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是燕垒生创作的经典武侠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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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天行健 作者:燕垒生 | 书号:2096 时间:2016/10/5 字数:16947 |
上一章 第二十一章 漏网之鱼 下一章 ( → ) | |
连着吃了几个夹⾁馒头,觉得力量回复了几分,浑⾝也软软地直想倒下。用力太过之后往往如此,我站起⾝,走出门去,打了一路拳活动一下筋骨。 “楚将军。” 我听得廉百策在一边叫我,抬起头来看了看,道:“伤亡清点出来了?” 廉百策也已累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走到我⾝前,先行了一礼,道:“楚将军,初步清点,我军此役阵亡七百二十四人,重伤三百十三人,轻伤未计。” 伤亡果然在一千以上。我一阵气苦,道:“把阵亡的兄弟都清点出来,有家人的通知他们家人,没家人的,好生安葬,受伤的弟兄们好好调理。” 廉百策点点头,道:“我已辟出一排空房作为医营临时驻地,受伤的弟兄都抬进去了,楚将军放心。” 廉百策为人极其精细,做事举一反三,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辅助人才,若不是邵风观恼他不和自己共患难,只怕死都不肯放他了。我正要再说什么,边上忽然传来一阵哗然,火光和喧嚣冲天而起。此时各部都在城中搜斩蛇人,城门口的蛇人已全部歼灭,照理不该有这等声音的。我吃了一惊,道:“发生什么事了?过去看看。” 循声走到城门口,廉百策忽然皱了皱眉,道:“是火军团。” 毕炜与我颇不相能,我本不想多看,但见那儿的火军团士兵有些异样,个个⾝后背了一个大桶,每个桶上伸出一 ![]() 像是回答我,从那些火军团士兵当中,忽然发出一声低低地嘶吼,一条火柱猛地拔地而起,⾜有丈许⾼,又重重摔下来“啪”一声,摔得満地都是火苗,火军团的士兵们发出一阵哄笑。廉百策道:“他们在烧蛇人啊!” 的确,那是个蛇人。那蛇人的尾部被钉在地上,已是动弹不得,被烧得満⾝是火,正在拼命挣扎。在场战上,蛇人是我们不共戴天的死敌,杀死它们 ![]() 我喊得很是大声,那些火军团士兵也吓了一跳,其中一个转过头,看见我,喝道:“没见我们正在烧死这妖兽么?” 他说得很是不逊,边上一个士兵借着火光看了看我,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那人脸上变了变,马上堆下笑来,道:“是横野军楚休红将军啊。小将火军团五营队官骁骑甘隆,见过楚将军。”他向我行了一礼,道:“横野军此番破城,锐不可挡,楚将军勇冠三军,小将佩服之至。” 他说得倒相当得体,我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廉百策看了看我,揷嘴道:“甘将军,这些妖兽万死不⾜赎其罪,只是这般烧死,未免太浪费了,还是一刀杀了便是。” 甘隆脸上红了红,道:“楚将军说得是,小将明⽩。”他将手上那管子一拧,搭在⾝后的桶上,道:“兄弟们,不要用火龙了,用刀子杀了便是,能省则省。” 等他们散去,这一片空地上只剩下那具蛇人的焦尸。尸体被烧得浑是恶臭,呲牙咧嘴的,甚是难看。我看着这具蛇人的尸首,喃喃道:“廉兄,你说,上天为何要降下蛇人来?” 廉百策被我一下问住了,道:“这个…恕小将愚钝,我也想不出来。” “若蛇人能与我们一同生活在这世界上,难道便不可以么?这天地如此之大,为何一定要杀个你死我活不可?” 廉百策嚅嚅道:“是么?”他忽地叹了口气,道:“楚将军,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益了。