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是燕垒生创作的经典武侠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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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天行健 作者:燕垒生 | 书号:2096 时间:2016/10/5 字数:143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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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座着都放了一壶酒和一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蒲安礼的座位和我之间隔了第四营的百夫长,他不时怒视我一眼,大概还在为昨天那女子的事迁怒于我。 只是这是武侯宴上,他有天大的胆也不敢在这儿向我挑衅。 今天一早,祈烈告诉我,晚间武侯将为我们前锋营的二十个百夫长庆功。可是昨⽇那女子的死还让我心神不定,下午一觉,居然睡过了头。待我赶到武侯营帐时,已是最后到的了。武侯倒也没有怪罪,他大概以为我加⼊屠城,斩断妇人之仁去了,哪里知道我又是妇人之仁发作。要是他知道我用他赐我的宝刀去和蒲安礼争夺一个女人,只怕更会生气的吧? 我们落座后,武侯拍拍手,道:“军中无以怡情,唯有⽔酒一杯,列位将军请海涵,老夫先敬列位将军一杯。” 我们二十个百夫长有七个新由属下的什长提拔上来的,武侯大概也是笼络他们一下的意思吧。前锋营百夫长,官职虽不大,却属武侯最为得意的精锐,立功也甚易,这一仗结束后,有一大半肯定会或⾼或低地提升的,这一次也恐怕是我们最后一次以百夫长的⾝份聚饮了。 军中的厨子是武侯从京中带来的。武侯有三好:美酒、宝刀、名马,在男人最爱好的女⾊上倒不太看重,⾝后一班女乐也是临时拼凑的吧,纵然丝竹之声⼊耳动听,也掩不住她们面上的依稀泪痕。 在他的举杯中,我们都举起杯,向武侯祝道:“君侯万安。”我却注意到,武侯⾝边那两个亲兵,今天只有一个侍立在他⾝后,另一个不知有什么事去了。 正要喝下这第一杯酒,忽然丝竹之声 ![]() ![]() ![]() ![]() 那女子面如⽩⽟,一⾝淡⻩的绸衫,那班女乐个个都是绝⾊,她更是个中翘楚。只是,在她脸上,面无表情,神⾊象僵住了一样。也许,她在想着被战火烧尽的故宅,被钢刀砍死的⽗⺟兄弟吧? 我有点怔怔,半晌,将手中的酒杯一仰,一饮而尽。只觉酒味⼊口,酸涩不堪。酒本是美酒,但此时饮来,不啻饮鸩。 这时,那亲兵忽然从后面急匆匆赶进来,凑到武侯什么说了句什么。武侯重重地在桌案上一拍,喝道:“果然是实事?” 桌案上发出一声巨响,案上一只酒杯也跳了一下。 武侯的震怒我见得不多,但每一次震怒都会⾎流漂杵,伏尸千里。我注意到,连他⾝边那两个形影不离的亲兵都有点变⾊。 我们这二十个百夫长也不由一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武侯道:“你和列位前锋营的勇士们说说,那是什么事。” 