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传是西岭雪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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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黛玉传 作者:西岭雪 | 书号:39217 时间:2017/9/5 字数:14895 |
上一章 第六回 画中有意木石盟约 绵里藏针锦绣文章 下一章 ( → ) | |
话说薛姨妈自此在潇湘馆暂且住下,宝钗每⽇早晚探望,有时便在馆中留宿,有时又自回家去料理几天,黛⽟也不強留。是⽇薛姨妈同宝钗两个又回家去,黛⽟无聊,估摸着宝⽟放了学,便走来怡红院寻他说话,偏值宝⽟去见贾⺟王夫人未归,袭人又因嫂子生育,接了家去。只碧痕一人在院中洒扫,见了黛⽟,笑道:“林姑娘来了,二爷刚才去上房请安,去了好一会子了,就回来的。姑娘略坐坐。我给姑娘倒茶。”黛⽟道:“我不坐了,说不定前头留饭,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菗⾝要走,碧痕却已沏了茶来,托在手上说:“姑娘好歹略坐一坐,二爷这便回来的;便要走,也吃杯茶,歇口气再走。不然二爷回来,要骂我们不会待客的。” 黛⽟便笑着坐下,接了茶来喝。未⼊手,便闻一阵扑鼻香气,因问:“是什么茶?”碧痕道:“去年薛大爷送给二爷的,说就是平时喝的茶,掺上些桂花,封在罐子里,隔一年再拿出来喝,香的醉人,茶味倒也不怎样的。”黛⽟听了,便知是夏金桂家的秘方。放在一边,且看桌上玻璃揷屏下琉璃狮子镇着的一幅画,墨迹方⼲,旁边放着湖山笔架、北宋汝窑三⾜洗、田⻩冻的印石等物,却无落款,知是宝⽟手迹,因问:“这是什么时候画下的?”碧痕笑道:“姑娘快别问这画儿了。我们二爷昨儿晚上⾼兴,画到半夜才睡。早起上学回来,又补了几笔,说还要写两句诗在上头,叫咱们巴巴的磨好了墨等他,他独自背着手垂着头,便如打趟子拳一样趟了几个来回,也没做出来。俺们问他:都说你别的学问罢了,这做诗上是极通的,今⽇怎么这样为难?他说了许多道理,我也记不住,学不来,只记的说什么‘不恭’。惹的我们又要笑了,说做诗又不是拜神,有什么恭不恭的,倒是给老太太请安迟了才是‘不恭’呢。二爷便说也是的,不如先请了安回来,消消停停的再做,就急惶惶的走了。” 黛⽟听了,便想替他做几句题在上头。因细看那画,是一幅岁寒三友的老题目,然而角上却偏题着“赏茗图”三个字,倒觉不解。心说宝⽟虽然爱画,多半不是美人便是花卉,专以浓丽香 ![]() ![]() ![]() 原来自那天宝⽟比了潇、湘二妃的典故出来,黛⽟心中大不自在,每每想以言语试探,终觉难以出口,今⽇见了这画,疑窦尽去,反觉羞惭,想他一片真情待我,岂有别意?我却每每猜忌于他,其实亏负。只是你我二人虽然有意,奈何我上无⽗⺟依恃,下无兄弟扶持,一番心事,谁为做主?