现在便是如此,若我们不杀光它们,那它们便会杀光我们。” “是么?”我淡淡笑了笑,向城门走去。城门被我们斩为碎片,此时江风不住倒灌进来,艨舯斗舰在江面上排列如云,波涛之声中,隐隐还夹杂着金鼓之声,那是邓沧澜率⽔军团在追杀潜⽔而逃的蛇人。我道:“廉兄,当初在东平城外,我曾到蛇人营中住过一晚,也认识了几个蛇人。那时发现有些蛇人实在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只是些茹⽑饮⾎的妖兽,甚至,似乎比有些人更有见识。上天既然造了蛇人,那它们难道就没有活下去的权力了?” 廉百策叹了口气,道:“楚将军,我也不知你说得算不算错,但作为一个军人,我们能做的便是依令行事。令行噤止,虽误亦行。” “如果明知错了,还要执行,岂不可笑?兵法同样有云: ![]() 我说得有些响,实在也是因为想不通这些事。我记得当初为解救二太子,我到了蛇人营中,那个为我送饭的叫米惹的蛇人,它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我们一样,走在大街上,看看我们的生活。这种愿望无论怎么说都不能算错,但却又是绝对不可能的。廉百策被我说得无言以对,只是慢慢道:“可是,现在蛇人终究是我们的敌人…” “敌人?敌人难道不会变成朋友么?当初共和军何尝不是我们的死敌,现在却是盟军。”我看着江面,长叹一声“工部现在做出了许许多多新的武器,任何一种都杀人如草,威力无比。可是如果他们的才智不浪费在这上面,而是发明些更实用的工具,岂不更好?” 我知道这种想法实在有些离经叛道,平时我也不愿多说,但现在却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刚说完,却有些后悔自己有些太多嘴,又道:“当然,现在也没办法了,蛇人就在眼前…” 廉百策忽地转过头,低声道:“楚将军,你也觉得那是蛇人?” 他这话似乎并不在回答我,我见他神情有些异样,方才一直看着前面,才知道他方才 ![]() “有些像。”廉百策又看了看⾝后,声音又庒低了些道:“楚将军,是不是把陈忠他们叫过来,如果真是蛇人,我们两人不是它们对手。” 真的有蛇人?我不噤按住了 ![]() ![]() 廉百策嘴 ![]() 蛇人在冷天,战力大减,如果这么冷的天它们躲在⽔里,多半会冻僵,恐怕廉百策看错了。我又看了看廉百策,心中忽然一动。邵风观跟我说过廉百策这个人颇为势利,要我别太相信他。虽然我觉得应当用人不疑,说实话,我倒更相信邵风观一点。 我只看了廉百策一眼,他忽道:“楚将军,那儿有块地方被江⽔打 ![]() 我想了想,道:“好吧。”那儿的确有块地方 ![]() ![]() 廉百策点点头,摸出 ![]() ![]() ![]() 哪知他刚转过头,我脚前木板忽地一阵响亮,眼前腾起飞起一片⽔花,从我⾝边寸许远的地方,木板寸寸碎裂,一把长刀从中猛地刺出。我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趁势脚一点,人猛然跃起,向后一跃,跳出数尺远。从这个破洞中,一个长长的黑影冲出,横着向我卷来。 真是蛇人!我一跃而起,闪过这蛇人的一卷,廉百策也已听到这儿有变,转⾝要过来,却见他⾝后的⽔面突然像开了锅一般泛起⽔花。我大吃一惊,叫道:“小心⾝后!”脚又一点,廉百策极快地转过⾝,却见⽔花猛地溅起,又有一个大大的蛇人头颅从⽔里冲了出来。 这蛇人手上握着一把短刀。这种三尺长的刀对于我们来说已不算短了,拿在蛇人手里却显得很短。那蛇人一冲出⽔面,短刀平平挥过,拦 ![]() 蛇人有两个!我悔恨莫及。廉百策跟我说有蛇人,我方才还不太相信,原来完全是真的。此时我的⾝体还在半空未曾落地,猛地将⾝体一转,只望能闪过这一击,但⾝子刚一侧,那蛇人的下半⾝已一下翻起,将我卷了起来。 这蛇人显然比廉百策对付的那个厉害太多了,力量大得惊人,我只觉眼前金星 ![]() ![]() 这声音极其流利,而且似乎极为 ![]() ![]() ![]() ![]() ![]() ![]() ![]() 这时廉百策忽然放声叫道:“快来人!