那亲兵走上前,大声道:“左路军统制,鹰扬伯陆经渔,驻守城东,指挥不力,私开城防,致使共和叛首苍月及从逆军民两千余人于东门脫逃。” 在座的人都是一怔。陆经渔,那是武侯爱将。他是我军校早二十年的师兄,也是我的兵法教官。听说他毕业那一年,军校的一千多毕业生中,他的成绩名列第一,为此得到先帝嘉奖。十多年前,曾经有北疆的翰罗族海贼聚众十万来犯,先帝命武侯讨伐,当时他是前锋营统制,于初时战势不利时,冲锋陷阵,连胜十七仗,扭转了战局。后又转战七百余里,斩首两万,将翰罗海贼追至极北冰原之地,在武侯大军发动总攻时,连破翰罗军十座冰城,在全歼翰罗军使其灭族一役,他居功第一,自此起被人称为冰海之龙,受封为鹰扬伯,声誉之盛,一时无两。他一直是武侯的左膀右臂,在军中也以治军严整,待人宽厚著称,有人说因为他是武侯门生,因为自幼家境贫寒,是武侯一手将他带大,知遇与养育之恩令他对武侯忠贞不二,不然,他早已取武侯而代之了。后来虽然承平⽇久,武人多无建树,但这次征战,他所统的左路军是第一支进抵⾼鹫城下的,而且损兵最小,可见确实是名下无虚。说他指挥不力,那几乎是个笑话。 我还在胡思 ![]() 虽然我和蒲安礼不太和睦,但他这话却深得我心。 武侯道:“蒲将军不必多言,此事绝非⽳来风,⽇间我得知此事,初时还不信,现在却也确凿无疑。前锋五营百夫长楚休红。” 我一怔,走出座位跪在帐前,道:“君侯,末将听令。” 武侯掷下一支军令,道:“我命你速将陆经渔缚来,如其敢违令不遵,立斩!” 他这一掷之力很大,那支铁铸令牌把地面也磕了个小坑。我接过军令,道:“遵命。” 站起⾝时,却见蒲安礼狠狠瞪了我一眼。他这一批人当初在军校是陆经渔直属的一班,平常他们也以此自傲。武侯也是为了照顾到他们的师生之谊,才会让我去将陆经渔缚来的吧。如果要捉拿旁人,我一定很⾼兴地做这事,但此时,我却更希望蒲安礼能再据理力争。 只是他已退回座位。他那一班四个百夫长,一个个都瞪着我,好象我是那告密的一样。 我提着将令走出武侯营帐,祈烈和几个什长在帐外等我。武侯赐饮,不是小事,他们也得在外侍立。祈烈见我忽匆匆走出来,道:“将军,出什么事了?” “武侯命我捉拿鹰扬伯陆经渔。” “什么?” 他也吓了一大跳。陆经渔的名字,在军中已近于神话,几乎要盖过武侯的名字了。武侯固然喜怒无常,但陆经渔现在是左路军统帅,我去捉拿他,若他部下哗变,只怕我这条命也要 ![]() 我有点茫然,只是道:“走吧。” ※※※ 我带着祈烈和我部下的十个什长向东门走去。还没到东门,便闻到一股焦臭之味。陆经渔所部是仅次于武侯的中军攻⼊⾼鹫城的。共和军全力防御东门,没料到武侯将主力绕到了南门,否则一定是陆经渔第一个攻⼊城中。 陆经渔所部两万人驻守在城门边,营帐整整齐齐,比武侯所统的中军毫不逊⾊。反观我们前锋营,因为是属于武侯直属的嫡系中的嫡系,多少有点骄横之气,营帐虽然齐整,但连我们这批百夫长也时常要闹点事,军纪反是以左路军最为严明。 我走到营帐前,一个军官走上前来,道:“来者何人?” 天⾊已暗,在火把的光下,却见那人面⾊如铁,⾝材虽不很⾼大,看上去却有山石一般坚实的感觉。他大概是陆经渔最为信任的中军官何中吧。 我举起将令,道:“前锋五营百夫长楚休红,奉君侯将令,请陆将军议事。将军是…” 那人道:“小将左路军中军官何中。楚将军英勇无敌,小将也很佩服的。” 何中接过将令检查了一遍,恭恭敬敬地还给我,道:“爵爷在城头上,我带你们上去。楚将军请。” 陆经渔部果然名下无虚,那些兵丁无声无息,整整齐齐地让开一条道。我跟着何中,沿着上城墙的石阶走上去。 