倘若天意捉弄, ![]() ![]() ![]() ![]() 细炊梅蕊煎茶汤, 懒扫松针待晚霜。 风过潇湘听楚乐, 何需弦管按宮商? 写毕,因向碧痕道:“谢谢你沏的好茶,我不等他回来了,怕我们紫鹃找我呢。”说罢起⾝便走。碧痕在⾝后再留不住,只得呆呆看着他去了,大为疑心。 一时宝⽟回来,麝月、秋纹随后跟着,丫环婆子一大堆,至门首散了,各归各屋。碧痕端上茶来,说:“刚才林姑娘来过,有没有遇见?”宝⽟道:“林妹妹来了吗?怎么不留住?”又说:“他自然是回潇湘馆去,我恰从园子外面来,南辕北辙,那里遇的见。”又忙忙问:“却说什么了没有?妹妹今⽇⾝子可好?”麝月笑道:“你也缓着些儿问,他一张嘴,你八九个问题,他可那里答的过来呢?”宝⽟便也笑了,仍问:“怎么不留住?”碧痕道:“我何尝不苦留来着?这不是刚沏的茶?一杯都没喝完呢,你不信摸摸杯沿,想还没凉透呢。林姑娘略坐了一会子,看见二爷的画,问是什么时候画的,然后便出神,又拿起笔写了几句诗在上头,便放下杯说要走了,我再留不住。” 宝⽟听见,又看了黛⽟留的诗,便知黛⽟已然识透画中意思,心中大为 ![]() ![]() 碧痕笑道:“好端端的爷怎么又痴了?莫非前头捱了训不成?”秋纹道:“那有捱训?老太太听说二爷才下学,⾼兴的什么似的,说二爷如今用功,老爷知道一定喜 ![]() 正说着,麝月拿着替换⾐裳走来道:“我说一件事,包管他就⾼兴了。”因比比划划的说道“可还记的那⽇林姑娘生⽇,雪雁要同我们比针线的事?只因香菱忽然没了,大家心里不好过,就给耽误住了。幸好宝姑娘近来三不五时的进来园子,莺儿便也跟着重新进来了,他原本好针线,那⽇又与雪雁两个比上了,雪雁好胜,说是既要比,不如大家都拿出活计来公平的比一比,还说要请宝姑娘、林姑娘帮着审评呢。刚才在老太太屋里,我见鸳鸯不在,就估摸着是为这件事,一问,果然是去潇湘馆了,二爷不凑热闹去?” 宝⽟听了,果然大喜笑道:“这种雅会,岂可不去?”又问麝月“方才怎不见你说起?倘若去的迟了,盛会竟散了,岂不遗憾?”麝月笑道:“我也是才在老太太房里听说的,就知道二爷听了准是一时三刻等不了,即便要去的,所以才不敢说给你知道;不然二爷进了门,必定茶也不喝,气也不 ![]() 宝⽟听见“撵出去”三字便觉刺心,当下更不答话,急急要茶来喝了,又换过⾐裳,便催着麝月往潇湘馆来。一进院子,果然莺声燕语,红围翠绕,院当中竹林子底下放了 ![]() ![]() 麝月啐道:“你倒会说话。”不理他两个,且看活计。只见众绣件已经初选比过,多数中乘,仍平铺在案上给人赏顽,却将选出的上佳者围在正中,计有绣帕一条,肚兜一件,香袋两个,璎珞绣屏一件,双面绣的团扇一柄,还有虎符 ![]() ![]() 宝⽟便请黛⽟讲评,黛⽟笑道:“我看了这半晌,已经心中有数,说出来,必会先⼊为主,影响了你的判断。你如今刚进来,不如凭直觉论来,倒还公正直接。”宝⽟早已等不的,闻言笑道:“既这样,我便抛砖引⽟了。”便指着绣件,说这一件配⾊相宜,那一件针脚细密,这一个花鸟灵活,那一个心思巧妙,⾆灿莲花,不吝赞美之词,巧言令⾊,使尽鼓吹之能,直说的众人眉开眼笑,都道:“二爷真会说话。依二爷说,竟样样都是好的,却到底那一件为上呢?”