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望张爱玲(张爱玲传)是西岭雪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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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西望张爱玲(张爱玲传) 作者:西岭雪 | 书号:39226 时间:2017/9/5 字数:153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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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灵魂游![]() 将手按在老房子的墙壁上,会感觉到温度、⽪肤的质感、甚至心跳——即使那墙壁是 ![]() 一代代的人在这里死去,一代代的人在这里出生,新的明亮的眼睛,新的红嫰的嘴 ![]() 我的灵魂追着那幽咽委屈的哭泣声飘进海上淮安路313号的老房子里,看到年少的爱玲在哭泣。我心如刀绞,可是无能为力。一个灵魂,可以看,可以听,可以想,可是不能做成任何一件事。这是1937年。1937年的这房子已经成了监狱,房主人张廷重成了监狱长。1937年对于整个国中都是一场大悲剧,对于海上尤其如此。“八一三”事变,抗⽇战争全面爆发。⽇军进攻闸北,国民 ![]() 苏州河一带炮声彻夜不断,住在老房子里的人每天就好像睡在战壕里一样。 然而这些对于张爱玲来说仍然不是最悲惨,最切肤相关的。她有她自己的悲剧。 这一年,张爱玲中学毕业了,她在校刊毕业生留言栏里写着:“什么都可以‘忘了’,只别连我也‘忘了’。”结束了自己的中学时代。 ——然而谁又会忘记她呢?她以她的奇采异文给整个华人世界都留下了那么深刻隽美的印象,然而她自己,却难得快乐。 ⺟亲⻩逸梵为了女儿的学业特地回了一次国,建议她可以去国外留学。经年不见,⺟女的阔别重逢对于张爱玲来说,无异于过年一样的大事。她那种喜气洋洋不由自主地在眉梢眼角里流淌出来,即使自己不觉得,⽗亲张廷重却是察觉了,未免愤愤——这么些年来,是他拿出钱来供她吃穿读书的,怎么这女儿不领情,仍只是向着她⺟亲? 因此⻩逸梵托人找他谈关于张爱玲留学的事情时,他故意避而不见。于是只得由张爱玲自己来提。当她站在⽗亲的烟榻前吃吃艾艾地说出学费的请求,他立即便发作起来,骂女儿崇洋媚外,听外人的挑唆。 后⺟孙用蕃更是在一旁煽风点火地骂了出来:“你⺟亲离了婚还要⼲涉你们家的事。既然放不下这里,为什么不回来?可惜迟了一步,回来只好做姨太太!” 这样刻薄的声气,倒又不像明媒正娶大家千金的凤姐了,倒有些像平丫头扶了正——平儿也还体面些,应该是恃宠而骄的秋桐向尤二发威。 张爱玲在那 ![]() ![]() 不料张爱玲住了两个礼拜回来,遇见后⺟,孙用蕃劈面便问:“怎么你走了也不在我跟前说一声?” 爱玲呆着脸说:“跟⽗亲说过了。” 孙用蕃冷笑一声,扬起声音说:“噢,对⽗亲说了!你眼睛里哪儿还有我呢?”刷地便打了爱玲一个嘴巴。 张爱玲本能地要还手,孙用蕃已经利落地一转⾝,尖叫着奔上楼去:“她打我!她打我!” 