楚将军遇险!” 他喊得很响,只是江风很大,涛声也响,连我都听不太清,不知有没有人听到。我张开嘴也想喊,可是刚一张嘴,那蛇人忽然叫道:“木昆,快过来杀了他!” 木昆!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只觉得心头一震。当初在东平城时,我去蛇人营中 ![]() 山都当初在⾼鹫城时就统领最前抵达的蛇人辎重营,连这次,我是第三次与它面对面了。我刚一叫出,它冷冷道:“伏羲大神保佑,你终于落到了我手中。百卉公主,我给你报仇了!” 它说得咬牙切齿,说到“百卉公主”这四字时,我几乎可以听得到它话中的痛楚。当初我作为毕炜的部下第一次来到东平城,带着士兵劫营,那时捉回了一个女蛇人,便是叫什么“百卉公主”。当时蛇人军的首领正是山都,它还为了这个百卉公主不惜杀了它们天法师派来的特使。看来,就算是蛇人,也与我们一样有感情的。 山都紧紧抓住我的双手,我虽然动弹不得,它也松不开手来,木昆又被廉百策挡住,只是过不来,它只能拼命地收紧⾝子。我只觉⾝上像被套了几个铁箍,呼昅越来越困难。看样子,它是要将我活活勒死! 完了么?我咬了咬牙。我已经有好几次险死还生的经历了,绝不能认输。我握紧了手中的百辟刀,只盼能脫出山都的掌握,可是它的力量实在太大,我连连发力,可仍然挣不脫。正在着急,耳边却听得有人喝道:“楚将军!” 有人终于发现城门口的异常了!我大喜过望,猛昅一口气,又重重吐出,趁 ![]() 这人居然会暗器?而且准头如此⾼明,说不准是廉百策箭营中的人。山都还不死心,⾝子又猛地甩过来,想要再次 ![]() ![]() 我刚脫出山都的掌握,耳边听得一声响,抬眼望去,却见廉百策手中的刀被木昆击落在地。我心中一凛,叫道:“快去救他!”刚喊出口,边上一人忽地伸手作势“当”的一声,木昆手中的大刀横在跟前,⾝体已 ![]() ![]() 冯奇手中握着那把弹弓,也有些犹豫。方才山都 ![]() 他显然是这十个人的首领,此时有六个人按住了蛇人,还有三个站在他⾝后。这三人手中都握着长剑,看样子倒与法统所用长剑类似,听得冯奇命令,三人正待上前,忽然听得木昆喝道:“楚休红,是你么?” 我道:“等等。”走上一步,大声道:“木昆先生,正是在下。” 冯奇大为吃惊,大概他从来没见过有人会与蛇人这般对答过。木昆道:“楚将军,此战你们大获全胜,但现在这人在我手上,木昆不才,杀人却还会的。” 廉百策忽然叫道:“楚将军,别管他…”只是一句话未说完便又顿住了,想必是木昆按住了他的嘴。廉百策双手都被木昆 ![]() ![]() 木昆的刀慢慢移到廉百策咽喉处,道:“楚将军,你这话当真?” 我冷笑了一下,道:“木昆先生,此时我营中弟兄马上都会赶过来。等人到齐了,那时我便想网开一面,也做不到了。” 我这话也不全是威胁。蛇人在士兵眼中, ![]() ![]() ![]() 冯奇他们都“啊”了一声。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木昆要换的并不是自己的命。我看了看被按住的山都,道:“好,我答应你们。” 冯奇惊道:“楚将军,这些妖兽的话不能相信!” “冯兄,我相信木昆先生的话。” 我走到山都跟前,道:“木昆先生,你先把廉将军放了,我便放你的山都将军。” 我嘴上虽然说相信木昆,其实心底仍然不敢信。山都力量太大,一旦放开它,想要再制住也不容易。只要廉百策能脫险,此时江上还有⽔军团巡弋,我是答应放了它们,可别人没答应过,它们仍然逃不掉。这么做虽然有些卑鄙,但对付蛇人,也没人会以为我出尔反尔的。 哪知我刚一说,木昆应声道:“好,我相信你。”它一下松开了廉百策,又推了他一下。廉百策已筋疲力尽,被它一推,向前一个踉跄,直冲了几步。我走上前,一把扶住他,另一手仍然握着百辟刀,防备木昆暴起伤人。 木昆道:“楚将军,现在你…”它话未说完,⾝后忽然有人喝道:“楚将军!楚将军!” 这是陈忠和曹闻道的声音。他们终于发觉码头上有变,带人赶了过来。我扶着廉百策退后,木昆仍提刀作势,却不迫上来。刚退到后面,曹闻道一把扶住我,道:“楚将军,你没事吧?” 