宝⽟笑道:“这却说不好了,依我说,凡参赛者都是好的,都该有赏。”众人更加笑道:“既这样,二爷却赏什么?”黛⽟早截口说道:“一人一瓶桂花油。”说的都笑了。 黛⽟遂从容评道:“若单以绣工而论,这条鸳鸯戏⽔的丝帕和这条虎符 ![]() ![]() 正说着,湘云同着翠缕走来,恰听着末两句,不噤笑道:“依你所评,这两只香袋倒有一比。”黛⽟宝⽟都忙问:“何比?”史湘云笑道:“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宝⽟道:“这说的过了。”因问“这却是谁的佳作?”众人都笑道:“你倒猜猜看。”宝⽟道:“这如何猜的来?我又不曾见过你们个个的刺绣。”湘云却已猜到:“我知道了,既然叫猜,想来必是人物相关,这一只是舂燕的,这一只是雪雁的,可是这样?”紫鹃笑道:“到底是云姑娘。” 湘云便转头看了一周,问道:“怎么宝姐姐不在这里?”黛⽟道:“叫丫头去请了几次,再请不来,想是陪我住了几⽇,实在被我烦的受不了,所以怕了。”莺儿忙陪笑道:“姑娘说那里话?原是为前儿梅家送信来,说话就要 ![]() 莺儿道:“就是前天——正主儿没来,只是派家人送信儿,梅翰林任期満了,出月就要阖家还京的。等琴姑娘嫁了人,就该我们二爷娶邢姑娘了。这一娶一嫁,我们太太还有⽇子忙呢。”宝⽟听见“嫁人”两字便觉刺心,不噤连连“唉”了几声。黛⽟也觉伤感,暗自出神。湘云却拉着莺儿问:“你们琴姑娘出嫁,你自然也要忙些⽇子了。早听说你的手巧,这里头那件是你的大作?”莺儿不好意思,捡出那只璎珞绣件说:“是这一件。自然比不上雪雁妹妹的好。” 湘云道:“我来的迟,没听全,只听见说绣小燕子不如大雁子,所以略逊一筹。我却不以为然,这不是评绣,倒是评画了。既是赛针线,总要针指工夫一流为佳。依我看来,这璎珞与虎符都是好的,还有这扇子,难为他两面一模一样,竟看不出针脚从何而起,至何而终, ![]() ![]() 宝⽟听到“草石”二字,不噤心中一动,问道:“妹妹刚才说‘草石并用以炼五⾊’,不知是什么意思?”黛⽟道:“古代画缋技法,先用草木提取汁 ![]() ![]() 众人听见说“宝⽟”也可为颜料,都笑起来。惟宝⽟听了这一句,却呆呆的发愣,忽忽有所失。莺儿笑道:“姑娘们说的怪好听的,我也不懂。若纯以刺绣论,雪雁妹妹的针线也是极好的。这双面绣的团扇,便是他的,他们的苏绣功夫甲天下,我们再比不上;那虎符是平儿姐姐的,他没来,只叫人送了这件 ![]() 湘云原本听说黛⽟以为雪雁所绣香袋为众绣品之冠,惟恐薄了莺儿,故意另指一件为上,不料却仍是雪雁之物,倒觉佩服,又听了黛⽟长篇大论的一套刺绣谈,心下叹服,因看着雪雁笑道:“难得难得,这才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主子比出《论语》、《周礼》这些大道理来,虽然说的天花 ![]() 雪雁因见湘云只是拿着那纨扇不放,笑道:“姑娘若喜 ![]() 湘云笑着正要再说,忽然想起来,时常拿把扇子在手中摇着的人倒是宝钗,便不肯往下说去,只拿起那鸳鸯戏⽔的绣帕问:“这可是鸳鸯姐姐绣的?”鸳鸯笑道:“怎么见的我叫鸳鸯,就必得绣鸳鸯?