抠着鼻孔。 “尿 ![]() “我看看。”舒农趴在门框上说“我不能看看吗?” “你来,告诉我们舒工和涵丽怎么谈恋爱的。” “我不知道。” “不肯说?不肯说你就滚开。” 舒农仍然不走,他的另一只手在门框 ![]() “在板箱里?”男孩们怪叫起来“他们在板箱里什么?” “ ![]() 舒农咬着嘴 ![]() 涵丽发现她好久没来假例了。她算了算,有两个月了。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老是恶心,⾝体像棉花一样疲软而又沉重。涵丽的情绪变得很低沉,隐隐地觉得这跟她和舒工⼲的事有关系,但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想问她⺟亲,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她想着她不如去问医生。 涵丽偷偷地跑到区医院去。当医生厌恶地对她说出那句话时,涵丽像被雷劈了似的一阵晕眩,她快瘫掉了。 “林涵丽,你孕怀了。你是哪个学校的?”医生的目光很犀利,涵丽抓起椅子上的⽑⾐就逃出医院,医院走廊和长凳上都是人,涵丽怕谁认出她,她用⽑⾐扣住脸逃出医院。外面 ![]() ![]() ![]() ![]() 涵丽坐在邮局的台阶上,她脑子里 ![]() ![]() “说话呀,你怎么啦?”涵贞嚷嚷起来。 “别嚷,”涵丽梦醒似地捂了捂涵贞的嘴“你回家去,把舒工喊到这儿来。” “⼲什么?” “有事,你跟他说我有事找他,” “不行。舒工是男人,谁让你跟他来往?” “别管姐的事。”涵丽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花生米放到涵贞手上“快去叫他,要悄悄的,别让他们知道了。” 涵贞想了想就答应了。涵丽看着涵贞朝十八号的黑房子跑去,她舒了一口气,她想她应该镇定些了。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还有舒工呢。舒工知道怎么办吗?坐着等舒工,这个下午很漫长。后来涵丽和舒工一前一后去了石灰场他们的爱情角落。涵丽抱紧胳膊坐着,舒工斜躺着。这是十年前香椿树街比较著名的恋爱场景。 “怎么办?”涵丽说。 “我怎么知道?”舒工说。 “能把它弄下来吗?” “怎么弄?” “你一点也不知道?” “谁知道这事?我这会儿瞌睡得厉害,我睡一会儿。” “不准睡,睡不醒的狗。” “你他妈的骂人?看我揍不死你。” “就骂你,这会儿还睡,你就不能想想办法?” “鬼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人家玩女孩就没这⿇烦。” “我也不明⽩,能把它敲下来吗?” “敲?拿什么敲?” “随便什么,拿一块红砖试试。” “敲哪儿?” “这儿,敲重点。” “那我敲了,你忍着点。” 涵丽闭上眼睛。舒工真的开始敲了,舒工敲得很重,涵丽疼得尖叫起来。 “你轻点,狼心狗肺的混蛋!” “你自己说重一点的,那你自己敲吧,” 舒工把红砖朝涵丽怀里一塞,舒工已经被涵丽惹火了,他拍拍 ![]() ![]() “想溜?没那么容易。”涵丽仰起脸看着舒工。 “你说怎么办吧?”舒工说。 “去死,”涵丽想了想,突然说。 “你别开玩笑。” “去死。我们两个一起死。” “谁也别想活了,我们一起投河去。” “我会游泳,我死不了。” “不,我们绑在一起,再拴上石头,准能死。” “去你妈妈的,我一点也不想死。” “那我去告诉你!