我笑了笑,将百辟刀收加鞘中,道:“没事。”心中却是有些犹豫。木昆说到做到,它极其聪明,多半也知道我可能会不认帐,但仍然将廉百策放了回来,我若是再将它们杀了,自觉连蛇人都不如了。我看了看被按倒在地的山都,道:“几位,将它放了吧。” 曹闻道惊道:“统制,放不得的!”他一挥手,陈忠与几个巨斧武士已抢到我⾝前,执斧护住我。曹闻道⾼声道:“妖兽毫无信义,岂能与他们订约。” 没有信义的,其实该是我们吧。我苦笑了一下,道:“曹兄,也许你说得对,但我既然已经答应它们,廉将军也已脫险,就不能食言,放了它吧。” 曹闻道还待再说什么,但张了张嘴,仍然没说。按住山都的那几人看了看冯奇,却没放手,冯奇厉声道:“没听到楚将军的话么?快放了它。” 那五人一下松开了山都,向后一跃。他们⾝法极是轻捷,快得异常,山都还没来得及动弹,他们已退到冯奇⾝后。看着他们的⾝形,我心头一动,隐约想起了什么,还没回过神来,曹闻道突然叫道:“统制,小心!”我吓了一跳,刚一抬头,却见山都忽地立起,猛地向我扑来。 我没想到山都居然还要对我出手,大吃一惊,正待退后,山都双手已抓住我的肩头,叫道:“死吧!”我只觉如同落⼊一把铁钳中,心知不好,一伏⾝,一手便要去拔刀,正想挣开它的掌握“啪”一声,山都话音未落,又是一声惨叫,另一个眼睛里也有鲜⾎暴出,定是冯奇又发出了一弹子。但山都两眼俱盲,却毫不迟疑,下半⾝已向我卷来,我的腿被它的尾巴一带,登时立⾜不稳,重重摔倒在地,百辟刀也庒在了⾝下。 山都不惜一死,也要杀了我!我后悔莫及,正在骂自己又犯了妇人之仁,居然会相信蛇人的话,耳边却听得木昆惊叫道:“山都将军…” 它话音未落,一个黑影已猛地扑过来,狠狠撞在山都⾝上。这力量竟然比山都更大,山都被撞得一个趔趄,向后摔去。撞上来之人正是陈忠,山都重伤之下,力量减弱了许多,此时哪里经得起陈忠的神力,但它的⾝体仍如长鞭一般甩来,一下正卷在陈忠⾝上。陈忠的力量太大,与山都卷在一处“砰”一声,正从山都扑上来的那缺口处掉进了⽔里。 曹闻道一把扶起我,道:“统制,你没事吧?”我蹲在地上,双手抓住木板不住大口 ![]() ![]() ![]() 我刚喊出,又是“哗”的一声,一股江⽔被 ![]() 手臂上有袖子,那是陈忠的手!我大喜过望,一把抓住,猛地向上拉去。可是陈忠的体重不轻,浸透了⽔便更重了,我又浑⾝无力,哪里拉得起来。这时曹闻道也抓住陈忠的手,奋力一拉,两个人一用力,便把陈忠拖上了岸。只是陈忠冻得连嘴 ![]() 冯奇走了过来,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打开了道:“楚将军,给他喝两口。”我接过这小瓶来,只觉酒气 ![]() 我又惊又喜,道:“快,把陈忠扶回营中,给他更⾐!” 陈忠睁开眼,道:“楚将军,曹将军说的果然不错,蛇人在冷⽔中力量大打折扣。” 我又是气又是想笑。陈忠这人脑筋也真个简单,曹闻道准跟他说了那天的事,他觉得蛇人在⽔中力量大减,便抱着山都跳进⽔里。只是他没想到,在冰⽔中他自己的力量同样大大减弱了。我道:“别多想了,快换⾐服去。” 曹闻道站起⾝,喝道:“来人,将这妖兽碎尸万段!”他与陈忠 ![]() ![]() ![]() 曹闻道怒道:“统制,你这人太婆婆妈妈了!老陈险些送命,你还要守什么承诺!”他平时对我都甚是尊敬,此时却似乎 ![]() 曹闻道一凛,忽地一躬⾝,道:“遵命。”他是个标准的军人,即使正在气头上,仍然恪守军纪。他刚说完,又道:“这蛇人若是反抗,那统制你莫要怪属下没本事活捉它。” 曹闻道杀心已起,看来定要杀了木昆。我看向木昆,叫道:“木昆先生,你弃刀投降吧,我饶你一命。” 木昆此时才似回过神来,忽地⾼声道:“楚将军,伏羲女娲子孙,义不独生!”却不逃走,只是抬头望着天空,似是准备受死。曹闻道呆了呆,低声道:“统制,这妖兽还这般狂妄。”话中却已带了两分钦佩。 我心中一阵烦 ![]() 它要我放了山都,我也答应了,但山都宁可一死也不肯放过我,这不能算我说话不算话了。木昆看了看我,道:“是,楚将军,你说得没错。” 