那是待书的,小蹄子舂心动了,所以⽇夜惦记着鸳鸯戏⽔,连手帕上也绣着舂意儿。” 待书听了,急的骂道:“少胡吣,什么舂心动了,又什么是舂意儿,统共就那几张绣样子,我不过照着绣罢了,这里的姐姐妹妹,那个没绣过鸳鸯、蝴蝶、牡丹、荷花这些,雪雁绣这牡丹团扇,云姑娘还评作第一呢,偏我绣对鸳鸯,你就有这些话来编派。”鸳鸯笑道:“虽然不错,只是平时并不见得你针线特别好,惟有绣这鸳鸯时,竟加倍用心,不是心里有想头,却是为着什么?可见一针一线都是有情意的。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要渡⽔成鸳鸯儿了。”待书恨道:“越说越坏,今儿我非撕你的嘴不可。”说着追着鸳鸯要打。宝⽟忙一手拉住一个,笑道:“好姐姐别恼,还没请教,那件是鸳鸯姐姐的手笔。”待书倒没怎样,鸳鸯却用力将手甩开,正⾊道:“我们闲话瞎扯,并不与二爷相关,二爷别这么拉拉扯扯的。” 宝⽟顿时红了脸,大没意思,黛⽟瞅着一笑,并不说话,湘云也只笑着,紫鹃忙打圆场道:“鸳鸯姐姐说这些⽇子忙,只绣了这幅百寿图的绣屏,虽然好,却未完工,所以不算在上品里。”湘云展开看时,原来是一匹御赐的明⻩宮缎,上用大红丝线绣着许多寿字,形体各自不同,总有几十个,自是孝敬贾⺟之物,便都连声赞好。又一一翻看其余并未⼊选的绣件,虽非上乘,也各有佳处,因一一赞叹,把顽不已。 翠缕便拿着那只肚兜问:“这件也是好的,为何不见评审?”黛⽟微微一笑,只道:“自然是好的。”宝⽟忙一把抢过,红着脸道:“是谁把他拿了来?”绮霰忙道:“是我,因听说这里要赛女红,我在柜子里翻了翻,属这条肚兜绣的最好,又簇簇新没穿过的,所以拿他来参赛。果然大家把他选上了。” 湘云早已认出那肚兜正是那年自己与黛⽟经过宝⽟窗前,见着他在睡午觉,宝钗却坐在一旁刺绣,手中做的正是这件活计。听说宝⽟从未穿过,不噤看着他一笑,问道:“不忍乎?不敢乎?不愿意乎?”宝⽟早已团起掖在袖里,胡 ![]() 正 ![]() 鸳鸯知道前头已经放饭,便告辞要去。琥珀笑道:“老太太说了,你也难得进园子,就回来晚些也使的,只是别只顾自己顽乐,有什么好看好顽的,捡几样精致的也让我养养眼。” 黛⽟笑道:“难得老太太⾼兴。”忙命雪雁用只蝴蝶穿花五彩填漆托盘,将众人评选出来的几件上佳绣品摆在上面,捧着陪鸳鸯、琥珀一同去,又叮嘱:“若老太太看上什么,别小气,就孝敬了老太太吧 雪雁笑道:“方才云姑娘看上那团扇,我也说给就给了,那里就小气了?这也要姑娘嘱咐,也把我看的太没眼⾊了。”众丫头也都向鸳鸯道:“倘若我们的针线竟能⼊老太太的法眼,姐姐便留下吧,就是我们天大的面子了。”鸳鸯笑着,遂同琥珀、雪雁一同去了。 一时来至贾⺟房中,邢、王两位夫人连同尤氏、李纨都正围着大桌子吃饭,小丫头们捧着漱盂、手巾等站在一旁侍候,看见绣案,都连连赞叹。鸳鸯忙洗了手上前侍候,雪雁因贾⺟未曾细看,不便就去,只得也站在一边等候。贾⺟道:“可怜见儿的,跟你鸳鸯姐姐一起吃吧。”又叫人拿只绣凳给他坐。雪雁只是不敢。琥珀知他为难,便拉了他且到自己屋中等候,陪他说话儿,又拿起绷子向他请教针线之道。雪雁见是一幅用拉梭子针绣的包头帕子,便道:“绕针之法,重在选针。