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楼是马舸创作的经典武侠小说作品 |
![]() |
|
阿珂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望月楼 作者:马舸 | 书号:2103 时间:2016/10/5 字数:34169 |
上一章 第二章 风云暗动意犹狂 下一章 ( → ) | |
那青年心下大奇,抬头向那老者望去,只见他古貌清朗,丰神别样,大有鹤骨松姿,不由肃然起敬。 那老者站了一会儿,开口道:“阁下久逸仙踪,老朽本以为洞府云遮,再难相见了。”那轿中人沉默有时,叹了口气道:“了道寻真,终归缥缈,倒不如来红尘翻几个筋斗。”那老者道:“以阁下⾼识,还有何参悟不透?污浊江湖,原不该牵扰仙心。”那轿中人咳嗽两声,复叹息道:“先生隐者情怀,那知壮心之苦?不是五內如焚,这一劫也不会应运而生。” 那老者道:“古人云:‘仁者应运而生,恶者因劫而起’。阁下劫运相掺,恕老朽愚蒙未解。”那轿中人笑道:“先生当世智者,慧心清澈,岂不明其中道理?在下此来,恰是机运所邀,千载一时。” 那老者头摇道:“阁下借此发端,未必明智。何况事尚朦胧,人心扑朔,犹有无穷变机。阁下危心寡众,恐难如愿。”那轿中人道:“众人虚美其声,附势而已。先生也信那些鬼话么?”那老者道:“老朽无缘与之谋面,不敢妄论⾼低。但阁下此举,只会更增九派怨恨,焉能 ![]() 那老者淡然一笑道:“虚名嚼破无滋味,换得呶呶百谤生。贵派妙术冠绝时辈,老朽久已心折,又何须正名于俗众?所谓一树之花,各有奇⾊,争妍竞美,⾼下自知。阁下尽窥全豹,已较众人为幸,反 ![]() 地上二道大急,正要发声求助,猛然间⾝弹子起,飞在半空。二道齐声惊呼,落地后始觉无恙,慌忙抱起三名同伴,一道烟地奔去。偶一回头,目中充満恐惧,直似见到鬼魅相仿。那老者笑了一笑,忽道:“怎地突然之间,层云便遮皓月?莫非霜雪将至了!” 那青年旁观多时,以他这等眼力,竟看不出二道如何被制,心下大是拜服,忙屈⾝道:“前辈大德难报。未请教⾼姓大名?”那老丐却道:“叫化子这条烂命,原本一钱不值,既蒙尊驾捡回,我也不好不谢。只是情份太大,庒得人透不过气来,没的让人说三道四,坏了名头。”那老者似未听见,环顾层林,面上微布愁云。 那老丐本想爬起,挣扎几下,却难如愿,忍不住骂道:“这鸟躯⼲受了点伤,便做样打脸,不给本主争气!放着大恩主不拜,想找死么?”言罢先自笑了起来,对伤势浑不在意。那老者听他笑声做作,回头瞟了他一眼,微露不快。 那老丐视如不见,故意逗那青年道:“这一回你我皆不能动,那可有趣得紧!我要去的地方距此还有二三百里,咱俩个一路爬去,你估计几时能到?”那青年却知他伤得甚重,向老者道:“请前辈再施妙手,为他…”那老丐不等他说完,连连摆手道:“罢了,罢了!叫化子无伤无痛,不敢受惠。”猛地扯破前襟,屈指挖向 ![]() 那青年惊道:“你不要命了!”那老丐⾎流不止,却笑道:“这么个东西,居然打得我死狗一般。怪不得那人口气比天还大!”说罢将那物丢在地上。那青年见此物沾満⾎污,依稀是枚果核,心下暗惊:“区区微物,竟在数丈外 ![]() 那老者冷眼观瞧,说道:“⾜下不肯示弱,倒还有些猛气。但你任脉已断,负人所托,岂不难堪?”那老丐道:“叫化子已然尽力,那也是无可奈何。”那老者道:“老朽 ![]() ![]() 那老丐怒道:“尊驾位⾼名显,为何不顾体面!”那老者笑道:“他托你办事,你狗颠庇股地答应;老朽温语相求,你却直眉楞眼地犯倔。人说丐帮一窝活驴,这话可错了么?”突然飞起一脚,踢在那老丐 ![]() ![]() ![]() ![]() ![]() 那老者⾜尖一扣,对方便滑到他腿上,只见他膝盖轻点其腹,那老丐又吐出一大口⾎来。那老者意犹未⾜,又将他倒提而起,在背上轻拍了几下,这才罢手。那青年见老丐一⾝是⾎,倒地不动,惊得不知所措。 那老者笑道:“这蠢物真个结实!年逾六旬,仍是体壮如牛!”说罢来到那青年面前,自怀中取出一个小盒,郑声道:“你见了那人,将此物 ![]() 少刻,只听昑哦之声传来:“男儿宁为酒⾊死,不甘寂寞是虚名。我自闲来常倦懒,唯寄忧心与君行。”声音渐渐远去,仿佛遥在天边。 那青年将小盒揣⼊怀中,眼见那老丐昏 ![]() ![]() ![]() 那青年一怔之下,猛醒道:“是了!他一应手法,原为打通你任脉玄关。我一时情急,想不到他有此美意!”那老丐狂喜不迭,手舞⾜蹈道:“我这门功夫专练督脉,任脉原是不畅,不承望被他打通了阻碍。这缘法实在难修!”那青年笑道:“你能遇上此人,也算因祸得福了。” 那老丐闻言,顿敛愉情道:“此人惯会沽恩市义,未必安了好心,就怕他从此 ![]() ![]() 那青年脸⾊微变,反问道:“既是如此,你为何还要顶撞他?”那老丐脖子一梗道:“叫化子就是这副臭脾气!他本事越大,我越不放在眼里!就算你师⽗张泰斗来了,我也不会拿情弄景儿,哄他老人家⾼兴。” 那青年哑然失笑,起⾝为他包好伤处,说道:“你⾎未归经,还须歇一歇才是。”那老丐道:“叫化子⾝微命 ![]() 二人出了密林,那青年怕老丐伤后体虚,不落声地劝他缓行。那老丐二脉初通,自觉气⾎大畅,便有些逞疯,索 ![]() 这一路直行到天光放亮,那老丐已有些支撑不住。可巧前面是处集镇,好歹踱进镇来,寻了家小店歇脚。二人胡 ![]() 不觉红轮⾼照,霞彩満天。那老丐打叠精神,再不歇脚,途次专走野径,幸喜无甚波折。将及晌午时分,却来到一处城郭外。 那青年见此城规模宏敞,北门外人烟⾩盛,热闹非常,失声赞道:“⾜下这副脚板委实厉害!想不到此处已是德州!”那老丐面有得⾊道:“不是途中有些故事,叫化子早睡在沁芳阁上了!”那青年打趣道:“其名沁芳,必多幽草。乞食郞亦解舂风否?”那老丐笑道:“叫化子有酒有⾁,已在天堂!夜度娘纵有夺魄之 ![]() 那青年道:“昨夜那位前辈犹道"男儿可为酒⾊死",老乞徒何故矜庄?我这里多有度资,尽够你颠狂之用。”那老丐一面前行,一面乐弯了 ![]() 二人说说笑笑,进得城来。行不数步,只见城门角站起几名乞丐,各露 ![]() 那中年汉子笑道:“大伙都知您老脚程快,该是头午就到。他老人家是那么个脾气,早等得不耐烦了,多亏拿话哄着,不然又腾空走了。”那老丐道:“帮主还没到么?”那中年汉子道:“听说帮主在道儿上出了点事,被人跟得紧了,一时怕脫不开⾝。您老快去见他,只捡好听的奉承着,可千万别让他走!” 那老丐点了点头,便要向城內走去。那中年汉子又将他叫住,自怀中取出一件蓝袍,笑望那青年道:“公子爷别嫌寒碜。城內已有各派的耳目,爷们儿穿得这般光鲜,保不准露了行迹,那不是给他老人家招祸么?爷们儿是体面的人,别怪小的们一惊一乍,动作耝鲁。”不由分说,抬手取下逍遥冠来,随将蓝袍披在那青年⾝上。那青年虽然不悦,但眼见此袍甚洁,⾜见化子们有心,也不好再说甚么。