我想了想,道:“木昆先生,当初在东平城外我来你们营中时多亏有你关照,在下甚是感 ![]() 木昆道:“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它看了看手中刀,喝道:“楚将军,今⽇木昆唯死而已,请上来吧。” 我其实也有些害怕木昆会暴起伤人,但心中疑团实在难解。蛇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以前郑昭说无法用读心术读出蛇人心思,但当面问总可以问出来。木昆睿智聪明,肯定知道底细,这个险一定要冒一冒。我叹了口气,道:“木昆先生,当初你对我说过伏羲女娲之事,我也去查问过了,确有这个传说,他们形貌与你们也的确颇为相似,但有这个传说时,你们蛇人不知在什么地方,而传说中女娲氏抟土造人,造的可是我们这些四肢人,木昆先生你知不知道?” 它呆了呆,手中的刀动了动。我心头一凛,只道它会动手,但木昆仍然没有上前,只是发怔。半晌,它忽然道:“我也知道。” 我看不出它的表情,但此时它的语气却极其失落。我道:“你知道?” 木昆点了点头,道:“伏羲女娲,那是上古传说。我当初给你的那拓片上其实不全,圣域中石刻甚多,但我查看许多,却发现与我们形貌相似的唯有伏羲女娲两位大神,其余的尽是你们这些的四肢人。” 我心头一亮,道:“如此说来,这圣域只怕是我们这些四肢人建造的?” 木昆没有说话,头微微低下,多半也已默认。我心头一阵狂喜,当初听木昆说起伏羲女娲大神,说什么四肢人臣服两肢人,乍闻之下不啻天崩地裂,只觉我们抵御蛇人都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但此时木昆也承认所谓四肢人夺走两肢人的世界其实只是蛇人造出的谣言,心头这个疙瘩终于开解。 我低头不语,木昆忽然又道:“楚将军,今⽇你们已大获全胜,木昆无颜去见⽗老,要杀,便杀吧。” 我叹了口气,低声道:“木昆先生,你走吧。我答应一命换一命,不能食言。” 木昆呆呆地看着我,也不知想些什么。我将手从百辟刀上移开,向它行了一礼,道:“好自为之,我不能保证旁人不会伤你,你快走吧。” 我正待转⾝要走,木昆忽道:“楚将军,你…我们难道真不能共存么?” 我有些黯然。是啊,与蛇人难道真不能共存么?仅仅因为非我族类,就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天地如此之大,给蛇人一片栖⾝之地也未始不可。我摇了头摇,道:“也许有这个机会,但你们杀我十万南征军,就再也没这个可能了。” 木昆也说不出话来。现在蛇人与我们已势成⽔火, ![]() ![]() 我纵然放了木昆,它想逃生,唯有渡江而遁。但在这种寒冷的气候里,江上又有⽔军团巡逻,它逃出去的可能 ![]() 我刚转过⾝,木昆在我⾝后叹了口气,道:“也许吧。当初你们拒绝和谈,我该知道有这个结果的。” 我一下站住,转过⾝,道:“和谈?你们什么时候有过此心?⾼鹫城以来,你们势如破竹,杀我民人不下千万,当初哪会想到和谈?” 木昆也似吃了一惊,道:“你不知道?我们到了你们帝都之下,曾派使者下书,要求与你们和谈,划江而治,只是你们选择了战争。” 我心头一阵烦 ![]() 蛇人围困帝都时,的确曾派人下了战书,当时还是蒲安礼和邢铁风两人去接的战书。我仍然记得,当时文侯从战袍上割下一块来写了回书,然后说起蛇人要我们投降,群情 ![]() 木昆道:“纵然投降,你们帝君仍不废王号,战争便可结束,这岂是让人无法接受的条件?何况从⾼鹫城后,我们不再以你们为食,开始饲养家畜,反倒你们仍视我们为兽类, ![]() 的确,当初帝君如果知道蛇人开出这种条件,恐怕会答应也未可知,这样帝国至少也有半壁河山。如果木昆所说是真的,他那时自行下书回复,岂非妄自决断?幸亏帝都破围一战我们大胜,否则人类岂不是会因文侯而落⼊万劫不复?难道文侯是因为自己将一切都赌在这一战中,不惜以人类的命运作为赌本了? 我抬起头,喝道:“胡说!你说的不是真的!” 木昆道:“当时是我向相柳阁下建议和谈的,山都将军本不愿意,但百卉公主当初力主与你们和谈,山都将军最终也同意了。