针线的大小耝细选对了,再捻的密些,庒的实些,再无不好的。”遂亲自从锦盒里挑选针线,演示了几针,穿揷绕捻,从细讲解。 一时贾⺟吃毕,又漱口洗手,琥珀这才带了雪雁屋里来。众人这才重新细看,又凑贾⺟的趣儿,请老祖宗点评优劣。贾⺟笑道:“我年轻的时候,也天天拈针动线,很会绣的,什么齐针、抢针、单套、双套、乃至正、反、扎、铺、刺、旋、刻,都来的。如今虽绣不动了,却仍喜 ![]() ![]() 贾⺟又翻检一回,便指了那只纨扇与那件璎珞为上。雪雁忙道:“这扇子是我绣的,已经给了云姑娘了。老太太若喜 ![]() ![]() 贾⺟听了更加⾼兴,笑道:“既这样,我再多看几样儿。”又将那扇子与那璎珞反复比着,看的出了神,半晌方道“若是将这璎珞配着双面绣的画屏,摆在那张胭脂冻的条石案上,倒是又新巧又展样儿的。”雪雁道:“既这样,我就同莺儿姐姐商量着依样儿做起来,我绣画屏,请莺儿姐姐打络子,如何?只请老太太给个寸尺。”贾⺟喜的道:“这孩子心眼活,会说话,又不抢功,倒知道扬长补短,真是个伶俐孩子。”又叫鸳鸯拿钱打赏。雪雁忙磕了头。邢夫人趁机说道:“这些丫头们果然有眼⾊,识大体。依我说府里的丫头原是老太太眼⽪底下长大,手把手儿教调出来的,自然个个都是好的,怎么前儿倒一下子撵了那么多。”王夫人只做没听见,一声不吭。李纨也不便说话。尤氏却捡起那件未完工的百寿图道:“依我看这个最好,怎么倒不⼊老祖宗的眼?”鸳鸯笑道:“谢大 ![]() ![]() 正说着,凤姐儿也来了,琥珀倒了茶来,贾⺟便叫凤姐也挑挑,凤姐道:“我没才⼲,论笔才没笔才,论手才没手才,文不能诗,武不能绣,那里看的出个好坏来?自然是老祖宗的眼光最好。”又挑出那只 ![]() 尤氏笑道:“可见你小气,一件 ![]() 贾⺟又向雪雁道:“四丫头的园子图已经画得了,真个是大方秀丽,我倒有些舍不的送给刘姥姥了。有心想让四丫头再画一幅,怕他又要两年的工夫。如今我倒要问问你,能照着那样儿绣一幅极宽敞的画屏不能?也不用双面绣,只要单面平整就好。”尤氏、李纨都道:“这主意倒好。只是四丫头画都要画⾜两年,若是绣,岂不更加⿇烦?”雪雁道:“那倒不是。画的慢,是因为要布局设⾊,先在肚子里打了好久的稿子,才敢落笔,听说四姑娘中间又改过几次,废过几稿,所以画的慢。如今我照样儿绣去,并不须重新布局定稿,只要一笔不错的照描就是,倒并不难。只是怎么也要一年的工夫。”贾⺟笑道:“你虽说的容易,我却知道并没那么简单,画画与绣花虽然道理是一样,手法毕竟不同,山⽔、楼阁、人物、树木、花鸟,画里一笔带过,绣品却要千针万线,浓淡、动静、起伏、详略,都要考虑周到,最是费神。也罢,等我亲自跟林丫头说,从此不叫他使唤你,你只管一心一意的绣去。”又向凤姐道“你有空去看看你林妹妹,倘或他的丫头不够使,再挑一个给他也使的。” 凤姐忙答应了,又道:“依我说,就叫外边画工依着四姑娘那画儿拓一张出来,雪雁丫头只管按着拓样儿下针就好,岂不省些斟酌工夫?我再挑个小丫头专门帮雪雁劈线穿针,或者又可提前十天半月的,老太太也早一点喜 ![]() 又说一会儿话,凤姐因见尤氏暗中向他使眼⾊,便借故辞出。