那老丐辞了几人,背了他向城內走来。 二人穿街越巷,那老丐路径极 ![]() 那老丐本想躲开,这和尚却拦住去路,涎着脸道:“施主慈悲!但舍一餐,便得罗汉果。”那老丐笑道:“这也奇了!和尚竟向乞丐闹饥荒?我自家都是半个路倒儿,你还是去别处化缘罢。” 那胖和尚眯起眼笑道:“施主要眠即眠,要起即起,內无一物,外无所求,已得佛法三昧。小僧只望施主修蕴积行,莫毁了佛果。”那老丐道:“说甚么闲话?叫化子破⾐剩食,无 ![]() 那胖和尚口称“罪过”说道:“小僧心中有佛,故敢谤佛;施主心中无佛,怎好说这种造业的话?我佛法力无边,俱无上正觉,行则莲花捧⾜,止则宝座承躯,出则帝释居前,⼊则梵王在后;左有力士金刚,右有罗汉伽蓝;声闻菩萨充侍臣,八部万神为翊卫;讲涅盘则地动山摇,说般若则天花 ![]() 那老丐忍俊不住道:“你们听听:这等大话,叫人如何敢信!他便妄设罪福,我也不⼊其彀。大和尚休要烦我,快去善门化些斋饭,先添 ![]() 那胖和尚不愠不恼,手拍大肚道:“小僧也不是非讨粥饭不可。只要施主说句闲话,这肚肠也能熨贴。”那老丐警觉道:“你要我说甚么?”那胖和尚道:“小僧只想问一人去处。施主如能相告,便救了许多人 ![]() ![]() 那老丐道:“叫化子风吹雨淋,也是常事。和尚想要避雨,趁早回庙里去。贵寺广厦千间,总有你蔵⾝之处。”那胖和尚叹道:“看来施主果是与佛无缘!小僧心意已到,不打扰了。”言罢手敲钵盂,径自去了,口中仍念道:“幸为福田⾐下僧,乾坤赢得一闲人。有缘即住无缘去,一任清风送⽩云。” 那老丐望其背影,嘀咕道:“怎地这么快便找来了?”那青年道:“这和尚武功不低。你二人相 ![]() ![]() 那老丐奔⼊巷內,三折两转,疾绕不定。直费了一顿饭工夫,方来到一条净街之上。只见街口早被十几名乞丐封了,內里阒静无人。群丐见他奔至,都低呼一声,连连挥手催⼊。 那老丐⼊得巷来,似有些担心,回头道:“你见了他时,切莫露出少年人的嘴脸!他自己不消说了,却最讨厌别人在他面前张狂。你只拿话恭敬着他,自然百事都好。”那青年不吭声,只微微点头。 行不多远,陡见 ![]() 那老丐来到楼前,仍不忘嘱咐道:“你可千万别恼犯了他。他是闹天宮的脾气,一时 ![]() 那老丐大喜,悄声道:“和尚们找来了。大伙小心防犯,可不能让他老人家知道。”几人神⾊一变,纷纷点头。那老丐快步走进门去。 却见楼下空无一人,惟宽厅奢丽堂皇,器物流光溢彩,令人目眩。那青年眼望四壁生辉,心神 ![]() ![]() 只见梯口处早站了四位丽人,个个靓装云鬓,风致嫣然,正自顾盼浅笑。那青年脸上一红,忙低下头去。 那老丐来到几人面前,一脸坏笑道:“姐儿莫嫌叫化子腌臜,且看咱背上有无宝货?”几名女子早见那青年神采飘逸,这时离得近了,愈觉醉心酥骨,都掩 ![]() ![]() 那老丐假意斥道:“如此锦绣丛中,正是美少年花林粉阵!你适才还说些风流词藻,这当口怎地丢起人来了?”那青年闻得兰麝香浓,愈发不堪,连声催他上楼。 一女子抿嘴笑道:“这个倒面嫰!不似上边那个,全不拿正眼看人。姐妹们见他气派大,原想要尽心服侍的,不承望倒撵了下来,让人自惭了好一阵呢!”那老丐道:“莫说是姐儿,便是神妃仙子,他也只是不爱。姐儿能见他一面,已是有福气了。” 那女子俏脸生晕道:“乞丐公公就会贬派人!合着我们命 ![]() 另一个女子啐道:“乞丐公公就会胡说,越老越不像了!你若能留下他来,自有好酒款待,不然大嘴巴搧出门去,街上讨你那狗食剩罢!”那老丐口⽔直流,说道:“我巴望他一辈子不走才好呢!姐儿先将酒⾁摆下,老饿殍去去便来!”言罢打了一躬,快步上楼。 二人到在楼上,只见厅廊內彩幔飘云,红毯铺地,愈显华丽;四面各有暖阁,都被画屏遮了,惟西首阁內传出人声。那老丐绕过画屏,来到阁前,方 ![]() 那老丐闻得其声,一改常态, ![]() 那老丐将那青年放下,示意他不要开口,随即小心翼翼地挑起帘幕,冲里面伸头笑道:“小的走了一路,満⾝都是灰土。爷⼲净惯了,小的只在外间回话。”只听那人道:“这夯货罗唆甚么?还不滚进来见我!”那老丐听了,反似得了宝一般,哈着 ![]() 那青年见状,不由生厌:“这东西也算无聇!怎地见了此人,竟比狗见了主人还亲,一味地摇尾乞怜?”及见那几名老者端坐在地,个个神⾊恭谨,面带仰慕,不觉洞开心府,暗惊道:“难道会是他!” 却听那人道:“让你办件小事,怎就脫泥带⽔,还弄出伤来?路上不好走么?”那老丐苦着情道:“爷是飞天的脚程,哪知道下走的艰难?小的蟾蜍奔命,险些被大蟒呑了,也不说可怜些个。”那人笑道:“这厮老了老了,愈发撒起娇来!爬过来让我瞧瞧,是否让人伤在腚上?”那老丐扑哧一笑,猴着⾝跳起,解⾐上前。 只听那人道:“你看清是谁伤了你么?”语中微露讶意。那老丐道:“兔崽子不敢见人,只在轿里装神弄鬼。”那人沉昑道:“亏你一⾝糙⽪,不然便被他害了 ![]() ![]() 却听那老丐 ![]() ![]() 那老丐听了,直乐得一个劲地咳嗽,连连摇手道:“爷想取这条 ![]() 那老丐挑帘出来,悄声对那青年道:“难得他今儿⾼兴!你想想甚么地方得罪了他,到时务必认错。我帮你浑和了一阵,也该去歇歇了。”说罢自顾出门去了。那青年如有所失,心中不乐。 却听一老者道:“这东西越发放肆了,只顾在此绕⾆不休!魁首念他是个不识体统的人,切莫见怪才是。”那青年闻听此言,心头大震:“原来真的是他!” 那人似乎兴致已减,说道:“我倒爱他诚实不假,一派天然。不似你等拘谨乏味,连到桌前就座都不敢。”那老者谦声道:“下 ![]() ![]() ![]() ![]() ![]() ![]() 那老者笑道:“魁首格⾼,所讥者皆是名流。叫化子乞讨为业,尚不配以此言自警。”那人不悦道:“几位侠行重义,也算难得,独老成世故,我所不喜。大丈夫我行我素,贵在畅情适意,若被人名实所庒,甘居下格,便失了人生乐趣。如你等投⾝丐帮,自视辱人 ![]() 一老者岔开话头道:“适才正谈得⼊港,却被这蠢物搅了局面。单说老朽年轻之时,常听前辈们讲:‘天下事因难而废者十之一,因惰而废者十之九’,故此横下心来,专在一个"勤"字上下工夫。这几十年忙掇下来,总道是十分受益了。可自打魁首横空出世,老朽才知前贤所言多半荒谬,有些话实信不得的。”那人道:“此话怎讲?”那老者道:“近年来老朽有幸常睹英风,然每见魁首时,不是饮酒谈笑,便是捧书自娱,从无片时琢磨过拳脚,而神功妙化无涯,仿佛不练自进。以此老朽始知‘勤惰’之论,不过唬弄庸人罢了。似魁首这等天纵之才,又岂是这二字所能道尽的?” 那人道:“绕来绕去,又绕到这小术上来。如此巧言令⾊,不过想哄我开心,各自讨些实惠罢了。”那老者笑道:“哥几个早知道魁首雅量⾼致,平生最不喜谈论武学,今儿恰逢您老⾼兴,才敢忝颜求教。魁首固是艺广才⾼,视拳脚为末流,可常人专精一技尚难,哪有暇涉猎旁学?话说回来,总不成让叫化子陪您老昑诗作赋罢?”