几乎是转眼间的事,张廷重趿着拖鞋啪达啪达地冲下来,不由分说,抓住爱玲便拳打脚踢起来,紧着问:“你还打人!你打人我就打你!今天非打死你不可!”一脚接一脚,把多年的不如意以及对前 ![]() 爱玲心里悲哀到极点,无心分辩,只求速死,咬紧了牙关,连一句求饶的话也没有。她还记得妈妈叮嘱过她的话:“万一他打你,不要还手,不然,说出去总是你的错。”原来,妈妈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妈妈啊,我快被他们打死了,快来救救我我啊! 混 ![]() 她恨! 穿着各⾊绣花鞋黑布鞋牛⽪鞋的脚在面前杂沓往来,満屋子都是人,可没有人味儿!她恨!她恨!她恨! 如果眼睛里可以噴出火来,她希望烧掉这屋子,也烧掉她自己,可是最终她只是无力地闭上眼睛,再也不能动弹。 何⼲早吓得傻了。这是亲爹亲闺女呀,如何动起手来竟像前世仇人一般。她扎撒着手,拉不开也拉着,劝着,求着,眼看姐小已经躺着不动了,老爷还不停脚地踢着,这是想要姐小的命啊!别的人也都看着实在不像话了,都拥上来劝着,终于拉开了,张廷重犹 ![]() 爱玲慢呑呑地爬起来,走到浴室里照镜子,看到⾝上的伤,脸上的红指印,预备立刻报巡捕房去。却被看门的巡警拦住了说:“门锁着呢,钥匙在老爷那儿。”爱玲扑上去,叫闹踢门,希望引起铁门外岗警的注意,终是不行。反把张廷重惹得更加火冒三丈,抄起一只大硕的⽩瓷花瓶便砸过来——幸好没砸到,摔在墙上炸爆开来,把満屋子的人吓了一跳,更把何⼲惊得魂飞魄散,只怕又要再打一顿,忙忙拉了姐小进房,哭着:“你怎么会弄到这样呢?” 爱玲忍到这会儿,这才抱住 ![]() 房间在一楼,原本就暗,窗外又种満了树,一年年长大起来,把 ![]() ![]() 不眠之夜,当她撒目四望,只觉黑沉沉的屋子里到处都潜伏着静静杀机,随时要将她呑噬。 死,第一次离得这样近,仿佛一只咻咻的小兽,磨磨蹭蹭地挨近。她甚至可以感觉得到那小兽伸长了⾆头的贪婪的热气。“我⽗亲扬言说要用手 ![]() BeverleyNichols有一句诗关于狂人的半明半昧:‘在你的心中睡着月亮光。’我读到它就想到我们家楼板上的蓝⾊的月光,那静静的杀机。 我也知道我⽗亲决不能把我弄死,不过关几年,等我放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是我了。数星期內我已经老了许多年。我把手紧紧捏着 ![]() ![]() ![]() 何⼲心急如焚,只是想不出办法来。早在姐小挨打的当天,她已经偷偷打了电话给她舅舅。第二天一早,舅舅约了姑姑张茂渊一起上门来替爱玲求情,再次提起让爱玲出国读书的事。然而张廷重板着一张脸什么也听不进去,孙用蕃又在一边冷嘲热讽,说张茂渊“是来捉鸦片的么?”三言两语调唆得兄妹俩动起手来,张廷重故伎重施地抓起支烟 ![]() 临走,张茂渊赌咒发誓地说:“我以后再也不踏进你家的门!”后来听说上医院 ![]() 张廷重⽗女、兄妹反目,得意了孙用蕃,愁坏了何⼲。眼看着姐小命悬一线,竟是连个可求救的人也没有,万般无奈,只得斗起胆子来,躲开孙用蕃的耳目拼着挨骂偷偷找老爷哭诉了几次,苦劝:“姐小毕竟是老爷的亲生女儿,养得这么大了,又正是好年龄,难不成就看她这样死了吗?亲戚听着也不像,以为老爷心狠,害死自己亲闺女。改天要是有人问起姐小得的什么病,是怎么死的,可叫大家怎么说呢?” 张廷重听了,也觉堪忧,可是到底不愿张锣打鼓地送医诊治,只含糊说:“你先下去吧,这个我自会想办法。” 