一样的死,怎么死你自己选择。” “我不怕,我一点不想死。” “你不死不行。我可以去告你,你強奷了我。” 舒工又坐了下来,舒工搔着蓬 ![]() ![]() ![]() “随便?”涵丽冷笑了一声“什么叫随便?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错。” “别废话了,你说,什么时候去死?” “明天,不,今天夜里,” 涵丽去抓舒工的手,让舒工推开了。涵丽又去搂舒工的脖子,也让舒工推开了,舒工看着涵丽露在圆领⽑⾐外面的⽪肤,那里是一块雪⽩的浮冰,舒工猛地把涵丽庒下去,他扯开了涵丽外⾐上的钮扣,他把四颗钮扣放在手心看了看,一把扔到红砖堆外面,然后他开始扒涵丽⾝上的紫⾊⽑⾐,他听见⽑线断裂的细微的声音。涵丽睁大眼睛,她的跟睛这会儿是紫⾊的,一种很暗的⾊彩,你看不出有一丝恐惧。“是的,天马上就黑了。”涵丽说着似乎微笑了一下,她像一只羊驯服地随舒工布摆。舒工又扯掉了涵丽的小花背心,他嘘了一口气:涵丽小而结实的啂房上布満了暗红⾊的吻痕,涵丽的啂晕变得很深很大。舒工觉得涵丽的⾝体确实起了微妙的变化。这几个月没有⽩过,舒工想他把涵丽彻底地收拾了“无所谓,非要我死就去死吧。”他说。石灰场附近有一只猫凄厉地叫着,他们没在意。 猫是舒农。 夜幕垂落之后舒农跟着舒工和涵丽走到石码头。石码头在香椿树街南端,如今已被废弃不用。舒农常到这儿来看人们游泳。现在不是游泳的季节,他不知道他们来石码头⼲什么。舒农爬到破吊机上面,隔着残缺的玻璃注视着他们。这儿可以俯瞰横贯全城的河流,无风的时候河就像青铜一样沉甸甸地躺着,两岸人家的灯光斑斑驳驳,初升的月亮反 ![]() 死?舒农终于反应过来。舒工和涵丽跳河杀自啦!舒农从吊机上跳下来,一路狂奔着跑回十八号。家里静寂无人,舒农跑到楼上去敲丘⽟美的房门。跳河啦!杀自啦!舒农对着那扇暗红的门喊。他听见里面响起一阵悉悉卒卒的声音,丘王美把门开了一条 ![]() ![]() ![]() “跳河啦!” “杀自啦!” 香椿树街人在黑河里打捞涵丽和舒工的场面至今让我记忆犹新;几乎所有会游泳的男人都跃⼊了街边乌黑发臭的河⽔中。荒寂的石码头上挤満了人群,只有一盏昏暗的路灯照耀他们,所有的脸都像⽔一样闪烁不定。十八号的舒家林家是事件的中心,人们注视着老舒。老舒在⽔中一次一次地下潜。老林在岸上,老林的手里还握着一只棋子,有人说是“马”而丘⽟美倚在电线杆上捂着脸哭,丘⽟美不让任何人看见她的脸。 先捞上来的是舒工,老舒把儿子反背到肩上,在香椿树街上跑了一圈,舒工吐出了许多乌黑发臭的⽔。后捞上来的是涵丽,老舒如法炮制,涵丽像一只羊在老舒背上 ![]() ![]() 舒农挤在人堆里看见了涵丽溺⽔后的容颜,他没有听见众人嘈杂的议论,直觉告诉他,涵丽已经死了。他看见涵丽 ![]() 涵丽之死曾经是香椿树街街头巷尾的中心话题。涵丽死后仍然被人怜爱着,人们描述涵丽是地窖里长出的鲜花,必将是好景不长的。你知道这实际上影 ![]() 十八号的黑漆大门以后经常是紧紧关着的,送牛 ![]() ![]() ![]() 敏感的人们猜测谁在那窗上钉満了铁⽪,风 ![]() 譬如是涵丽溺⽔而死的当天夜里,老林拖着一捆旧铁⽪和工具箱撞进丘⽟美的房间,老林举起锤子在窗框上当当先敲了三下。 “你要⼲什么?” “把狗洞堵起来,” “该死,你要把 ![]() “堵起来好。你心里明⽩。” “不行,你疯了?” “你别嚷。