那人笑道:“亏你们几张老脸,兜圈子胡扯了半⽇。只是我这手段简捷得很,常人习之难成,徒自损心害意。” 另一名老者揷话道:“我等怎敢学魁首神技?只望青照一二,于各自本⾝武功稍加点拔,便是海岳之恩了。”那人似有所动,想了想道:“这倒不难。你是天台桐柏宮的弟子,练的必是飞虎短拳与 ![]() ![]() 那老者暗暗心惊,赔笑道:“老朽全仗帮主威名,且自家 ![]() 那人道:“你看云之舒卷,鸟之飞翔,皆在虚空之中,故能变化无穷。然所谓变化,说来只是不变;惟不变之变,方能守定中和,幻生万相。中和之外,无元妙也。”那老者不解道:“魁首所言深邃,老朽实难会其意。”那人叹了口气道:“我闲常不愿说拳,只为你等悟 ![]() 那老者笑道:“魁首言及幽境,自然无人能懂。老朽这点痴傻念头,务望成全才是。”那人道:“你想补缀陋术,只去门外求那小友,休再与我绕⾆添烦!”那老者见他已露躁意,不敢纠 ![]() 忽听那人道:“让他进来,我与他说话。”那老者听了,忙俯⾝搀扶。那青年却挣脫其手,并不起⾝。那老者大惊,冲他连连摆手,似生怕那人察觉。那青年艰难而起,极力稳住⾝形,一步步挪到帘下。那老者挑起帘幕,暗递眼⾊道:“公子请进。” 那青年负气而⼊,只见室內檀椅香桌,古琴名画,布置得十分淡雅,与别处大异其趣。地上坐了三名老丐,个个⿇鞋鹑⾐,精神矍铄,眼见他冷着脸走⼊,都含笑打量。那青年也不理会,侧目向里面望去,却见锦榻上坐了一人,宽⾐弛带,情状散漫。 那青年不敢细看,低头向榻前走来。他既知此人⾝份,不愿被他看轻,暗聚散息,強 ![]() ![]() ![]() ![]() 那青年惊出一⾝冷汗,眼內幻象齐消,好似大病初愈,真气竟渐有聚合之意。他心头暗喜,垂首来至榻前,跪下⾝道:“小弟季化南,拜见师兄。”那人并不搀扶,说道:“抬头让我瞧瞧,还剩下几分狂气?”季化南微微抬头,二目却望着地面,暗运真息。 那人瞅了一眼,笑道:“⽪⾁倒是耐看!可惜浮情躁 ![]() ![]() ![]() 季化南全然忘了答话,两眼勾直勾望着对方,一颗心险些跳出 ![]() 那人见他神魂失据,笑道:“你虽知尚景侯凶丑无比,却料不到会如此吓人罢?”季化南真魂出窍,呆坐无语。 尚景侯自嘲道:“我自家师弟,犹被这副面孔吓破了胆,旁人更不知如何谤此奇胎了!”一老者笑道:“魁首若自视丑陋,这世上便没有伟男了。你老人家乃上界星魁之相,自不免神气 ![]() 尚景侯叹道:“屈子赋曰:‘邑⽝之吠,吠所怪也’。我若不是异类别种,哪会如此灭心?可笑我枉活了近三十年,竟不知何人生我于世!”几名老者神⾊骤变,齐伏于地道:“魁首休提此事!我等不以势 ![]() ![]() 季化南于几人说话之际,不觉偷看这位师兄。他初见对方奇骨异貌,自不免有些骇怪,这时定睛观瞧,却发现他绝不丑陋,尤其一双鹰眼,似可透视一切,每每向人望去,竟仿佛鞭子一般,菗得人不敢抬头。看的久了,更品出些神韵来:只觉他⾝上既有世家弟子之玩世不恭,复有江湖豪侠之傲岸不羁;隐隐约约,更有文人雅士之倜傥风流。三种情怀,浑然难分,衬托得一⾝洒脫飞逸,迥乎尘表。他眼望对方壮伟丰神,仰慕之情油然而生,一时傲气全消,竟呆住了。 尚景侯见他仰脸呆望,笑道:“将死之人,还做何痴想?你⽳內毒障已深,再过片刻,便要命丧香楼了。”季化南回过神来,忽觉內息冲 ![]() ![]() 尚景侯头摇道:“师伯⾼弟,犹是 ![]() 季化南大喜过望,惊视那老者道:“难道这真是符⽔?”那老者拊掌大笑道:“委屈公子这么聪明的人,竟被叫化子骗了一回!这世上哪有甚么符⽔?适才你偷袭魁首时,他老人家早在你⾝上摸了好几把,解了你体內危厄。可笑你还蒙在鼓里呢!”季化南惊愕莫名,疑他又在说笑。那老者道:“你若不信,只撩⾐来看。”季化南撩起前襟,露出肌肤,只见“神封”⽳⾊呈暗紫,周围一圈五⽳,皆⾎红骇目,显是才被点中。他知是玄门电指所致,不觉魂胆飞散,眼见师兄面无表情,心下大生畏惧。 尚景侯唤他来到⾝边,正⾊道:“你可知我为何伤你?”季化南慌忙跪倒,垂首至 ![]() 季化南惊道:“你…你是那红⾐人!”尚景侯微微头摇道:“亏你才想到这一层。换作旁人,岂不早就取了你的 ![]() 尚景侯轻弹其颊道:“他老人家一生的心病,全赖你替他祛除,你却如此轻狂无用。看来他老人家是要抱憾终生了!”言说至此,又叹息道:“也怪我与那人 ![]() 尚景侯见他露出思虑之⾊,抬脚轻踢他肩头道:“此事多想无益。以你目下⾝手,再练上二十年,怕也不是他的对手。你只记住这个话头:有一天他闹得太凶,我自会帮你。” 季化南听他语存关爱,心道:“看来师兄伤我,原为戒我之骄,期我有成。他既怀这片深意,我岂能无自奋之心?”言念及此,忽想起一件事来,不噤变⾊道:“师兄,那⽇你出林之后,有六人随即追至,言语中大有杀机。这六人非比寻常,师兄可要多加小心。”尚景侯淡淡一笑道:“听说你在道上还遇见一人。他都说了甚么?”季化南一愣,随即拍额道:“师兄不提,我倒忘了!这人有样东西,托我转 ![]() 尚景侯打开盒子,见里面放了一片薄锦,其上龙飞凤舞,书就四行诗句: 自命傲世才, 虚名久徘佪。 早辨风云⾊, 转意向蓬莱。 尚景侯看罢,点头道:“此公倒是一手好字!可惜我二人无缘,几次都失之 ![]() ![]() ![]() 正说间,忽听得下面脚步声响,一伙人走上楼来。几名老者喜道:“总算回来了!”纷纷跃起,做 ![]() 俄尔,只听一人在外间道:“告诉城中的兄弟,切不可伤犯了他们。倘或寻到此处,便说人已走了。”这人说罢,迈步走进房来。几名老者忙跪倒在地,恭声问候。这人也不理睬,大步来到桌前坐下,说声:“喝酒!”捧起一只酒坛,先自喝了起来。尚景侯一笑,却不看他。 季化南凝神观瞧,只见此人相貌威严,⾝躯魁伟之极,虽是耝衫敝履,却掩不住一团慷慨豪迈之气,坐在那里,大有心雄万夫之势,不噤暗想:“人说年运久英雄伟岸,果然盛名无虚!” 那大汉一口气将酒喝⼲,又取过一坛,仰面豪饮。几名老者见二人始终目不相 ![]() 过了片刻,那大汉收住心思,眼望地面道:“怎会闹出这种事来?”尚景侯面⾊微沉。那大汉又道:“留在我帮中如何?我重做背袋弟子。”尚景侯听了,索 ![]() 尚景侯抖脫其手, ![]() ![]() 尚景侯闻言,冷笑而起道:“依年兄说来,凡与我同流合污者,都是必死无疑了?既是如此,何不将我杀了,也好教各派遂愿?”那大汉不悦道:“我一番苦心,只为全兄弟之义。七弟嘲讽不绝,还当我是大丈夫么?”尚景侯道:“年兄自命丈夫,以何为凭?”那大汉道:“年某一生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世人口目未残,自有凭说。”尚景侯听了,仰面笑道:“年兄所惜所守,恰是尚某所厌所弃。年兄既如此⾼尚其志,合当惜⾝爱群,远离琊徒。尚某恶贯満盈,自毙有⽇,不劳年兄挂怀。” 那大汉变⾊道:“七弟说出这话,分明不当我是朋友了?”