东门攻防也极为惨烈,陆经渔虽然用兵如神,但共和军最后的精英几乎全在东门了,这一仗帝军国折损的千余人有一半是左路军的。这石阶上,尽是些已经凝结的⾎痕,而石面上也伤痕累累。我实在想不通,以如此严整的布置,陆经渔居然会让苍月公和两千多个城中居民逃出去,难道他部下都睡着了还是什么? 走上城头,只见有个人坐在雉堞上,正⼊神北望。何中走到他跟前,小声道:“爵爷,武侯命人来传,来人便在后面。” 那人站起来,转过⾝,道:“何兄,你先下去吧,我自己跟他们走。” 何中一言不发,走下城头。等他一走,我⾝边的几个什长便作势 ![]() 陆经渔抬起头看了看我,道:“阁下是…” 我行了一礼道:“末将前锋五营百夫长楚休红,参见陆将军。” 陆经渔道:“是率先攻⼊城中的楚将军啊,今⽇十万大军,尽在传颂楚将军之名。” 我心里不由有点得意,一躬⾝道:“末将岂敢狂妄,那是全赖武侯带兵有方,共和叛军才能一鼓而灭。” 陆经渔笑了下,道:“带兵有方?呵呵,无非杀人有方。” 他这话有点言外之意吧,只是我没反驳,只是道:“ ![]() 这时我才看清他的相貌。陆经渔在军校中,少穿军服,一向着士人装。现在他一⾝戎装,铁盔放在一边,一⾝铜甲上,带着些⾎迹,在城下的火把光中,倒似斑斑驳驳。 “楚将军,坐吧。“陆经渔走到靠里的一边,在一块残余的雉堞上用手扫了扫碎石,却并没有跟我就走的意思。 我坐到他⾝边,心中却纷 ![]() 坐在城头,一眼望下去,尽是残垣断壁,而⾼鹫城正中的国民广场中,正堆火烧焚尸首,远远望去,也看得到尸横遍地。城中不少地方还在传出零星的哭喊,在暮⾊中听来,象一阵冰⽔淋⼊心头,那也许是⾼鹫城中残余的居民被搜出了吧。⾼鹫城经此大劫,只怕永无回复元气之⽇。 陆经渔看着城下,慢慢地说道:“是武侯命你来捉拿我吧?” 我不语,只是坐着,手摸着城砖。帝国有两大坚城,号称“铁打雾云,铜铸神威”而⾼鹫城被称作是“不落城池”是仅次于那两座⾼城的第三大城,城墙虽然比雾云、神威两城稍矮一些,却全是用南疆特产的一种大石堆起。第一代苍月公铸城时,据说用了二十三万民夫,历时两年才完工。现在,那些石城砖上却都是伤痕累累,雉碟也大多断了。我的手摸在那耝糙的断面上,掌心也感到一股刺痛。 他看着城池,低低地道:“围城三月,我曾亲眼看见城中百姓不顾一切,想要逃出城来。武侯命我,有出城者杀无赦。我做下此事,便知要担当起一切后果了。只是当年大帝明令不得杀降,何况那些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师出已逾十月,围这城便已围了三个月。听说出发时文侯鉴于⾼鹫城城池坚固,曾向武侯面授机宜,定下这“为渊驱鱼”之策,将苍月公残兵以及难民尽驱到⾼鹫城来。苍月公可能也没想到他这城里一下子多了那么多人,本可支撑数年的粮仓一下子便空了。不然,以⾼鹫城之坚,只怕武侯的四将合围之计难有胜算,城內粮草未光,我们的粮草先已耗尽了。 我依然不语。正是他这一念之仁,惹祸上⾝了。他站起⾝来,笑了笑,道:“楚将军,我们走吧,武侯只怕已然等急了。” 祈烈走上前来,想以绳索缚起他,我叱道:“退下!不得对陆将军无礼。” 祈烈却不退下,道:“将军,武侯明令我们将陆将军缚去,如果不遵号令,将军只怕也不好 ![]() 陆经渔回头看了看我,道:“楚将军,你这亲兵说得对。军令如山,若有人例外,焉能服众?” 他伸出手来,让祈烈缚上了。我站着,一动不动。等祈烈绑好了,陆经渔道:“楚将军,走吧。” 我看着他,突然有种心酸。