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是金庸创作的经典武侠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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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天龙八部 作者:金庸 | 书号:2095 时间:2016/10/5 字数:26834 |
上一章 第二十四章 烛畔鬓云有旧盟 下一章 ( → ) | |
此刻室中的情景,萧峰若不风亲眼所见,不论是谁说与他知,他必斥之为荒谬妄言。他自在无锡城外杏子林中首次见到马夫人后,此后两度相见,总是见她冷若冰霜,凛然有不可犯之⾊,连她的笑容也是从未一见,怎料得到竟会变成这般模样。更奇的是,她以言语陷害段正淳,自必和他有深仇大恨,但瞧小室中的神情,酒酣香浓,情致![]() ![]() 桌上一个大花瓶中揷満了红梅。炕中想是炭火烧得正旺,马夫人颈中扣子松开了,露出雪⽩的项颈,还露出了一条红缎子的抹 ![]() 只听段正淳道:“来来来,再陪我喝一杯,喝够一个成双成对。” 马夫人哼了一声,腻声道:“什么成双成对?我独个儿在这里孤零零、冷清清的,⽇思夜想,朝盼晚望,总是记着你这个冤家,你…你…却早将人抛在脑后,那里想到来探望我一趟?”说到这里,眼圈儿便红了。 萧峰心想:“听她说话,倒与秦红棉、阮星竹差不多,莫非…莫非…她也是段正淳的旧情人么?” 段正淳低声细气的道:“我在大理,那一天不是牵肚挂肠的想着我的小康?恨不得揷翅飞来,将你搂在怀里,好好的怜你惜你。那⽇听到你和马副帮主成婚的讯息,我接连三⽇三夜没吃一口饭。你既有了归宿,我若再来探你,不免累了你。马副帮主是丐帮中大有⾝份的英雄好汉,我再来跟你这个那个,可太也对他不起,这…这不是成了卑鄙小人了么?” 马夫人道:“谁希罕你来向我献殷勤了?我只是记挂你,⾝子安好么?心上快活么?大事小事都顺遂么?只要你好,我就开心了,做人也有了滋味。你远在大理,我要打听你的讯息,不知可有多难。我⾝在信 ![]() 她越说越低,萧峰只觉她的说话腻中带涩,软洋洋地,说不尽的 ![]() ![]() ![]() 段正淳眉花眼笑,伸手将她拉了过来,搂在怀里。马夫人“唔”的一声,半推半就,伸手略略撑拒。 萧峰眉头一皱,不想看他二人的丑态,忽听得⾝侧有人脚下劲使踏着积雪,发出擦的一声响。他暗叫:“不好,这两位打翻醋坛子,可要坏了我的大事。”⾝形如风,飘到秦红棉等四人⾝后,一一点了她四人背心上的⽳道。 这四人也不知是谁做的手脚,便已动弹不得,这一次萧峰点的是哑⽳,令她们话也说不出来。秦红棉和阮星竹耳听得情郞和旁的女子如此情话连篇,自是怒火如焚,妒念似嘲,倒在雪地之中,双双受苦煎熬。 萧峰再向窗 ![]() ![]() ![]() 段正淳笑道:“我这可不是来了么?我一得讯息,立即连夜动⾝,一路上披星戴月、马不停蹄的从大理赶来,生怕迟到了一步。”马夫人道:“怕什么迟到了一步?”段正淳笑道:“怕你熬不住寂寞孤单,又去嫁了人。我大理段二岂不是落得一场⽩⽩的奔波?教我十年相思,又付东流。”马夫人啐了一口,道:“呸,也不说好话,编排人家熬不住寂寞孤单,又去嫁人?你几时想过我了,说什么十年相思,不怕烂了⾆ ![]() 段正淳双臂一收,将她抱得更加紧了,笑道:“我要是不想你,又怎会巴巴的从大理赶来?”马夫人微笑道:“好吧,就算你也想我。段郞,以后你怎生安置我?”说到这里,伸出双臂,环抱在段正淳颈中,将脸颊挨在他面上,不住轻轻的 ![]() 段正淳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往后的事儿,提他⼲么?来,让我抱抱你,别了十年,你是轻了些呢,还是重了些?”说着将马夫人抱了起来。 马夫人道:“那你终究不肯带我去大理了?”段正淳眉头微皱,说道:“大理有什么好玩?又热又 ![]() ![]() ![]() ![]() 马夫人微微一挣落下地来,斟了杯酒,道:“段郞,再喝一杯。”段正淳道:“我不喝了,酒够啦!”马夫人左手伸过去摸抚他脸,说道:“不,我不依,我要你喝得 ![]() ![]() ![]() ![]() 萧峰听着二人尽说些风情言语,好生不耐,眼见段正淳喝酒,忍不住酒瘾发作,轻轻咽了口谗涎。 只见段正淳打了个呵欠,颇露倦意。马夫人媚笑道:“段郞,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萧峰精神一振,心想:“她要说故事,说不定有什么端倪可寻。” 