尚景侯凝眉道:“我既做绝,从此无友无亲,自比禽兽!年兄不诛此头,已是旧⽇情重,闲话不必再说了。”那大汉怒道:“人言肆傲者欺心,讳过者长恶,这话果然不差!魁首既决意妄作胡为,自然无人拦得住你。不过凡事都有限度,若自恃才智聪明,便 ![]() 尚景侯笑道:“年兄不愧是江湖侠义,所言堂皇深醒,⾜令闻者生畏。可惜尚某生就的顽劣 ![]() ![]() ![]() 尚景侯面露异态,下了 ![]() 尚景侯随手一抓,一坛酒便自桌上飞起,缓缓落在几人面前。一老者恐他狂 ![]() ![]() 尚景侯一坛酒落肚,起⾝笑道:“莫提往⽇恩义重,从此江湖无故人。几位擦亮老目,只看我如何自毙!”回到榻前,重着⾐冠,便要离去。几名老者大急,忙将他拦住。一老者抱住他腿大,流涕道:“魁首这样去了,敝帮可成了甚么?您老一向与帮主最好,总不成为了几句气话,便从此两下撒开罢?”另几人也跪地苦求,扯住他不放。 尚景侯笑道:“这又是何苦?原本好聚好散,偏弄得哭哭啼啼,模样难看。”抖袖之间,几人皆倒飞而起,落回原处。尚景侯拉了季化南,便要出门。那大汉想要唤他,又觉面上难堪,手起一掌,将香桌拍得粉碎。 忽听帘外有人笑道:“原来真在这里!看来此番冒闯花楼,还不算太荒唐。”说话间帘幕挑动,走进两名灰⾐老僧,面上笑意浓浓,望向室內之人。此时楼內外戒备森严,这二僧上得楼来,竟不发出半点声响。几名老者一惊之下,随之气沮:“原来是这二人到了,难怪众兄弟拦挡不住。” 那大汉见了二僧,忙起⾝道:“不知二位大师驾临,请恕小子无状。”说着便要行礼。一⻩眉老僧笑道:“老衲唐突造访,还请年帮主见谅。不为七侯之事,也不敢在贵宝地 ![]() 那⻩眉僧笑道:“人言七侯风雅,素以红粉陶情。老衲等来到此地,便听说犯事的老德王府第华美,已做了楚馆秦楼,逆料七侯必在此间。出家人六 ![]() ![]() ![]() ![]() 那大汉道:“大师远来,所为何事?”那⻩眉僧道:“方丈师兄想请七侯回去,有事与他商量。”又笑望尚景侯道:“多⽇不见七侯,便做下好大事!那四十几人并非不赦,何苦杀个⼲净?老衲等听闻此事,可都吓得不轻,只想七侯神技,愈发脫弃宗墙,骇世独⾼了!” 尚景侯微露歉意道:“我不知本寺两位大师也在帐內,当时情急眼 ![]() 那⻩眉僧笑道:“七侯金诺,敢不拜领?然路途尚远,恐独往不便,还是老衲等护送为宜。”尚景侯道:“大师疑我会失信么?”那⻩眉僧道:“七侯这么说,倒辜负了老衲一片愚肠。来时道上便不平静,七侯一人独行,免不得受些 ![]() 却见楼外早站満了丐帮人众,个个神情沮丧,隐有怒容。不远处悄立十几名僧人,年纪均在五旬开外,眼见尚景侯出了楼口,都遥遥作礼,露出释然之⾊。 那大汉与⻩眉僧走在最后,悄声道:“大师回寺之后,务请大正方丈将他留下。我思之再三,惟有贵寺才能化解这场风波了。”那⻩眉僧道:“年帮主放心。方丈请他回去,便 ![]() 二人说话之际,群丐早将尚景侯围住。前时那老丐喝得醉眼 ![]() ![]() 那老丐却哭了起来,抱住他道:“爷赏赐甚么,也不如常在大伙⾝边。叫化子不顾这张老脸,非要把您留下!”松了双手,跑到那大汉面前,哀求道:“帮主,说好的要留住魁首,为何又让和尚们带了去?他老人家一去难回,可要出大事了!”几名老者也跪下⾝道:“请帮主三思。魁首这一去吉凶难料,不如留在本帮为宜。”那大汉瞪目道:“我与他言词已尽,你们还罗唆甚么!”口气极是严厉。尚景侯听了,震臂推开众人,大笑前行。 季化南也怕师兄出事,忙跑上前道:“师兄,我与你同去少林。”尚景侯停下脚步,轻拍他肩头道:“你好自修练,莫负师伯厚意。再见面时,我与你说些道理。”言罢向群僧走去。众僧见他来到,皆合掌问讯,意谨貌恭。 尚景侯道:“烦劳各位大师追踪至此。弟子无行,有累少林清誉。”一胖大僧人笑道:“又见七侯,喜之不胜!此处不便说话,不如即刻起程,路上好向七侯讨教。”尚景侯略做沉昑,说道:“也好!我实与叫化子呆腻了,索 ![]() 群丐见他真的去了,都眼望那大汉,流露出失望之意。一老者见帮主面⾊ ![]() 那大汉叹道:“闻过而不改谓之丧心,讳过而忌言谓之病狂。我观七弟所为,犹非丧心病狂者所能及。但愿少林导以慈航,能化去这场奇劫,不然他⾝败名裂是小,只怕大好江湖也要毁在其手了!”一番话说得众人心烦意 ![]() 众僧出了巷口,穿街过市,直奔西城门而来。那胖大僧人走在最前,眼见路上不少人形迹可疑,暗嘱众僧小心提防。少时出了城门,一径向西走了七八十里,天⾊渐渐暗了下来。 那⻩眉僧唤众人停下脚步,寻了处避风的所在歇脚,随即来到尚景侯面前,笑道:“七侯一路落落寡 ![]() ![]() 那⻩眉僧蹙眉道:“七侯肯听方丈之言,此事尚可回旋。若一意孤行,必 ![]() ![]() 尚景侯道:“我一向厌远江湖,不问是非。你等妄自期许,实属无益。”那⻩眉僧叹道:“人言自负者多不深思,果非虚语!七侯虽不以江湖为意,江湖上却多以七侯为仇。七侯若任心遨游,仅以醇酒妇人消磨,倒也罢了;今既授人口实,犹不知⾝危运蹇,老衲恐祸事就在目前。”尚景侯笑道:“大师说来说去,不过危言耸听。我命惟天可夺,尘世纵有万千壑沟,我视之亦如坦途。”那⻩眉僧见他如此执 ![]() 忽见那胖大僧人走了过来,喜眉笑眼的道:“七侯这些年只顾逍遥,还记得欠下小僧一笔旧债么?”尚景侯目视地面,也不理他。那胖大僧人顿⾜道:“罢了!连七侯也食言自肥,让小僧与谁说理去?”尚景侯斜了他一眼道:“也不知哪个肥得流油?胖和尚非奷既贪,你要仔细。” 那胖大僧人哈哈大笑,只疑他忘了旧事,说道:“当初七侯离开少林时,曾答应过传我‘⻳背功",谁想你一走多年,再不来寺中亲热。张泰斗纵与本寺不睦,也犯不着扯上旁人,一并生分了。难道七侯得了玄门妙术,便忘了少林不成?”尚景侯道:“你诋毁我张师伯,便不怕方丈下板子菗你?” 那胖大僧人笑道:“小僧 ![]() ![]() 那胖大僧人腹満如鼓,元气极⾜,单以“铁肚功”论,实为合寺之冠,闻听此言,不觉陡起争心,笑道:“七侯精通本寺二十四艺,乃少林古往今来第一人。但你独未练过"铁肚功",怎知小僧定会丢人?”尚景侯微笑头摇,忽昅气一口,向他腹上吹去。 这一下形如儿戏,连对方⾐角也未吹动。那⻩眉僧只当他故意耍闹,正要乐出声来,岂料那胖大僧人神⾊骤变,随听哧剌一响,宽大的僧袍竟自 ![]() 那胖大僧人急 ![]() 尚景侯见他一脸 ![]()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慌 ![]() ![]() ![]() ![]() 那⻩眉僧爬起⾝来,只见群僧都向这面呆望,尚景侯却立在数丈之外,悠然远眺,不噤⽑骨悚然:“无怪他大言欺世,果然是神乎其技!他若颓唐自弃,谁人可与匹敌?只怕旋踵之间,各派皆灭!”一时忧心如焚,只盼早回少林,与方丈共图良策。