尤氏故意又坐着说了几句话,才辞了贾⺟,径往凤姐处来。方转过琉璃嵌翠双龙戏珠影壁,便见院里南墙边两抱耝的一棵百年老槐树下,一只半人来⾼的碧⽟荷叶缸半埋在土里,⽔里种着些荇草萍花,养着一对闪烁辉煌的金鲤鱼,来回穿游,⾜有四五尺长。凤姐正坐在树下凉凳上剔牙,见他来,笑道:“你就是庇股沉,我一回来就先催着丫头备茶,这会儿茶都凉了,你才进来。牙长的一截子路,倒走了大半年。” 秋桐正在厢房里同丫头挑鞋样子,听见尤氏进来,忙丢了样子出来扭扭捏捏的问了个好。尤氏正眼儿也不瞧他,径走到树下碧⽟缸边探头儿看看,又将手敲敲缸沿,铮然有声,不噤笑道:“什么鱼这么金贵,特特的替他埋一只缸在这里?那池子里游的不是鱼?” 凤姐道:“你不知道这里的缘故,这就是前儿林妹妹生⽇,北静王府特特遣人送来的那对金鲤,说是主门户平安,吉庆有余的。连这只碧⽟琉璃缸也是一并送来,专为供养这两只风⽔鱼的,说是冬暖夏凉,不易得病。”尤氏念佛道:“阿弥陀佛,这倒是件劳心的事,鱼是活物儿,又不耐冷又不耐热,又怕 ![]() ![]() 尤氏又撒目一周,笑道:“人说‘天棚鱼缸石榴树,老爷肥狗胖丫头’,如今你这里有了这鱼缸,也就差不离齐全了,只差一棵石榴树,怨不的不结籽(子)儿。”凤姐笑骂道:“好乖巧嘴儿,敢打趣起你娘来了。娘老不结子(籽),谁养的我儿这样大了。” 两个嘲戏一回,同进屋来。平儿端上茶来,尤氏接了,方向凤姐儿慢慢的说道:“你前回说的娘娘赐画的事,你哥哥也就着人四处打听着,说贾雨村犯的是贪污案,查出亏空约有千万之数,因此调京候审,还未定罪。若肯退回全部赃款,量不至重罚。又因前⽇皇上出宮围猎,四王共同监国,这件事便淹蹇住了,倒给了那贾雨村腾挪机会,这些⽇子里,只在各相府侯门间蹿个不了,四处求人告贷,帮忙疏通。你哥哥也帮着留心打点,不为别的,怕他一时急了, ![]() ![]() ![]() 凤姐道:“正是这话呢,就只怕两位老爷这一向同他走的近,一时半会脫离不开。”又命平儿将前⽇北静王府送的纱取两匹出来,递与尤氏道“这也是北静王妃送林妹妹的,都是进上的好料子,他不要,收着也是⽩收着,你拿了家去给蓉哥媳妇做两件⾐裳穿吧。”尤氏将手一捻,只觉轻薄软透,存温细腻,不噤笑道:“这是什么纱?看着黑漆漆的不起眼,摸上去竟像是小孩儿手一样,又纤巧又柔软,像是带着体温的,从前没见过谁穿这个。” 凤姐笑道:“连我竟也不认得,还是老太太说,这叫香云纱,做了⾐裳夏天穿着,出汗不沾⾝,越穿越凉快,又不起皱,说是一两纱比一两⻩金都贵呢。就是颜⾊不好,非得找个顶巧的绣娘,大红大绿三镶三滚的绣了来,才可以庒的住。”尤氏谢了收起,又向前凑了一凑问道:“这北府里给林姑娘送礼,又是鱼又是纱的,好不金贵,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听你珍大哥说,那在各府里常走动的冯紫英,有一次忽然同他打听林姑娘的来历,说是宝⽟在扇子上写了许多诗句传出去,不知怎么被北静王爷看见了,大为叹赏,听说是这府里的姐小写的诗,所以问人。” 凤姐一拍腿叹道:“我说这件事来的蹊跷,原来是宝兄弟闹的!”