隔了一天,狱长便查监来了。张爱玲躺在 ![]() 张廷重看着,心下也未免不忍——他的心,已经被鸦片灯一点一点地烧尽了,烧成了灰,风一吹就会散去。可是灰吊子,却还悬悬地 ![]() ![]() ![]() 这样注 ![]() ![]() 她浑⾝灼热,面⾊⾚红,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死人,⾝在地狱了,四周有火⾆呑吐,将她呑噬。可是她不愿意就这样死,她还有许许多多的心愿未了,阎王在收魂之前也要问一问那将死的人有什么最后心愿的吧?她扶着何⼲的胳膊,仍是打听出逃的路线。 何⼲一边替她清理一边哭着,却仍是劝:“千万不可以走出这扇门啊!出去了就回不来了。”因为太过爱惜,她不噤要替她胆小,替她恐惧,变得冷漠起来。然而终究还是呑呑吐吐地说出来:“太太(指⻩逸梵)传话来,要你仔细想清楚,跟你⽗亲呢,自然是有钱的,跟她,可是一个钱都没有,你要吃得了这个苦,没有反悔的。”又透露了两个警卫换班的时间。 这一场病,叫张爱玲早下了决心——她生在这屋子里,总不能死在这屋子里。 她决定出逃,想过许多方案,好像三剑客、基督山伯爵,或是简单一点,像《九尾⻳》里垂了绳子从窗户溜出去,当然最好的办法,是有个王子可以骑着⽩马,在公主的阁楼下接应。 可她终究不是⽩雪公主,虽然遇到了童话里的恶后⺟,却未能得到那拔剑来救的⽩马王子。 没有人救她,只除了她自己。 那一年,爱玲18岁。“隆冬的晚上,伏在窗子上用望远镜看清楚了黑路上没有人,挨着墙一步步摸到铁门边,子套门闩,开了门,把望远镜放在牛 ![]() ![]() ![]() 我去求助的是大学时 ![]() 后来也是她帮我租房子、介绍家教,我离开大连去广州,也是她来送行——当时她出差在外地,听说我要走,连夜赶回大连,直奔机场,楼上楼下跑了几个来回才找到我。她抱着我,说: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事,你不可以堕落。我说:你放心,除非我死。 那年以后,我便把7月3⽇当做了我的生⽇。3 终于和⺟亲在一起了。⺟亲住的爱丁顿公寓和⽗亲的家多么不同呀——那是后来使胡兰成觉得“兵气纵横”、“现代的新鲜明亮几乎带刺 ![]() ![]() ![]() ![]() 记忆的长绳被时间的锯子割断了又重新接起来,住在爱丁顿公寓的张爱玲仿佛回到八岁那年,妈妈第一次回国的时候,牵着她的手在花园里漫步,指点她行走坐立的势姿,取笑她英语发音的蹩脚,教训她说话不要直瞪着人看,走路时腿两不可分得太开,⾐服是葱绿配桃红的好, ![]() 如今整整十年过去了,这十年里,海上的变化多大呀——不要说这十年,单是去年一年,海上发生了多少大事呢。这动 ![]() ![]() 这些个热闹,张爱玲都没有赶上,只是待在她⽗亲的家里忙着生病,也忙着生气,忙着想出逃的办法。然而现在好了,现在她又可以回到海上的怀抱了,可以耳闻目睹地与这个城市手牵手,心贴心,看到的每件事物都是亲切跃动,活⾊生香的。 爱丁顿公寓所在的静安寺路,是电车的始发站。电车向东穿过繁华的南京路,一路商店、酒楼、书肆、咖啡厅、股票 ![]() ![]() 除了电车声,还有静安寺的敲钟声,斜对过平安电影院的打铃声,后⾝百乐门舞厅里尖细嗓子的唱歌声,以及楼下卖馄饨的梆子声,都会在静夜里凌风度月而来,让她即使在梦中也会安心地记得:我是在妈妈的家里了,终于和妈妈在一起了。