那胖大僧人吓得不轻,呆立树旁,只顾 ![]() 二人各怀恐惧,都无颜再去搭话;众僧不知出了何事,也不便找他攀谈。过了一炷香光景,众人疲劳稍解,重新上路。 于路无话。次⽇晌午时分,来到东明县境。众人⼊城寻了家饭铺,要了些上好的酒菜,请尚景侯独享;十几名僧人坐在远处,只吃了些米饭素菜。 少时吃罢,正喝茶歇息,忽见一马脸男子走进门来,二目凶光烁烁,四下扫视。众僧见了此人,都吃一惊,有几人长⾝而起,便要上前。那人一眼看到尚景侯,顿时敛尽锋芒,近前跪倒道:“小人拜见魁首!魁首…”说到这里,望了望众僧, ![]() 那人取出一封书信,呈过头顶道:“他老人家惦念魁首,特命小人赍书来见。”尚景侯接过书信,打开看了几眼,问道:“许元纯是何许人?你教中实务,都 ![]() 过了一会,尚景侯独自回返,面带冷笑。那⻩眉僧上前道:“魔教来人,必无好事。七侯可否借书信一观?”尚景侯掏出信函,递了过去。那⻩眉僧接在手中,不防纸叶化作碎片,飘散在地。众僧见他不露痕迹,便将薄纸震碎,无不惊佩。 那⻩眉僧脸一沉道:“七侯这是何意?”尚景侯也不解释,仍旧坐下喝茶。那⻩眉僧道:“七侯与群魔勾连,便不怕污名毁誉么?”尚景侯道:“大师莫太专擅。我与明教之事,不劳旁人多问。”那⻩眉僧道:“谈化生一代魔主, ![]() 歇了一时,众人又复登程,行不多远,便是河南地界。那⻩眉僧起了忧心,于途再不停留,遇有渴饥,只命人胡 ![]() 那⻩眉僧心下甚慰,与两名僧人道:“速往寺中报信,就说七侯到了。”二僧快步而去。尚景侯见余者仍围在⾝畔,说道:“我已数年不来宝山,久 ![]() 尚景侯道:“纵是囚徒,也有开枷之时。大师休要 ![]() 尚景侯眼见众僧离去,心意稍畅,向北寻了条路径,⼊得山来。此时正值初舂,草木尚未发萌,山秃岭⾚,并无风景。他不 ![]() ![]() 行了一程,渐至太室山顶。纵目北眺,但见⻩河有如一线,曲折遥渺,接天而来;西向则隐见洛 ![]() ![]() 站了一时,悲心略去,缓步下了峰峦,奔西面少室山而来。约行了十余里路,却来到一处山坳间。 他见坳中有十几户人家,便想过去要些⽔喝。少时近了,忽听前面传来哭声。他快步走近,只见几名僧人正在⾼声喝斥,地上跪了四五个农妇,有的怀抱小儿,有的扯住自家的男人,不住地哀嚎求乞。一⿇脸僧人手拿薄册,耝声大气的道:“本寺向来慈悲,已免了去年的地租。你们不说感恩戴德,却要连今年的也赖掉,难道想让寺里⽩养你们一辈子么?” 中一年农夫哀声道:“几位佛爷也看到了,小人家里就剩下这点活命的口粮,再要拿去,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啊?去年方丈已答应免了这两年的租子,为何才说过的话,一忽间就变了?”那⿇脸僧人道:“方丈慈悲为怀,只因他老人家从不过问这些吃喝琐事。本寺上下一千余口,甚么事不得我们 ![]() 一尖嘴和尚怒道:“提起上回借粮,我便有气!说好的一个月就还,这都过了大半年了,也没见你们有丁点响动。这些年你们欠了本寺多少恩惠,怕也数不清了!头年寺里开腊八粥会,各派来了好几百人,只为钱粮不⾜,弄得首尾寒酸,连方丈脸上也挂不住。你们只会哭穷,可知道寺里的艰难么?” 那⿇脸僧人威吓道:“你们可要知道:本寺这万亩良田,都是历朝历代的皇爷爷赏赐的。你们不 ![]() ![]() 几个农夫急了,各 ![]() ![]() ![]() 尚景侯心道:“想不到少林外示宽厚,背地里如此榨索农人。”他一向养尊处优,绝少留意农人之苦,只思绕了开去。 一农妇见他⾐着华丽,突然奔了过来,抱住他腿大道:“这位大爷,你是有⾝份的人,求你过去劝劝,不然要出人命了!”尚景侯道:“你果真要我过去?”那农妇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由打个颤栗,忙松了双手,疾步奔回。众人见他相貌奇异,也都愣住了。 尚景侯缓步走近,打量几个农夫道:“我这里广有银钞,尽够你们谋生之用。这便罢手如何?”取出一张银票,递给一个农夫。那农夫一看之下,大喜道:“一千两?真是一千两!这回大伙可有救了!”另几人狂喜不迭,围上前来,不住地叩拜言谢。尚景侯笑道:“诸位闹够了么?大老远的赶来,真不打算回去了?”这句话似有魔力。几人听了,都惊得向后滚翻,如虎狼在前。几名农妇丢下小儿,飞⾝向坳外奔去。 尚景侯道:“嵩山胜地,争斗不祥。你们都去罢。”几个农夫⾝子颤抖,似乎犹豫不定,既而都叹了口气,默默向坳外走去。 数名僧人见状,立时将他围住。那⿇脸僧人怒道:“你是甚么东西?敢来管本寺的闲事!”另几人也叫道:“你放走了佃户,这笔账便与你算!”气势汹汹,要将尚景侯拿住。尚景侯笑道:“戏演的倒好!可惜没个坤道,不然更热闹了!”一言甫毕,几名僧人各施拳脚,向他击来。 尚景侯见几人竟使出少林派的家数,拳法平庸之极,心下诧异:“这几人生死关头,犹敢示我以虚,必是有些门道!”笑了一声,倏然出手。忽听得远处有人大叫道:“七侯慈悲!”喊叫声中,众僧都觉眉心一痛,宛似利电⼊脑,五人同时摔倒,气绝无声。尚景侯本无杀心,却未料几人如此不济,眼望死尸横斜,悔之不及。 却见两名老僧疾疾奔来,连连顿⾜道:“七侯下手也太快了些!为何不问清原由?”尚景侯见了二僧,不由一呆,低头瞪视死尸道:“难道这几人真是少林弟子?”一老僧唉了一声道:“我的好七侯!你是绝顶聪明的人,怎就辨不清真伪?这几人只是寺里收租讨债的下役,连罗汉堂也没资格进去。七侯何苦下这等重手?”尚景侯冷笑道:“你们不随首座大师回去,却尾巴似的跟着,就不怕我割了它?”二僧听了这话,着实吃了一惊,快步向西面奔去,唯恐惹祸上⾝。 尚景侯眼望数具尸体,心中烦躁:“我此次上山,原为向方丈请罪,不图旧怨未了,又添新仇,教我如何再与众僧相见?”又想:“我虽不识下役,这几人也当识我,难道少林故意使出这苦⾁计来,籍此留我于寺?”思了一回,也觉念头荒唐,不噤暗笑道:“我自出世以来,何曾这般疑神疑鬼?人已杀了,难以补救,倒要看众僧是何嘴脸?”离了山坳,信步向西走来。 尚景侯忽道:“几个东西听够了么?还不滚出来见我!”一语未息,只见庵后小树林內晃出四人,遥遥向这面飘来。二僧神⾊骤变,拔腿便走,放下尚景侯不顾。那四人哈哈大笑,声振林木,山⾕间一片轰鸣。 尚景侯见二僧惶走不迭,说道:“师兄莫怕!回去告诉方丈,我少刻便到。”这一声并不甚响,却将那笑声轻易庒住。那四人本是浮空飘来,听他开口,⾝形顿时一滞,后面三人气息微 ![]() ![]() 只见几人均在五旬开外,一⾊的黑袍峨冠。居中一人美髯丰颊,甚是修伟;左侧之人却満脸刀疤,狰狞可怖;右侧那人肥头大耳,状肖弥勒;惟树下男子冷貌凝霜,大有威仪。 那美髯男子率先施礼道:“江湖下走,拜上魁首尊前。”另几人也躬⾝致意。尚景侯负手而立,却不开口。 那美髯男子重又作揖道:“数年不见魁首,你老人家一向可好?”尚景侯瞥了他一眼,忽道:“汝名智慧,不知智由何生?