我道:“陆将军,我愿以功名赎陆将军之命。” 前锋营里,我虽与蒲安礼那几个关系不太好,另外有五六个百夫长却与我是生死之 ![]() 陆经渔道:“楚将军,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以武侯治军之严,你这么做也无济无事。放心吧,按我以往的功劳,武侯不会杀我的。” 这时,城头下突然亮起一片火把,也不知有几百支。我吃了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何中匆匆上来,道:“爵爷!” 陆经渔的脸沉了下来,道:“何兄,你这是做什么?” 何中道:“爵爷,我军一万八千二百零三位弟兄,都愿以⾝相殉。” 我的脸有点变⾊。这何中话说得可怜,但话中之意,却是在威胁我。看来,这次差事的确不好办。 陆经渔喝道:“胡闹!何兄,君侯于我,等若⽗子,你们岂可说这等话令他难办?快退下。” 何中却不退下,道:“爵爷,你这次前去,定是凶多吉少。何中⾝受爵爷大恩,未能杀⾝以报,心中有愧。只求爵爷让我为爵爷殉死。” 陆经渔面沉似⽔,道:“胡闹,我命你整肃部下,听侯武侯将令,不得有任何异动!” 他虽然被绑着,话语间,依然还是叱咤风云的一军主帅。何中还待说什么,陆经渔道:“楚将军,我们走吧。” 他已向城下走去。城下,大约左路军的军官都已在了,见陆经渔下来,齐齐跪倒。在火把的光中,我见陆经渔眼中,依稀也有点泪光。 我一言不发,跟着陆经渔走去。 一进营帐,其余的百夫长都在,女乐早已退下了,大家都在等候。陆经渔跪倒在武侯座前,道:“卑职陆经渔,请君侯万安。” 武侯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神⾊,他慢呑呑道:“陆将军,昨⽇有二千余共和叛军自你驻守的东门逃出,此事可是属实?” 陆经渔垂头道:“属实。只是当时我见那二千余人大多是妇孺,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武侯猛地一拍桌子,喝道:“你知不知道,叛贼首领苍月也混杂在这批人中逃出城去。此役未克全功,你罪责难逃!” 陆经渔的声音还是很平静,道:“违令不遵,军法当斩,卑职不敢狡辩,请君侯发落便是。” 我刚要跪下,蒲安礼他们一帮四个百夫长已抢出座位,跪下道:“君侯,陆将军诚有不是,但请君侯看在陆将军过去的功劳上,从轻发落。” 此时,我与剩下的十六个百夫长齐齐跪下,道:“请君侯三思。” 武侯的脸有点红,但此时已渐渐平息。半晌,他才道:“陆经渔,若人人皆以过去的功劳作为搪塞,军纪岂不是一纸空文?你久在行伍,此理不会不知。” 陆经渔道:“卑职明⽩,请武侯发落便是,卑职不敢有半句怨言。” 此时武侯已趋平和,道:“陆经渔,为将之道,令行噤止,若有令不遵,如何能够服众?这次你所犯此罪不小,但看在过去功劳上,姑且记下。我命你点本部铁骑一千,我另将前锋营拨与你使用,十⽇之內,若不能取苍月首级回来,你便将自己的人头送来吧。” 这个处置虽还有点苛刻,却也不是完不成的。苍月的残兵败将已没有什么战斗力了,加上⾝上一大批平民,胜来更是轻易。问题是十天里要找到苍月公,那倒是个问题。 陆经渔道:“谢君侯,我速去理办。前锋营诸位将军连⽇⾎战,卑职不敢劳动,还是用我本部骑军。” 我的心一动。陆经渔不要我们随同,那可能已起了逃亡之心,这要求只怕武侯不会同意。 哪知武侯想了想,道:“也好。你即刻出发,十⽇之后,或苍月之头,或你之头,你任选一个呈上来。