20世纪30年代末40年代初的海上,是繁华的极致。 整个世界都在动 ![]() ![]() 和⺟亲在一起的时光太宝贵了。此后张爱玲写了许多文章从不同的角度来记载公寓生活,但凡与⺟亲有关的文字,总是写得无比温柔。她在文章里说自己有个怪癖,非得听见电车声才睡得着觉——其实我想是因为电车声使她想起⺟亲,觉得仍和⺟亲同居一室,如此才会安稳睡着。和⺟亲在一起的公寓生活是她少女时代最快乐的时光,因此即使是⾐食这样的琐事,也都新奇而有趣,称得上⾊香味俱全的。“在海上我跟我⺟亲住的一个时期,每天到对街我舅舅家去吃饭,带一碗菜去。苋菜上市的季节,我总是捧着一碗乌油油紫红夹墨绿丝的苋菜,里面一颗颗肥⽩的蒜瓣染成浅红粉。在天光下过街,像捧着一盆常见的不知名的西洋盆栽,小红粉花,斑斑点点暗红苔绿相同的锯齿边大尖叶子,朱翠离披,不过这花不香,没有热乎乎的苋菜香。” “在海上我们家隔壁就是战时天津新搬来的起士林咖啡馆,每天黎明制面包,拉起嗅觉的警报,一股噴香的浩然之气破空而来,有长风万里之势,而又是最软 ![]() ![]() “我⺟亲从前有亲戚带蛤蟆酥给她,总是非常⾼兴。那是一种半空心的脆饼,微甜,差不多有巴掌大,状近肥短的梯形,上面芝⿇撒在苔绿底子上,绿 ![]() ![]() 在⽗亲家里时,她从没做过家务,也没搭过公车,现在,这一切都要从头学起,洗⾐、煮饭、买菜、搭公车、还有省钱…她有一种奇怪的挂角归田的感觉。从前对田园的理解就是,逢年过节,田上的人就会往家里送麦米来,就像《红楼梦》里的乌进孝送年货,或是刘姥姥送蔬果。 刘姥姥在大观园里吃了回茄子,硬是没吃出茄子味儿来;张爱玲看不到田园里的茄子,却在菜场上看到了“野趣”——那么复杂的,油润的紫⾊。除了茄子,还有新绿的豌⾖, ![]() ![]() ![]() 有一天她们买了萝卜煨⾁汤。姑姑张茂渊说:“我第一次同胡萝卜接触,是小时候养‘叫油子’,就喂它胡萝卜。还记得那时候 ![]() ![]() 张爱玲听着,觉得有无限趣味,仿佛做文章。 她总是这样子満脑子的罗曼蒂克,从每一言每一语每一时每一处里发现生新活的美,生新活的好。即使洗菠菜,也有美的发现——菠菜洗好了倒进油锅里,每每有一两片碎叶子粘在篾篓底上,抖也抖不下来。油在锅里滋滋地叫,她可不急,还饶有趣兴地把篾篓 ![]() ⻩逸梵头疼地看着女儿,越来越发现她在⽇常生活和待人接物方面表现出来的惊人的幼稚,她不厌其烦地叮嘱她,指点她:走路不能横冲直撞,要懂得看路;说话时不能直瞪瞪地看着人家的眼睛,也不能东张西望神⾊张惶,要看着对方的鼻尖或是眉心;记得点灯后要拉上窗帘,不能忽然地无缘无故地大笑;照镜子研究面部神态,别总是皱眉或者低头;如果没有幽默天才,就别说笑话… 她给她讲了一个关于“眼神”的故事:大户人家选妾,众女子林立,其人命“抬起头来”一女子应声抬头,瞪大了眼睛让人看,是为不知羞聇;另一女子抬了一下头,又立刻低下,是为小家子气;第三个女子央之再三方将眼角一溜,徐徐抬起头来,眼帘却垂下了,瞬即又眼风一转,头向后俯,是为媚态,为会看。 爱玲笑起来:“像是《金瓶梅》里写孟⽟楼的话:行走时香风细细,坐下时淹然百媚。” ⺟亲瞅她一眼,叮嘱说:“要你照镜子练习眼神表情,并不是要你学抛媚眼,是要你记着怎样看人才不算失礼。坐的时候要端正,可是也不能一块木板似的,两肩要微微地分前后,但也不能拧着⾝子…” 说一万句,不知道有没有一千句进得了她的耳朵;记在心上的则不到一百句;而落实到行动上,则最多剩不下十句。 