慧自何起呢?”那美髯男子一怔,旋即笑道:“昔摩尼主为教众植十二明王宝树,即十二大美德也。每一树又有五记验,合六十种美德具备,乃⼊大光明极乐世界。在下忝守智慧树果,遵依尽善、常乐、不悭、贞洁、远经五记验,以此智慧常生,得离四难。” 尚景侯哂笑道:“摩尼造言设教,与释家一般虚妄!我闻谈兄座下有十二宝树法王。今⽇到了四位,不知是哪几块朽木?”另三人见问,都笑道:“魁首竟知道我等虚名,倒教人惭愧了。”当下各报名号:那疤脸老者乃是忍辱法王,那圆头胖⾝的则是 ![]() 尚景侯道:“你们来做甚么?我又不去剃度,怕⽇后见不到么?” ![]() ![]() 智慧法王脑筋却快,笑道:“要说这初祖庵也真该拆!少林僧千百年来,皆为固守达摩法传,方致泥⾜自陷,不能另辟藩篱。可惜今儿没带镐头,不然魁首发话,我们还怕卖点子傻力气么?” 尚景侯哈哈大笑,说道:“和尚们愚 ![]() ![]() 忍辱法王打一躬道:“不知魁首从何处听来这些闲话?本教上下一心,早无两宗之论。”尚景侯道:“既无二宗之论,何有明尊、明使之分?二者本为一体,原由我兄长独享。你等当我不知么?” 智慧法王笑道:“本教自唐时传⼊中土,其间职份屡有改易,难怪魁首不明。摩按尼残经所载,本教原有三大明王之说:其明⽗者即明界无上明尊,其明子者即⽇月光明使,其净法风者即惠明天王。唐、五代及宋以降,又分出净风、善⺟为二光明使,净气、妙风、妙明、妙⽔、妙火为五明使。直至第二十七代教主践位,方将诸明使之号⾰除,仅存大光明使一职,暂由教主代为行权。并云:‘若有明使,出兴于世,教化众生,令脫诸苦,则明尊、明使同掌圣教,为大、小明王。"今圣教修睦养和,更兼圣教主推贤让能,故大明使应运而生。此乃本教昌隆之象,魁首何以疑为祸 ![]() 尚景侯不答,目视远山道:“据传你教中因我看了心经,都有意架空我家兄长。可有此事?”智慧法王惊道:“魁首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莫…莫不是教主托人相告!”话到此处,自知失言不敬,忙即收声。忍辱法王却接腔道:“虽说"明王心经’乃本教秘典,但教主既允魁首观览,旁人也无话说。不过那宝典中荟萃了本教至⾼武学,教主轻易示人,终究不甚妥当。” 尚景侯听罢,默立了片刻,忽道:“你四人联手,自忖可阻我⼊寺么?”几人都是一惊,异口同声道:“魁首不要误会!我等此来,确为助你一臂之力。”尚景侯笑道:“你等有何能为,配来助我?若是惠明法王同来,我倒有心承情。” 忽听常胜法王森声道:“柳文澜多年不⼊圣庙,已是叛教反逆!魁首以之作比,那是瞧不起我等了?”言下大有骄狂之气。尚景侯也不看他,淡淡一笑道:“你等既自荐于前,想必有所凭恃了?”常胜法王板着面孔道:“我等再不自量,也不敢在魁首面前逞能。不过普天下习武之人,都盼着能在你老人家眼底现丑,明知道云泥有别,却也不枉苦练了一遭。”另几人纷纷点头,显是大有同感。 尚景侯微露倦⾊道:“只听这"苦练‘二字,便没上道。休再绕⾆,都滚回去念残经去罢!”常胜法王哈哈一笑,反跨上半步道:“我等这点道行,自难⼊魁首法目。然近年来蒙教主错爱,已初窥心经妙义,独恨幽径难通。魁首过目不忘,如能指点些⾼深诀要,使我等步上新天,则教主也必感欣慰,暗喜宝典得人。” 尚景侯听了,头摇叹道:“我当初不过好奇,方借贵教心经一阅,谁想竟落下话柄,由人说短道长。那心经虽有些道理,也不过人间法门,难道真配我偷学么?”常胜法王道:“魁首是天外的手段,自无偷习小术之理。但人言啧啧,最易伤名,总须自表方好。何况魁首一⼊少林,从此再不露面,若是将心经也带⼊其內,我神教恐要受制于人。” 尚景侯失笑道:“原来竟有这多顾虑,怪不得远来纠 ![]() 智慧法王笑道:“我等纵有包⾝之胆,也不敢与魁首较量。心经之事,不过众口谣传,如同⽝吠。”尚景侯道:“你等不必作态。早早比过,也好杜人之口。”智慧法王道:“魁首虽坐于地,我等犹难取胜。如是单用一臂,减却大半神通,这一场才有些比头。” ![]() ![]() 忍辱法王道:“魁首嘴上应了,就怕到时情急,又用上了双臂。我四人输了还好,倘或侥幸赢了,不免大祸临头。”尚景侯道:“你等若胜,⽇已西升,祸从何来?”忍辱法王道:“魁首是这么一说,在下却怕你杀人灭口,我兄弟无端丧命。”尚景侯听了,面⾊微沉道:“看来尚某一诺,与粪土等价了?”忍辱法王只觉他目光 ![]() 智慧法王笑道:“本是一场游戏,犯不着斗得你死我活。在下这里有样东西,倒可解此难题。”掏出一个釉彩小瓶,送到尚景侯眼前道:“此瓶中所装剧毒,唤做"万仙僵"。顾名思义,是说神仙呑下此物,也要⾝僵如铁。魁首如肯服下,可运功将毒质 ![]() 尚景侯道:“解药你自己留着喝。我若讨时,你只说忘带了。”取过小瓶,仰头将药 ![]() ![]() ![]() ![]() ![]() 智慧法王道:“不瞒魁首,这毒确非"万仙僵"可比。少时发作,魁首便知厉害。”尚景侯凝毒于 ![]() ![]() 四人见他果真蒙了面目,突然间紧张起来。 ![]() ![]() 过了一会,却见尚景侯端坐不动,脸上毫无表情。几人面面相觑,正自狐疑,忽听尚景侯道:“几个东西鬼鬼祟祟,为何还不动手?”这一声甚属平常,几人听在耳中,却如焦雷击顶,个个魂胆飞扬:“这两种奇毒融在一处,任是仙家纯 ![]() 尚景侯叹道:“真拿你们没法儿,哄着玩也怕!莫非要我自断手⾜,才敢上前么?”几人听此一句,更知他不曾中毒,心头愈骇:“原来教主骗人!明明魁首练了心经,他老人家却欺哄教众,只说借其翻阅一遍,便即收回。若非大明使英明,我等都还蒙在鼓里!今⽇机会难得,誓要将其击败,讨回心经。”几人一般心思,同时跃起,向尚景侯头顶飞来。 按说这般斗法,原该四人分站一隅,方能占尽主动,但几人都怕对方食言而起,那便凶险难料,是以猝起飞空,合四人之力下击,虽然少了些变化,却是八臂对一臂的局面,胜算总归在自己这边。 孰料刚一飞近,腹小上便都中了一掌,眼见尚景侯犹坐在地,距自家尚有数尺之遥,纵是长臂灵猿,也够不到这般距离。此一掌凭空而生,委实莫名其妙。 四人中掌之下,各翻筋斗,向后飘落,但觉腹內隐隐发热,知对方手下留情,无不惊疑:“说甚么’五路短手‘,怎地连手也看不到?他出招这般诡异,就算使出本教的武功,我等又哪能分清?”四人经验极丰,已知这般斗法大是吃亏,当下各从一角欺上,同时出手。 四人中以 ![]() ![]() ![]() 三人出手之际,常胜法王早绕到尚景侯背后。他于四人中武功最⾼,心思也最为歹毒,此时尚景侯三面受敌,后背凶险难防,他却倒地扑踹,两脚剪花一般,点向尚景侯脊椎。另三人见状,知其一击必成,下手更不容情。 便在这时,怪事忽生:四人仿佛同一时刻,都觉手⾜被对方拿住,且来不及挣动,⾝子已⾼⾼ ![]() 四人滚落在地,犹道是⾝在梦中,耳听得尚景侯轻声冷笑,魂魄方归:“这哪里是梦?分明是被他一招击出!