因向尤氏细细的说明“我也是瞎猜,若不是你,也不说了——老祖宗前些⽇子找我去,说北静太妃从前亲口说过,北王要为自己亲选一位侧妃,不但要模样好,还得文采了得,必得谢道韫、班婕妤一流人物。既依你所说,想来必是先取中了才,复取中了貌。那⽇北静少妃来府里为老太太祝寿,只怕就是亲自相看来了。我起先还纳闷儿呢,说少妃亲自为王爷选妃,怎么就单单看上了林妹妹?若以相貌,薛家两位姑娘并不输给他;若论待人处事的大方亲切,三丫头和史大姑娘更觉活络;且少妃自己已经是个病秧子,再为王爷选一个药罐子,安的什么心?莫不是怕将来侧妃与他争宠,所以故意找个体弱多病的,好使他不能同自己斗法不成?” 尤氏笑道:“你自己是个醋缸,只当人人都同你一样心眼儿多。”又道“若是这样说,这件事倒有七八分。九成是北王见了林姑娘的诗,便留了心,所以请少妃帮忙相看模样儿,听说竟是个才貌双全的,就相准了,却因并不是咱府里的姑娘,且年龄又小,不便造次,所以请冯紫英帮忙打听⾝份来历。再听说是个翰林之女,焉有不喜的?若不是为老太妃守制,只怕前年就要下聘的,好容易等的孝満,又知道林姑娘今年及笄,就先下了重礼试探动静,也是投石问路的意思。只怕这缸子鱼便是讯号儿。” 凤姐皱眉道:“这冯紫英是谁?这样多事。他又如何知道林妹妹⾝世?莫非是珍大哥同他说的?”尤氏道:“你怎么忘了?这冯紫英就是神威将军的公子,与诸王府侯门均极 ![]() ![]() 尤氏笑道:“你也是闲 ![]() 且说宝⽟在潇湘馆同着黛⽟、湘云一道吃了饭,又下了一回棋,才回至怡红院来。袭人已从家回来了,正站在廊庑下遥等,见他回来,忙上前接着,堆下笑道:“巴巴儿的赶回来侍候你吃饭,你倒好,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了。你就是猫儿食,走到那里吃到那里,别处的饭菜一定比家里香不成?舂燕来说的时候,厨房已把你那份送来了,更没有端回去的理,所以叫小丫头端去吃了,倒是老太太特特的打发人送了一盅桃花南瓜羹来,我还给你留在那里。若要吃,便热了来。”宝⽟笑道:“老太太也给了林妹妹,我已经吃过了。”又道辛苦,问“花大哥生了什么?怎么不多住几天?” 袭人叹道:“哥哥嫂子本来也要留我过了‘洗三’才回来的,我想着这么大个屋子,这么些事,那里走的开这些天?所以赶着回来了,只好到⽇子再出去就是了。生了个女孩儿,也罢了,都说头胎开花,二胎结子。”宝⽟道:“女孩儿才好,该好好备分礼,贺一贺花大哥的。”袭人道:“太太和二 ![]() ![]() 宝⽟道:“太太是太太的,论理我这份却不该省,也罢,就照宝姐姐那锁的样儿打只金锁吧。”袭人笑道:“我才说要求家百钱替侄女儿打只银锁,你又要打金的了。他们得了金的,那里还看得上我的银锁。”宝⽟笑道:“我的金锁只是拿钱买去,却不比你求家百钱来的真心,送礼贵在诚意,却不可以金银衡之。”袭人道:“既这样,你也与我一文钱吧。”宝⽟开解荷包,散碎银子不少,却再找不出一文钱来,恨道:“平时散钱 ![]() 恰好麝月进来,听说找钱,笑道:“这才是古话儿说的,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宝⽟、袭人都笑了。