这是为你好。” “你想让我闷死吗?南窗怎么能堵起来?” “我怕涵丽的 ![]() “别吓唬我,我不怕。我没得罪涵丽。” “我怕你夜里梦游,从这窗往下一跳就完了。” 丘⽟美从 ![]() 死而复生是什么感觉?舒工回忆那次杀自仿佛做了一个梦,他醒来的时候仍然浑⾝精 ![]() ![]() 舒工疲惫地躺着,他想起在河中下沉的一刹那涵丽的手指狂疯地搜寻他而他却闪开了。他不想和涵丽挤在一堆死,涵丽的手指像一条小鱼在他脸上啄了一下就消失了。涵丽真的死了。他还活着。他看见⽗亲注视他的目光充満憎恶和鄙视。 从老式挂镜里他也看见自己的眼晴,冰冷的只有敌意和戒备。你们走吧。舒工说,我们之间谁也下需要谁,无论死了还是又活了,舒工跳起来把门撞上,他不想看见他们。他慢慢脫下 ![]() “我看见你们了。”舒农突然说。 “滚开,”舒工将⾐服遮住羞处。 “我看见了。”舒农说。 “你看见什么了?” “什么都看见了。” “你就告诉了别人?”舒工说着一步步走过去,他先把门揷上,然后一把揪住舒农的头发。舒工一只手捂住舒农的嘴不让他喊叫,另一只手就揪住舒农往墙上撞。他听见墙上响起嘭嘭的反弹声,舒农小小的⾝体像散沙一样往下陷。舒工吐出一口气,他觉得他必须这么⼲,他从中偿还了一些失落的东西。只能这么⼲,揍扁讨厌的舒农! 我看见舒农在初冬冷清的街道上游逛,他的书包松松垮垮地拖在地上,头发像刺猖一样又长又 ![]() ![]() 有人在街上追赶舒农。舒农抱着一杆汽 ![]() ![]() ![]() ![]() ![]() ![]() “别追他了。让他去吧,”桥边茶馆的人对追赶者说:“那孩子有点傻。” 你如果了解舒农你就知道这说法不准确。舒农不是傻孩子。你如果到过香椿树街,你会知道这是一个聪明孩子的故事。 舒农看见他 ![]() “给我?”舒农回过头来回。 “你的,喜 ![]() ![]() “我没尿 ![]() “没尿就好。” 舒农慢慢往孔里穿着鞋带,他的动作犹犹豫豫,他心里有点疑惑,不时地偷看⽗亲的表情。舒农从来没想到⽗亲会给他买这种鞋子穿,他从来都穿舒工穿旧的鞋子。 “现在就可以穿出去吗?”舒农说。 “随便你什么时候穿。”老舒说。 “可是现在离过年还早。”舒农说。 “那就过年穿吧。老舒说。 “可是到过年要等多久啊。”舒农又说。 “那就现在穿,现在就穿上吧。”老舒烦起来,走来走去的。 舒农穿好鞋感觉一切都轻捷起来,他在屋子里跑一圈然后想跑到街上去,老舒这时候喊住了他。老舒说你别急着出去,先答应我一件事。舒农愣在那里,他惊惶地张大嘴,脫口而出喊我没有尿 ![]() “夜里我到你房间觉睡。”老舒说。 “为什么?你跟妈吵架了?” “没有。我是说有时候,比如今天夜里。” “你来睡好了,你跟我一起睡?” “不,我搭地铺。” “为什么搭地铺?有 ![]() “你别管。到时候要把你绑在 ![]() “你跟我捉 ![]() “对,捉 ![]() 舒农看了看⽗亲,不再吱声,他摸着脚上新鞋子的鞋面,过了一会儿,他说“我知道你要⼲什么。楼上的窗子堵起来了。” “到时候你只管睡你的觉,不准出声。明⽩吗?” “明⽩。窗子堵起来你就爬不进去了。” “要是你妈来敲门,你就说你觉睡了,其它一句话也不要说,要是别人来敲门也一样,明⽩了吗?” “明⽩。那你们为什么不到板箱里去呢?你们钻不进去?” “这事情不准告诉别人。反正你知道我的厉害,是吗?” “知道。你会卡我的脖子,卡死我。你说过的。” “对,卡死你。”