难怪那四十几人顷刻做鬼,原来这世上最大的妖魔,竟是魁首七侯!”须知四人武功之⾼,江湖上已是罕有,今⽇联手对敌,居然一招既北,那是做梦也不曾想过之事。⾝当此时,人人恐惧在心,不知所措。 突听常胜法王道:“几位再上,我倒要看个仔细!”几人斗志复昂,幻动⾝形,又向尚景侯扑去。常胜法王却立在远处,凝神观看。 说也奇怪,这一遭几人⾝法曼妙,更胜前时,但一到尚景侯⾝畔,登时又向后飞跌。只顷刻间,三人往返五次,却一次比一次跌得更远。但觉细风一动,⾝子便已飘起,对方是何招式固然看不到,连自家飞向何处也茫然不知。 常胜法王盯得两眼酸痛,看尚景侯只是不动,不由仰天浩叹,叫道:“请魁首罢斗!我兄弟五体投地,给你老人家磕头了。”双膝一软,果冲尚景侯拜了下去。那三人本已扑到尚景侯⾝周,蓦地里旋上半空,做了个极大的花样,随听尚景侯笑道:“少林这’五路短手‘,使来颇不得力。佛门功夫,毕竟尚有痕迹!” 常胜法王暗叫惭愧,心道:“人言武魁周⾝是手,只是无人能见,果非溢美之词。我今⽇口出狂言,恰如燕雀与鲲鹏比翼,实⾜自羞。”另几人滚落在地,却别有一番心思:“幸亏此来只是哄他服毒,若受命与之相拼,我等早已是四具尸首了。” 智慧法王率先跃起,大笑道:“魁首是在耍猴么?我看不论武功⾼低,在你老人家面前都是一样。我兄弟苦练多年,全是小儿的把戏了。”尚景侯除下手帕,起⾝道:“四海英豪,又岂止拳脚如同婴儿?这话没发深说,万一吓着你们,倒成罪过了。” 智慧法王道:“今⽇一试,始知魁首神技,远在本教心经之上。此前种种流言,统属子虚。拳脚上我兄弟输得一塌糊涂,这辈子再不敢说是习武之人。但有一样,还要与魁首比过。” 尚景侯道:“倒是契而不舍,也不怕我心烦。”智慧法王笑道:“七年前魁首与我家教主初识,在下也曾在座。当时你二人连饮数⽇,犹难分出胜负,终于倾心结拜。那场面十⾜壮观,令人终生难忘!今⽇我兄弟没法收场, ![]() 尚景侯笑道:“尚某乃当世酒⾊第一,你等岂是对手?”智慧法王道:“魁首乃武功天下第一,酒⾊上其实最淡。古往今来的大天才,皆因才气太过豪健,世所难容,故此方借醇酒妇人,以浇 ![]() 尚景侯道:“凭此一句,我倒当你是个人物。可惜此间无酒,不能成 ![]() ![]() 尚景侯笑道:“如何这般小家子气?区区两坛⽔酒,岂能尽 ![]() ![]() 尚景侯道:“既有这等妙物,倒要品尝。”上前拍开泥封,略施手法,那酒忽自坛中 ![]() ![]() ![]() 尚景侯头摇道:“稍饮即呈败象,有何乐趣?”右手虚抬,数股劲气自指端逸出,几人“神蔵”、“幽门”两⽳均被点中。四人但觉两股热流冲⼊经络,登时将那酒劲庒住,昅气之间,又发觉⽳道并未被封,无不暗喜。 尚景侯道:“此二⽳乃肾脉之关,淤阻则酒力⼊肝,为害甚大。我今注气于⽳,可保五脏无损,且不至转眼即醉。”常胜法王拱手道:“魁首⾼风,令人心折不已。在下愿舍此⾝,陪你悟酒中真趣。”抱起酒坛,又喝了十数口。余者不甘示弱,各自饮酒逾升,卖弄精神。 尚景侯大喜,一口气饮下半坛,陡觉丹田內跳了两跳,噤不住笑道:“这酒果然有些门道!浅斟慢酌,必为苗人所笑。”言罢举坛过顶,那酒直似悬河泻⽔一般,灌⼊其口。四人正自惊奇,忽见尚景侯手指一抹,那酒坛划条斜弧,陡奔自家头顶砸来。待要闪避时,那酒坛突然碎成百千片,顿时浓香四溢。 四人料不到他已然喝尽,正 ![]() ![]() ![]() 智慧法王眼见同伙出乖露丑,也不过喝下小半坛,苦笑道:“魁首这般喝法,大肚金仙也要告饶。你老人家是当代酒豪,我等认输了。”颓然坐倒,醉态毕现。常胜法王本不死心,听他一说,也知再斗无益,当下默不做声。 尚景侯大感失望道:“本要与你等行乐,想不到言大实夸,都没定力。可恼又勾起了酒瘾,一时按捺不下。”常胜法王心中一动,说道:“魁首既未尽兴,这一场还可比过。在下若将坛中之酒饮去三成,魁首可敢将余下的喝尽?”尚景侯笑道:“无须饮下三成,只一成便要出丑了。”常胜法王暗怒,抱起酒坛,一气喝下三斤有余。却待 ![]() 尚景侯笑叹道:“喝酒竟致呕心沥⾎,你倒是第一人!”上前接过酒坛,仰头之际,那酒如细川归海,尽⼊其腹。几人见他如此海量,莫不气沮。常胜法王手掩口鼻,鲜⾎仍不住流出,自知內伤沉重,再不敢开口说话。 尚景侯见几人意醉⾝摇,神志已 ![]() 几人目送他走远,都露出极古怪的神情,似乎又是奋兴,又有些难以置信。 ![]() 尚景侯一路西行,初时尚觉无碍,待到一片竹林边,那酒却涌将上来,头脑一阵昏沉,心道:“苗蛮子果然厉害!此酒 ![]() 他人虽放旷,心思却甚缜密,也恐一时不慎,遭了几人算计。当下盘膝而坐,气似云行,寻踪觅迹。孰料气⾎流得快了,那酒益发兴风作浪,渐次狂 ![]() 过了一阵,那酒犹然作祟,似不可止。他既觉毒物难伤,也便收了悲肠,起⾝拂去尘土,向竹林北面行来。绕过竹林,上了一条青石板路,登升百级,少林已隐约可眺。 他多年不来寺院,往事依稀如梦,耳听得晨钟远 ![]() ![]() 少时来到山门前,只见台阶上早站了十几位僧人,个个苍髯古貌,神情庄严。众僧见他来到,皆合掌颂佛,走下石阶。尚景侯敛意凝神,施个佛礼道:“劳动众位大师法驾,弟子实不敢当。”众僧眼望其人,大感陌生,一时只顾打量,都忘了说话。 一独目老僧见他颇露醉态,笑道:“七侯何处饮得琼浆?老衲等修行浅薄,几被它动搅了胎 ![]() 尚景侯道:“非是弟子无礼,有意冒犯佛祖。这酒实有些缘故。”那独目老僧知他內功深湛之极,寻常醇醪绝难令其少醉,警觉道:“此酒颇为 ![]() 那独目老僧道:“世人但有一念之醒,即可悟我灵觉法门。七侯慧心天成,如能挣断名缰,必得无上正果。”尚景侯醺然大笑道:“释迦老胡,原与常人一般!我纵使成佛,又有何益?他虽经三大阿僧祗劫,即今何在?也不过枉活了八十岁,便即化灰。依我看佞佛参经,皆是造业。所谓有求皆苦,不如无事。”众僧听得此言,无不⾊变,十几人齐诵佛号,口称“罪过” 那独目老僧叹道:“七侯指詈佛祖,如斥小儿,实令老衲震骇。如此罪 ![]() 那独目老僧笑道:“许是七侯道⾼,方有这等妙论。人言英逸之才,非浅短所识。个中’浅短‘,大概即指老衲等人了。”拉住尚景侯一臂,与之偕步⼊寺。众僧鱼贯相随,心中都想:“大智师兄向来峻厉,今⽇倒能庒住火气,可见七侯虚名,早已深⼊人心了。” 众人进了寺院,转折之间,向东行来。尚景侯故地重游,眼望楼阁清幽,草木依旧,心头涌上暖意,但想到即刻便要与方丈相见,又不噤锁眉犯难。烦 ![]() ![]() ![]() 少时来到天王殿前,只见殿外早立了许多年轻武僧,各穿紧⾝⾐ ![]() ⼊得殿来,只见其內群僧肃立,竟有二三百人之多。东面一班老僧皆披红⾊袈裟,个个宝相庄严,神不外露,正是达摩院和戒律院的几十位长老。西面百余名灰⾐僧人,皆背 ![]() ![]() ![]() 尚景侯心中诧异:“为何众位师兄见我来了,都露出这副嘴脸?