来人,开解他。” 他的亲兵把陆经渔开解了。陆经渔站起⾝,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道:“多谢君侯。我这就出发。”他又向我们拱了拱手,道:“列位将军,多谢。” 看着他出去,我心里不噤有点空落落的。只怕,从此军中再见不到这号称“冰海之龙”的勇将了。 这时,武侯在座上道:“列位将军,请⼊座,尽⽇尽 ![]() 那班女乐又出来了。六个⾝穿绸衫的女子,吹奏起一支 ![]() ![]() 我举起一杯酒。这酒是武侯命人特制的美酒。酿酒之术,也是从古书上发掘的。据说最好的美酒可以点燃,帝国的大技师们虽绞尽脑汁,按那些残破不全的古记书载造出酒来,却无谓如何也点不着。真不知古人是如何酿出那种酒来的。 这酒放在一把小壶中,下面是一只小小的炭炉,让酒温保持适口。我倒了一杯,一饮而尽,两个⾝着红⻩纱⾐的女子则在帐中曼舞,营帐之內,舂意溶溶。可是,我心底隐隐地却又种不安。偶尔看一眼那弹琵琶的⻩衫女子,她还是面无表情,指下,像是 ![]() ![]() 我们每人饮了大约都有半坛酒了吧,几个酒量不佳的百夫长已有醉意,苦于不能请辞,看他们渐渐已不以宴饮为乐了。我的酒量甚宏,但也有点头晕,眼角看去,蒲安礼却神定气闲。那也难怪,酒不是寻常百姓喝得起的,只有蒲安礼这等世家弟子才能自幼便时饮美酒,不至于喝到烂醉如泥。 武侯也微有醉意,忽然笑道:“扫平共和叛贼,诸位将军都立下战功。过几⽇大军班师,今⽇请大家放浪形骸。来人,再添酒来。” 此言一出,贪杯的面有喜⾊,酒量浅的却暗自苦笑。我的注意力却全放在了武侯漏出的那句话上了。他说“过几⽇”便要班师,那么,他已默许了陆经渔的逃亡吧。以武侯这等似乎不近人情的人,心中也有常人一般的感情。 不知过了多久,我也只觉头有点痛了。待宴会散去,我们二十个醉醺醺的百夫长走出营帐,等在外面的亲兵和什长纷纷围上来,扶住自己的主将。南疆地气温暖,可毕竟只是初舂,夜深了犹有寒意。外面的冷风一吹,倒舒服些。祈烈 ![]() 我笑道:“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 虽然而有点醉,但骑马还没问题。我甩蹬上鞍,却手一松,差点摔下来。祈烈在下扶住我,道:“楚将军,若不能骑马,我还是到德洋大人那人借辆车来。” 我摇头摇,道:“德洋大人只怕早⼊睡了,你别去招人嫌。” 骑在马上,走在回自己营房的路。十万大军,四门各自分驻两万,我们这批武侯的嫡系则驻在城中。这两天屠城,已从城南屠到城北,夜⾊中还听得到女人的哭喊,孩子的尖叫。我抬起头,看着天,真有点不知⾝处何世之感。 天空中,星月 ![]() ![]() 屠城还要持续两天吧。两天后,我们将満载金珠、女子以及工匠班师。列次屠城,虽说不杀年轻女子和工匠,但屠城之时哪管得了这么多,两个帝军国争夺一个女子,两不相让,以至于将那女子砍成两半大家分了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也时常有,不用说什么工匠了。 不知为何,我总是想起那个女子。她从城头坠下,⾝上带着斜 ![]() 祈烈和那十个什长跟在我⾝后,不紧不慢地相随。他们也都分了几杯酒,大概都陶醉在那一点微醺中吧。有一个嘴里忽然哼哼着一支小调,也不知唱些什么,夹杂在那些时而出现的哭叫声中,让人觉得心底也有凉意。 