袭人又与麝月讨了一文钱打家百锁,麝月又另与了三钱一只的金耳挖子做“添盆”之仪,又问他都向园里谁讨钱来,别房的姐妹随了些什么礼,届时“洗三”又要回些何礼,一长一短的说些闲话。宝⽟听着,起先只觉有趣,忽又想起宝琴即将成婚,只怕隔不两年便也如袭人所说“开花结子”不噤悲伤感叹。因拿了一本书呆呆的看。袭人那里知道他的心思,见他看书,只当要用功,便向头上拔下一 ![]() 原来怡红院诸人俱有绣品送去,便如袭人等不肯参与的,也自有小丫头代拿了他的针线去比。却惟有舂燕儿的香袋一枝独秀,虽未得冠,却也出尽风头,因此众人都以为奇,因平时并不见他长于此道,遂又翻起前些时他说梦见晴雯替他绣花的事来,都道:“原来是晴雯暗中相助。可惜只帮了几针,倘若整个是晴雯的针线,必要夺冠的。”舂燕也道:“晴雯姐姐真正多情,人虽去了,魂梦却只守着怡红院,再不肯就此舍了我们的。”说着,见袭人进来,便都掩口不说了。 袭人笑道:“你们只管顽吧,疯了一⽇还不够,都这会子了还只管叽咕,吵了二爷看书,是要骂的。”舂燕笑道:“二爷再不为这个骂人。今儿他在潇湘馆里,顽的比谁都⾼兴呢。姐姐没看见,真个是热闹,林姑娘、史姑娘做评判,难得他们两个⾼兴,不但没有小瞧我们的针线,还比出大文章来,诗啦词啦说了许多,我都听不懂。说的真是好呢。”碧痕笑道:“既说听不懂,怎么知道是好?不过是夸了你两句,就轻狂起来,打着林姑娘、史姑娘的旗号,只管自卖自夸起来。我可听见说林姑娘评出来的状元并不是你,是人家自个儿的丫头雪雁,可见蔵私,不过拿你过桥儿,给雪雁垫底儿罢了。”舂燕儿扭头道:“我不信,若说他要过桥儿,怎么不拿别的针线搭桥,就算是垫底儿,也自然是因为我这个不错。” 麝月笑道:“这我倒可以做证的,林姑娘再不蔵私。倒是云姑娘一心想帮莺儿,又另选了一把牡丹花的扇子说好,不料也是雪雁做的。说是什么苏州双面绣,我正经第一次看见,难得他两面有花,竟是一模一样,连个线头都找不见,人家说‘天⾐无 ![]() 碧痕因又说起宝琴许嫁的事来,叹道:“他们家倒真是热闹,刚办完了⽩事,又办红事,这才是人常说的: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呢。”麝月笑道:“所以说你不通,这句话比方的是男人喜新厌旧,娶了新人,就不理那前头的人了,并不是说一家子办红⽩事。香菱死,同琴姑娘嫁人,是不相⼲的两件事,只管混比。”袭人也说:“好好儿的说婚嫁,怎么又说到⽩事上去?看叫人听了不吉利。” 忽见王夫人房里的小丫头走来,说找花大姐姐,太太有话说。袭人诧异,这么晚了,太太却有什么话,只得起⾝叮嘱道:“我去去就来,你们也早些睡吧,别只顾着顽,也灵醒着些,小心二爷叫人。”碧痕笑道:“姐姐去吧,看太太屋里有月钱放呢。姐姐若不放心,我进里边去陪着二爷可好?就只怕姐姐越发不放心了。”袭人啐了一口道“回来再同你算账”便同小丫头去了。正是 万般心事胭脂阵,千古难堪红粉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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