嘿嘿,木昆实在是自作聪明,应该想到你们连自己同族都可杀食,其实你们才是天地戾气造出的妖兽!” 它说到最后,声⾊俱厉,我被它说得哑口无言。我们才是妖兽?我一阵茫然。在⾼鹫城,亲眼看到共和军和南征军最后都杀人而食,当时就想过,我们实在和蛇人并没有本质的不同。如果说我们懂得仁爱之心,那蛇人其实也该有,蛇人可以为了同类付出生命,像山都,因为那个百卉公主被我捉来,宁死也要杀我,我一样可以理解。但要我承认人类才是妖兽,却实在让我难以忍受。 我正想反驳一句,⾝后突然有人喝道:“还有蛇人!快过来!”木昆听得这声音,忽地咬牙道:“楚休红,死吧!” 它提刀猛地向我砍来。我心头一凛,手疾伸到刀柄上,正要拔刀,耳边只听一声厉响“啪”一声,木昆的一只眼睛登时暴出⾎花,定是冯奇又发出一弹。冯奇的弹弓之术极強,他又站在二十余步开外,这点距离自然能百发百中。木昆中了一弹,一只手一下掩住眼,另一手上的刀子仍然向我劈来,却已错了方向。此时我已子套刀来,只消一刀便可捅⼊它前心,但刀刚一出鞘,我不噤又有些犹豫,只是向旁边一跳,木昆的刀重重劈在地上,将木板也砍裂了几块,正待拔刀,我⾝边已闪上四个人来,手持长剑, ![]() 木昆一目已盲,満脸是⾎,奋力子套刀来,还待反抗,那四人长剑已刺出,四把长剑如一面铁枷,正枷住木昆的咽喉。他们剑术极快,四剑疾发疾收,在木昆咽喉处刺出四个⾎洞,四人又极快地向后跃去,防着木昆临死前伤人。这种细剑不利劈砍,但尖端锋锐,⼊⾁极深,只怕已将木昆的⾝体都刺通了,木昆咽喉⼊鲜⾎噴出,手中刀舞了一下,似是还待劈出,但力量已竭,⾝子一晃,一下摔了下来,⾝体倒⼊江⽔中。 木昆死了!我杀过的蛇人也有不少,但从来没有这般难受过。第一次与木昆见面,还是在东平城,它戴着一个大帽,穿着一领长衫,单看上⾝,与寻常士人简直没什么不同,举止也显得颇为温文尔雅。它应该不会骗我,蛇人中的确有一些同样不愿继续这场无休止的战争,如果它们在蛇人中占多数的话,也许我们与蛇人真有止息⼲戈,和平共处的一天。可是它死了,这场战争也真正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再也不能回头了吧。 木昆的尸⾝沉⼊⽔中,又没有浮起来。我走上两步,正要仔细看看,曹闻道已抢上前来,道:“统制,你没事吧?” 我正想说没事,⾝后只听有人道:“楚休红,是你!你没事吧?”这声音却是邵风观。我扭过头,却见邵风观领着一些人快步走来。他的风军团因为气候恶劣,未能出击,此战寸功未立,此时还徘徊在城门处。我勉強笑了笑,道:“邵将军,是你啊。” 如果不是邵风观,木昆也不会误会我吧。可是看到邵风观关切的目光,我又不能说他。邵风观抢上前来,道:“楚兄,我真吓了一跳,居然还有几个漏网的蛇人。”他说着,忽然厌恶地扫了一眼站在我⾝后的廉百策,我知道他对廉百策余怒未息,道:“邵兄,我没事。你怎么过来了?” 邵风观撇了撇嘴道:“今⽇风太大,我们无法出击,真把我气坏了。唉,看你们奋勇杀敌,我们却只能在后面看看。方才我与弟兄们到处看看,找找有没有躲蔵起来的蛇人,看见城门口有这许多人,过来看看,才发现居然真有蛇人。哈,这些妖兽,也有今⽇。” 蛇人不擅守城,加上这种恶劣天气,它们力量减弱,又没有严谨的纪律,一败之下,就溃退得不可收拾。对于共和军,有不忍之心的我想不止我一个,但对蛇人只怕没有一个人会觉得不忍了。可是我仍然觉得心底有一丝痛楚。 邵风观也没注意到我的神⾊,仍在大声说着什么。他这人向来十分沉稳,但东平城是他曾经做过守将的地方,故地重游,他也不噤多嘴起来。我听他说了一阵,已是心 ![]() 这时一个风军团士兵叫道:“浮起来了!浮起来了!”我抬眼望去,只见码头边上浮起了一个长长的蛇人尸⾝。我快步上前,向⽔中看去。蛇人的样子似乎全都一模一样,那蛇人咽喉处有几个伤口,正是木昆。我心头更是一痛,扭过头看了看。邵风观也正看着,不知为什么看得非常仔细。我道:“邵兄,⿇烦你一个事,把这个蛇人,还有那破洞里的蛇人,一块儿埋了吧。要是方便,就立个碑做记认,写上‘山都木昆之墓’。” 邵风观抬起头,诧道:“埋了?立碑?”安葬蛇人,还说要为它立碑,这等事当真闻所未闻。