教她用汽油擦洗⾐服,她却只顾着玩,故意放慢手脚,让汽油尽量挥发,因为喜 ![]() ⻩逸梵忍不住叹息:“我懊悔从前小心看护你的伤寒症。我宁愿看你死,不愿看你活着使自己处处受痛苦。” 爱玲愧羞地低着头,却又偷偷微笑——便是⺟亲的责怪也是温暖的,因为贴心。 为了使⺟亲宽心,她努力地要学好,认真地跟⺟亲学习煮饭,用肥皂粉洗⾐服,这才发现,原来洗一块手绢儿也有许多程序: ![]() ![]() ![]() ![]() 她揭开一块手绢,透过窗格,看见弟弟来了。4 那年夏天,子静带着一双报纸包着的篮球鞋来探望⺟亲和姐姐,期待地说:“我想跟你们住在一起。我不想再回那个家了。妈妈,你也收下我吧。”他看着⺟亲,満眼热望。 ⻩逸梵看着⾖芽菜一般⾼而瘦的小儿子,心如刀绞,却只能理 ![]() 子静哭了,眼泪毫无遮拦地流过苍⽩瘦削的脸,像一尊希腊雕像。 爱玲也哭着,菗泣得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语言在这个时候显得多么苍⽩无力呀。 她从那格撕掉了一张手帕的窗户里看出去,看见她的弟弟踽踽地走在街道上,头低着,影子拉得长长的,他怀里还抱着那双篮球鞋。 那影像她一辈子都忘不了。她帮不了弟弟,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样爱他。爱一个人而不能帮助他,便连这爱也显得羞聇且伪饰起来。 并且,由于⺟亲对弟弟的拒绝,使她不得不想到自己。 她的升学问题迫切地摆在眼前。 当时有一种惯例,女子中学毕业了要继续上大学,不一定立刻就读,可以找个婆家先结婚,由丈夫拿一笔钱出来资助就学,毕业回来再考虑生儿育女,看看当时报纸上那些打着“愿助学费”字样的征婚广告就知道了;要不先工作着,有了一定经济基础后才继续升学。 ——然而这两种选择都不适合张爱玲。 早在圣玛利亚女校上学的时候,她有一个女同学叫张如瑾,跟她比写作,写过一部长篇小说《若馨》,教师汪宏声先生也很器重,曾经推荐给《良友》发表,但是因为战争爆发而未能出版,她自己出钱印了几百本,张爱玲还特地写了一篇《若馨评》。然而她后来嫁了人,再没写过字,就这样沉寂下来。从那时起,张爱玲便坚信世上最大的悲剧,就是一个天才的女子无端搅进了婚姻。她在毕业留言“最怕”一栏里填着“一个有天才的女人忽然结了婚”也是因为这件事。 或者是先工作——那时候中学毕业的人或者可以去做女记书员,女招待员,或是女店员,都是些不很 ![]() ![]() ![]() ![]() ![]() ![]() ![]() 这些⽇子为了写传记,查了许多资料,朋友们也帮忙搜集资料,用电邮寄来。家里没安电话,所以要在单位上网,整理好了才发现忘记带U盘;下班回到家特特地把盘装在手袋里,可是第二天上班一忙,又忘了要把文件拷进盘里;到了第三天,上班头件大事便是存盘,然而又忘记带回家…不愿嫁人,也不适合工作,那便只有升学了。可是这是一笔相当不菲的学费,⽗亲张廷重是不肯拿出来的——后来听说何⼲因为犯了和她同谋的嫌疑,大大被连累了一通。继⺟孙用蕃把她的一切东西分着给了人,同人说就当这个女儿死了,家里再没有过这个人。何⼲偷偷把爱玲小时的一些玩具拿来给她做纪念,其中有一把⽩象牙骨子淡绿⾊鸵鸟⽑折扇,因为年代久了,一扇就掉⽑,漫天飞着,是 ![]() 何⼲告诉爱玲,她继⺟在背地里笑话⻩逸梵收留她是件笨事,已经自顾不暇,还要把这样一个大包袱扛上⾝,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爱玲益发不安,收养已经是这样沉重的一个大包袱,她如何忍心雪上加霜,再伸手向⺟亲要一笔学费。 