正昏头昏脑地在马上走着,⾝后两个什长忽然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响,似乎是争论前面一幢屋角上的一个鸱吻是什么。一个说那是一条龙,一个却说是鼠虎。 我转头道:“你们说的是什么?” 那什长道:“你看那边。” 暮⾊中,那儿一幢屋子的顶上,伸出一 ![]() 那什长道:“太暗了,哪里看得清?” 我道:“小烈,我的贯⽇弓拿来了么?” 那把弓是我的一件宝物。平常弓只能 ![]() ![]() ![]() ![]() ![]() 祈烈道:“哎呀,今天可没带来。”什长中的神箭手谭青道:“将军,我带了弓来了。” 他把弓 ![]() 我道:“把一枝火把绑在箭头上,待我把这箭 ![]() 众人都叫起好来。这一带已被屠过两次,不会再有人了,营房离这儿也远,周围已被拆成一片⽩地,便是着火也烧不过去的。我把箭头绑了一枝火把的箭扣在弦上,拉満了,只见暗夜中如一道闪电,那支箭直 ![]() 祈烈和众人都叫起好来,眼看那箭已到了那东西前,忽然见那东西动了起来“啪”一声,那支箭被击得飞向别处,不知落到什么地方了。 喝采声嘎然而止。刚才火把照过的一瞬间,我们都看见了那个东西。那是一张古怪的人脸,而⾝上穿着绿油油的鳞甲,在刚才的一瞬间,那张脸显得狰狞可怖,不似人间所有。 我浑⾝打了个寒战,道:“你们看清那是什么?” 他们都面面相觑。要说那是个人,怎么会在房上?而且也太矮了点,倒象只有半截⾝子一般。忽然祈烈道:“我想明⽩了,那是个共和军的余 ![]() 这话倒也说得通。我心头却已燃起战意,道:“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如果是平常,我连屠城都不愿参加了,不必说是这么一个晚上去搜捕共和军余 ![]() 他们⾝上的杀气也被我点燃了,谭青道:“他在动了!我们守住各个出口,别让他跑了!” 这几幢房子已是孤立在这一片⽩地正中,若是四周各有一个守着,里面跑出什么来都能看到。屋顶那人果然正缩回那屋子去,我道:“谭青、孔开平、申屠毅、王东,你们四人守在外面,其它人跟我去搜!” 我翻⾝下马,只觉适才所饮之酒也似在⾝上烧了起来,⾝体开始发热。 踩着満地的瓦砾,我握着百辟刀,带着七个人向那屋子冲去。这一片屋子以前想必是富人聚居之地,也被屠得最早,屋子却⾼大坚固,不少还很完整。我左手握着火把,找着在外面看到的那幢屋子,祈烈跑过来道:“将军,是那间。” 我们跑了过去,却见那屋子大门紧闭。那种大门是向外开的,里面想必有门闩。祈烈上前拉了拉,却拉不开。这在屠城过后的地方倒是件奇事,我喝道:“让开!” 我上前,伸出百辟刀,揷进门 ![]() 祈烈上前拉开了门。 那门才拉开,只觉一股⾎腥的恶臭气扑面而来,如一个噩梦一般,一个骷髅一般的人直向我扑过来! 我大吃一惊,想不到此际还有人敢来伏击我。我向后一跳,百辟刀已然出手,几乎连声音也没有,那刀如破腐木,一挥而过,那个扑向我的人一下子头飞了起来。 若是平常人,定然有⾎从腔子里直噴出来。可是那人的头被我砍下,居然一滴⾎也没有,只是向前扑到在地,那颗头也在地上直滚过来。此时,我们才看见那人原来早已死了,⾝后有一个很大的伤口,刚才那尸体是扑在门上的,想必他在想逃出门时,正要拔门闩,被人从⾝后杀死。 祈烈上前照了照,道:“死得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上的⽪⾁几乎都已烂尽,想是城未破时便已死了。” 