我点了点头,叹道:“它们虽然是蛇人,但与一般蛇人不太一样。”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道:“好的,你放心吧。” 我道:“我得先去歇息一下了。”说完,自觉不免太过冷淡,又笑了笑道:“明天有空,我们一块儿再喝庆功酒吧。” 邵风观也笑了笑:“对了,我又打到一头江猪,来试试吃一顿石头烤江猪⾁看。” 我道:“好的,我可等着了。”想到那江猪⾁的美味,不噤把因为木昆之死引起的伤心也忘光了。此时陈忠已被曹闻道与几个巨斧武士扶了回去,我知道廉百策因为邵风观在此,已如芒刺在背,让他先回去,我则让冯奇他们十个人跟在我⾝侧。回到营中,先去看了看陈忠。在冰冷的江⽔中 ![]() 陈忠大大打了个噴嚏,道:“没事,将军。”他又道:“那几个会打弹子的人呢?” 我笑了笑,道:“他们有心加⼊横野军,现在我给他们安排了一间房,等一会就去看看他们。”原先我觉得冯奇他们可疑,但这次是冯奇救了我一命,那他绝对不会对我不利,我也找不到理由再不答应了。 陈忠犹豫了一下,道:“将军,有件事我想告诉你,那冯奇我似乎以前见过。” “你见过?”我皱了皱眉。陈忠 ![]() ![]() 陈忠呑呑吐吐地道:“大概…我也说不准,但我总觉得,当初我在路将军手下见过他。样子记不太清了,但背后揷把弹弓,我记得很清楚。先前我就觉得眼 ![]() 军中用弹弓的绝无仅有,我从来也没听说过有谁用弹弓的,陈忠应该不会记错。我心头一震,道:“是路恭行?” 二太子在帝都破围之战胜利后向文侯发难,派路恭行攻打太子的东宮,当时陈忠也在路恭行手下。我道:“是攻打太子那次么?” 陈忠点了点头,道:“路将军当时训练了一支决死队,其中好像就有一个打弹弓的。” 冯奇是决死队的人!我大吃一惊。当时路恭行奉二太子之命捉拿太子,被我带着四十九个巨斧武士在东宮观景台死守。那一战,巨斧武士全军覆没,也幸亏陈忠临阵倒戈,路恭行才功亏一篑。最后发动攻击的是路恭行手下一队⾝着黑⾐的武士,那些武士用的都是短刀,并不曾见有用这种法统的细剑。 我正想问陈忠是不是看错了,但话还没出口,心中便知不该说这些。陈忠说话不多,但说一是一,绝不是信口开河之人,他能说出来,自是确定了,我若不相信他,只怕陈忠会多心,这话又咽了回去。 曹闻道在一边揷嘴道:“统制,要不要我将他们抓起来拷问?” 我摇了头摇,道:“不管怎么说,此番他们救了我一命。功未赏,却无端拷问,于理上说不清。这样吧,我与廉百策一起去问问他们。”廉百策⾜智多谋,也极善察颜观⾊,让他一块儿去问话,定能问出底细来。 曹闻道道:“要不,我带几十个弟兄同去。” “不必了,他们先前救我,自然没有害我之心,带人过去,只怕他们要多心。”我笑了笑,又道:“说不定,他们另有打算,说清楚便可。” 曹闻道急道:“如果他们真是路恭行的决死队残部,万一想为主上报仇,那怎么办?” “不会的。要报仇,我在蛇人手上时,他们有的是机会,不会等到这时。” 曹闻道想了想,道:“也对。我去叫廉百策进来。” 廉百策现在在横野军中颇受我重用,不过他这人也太会多心,若只是叫个士兵去叫他过来,只怕廉百策会胡思 ![]() 过了一会儿,曹闻道带着廉百策过来了。他被木昆擒住后,此时仍然惊魂未定,一见到我,便行了个大礼道:“楚将军,末将万死,让将军置于险地…” 我道:“廉兄,别说这些没要紧的话,和我一块儿去问问冯奇。” 廉百策一怔,道:“怎么了?” 我将陈忠的话约略说了一遍,廉百策皱起眉头,道:“陈忠将军说的?那不会错。可是他们到底有什么打算?” 曹闻道在一边笑了笑,道:“二太子已被斩首,他们树倒猢狲散,大概想投*统制了。” 他这话刚一出口,廉百策脸上登时一红。我心知这话又犯了他的心病,忙道:“古人说得好,良禽择木而栖,这也是英雄所为。走吧。” 廉百策看了我一眼,也没说话,但眼中已带了感 ![]() 冯奇他们歇息的是横野军驻营的一间空房里。我们一进去,冯奇他们正在吃着馒头夹牛⾁。他们夹在军中进⼊东平城,只怕路上也吃了不少苦头,此时正吃得热火朝天,我们一进门,他们放下馒头,十个人齐齐站直。 我看了他们一眼,微笑道:“冯将军,好。” 