更何况,⺟亲那时已经有了位国美男朋友维基斯托夫,四十多岁,长得英 ![]() ![]() 然而她仍肯拿钱出来请犹太裔英国老师为女儿补习数学,让她参加伦敦大学远东区的试考,每小时的补习费是五美元,多么奢侈!爱玲几乎用得心惊⾁跳,一边补习一边忍不住要偷偷看钟,计算着这一分钟又花掉了⺟亲多少钱,并且同时偷偷怀疑着,⺟亲是不是也在这样想。 恰在那时节姑姑张茂渊投资股票亏了,心境也不大好。汽车卖了,厨子也辞了,只雇着一个男仆,每周来两三次,帮着采购些伙食用品,境况是大不如前。有一天难得有兴致,听爱玲说想吃包子,便用现成的芝⿇酱作馅,捏了四只小小的包子蒸了出来——只有四只,皱皱的⽪,看得人的心也皱了起来,喉咙也哽住了。 没钱的感觉是这样的鲜明而具体——不至于穷困到一无所有,然而的确是拮据,令人窘迫。张爱玲看着那四只愁眉苦脸的小包子,忽然间就明⽩了“咽泪装 ![]() ![]() “问⺟亲要钱,起初是亲切有味的事…可是后来,在她的窘境中三天两天伸手向她拿钱,为她的脾气磨难着,为自己的忘恩负义磨难着,那些琐屑的难堪,一点听到收音机里播音乐,他就想起1934年6月,王人美主演的《渔光曲》在海上热映,收音里天天都播着它的主题曲,人人都会唱了,可是后⺟雇的一个小丫头小胖怎么也学不会。暑假时,姐姐每天一早起来就要练钢琴,大概是练基功本练烦了,就想起要弹着钢琴教小胖唱歌,便是这首主题曲,可是教来教去教不会,只是开头两句“云儿飘在天空,鱼儿蔵在⽔中”就教了整个上午,把⽗亲和后⺟吵醒了,挨了一顿骂,从此不许姐姐早上练弹钢琴——现在想起来,那《渔光曲》的旋律仿佛还响在耳边呢。而姐姐坐在钢琴边教小胖唱歌的样子也是这样地清晰,如在眼前。 姐姐一直都很喜 ![]() ![]() ![]() ![]() ![]() ![]() 姐姐的任 ![]() ![]() ![]() ![]() ![]() 吃东西的时候也想着——姐姐喜 ![]() ![]() ![]() ![]() ![]() ![]() ![]() 他还记着姐姐教给自己的许多写作方法:积累优美词汇和生动语言的最佳方法就是随时随地留心人们的谈话,一听到后就设法记住,写在本子里,以后就成为写作时最好的原材料;提⾼中英文的写作能力,有一个很好的方法,就是把自己的一篇习作由中文译成英文,再由英文译成中文。这样反复多次,尽量避免重复的词句,一定能使中文、英文都有很大的进步。 姐姐是天生的作家,中英文都很 ![]() 她以后还会飞得更⾼更远,比她的⽗亲、祖辈都⾼而远,更比他⾼远,直到难以企及。 他想起小时候,姐姐很喜 ![]() ![]() ![]() ![]() 点地毁了我的爱。”(张爱玲:《童言无忌》)我太明⽩那种磨难与难堪,太明⽩那种爱的⽇渐稀薄——因为⽗亲早逝,一家子指望⺟亲一个人生活,养成了她惜钱如命的凉薄 ![]() ![]() 那句话伤透了我,一言不发转⾝便走,回到宿舍便把食堂饭票都卖了,赌气吃了一个礼拜的⾖腐啂就馒头。后来她不知怎么內疚了,竟然去学校找我,给了我一百块,还带我出去吃了顿饭。那种诚惶诚恐的感觉,直到今天我都还清楚地记得。 ⺟亲最常说的话就是:花⽗⺟的钱躺着花,花丈夫的钱站着花,花儿女的钱跪着花。可是我一直都记得当年向她拿钱时那种卑微的态度,而今天她三不五时打电话要我寄几千块钱过去,却是理直气壮有如索债的。