围城三月,城中粮草尽时,只坚持了十来天,也曾见到城丁将女人就在城头洗剥⼲净煮成⾁汤,那副样子我在城下时看了也觉不忍。想必,这人因此而死的吧。只是他⾝上⾐服还在,不似被割过⾁的样子。 祈烈道:“将军,你听到有声音么?” 我侧耳倾听,却也听不出什么,外面所见之人只怕还在屋里。我照了照,这本是正堂,并无藻井,照上去,黑黝黝的屋顶下,是横七竖八的梁栋。我道:“到里面看看。” 我们分成两批,各到左右的內室去看看。我往左走,才进內屋,刚一照,一个什长已捂住嘴,吐了出来。 里面,有几个女人的遗骸。说是几个,那也实在分不清了,只能看到几只断手, ![]() 祈烈站在我⾝边,道:“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我把刀握得紧紧的,左手的火把照了照上下,小声道:“叫弟兄们小心。” 还不等我说完,右边的有人发出了一声怪叫。我只道发生了什么事,和几人一下冲过去,一进右边內室,只见那里的三个什长正挤作一团,瑟瑟发抖。 屋里,有一男一女两个人,都已死了,半躺在 ![]() ![]() 祈烈小声道:“真是忍残。为什么要做这等事?” 我看看他,没说什么。帝军国似乎谈不上有指责别人忍残的资格,可杀人杀到如此地步,那简直不像是杀人,而是借杀人玩乐了。 我看着周围。那两具尸首⾝下有些粘 ![]() 我用刀尖挑了一点,那些粘 ![]() ![]() 我们不敢分开,搜了几间屋子。这家人只怕是户大家庭,上上下下有数十人,而这数十人都已死了,没有一具尸首是⼲⼲净净的。 搜完一遍,我们聚集在大堂中,祈烈道:“将军,怎么办?” 此时我的酒意都已成为冷汗,尽从背上流走了。我道:“把这些尸首烧了吧,小心别烧到别处去。” 祈烈点点头,他们找也些长长的 ![]() ![]() ![]() 不论这些人中有谁,或主或奴,现在都要成为同样一堆灰烬,再无法辨认了。 我拿过一 ![]() ![]() ![]() 正烧着,忽然听得头顶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耝重的 ![]() 一股劲风从头顶扑来。 我的左手还抓着那木 ![]() 左手的力量虽然不是太大,但借了这股力量,我在地上打了个滚,移开了两尺。此时“砰”一声,一枝 ![]() ![]() ![]() ![]() 我心头涌上怒意,左手在地上一按,右手的百辟刀已横着斩去。我算定了,他这一 ![]() 哪知这一刀斩过,却斩到了 ![]() ![]() ![]() ![]() ![]() ![]() 我爬起⾝,只见祈烈和几个什长正目瞪口呆,动也不动,我怒道:“你们做什么?快动手!” 刚才那人在梁上,我们一烧,热气上涌,他肯定受不了了,现在只怕在找 ![]() 哪知我这一声喝,祈烈和那七个什长都只是呆呆道,我喝道:“快给我醒醒,觉睡么?” 祈烈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他看着我,喃喃道:“是鬼!是鬼啊!” 我被他说得莫名其妙。祈烈不是第一次出阵,为什么怕成这样子?我左手一个耳光打在他脸上,道:“别说傻话,别让他跑了,守住出口。” 我正在说话,注意力却还放在上面,这时已瞟到那人的影子,在梁间,下面火光熊熊,照得上面忽明忽暗,却也看不清楚。这时,那人又发出了一 ![]() 这一 ![]() ![]() ![]() ![]() 这时,我已与他打了个照面。 此时我才算看清他的样子。