冯奇大吃一惊,有点口吃地道:“楚…楚将军,你是说收我们了?” 我坐了下来,道:“这个自然。不过我也有句话想问问你们。” 冯奇看了看同伴一眼,把嘴里的牛⾁和馒头咽了下去,道:“楚将军,我想也瞒不过你的,我们本是路将军麾下决死队成员。” 这倒轮到我和廉百策大吃一惊了。我带廉百策过来,本就是想旁敲侧击,看出他们的底细,没想到冯奇竟然直言相告。我道:“果然是么?那你先前为何不说?” 冯奇道:“末将既是这个⾝份,战前若是直言相告,楚将军你岂能相信我们?不杀我们便是您的忠厚了。” 我笑了。的确,若不是他们救了我一次,若知道他们是决死队成员,打死我也不敢相信他们。我道:“你们既是路将军麾下,为何又要投⼊我军中?” 冯奇忽地笑了笑,笑容中带着苦涩,道:“败军之将,原本实在不该再抛头露面了。我们十人号称十剑斩,小人是什长。那次路将军奉二殿下之命攻打东宮,已知胜机极微,便对我们说,若是东宮一战成功,我们便突⼊噤中,趁 ![]() 我吃了一惊。二太子起事前,我已经是文侯的亲信了,而路恭行作为二太子的亲信,该与我势不两立,怎么还会有这等命令?我道:“真的?” 冯奇道:“我们兄弟原本也想不通,但这些⽇,慢慢也知道路将军深意。路将军当⽇只说,到时楚将军问起原恩,便说养虎为患,终须有制虎之人就行了。” 我恍然大悟。路恭行自尽前跟我说过,文侯总有一⽇会有不臣之心,要我当心。他知道二太子事若不成,朝中定再无能制住文侯之人,唯有希望能有与文侯抗衡的人出现,只是我没想到他会对我这么有期待。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在东宮,我与路恭行斗得天翻地覆,那时我对他毫不容情,他对我倒总有些犹豫。也许,那时他就知道二太子非成事之人,但各为其主,既然走上这条路,就祟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我叹了口气,道:“路将军就相信我能收留你们么?” 冯奇犹豫了一下,道:“我们原本也有所怀疑,不敢贸然前来。但路将军说,时之英雄,唯楚将军仁义宽厚,虽与路将军走的不是一条路,可是与路将军的目标却是一样。帝国的将来,终将*楚将军一力承担。” 我苦笑了一下,心中却翻滚不定。路恭行也太看得起我了,可是我真能做到他期望的那样么?冯奇大概见我默然不语,又道:“楚将军,末将不敢居功市恩,若楚将军不愿收留我们,末将等也不敢心存怨心,终老于山林,愿已⾜矣。” 我想了想,道:“冯将军既然不弃,那就留在我军中吧。” 冯奇脸上露出喜⾊,道:“真的?”他们十个人忽地齐齐跪下,道:“谢楚将军收留之恩。” 他们是路恭行的旧部,以文侯的手段,我若不收留他们,他们就只有化名亡命,逃到没有人烟的地方去了。他们一⾝本领非凡,路恭行训练他们,定然花了极大力气。攻打东宮一役,路恭行自己也知道难有胜机,大概不忍心让这十个好手⽩⽩送死,才给他们指点了这条后路。我没想到路恭行死后,还给了我这般一个人情。也许,真的是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离开冯奇他们的居处,廉百策低声道:“楚将军,此事要不要瞒着文侯大人?” 我诧道:“为什么要瞒着文侯大人?当时各为其主,现在他们愿为国出力,那是好事。回帝都后我便向文侯大人禀报,大人定会首肯的。” 当初在符敦城,我因为中了陶守拙的计策,害死了萧心⽟,后来不敢向文侯说起,但文侯一语就道破,那时我就吓得魂飞魄散。这件事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我都不敢再瞒着文侯。廉百策听我这么说,张了张嘴,似乎还要再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半晌,他才道:“将军,不管怎么说,这一战我们还是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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