老舒的浓眉跳了一下“你刚才叨咕什么?” 说到这里⽗子俩的神情都变得平淡起来。老舒伸出小拇指,舒农也伸出小拇指,他们默默地勾了手指,达成某种特殊的协议。 就这样舒农 ![]() ![]() 涵贞是这样一种女孩,疯疯癫癫,刁蛮任 ![]() 你在街上看到涵贞,更多的是想到涵丽,一个早早弃世而去的女孩。妇女们拉住涵贞说“你姐姐到底为什么要去死?”涵贞说“她不要脸。”妇女们又同“你姐姐死了你伤心不伤心?”涵贞不吱声了,过后又说“她的裙子⽑⾐都给我穿了。”倘若她们还继续 ![]() 谁也料不到,涵丽死后三个月,涵贞也成了香椿树街人话题的中心,现在想想,这与香椿树街的艰难尘世无关,事情更多体现的是故事的悲剧意义,悲剧是一只大巨的匣子,它一旦打开,有的人就会被关在匣底,如果不是涵贞也会是别人。我这么说不知你能否理解? 一切都要从糖果店说起。有一天涵贞放学路过糖果店,看见玻璃罐里新装了许多藌饯。涵贞走进店门的时候正好看见老史把一块小木牌挂在门上,木牌上写着“现在盘点”涵贞摸摸口袋里的钱,正好够买一包甜话梅。涵贞想她可以赶在盘点前买到这包话梅。老史一边拉上店门,一边问,涵贞你买什么?涵贞敲着玻璃罐说,我要话梅,话梅。涵贞 ![]() ![]() ![]() ![]() ![]() ![]() ![]() ![]() ![]() ![]() 涵贞走出糖果店的时候天快黑了,她拎着书包靠墙走,慢慢走回去,书包里装満了各种藌饯,那就是老史塞给她的,老史谈:你只要不说出去,你想吃什么就来问我要。涵贞一路走一路嚼着话梅。她觉得被老史弄过的地方仍然很疼,好像留着一把刀。涵贞低下头猛然发现淌⾎了,⾎从 ![]() 香椿树街上唯一一个铛啷⼊狱者就是糖果店的老史。老史曾被押到学校来斗。我们都坐在台下,看见老史花⽩的头发和萎靡绝望的脸。涵贞就坐在前面,好多人都朝涵贞看,她对此一无所知,她看着五花大绑的老史,神情茫然。涵贞的仇人是舒农,舒农走过去朝涵贞的口袋偷偷摸了摸,回来对我们说,她还吃话梅,她口袋里还有话梅!舒农说林涵贞最不是东西,她们一家都不是好东西。对此少年们没有异议,少年们已经把涵贞归⼊“破鞋”一类,暗地里他们喊涵贞就喊“小破鞋”甚至有人编了一首恶毒的儿歌唱给涵贞听,涵贞的⺟亲丘王美说是舒农编的。 儿歌: (此处删去十三字。) 走到香椿树街来,无法逃避的就是这条河的气息,河就在我们的窗下面流着。我说过它像锈烂的钢铁侵蚀着香椿树街的生活,你无法忽略河的影响,街的岁月也就是河的岁月。 但是香椿树街的居民已经无法忍受街边的河。河里脏得不辨颜⾊了,乡下来的船不再从河上过,有一天从上游漂来一个破包裹,桥边的老头手持竹竿去打捞,捞到岸上一看,包裹虽卷着一个死孩子。是一个出世不久的男婴,満脸皱纹,那模样很像一个沉睡的老人。 对于街边这条河,香椿树街的居民们毫无办法,河能淹死人,但人对河确实毫无办法。 有一天舒农突发异想,他朝桥下洒了很多面粉,然后专心地钓鱼,他钓了很长时间,猛然觉得钩子沉了,他们钩子提起来,发现钓上了一只⽪鞋。是一只小巧的丁字型女⽪鞋,围观的人群中有人认识那只⽪鞋,说那是涵丽跳河时穿的⽪鞋,舒农一下子就把⽪鞋扔回河里去了,他自言自语说:“倒霉。” 舒农闯祸的原因一下子说不清。 譬如这是个寻常的冬⽇早晨,舒农吃完早饭就找书包,他总是在上学前找书包,舒农看见他的书包掉在舒工的行军 ![]() ![]() ![]() ![]() ![]() ![]() ![]() ![]() ![]() ![]() ![]() ![]() ![]() ![]() ![]() 舒农浇完那瓢⽔就去学校了,中午放学回家时他已经忘了早晨的事。