这时,我才明⽩为什么祈烈他们这批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居然会感到害怕。 那 ![]() ![]() 这还不算什么,最为可怕的是,那个人的下半⾝,不是两条腿,而是盘在梁上的一段蛇⾝! 即便是我,也吓得深⾝一 ![]() 那个怪物挂在梁上,用 ![]() 它是受不了那热气,想要逃了。 我道:“退后,在门口守着。” 我们走出大门,正好看见那怪物游出屋顶,正盘在上面。原来刚才它露出了半截⾝子,才会让人误以为那是个鸱吻的。现在它盘在屋顶上,倒显出原来⾝形不算小。它作势便向边上的屋顶游去。要是被它游到另外房里,只怕又是难找的。它在上面跑来跑去很是方便,可我们在下追着却太吃力。 我叫道:“快,让我借借力!” 祈烈和一个什长相对把拳互相握好,我一脚踩到他们拳上,他们已用力向上一抬,我一跃而起,跳上了屋顶。 屋顶上,是厚厚的瓦片,但踩在上面有点滑。那个怪物正盘在前面正要向前游去,我喝道:“哪里走!” 那怪物回过头,两只眼睛是浑浊的⻩⾊,没一点神情。它上半⾝长着两条和人相差无几的手臂,下半⾝却完全是一段蛇⾝。它提着那枝 ![]() 忽然,它弓起上半⾝,猛地向我扑过来,那枝 ![]() ![]() ![]() ![]() 这怪物万料不到我有这一手,它两只手伸得长长的,这一 ![]() ![]() 它疼得浑⾝动了起来,我正在欣喜,正要再一刀,却只觉⾝后一阵寒意,那怪物的下半⾝已抬了起来,象一 ![]() 它已 ![]() 这怪物的力量大得吓人, ![]() ![]() ![]() ![]() 它的嘴里,有一排⽩⾊的牙。和人的牙不一样,这些牙非常尖利,像是两排小刀。我一下想起了那屋里的那些残缺不全的尸首。那些,也许都是它是食物吧? 它的嘴里发出一股恶臭,下半⾝卷着我,似乎要送到它嘴里。我拼命挣扎,可它那截蛇⾝像是铁铸的一般, ![]() 完了。 此时我才感到死的来临。真想不到,我居然会是这等死法,这反让我有点好笑。可好笑归好笑,现在这事却实在不好笑。 这时,一枝短箭发出一声尖叫,一下刺⼊它的左眼。它万料不到忽然有这等事,卷着我的后半⾝一下松了,我落到屋顶,只觉浑⾝的骨节都象拆碎了一样,一阵疼痛。 这时,又是一枝短箭 ![]() ![]() 这一箭却 ![]() ![]() ![]() 这一刀才扎到它 ![]() 这一掉下去,非摔个半死不可。我正在担心,只觉⾝后一沉,却是祈烈和另两个什长扶住了我。此时我们看不清上面的情景,只听得上面一阵 ![]() 刚才我这一刀,竟然将它的肚子划开了。这怪物负痛,在屋顶一阵扑打,屋顶哪里受得了它那么大的力量,瓦片一下碎了一大片,它掉了下来。 大门正开着,这怪物在梁柱间磕磕碰碰,又是“砰”一声,正落⼊那堆熊熊燃烧的火堆中,马上浑⾝都烧了起来。 这时,⾝后有脚步声,我们回头一看,却是刚才守在外面的谭青他们四个什长。 那怪物在火中烧着,被我拉开的肚子里,內脏也流了出来,里面居然还有一个整个的小孩,大概是先前被这怪物呑了未化尽的。火势本旺,它一阵挣扎,只让火头更大,一会儿,便再也不能动了,已烧作一段焦炭。 谭青他们还不知是怎么回事,道:“将军,那是什么?” 我不知该怎么说,只是打了个寒战。 抬头看看天,月⾊居然是鲜红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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