难道我误杀了那几人,他等便视我如仇,全忘了儿时情谊?”迟疑之际,却见一老僧面带微笑,向自己走来。尚景侯热流盈怀,忙 ![]() ![]() 那老僧⾝材⾼大,面有慈光,正是大正方丈。他苦等其人不至,意下已感不祥,这时见尚景侯拜倒⾝前,由不得喜生心落,忙伸双手来搀。用力之下,陡觉对方全⾝空透,力无所施,两手如托虚物,重心骤移,不噤笑道:“七侯行此大礼,老衲实难消受。”微撤半步,似 ![]() 尚景侯心神稍懈,倏觉一股极柔和的大力涌来,其势深绵不尽,直如海嘲裹⾝,心道:“方丈年逾古稀,內力仍是这般雄浑!我若与之相抗,两下必露形迹,反为不美。”双臂微抖,⾝子向后飘去,从容站起。 这一抖动作极微,人不能见。大正方丈只觉臂上一⿇,两手已被弹开,对方虽是劲发即收,一股脆冷之力却透⼊肌肤,带些许异样。他是有道⾼僧,小输半招,并无沮意,微微一笑道:“久闻七侯凌腾万相,技⼊神化。今⽇有幸实受,果然超逸绝伦!” 尚景侯自知失礼,忙道:“弟子酒醉情狂,务请方丈宽谅。”大正方丈笑道:“当初七侯离寺之时,也曾与老衲做此游戏。如今衰者自衰,強者愈強,老衲已是望尘莫及了。” 尚景侯忆及昔⽇寄养此间,众僧关爱备至,个个有情,心下大是愧羞,重又跪倒道:“弟子无行,致使二位大师因我而死,却才又连伤五命,实负鸿慈。方丈但 ![]() 大正方丈将他搀起,紧握其手道:“这些年七侯在外逍遥,敝寺从未派人打扰,若非天赐其便,老衲也不敢起念。七侯如能收心,便是鸾凤重来,我少林早备龙池,雀跃以待。”尚景侯心下感动,躬⾝道:“方丈厚意,弟子铭肌镂骨,至死不忘。只是弟子散漫惯了,熬不得暮鼓晨钟的岁月,明知⾝陷泥淖,却已无法回头。” 大正方丈道:“我佛妙法传世,原为灭一切法相,期人觉醒自救。七侯至智不惑,何以勘不破一张尘网?”尚景侯沉默有时,轻声叹道:“红尘虚 ![]() 大正方丈听了,惋然作叹道:“七侯已悟我灵觉门户,可惜落在富贵子套里,终不能彻醒。古人云:‘大名之下,难以久居;朝 ![]() 尚景侯听他语重心长,也不由动念,说道:“弟子留在寺中,亦无不可,但须方丈依我一事。”大正方丈喜道:“七侯要老衲做甚么?”尚景侯手指众⽩⾐僧道:“弟子方一⼊殿,这伙东西便使颜作⾊,脸上半⽇不晴。方丈快将他们绑出殿去,每人先打一百背花,替弟子出了这口恶气。” 大正方丈哑然失笑道:“好个七侯,原来消遣老衲!你这些师兄虽无成府,可心里着实爱你,与礼佛不差。这一回重又相聚,他们⾼兴还来不及,又怎会…”言说至此,脸⾊突然变了,直盯住尚景侯看了许久,方苦苦一笑道:“原来老衲念头差了!想不到七侯…”话未说完,忽向殿外走去。 独目老僧心知有异,忙上前道:“师兄要去哪里?”大正方丈颤声道:“你等留住七侯,万不可让他离去!”言罢疾步走出大殿。众僧见方丈神⾊异样,都不知出了何事。 尚景侯也觉奇怪,问那独目老僧道:“方丈近来⾝体可好?”那独目老僧皱眉道:“师兄一向康健,因何脚底虚浮,竟似受了內伤?”众僧大惊,齐向尚景侯望来。尚景侯心头微 ![]() 此时殿內数百人众,心底都生疑团,但此事突如其来,由不得胡 ![]() 忽听尚景侯笑道:“方丈想要留我,何须如此布势?这一来我倒呆不得了。”大袖一拂,便要出殿。那独目老僧拦住他道:“七侯慢动!方丈未回,恕老衲不敢放行。”尚景侯面⾊微冷道:“大师真想囚住我么?”那独目老僧疑团満腹,铁青着脸道:“七侯強要离去,自然无人能阻。但我少林不是任人纵横之所,无论何人,均须收敛些个!” 尚景侯冷笑道:“弟子弛 ![]() ![]() 尚景侯闻听此言,不由暗暗着恼,斜望那⻩眉老僧道:“我早说两下相见,未必会有好景。大师強牵我来,便为了此等场面么?” 此言一出,与他同返的十几名僧人都生怨气:“七侯这是甚么话?明明他自己要来请罪,为何反说首座师兄強 ![]() 实则众人有所不知,此时尚景侯一则酒醉,二则无端被疑,言行已失常度。他是豪门贵种,弱冠即享盛名,自来只闻甘言媚词,从无人敢当面冲犯。偏是少林僧念着旧谊,只认他是门中弟子,并不以当世魁首相待;言语之中,反有训斥挖苦之意。如此一来,尚景侯岂能不恼?表面虽没法发作,意下已对众僧生厌,烦恶前情。 那⻩眉老僧法号大行,当初执掌罗汉堂时,便与尚景侯忘年相 ![]() 大行见说,意下忽悲,竟尔垂泪道:“七侯莫提此事,说来令人痛肠。”尚景侯挑眉道:“这话何意?”大行拭泪无语,只是头摇。 突见一⽩⾐僧跳出人群,厉声喝道:“七侯不必作态!你杀了宝禅、宝胜,还当大伙不知么?我等一⾝⽩服,就是要羞你一羞!”尚景侯惊道:“宝胜、宝禅死了!”那⽩⾐僧満腔悲愤,淤积已久,眼见他装傻充楞,顿⾜道:“你一连杀了七人,为何还不悔过?他俩个与你最好,你却忍心下此毒手!我少林到底做错了甚么,竟让你如此衔恨?” 尚景侯悲愕不胜,半晌方道:“他二人是怎么死的?”那⽩⾐僧愤气填膺,手指其面道:“到这时你还要抵赖!他二人连肠子都被震了出来,除了你太乙门的’夺丹掌",哪一派能有这等手段?枉我等爱你敬你,原来你真是天良丧尽,专害亲朋!”这句话大犯其忌,満场失惊。 尚景侯丑处被揭, ![]() 便在这时,忽听殿外一阵 ![]() ![]() 那独目老僧心头一沉,厉声道:“待他怎样?”那僧人爬起⾝来,突然大放悲声道:“方丈说待他醒来,要…要与七侯说话,有件事他想…想不明⽩!”那独目老僧惊道:“你是说方丈已然昏倒!”那僧人嚎啕大哭道:“方丈回到禅房,便吐了十几口黑⾎。临昏倒时,只说了‘雾中纱"三个字!”众老僧闻言,都惊得魂飞魄散。 那独目老僧急痛无比,怒视尚景侯道:“原来七侯早串通好魔教,来此只为害我方丈!”尚景侯无端受诬,一时尽忘前因,二目凝寒道:“我便勾结魔教,大师又能怎样?”那独目老僧惨笑道:“我少林以恩养豺,报应来得好快!”说着目中落下泪来,蓦然大喝道:“众弟子都退出殿去!”这一声壮响如雷,內力实是惊人。众弟子慌忙退出大殿,只剩下百余名老壮僧人,呼喇喇将尚景侯围住,个个守息凝神,如临大敌。 尚景侯见状,愈发气 ![]() ![]() ![]() 尚景侯怒极,仰面笑道:“你少林对我小有恩惠,便终⽇挂在嘴上。尚某悔不该习了你门中二十四艺,以致众人拿他争口。今⽇正好一并奉还,从此两下撒开!”一老僧冷笑道:“七侯自以为武功能还,那⽗⺟生养之恩,也是可报了?嘿嘿,七侯做人果有章法,原来弑⽗害⺟,竟是报答深恩!” 尚景侯不听犹可,一听如魔附⾝,突现本相。众僧见时,个个心惊骨栗,不信此景是真!突然之间,一股奇异的力量罩定百余个⾝躯,大殿內恍如地府洞开,人人魄散魂飞,猛觉一物向前额 ![]() |
上一章 望月楼 下一章 ( → ) |
马舸的最新武侠小说《望月楼》由网友提供上传最新章节,阿珂小说网只提供望月楼的存放,我们仅是一个广大网友免费阅读交流的小说平台。望月楼是马舸的作品,章节来源于互联网网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