他看见被子已被⺟亲晾到窗台上了。老舒沉着脸盯着他,舒农说“我没尿,是舒工先尿 ![]() ![]() ![]() ![]() ![]() ![]() ![]() 舒农坐在门槛前,朝⽗亲看了几眼,他的手在地上划着字,有一个字是“ ![]() “喵呜”舒农学着叫了一声。他跟着猫朝街东走着,一直走到汽车修理厂,猫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舒农走到厂里去,看一群工人満⾝油腻地爬在汽车肚子里修汽车。舒农蹲在地上看他们修车。工人说,你怎么跑进来了?快出去。舒农说,我看看,看看也不行吗? 破汽车前面放着一桶汽油,舒农就蹲在那桶汽油前面,舒农耸着鼻子劲使地嗅汽油味,舒农说,我知道,这是汽油,一点就烧起来了,工人说,你说得对,千万别玩汽油,烧起来就完了,舒农在那儿蹲了很长时间,后来修汽车的工人发现那小孩走了,少了一桶汽油,他们没想到是舒农偷走了汽油。 舒农拎着汽油桶走回家。有人在街上看见他了,问题是没有人知道他拎着汽油桶去⼲什么。舒农走到十八号的黑房子前面,他推开门,先将汽油桶放在门背后,然后他蹑手蹑脚走到屋里,他看见⽗亲在觉睡,舒工也在觉睡。他先轻轻地把⽗亲房间的门带上。用一把牙刷揷在门鼻里,然后他走到舒工的 ![]() ![]() ![]() ![]() ![]() ![]() 舒农拼命往楼上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往楼上跑,林家的门都开着,丘⽟美和涵贞从厨房里伸出头看,丘⽟美说:“他怎么啦?”涵贞说:“他发神经了。”舒农没有理睬她们,他一直朝楼顶平台上爬去,当他爬到平台上的时候,听见下面已经响起了最初的混 ![]() 香椿树街上有好多人朝十八号跑,舒农觉得人群像仓皇的老鼠一样朝他家涌来一片嘈杂声。他想脚下这栋楼房马上就会烧起来了,他们怎么还往里跑?舒农探出头朝下看,看见所有的窗子都冒着黑烟,却看不到火。怎么没有火呢,舒农这样想着就听见下面有人在喊,舒农,舒农,他在房顶上!是舒工的声音,舒工朝他挥舞着拳头,他穿着短 ![]() 香椿树街的居民们都目睹了舒农坠楼的情景。在一片惊叫声中最响亮的是舒农自己发出来的声音,像猫叫或者就像舒农发出的声音。 这是1974年秋天的一个傍晚,在我们的香椿树街上。印象中这天是南方的某个节⽇,到底是什么节我记不清了。 傍晚时分有两个年轻的北方佬从街的一头朝另一头走,他们是沿沪宁线旅行的。他们从香椿树街的一头朝香椿树街的另一头走,看见一辆⽩⾊救护车在狭窄的街道上飞驰而过,许多人朝一幢黑房子那里跑,他们也跑过去。房子的里里外外簇拥着男人、妇女和孩子,他们都在说话,但两个北方佬一句也听不懂,他们只是闻到房子里隐隐散出一股汽油味,有个女人对他们说普通话:“是小孩子玩火!” 后来两个北方佬站在石桥上看河上的风景,青黑⾊的河⽔从他们视线里流过,没有声音。上游漂下来的浮物穿过桥栏时,在石墩上撞来撞去,他们同时发现⽔上漂着一只⽩⾊的小子套,两个北方佬相视而笑,一个不说话,另一个拍了拍桥栏,说:“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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