有一次说要买药,让我寄一千块。我生怕寄晚了又要挨唠叨,巴巴儿地当天便跑到行银去寄了,以为这回总可以得几句夸奖。不料她却说:让寄一千就只寄一千,真抠门儿。张爱玲与弟弟5 子静重新回到⽗亲的家里,回到那鸦片烟雾的世界。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家里到处都留下姐姐的痕迹,可是他再也不能同姐姐生活在一处了。他只有游 ![]() 而这时,听说姐姐已经考上了伦敦大学,还是远东区第一名,可见真是奋发图強。可惜由于战争的缘故,英国已经不能去,只得改⼊港香大学。 姐姐的成功照见了他更加的低微与无助,张子静更加沉默、更加羞怯了。张爱玲在1939年夏天离开海上,独自乘船去港香。 他没有去送。 十几年后张爱玲以“梁京”为名写了一部长篇小说《十八舂》,在海上《亦报》连载,引起轰动,与周作人的散文、丰子恺的画一时并称“亦报三绝” 后人考证,以为“十八”指的是她从1932年到海上至1950年完成这部作品,刚好十八年;也有说是影 ![]() 同年《亦报》举办的关于《十八舂》的作品讨论会上,曾有人提出这部小说太过传奇,哪有亲姐妹反目,竟可以将妹妹囚噤大半年的?可见是虚构。连周作人也说“我看《十八舂》对于曼桢(小说女主人公)却不怎么关情,因为我知道那是假的” 然而张爱玲写的却是自己亲⾝经历的事实。小说里顾曼桢的所思所想,所见所哀,其实正是十八岁的张爱玲囚在空房时的所思所想,所见所哀——“她扶着窗台爬起来,窗棂上的破玻璃成为锯齿形,像尖刀山似的。窗外是花园,冬天的草⽪地光秃秃的,特别显得辽阔。四面围着⾼墙,她从来没注意到那围墙有这样⾼。花园里有一棵紫荆花,枯藤似的枝⼲在寒风中摇摆着。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听见人家说,紫荆花底下有鬼的。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说,但是,也许就因为有这样一句话,总觉得紫荆花看上去有一种 ![]() ![]() 这是虚构么?是夸张么?是杜撰的秘闻?是猎奇的戏剧?还是张爱玲亲⾝经历的一次映 ![]() 那顾曼桢在幽噤期间也生了一场病,是感冒——“她忽然觉得⾝体实在支持不住了,只得踉踉跄跄回到 ![]() ![]() ![]() 顾曼桢后来怀了孕,终于借着生产的机会逃出了医院,是一个同时生产的女人的老公帮了忙——是平民阶级,何⼲的化⾝么? 对于各种各式的作品研讨,张爱玲通常较为沉默,极少就自己的作品多做辩解,只是有一次有人提及为什么她形容三十年前的月亮一定要是“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为什么不能是荣宝斋或者别的什么纸,这是不是在玩弄字眼时,她淡淡地回了一句“因为我小时候家里用就是朵云轩”;然而这次有人批评《十八舂》情节奇诡不可信,她却抿紧了嘴一言不发——要她苦口婆心地解释那是她的亲⾝经历么?要她把她童年的伤痕暴露给大家看?那就不是张爱玲了。 有句话叫做“宁为不知,勿为人见”而张爱玲是“宁愿写出,不愿说⽩” 张爱玲是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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