段正淳却道:“且不忙说,来,我给你脫⾐衫,你在枕头边轻轻的说给我听。” 马夫人⽩了他一眼,道:“你想呢!段郞,我小时候家里很穷,想穿新⾐服,爹爹却做不起,我成天就是想,几时能像隔壁江家姊姊那样,过年有花⾐花鞋穿,那就开心了。”段正淳道:“你小时候一定长得 ![]() 马夫人道:“你从小大富大贵,自不知道穷人家孩子的苦处。那时候啊,我便是有一双新鞋穿,那也开心得不得了。我七岁那一年上,我爹爹说,到腊月里,把我家养的三头羊、十四只 ![]() ![]() ![]() 萧峰听到‘放羊’两个字,忍不住热泪盈眶。 马夫人继续说道:“好容易盼到了腊月,我天天催爹爹去卖羊、卖 ![]() ![]() ![]() ![]() “眼见他追⼊了山里,我着急得很,不知道爹爹能不能夺回羊儿。等了好久好久,才见爹爹一跛一拐的回来。他说在山崖上雪里滑了一 ![]() ![]() “我好生失望,坐在雪地里放声大哭。我天天好好放羊,就是想穿花⾐衫,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我又哭又叫,只嚷:‘爹,你去把羊儿夺回来,我要穿新⾐,我要穿新⾐!’” 萧峰听到这里,一颗心沉了下去:“这女人如此天 ![]() 只听她又说下去:“我爹爹说道:‘小妹,咱们赶明儿再养几头羊,到明年卖了,一定给你买花⾐服。’我只是大哭不依。可是不依又有什么法子呢?不到半个月便过年了,隔壁江家姊姊穿了一件⻩底红花的新棉袄,一条葱绿⾊⻩花的 ![]() 段正淳笑道:“那时候要是我知道了,一定送十套、二十套新⾐服给你。”说着伸了个懒 ![]() ![]() 马夫人道:“有十套、二十套,那就不希罕啦。那天是年三十,到了晚上,我在 ![]() ![]() ![]() ![]() ![]() 段正淳笑道:“偷新⾐么?哎唷,我只道咱们小康只会偷汉子,原来还会偷⾐服呢。” 马夫人星眼流波,嫣然一笑,说道:“我才不是偷新⾐新 ![]() ![]() ![]() ![]() ![]() 段正淳一直脸蕴笑意,听到这里,脸上渐渐变⾊,颇为不快,说道:“小康,别说这些旧事啦啦,咱们睡吧!” 马夫人道:“不,难得跟你有几天相聚,从今而后,只怕咱俩再也不得见面了,我要跟你说多些话。段郞,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故事?我要叫你明⽩我的脾气,从小就是这样,要是有一件物事我⽇思夜想,得不到手,偏偏旁人运气好得到了,那么我说什么也得毁了这件物事。小时候使的是笨法子,年纪慢慢大起来,人也聪明了些,就使些巧妙点的法子啦。” 段正淳摇了头摇,道:“别说啦。这些煞风景的话,你让我听了,叫我没了兴致,待会可别怪我。” 马夫人微微一笑,站起来,慢慢打开了绑着头发的⽩头绳,长发直垂到 ![]() 萧峰虽对这妇人心下厌憎,烛光下见到她的眼波,听到她“你来抱我”这四个字,也不自噤的怦然心动。 段正淳哈哈一笑,撑着炕边,要站起来去抱她,却是酒喝得多了,竟然站不起⾝,笑道:“也只喝了这六七杯酒儿,竟会醉得这么厉害。小康,你的花容月貌,令人一见心醉,真抵得上三斤烈酒,嘿嘿。” 萧峰一听,吃了一尺:“只喝了六七杯酒,如何会醉?段正淳內力非同泛泛,就算没半点酒量,也决没这个道理,这中间大有蹊跷。” 只听马夫人格格娇笑,腻声道:“段郞,你过来哟,我没半点力气,你…你…你快来抱我。” 秦红棉和阮星竹卧在窗外,马夫人这等撒娇使媚,一句句传⼊耳来,均是妒火攻心,几 ![]() ![]() 段正淳左手撑在炕边,用力想站起⾝来,但⾝子刚 ![]() 马夫人轻笑道:“我不依你,只喝了这一点儿,便装醉哄人。你运运气,使动內力,不就得了?” 段正淳调运內息,想提一口真气,岂知丹田中空 ![]() ![]() ![]() 萧峰心道:“这人虽然贪花好⾊,却也不是个胡涂脚⾊。他已知⾝陷危境,说什么‘只会杀人,一会抱人’。其实他一 ![]() ![]() 马夫人软洋洋的道:“啊哟,我头晕得紧,段郞,莫非…莫非这酒中,给你作了手脚么?”段正淳本来疑心她在酒中下药,听她这么说,对她的疑心登时消了,招了招手,说道:“小康,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马夫人似要举步走到他⾝边,但却站不起来,伏在桌上,脸泛桃花,只是 ![]() 段正淳摇了头摇,打个手势,用手指醮了些酒,在桌上写道:“已中敌人毒计,力图镇静。”说道:“现下我內力提上来啦,这几杯毒酒,却也 ![]() 萧峰在窗外见到他写‘不可示弱’四字,暗叫不妙,心道:“饶你段正淳精明厉害,到头来还是栽在女人手里。这毒药明明是马夫人下的,她听你说‘只会杀人,不会抱人’,忌惮你武功了得,这才假装自己也中了毒,探问你的虚实,如何这么容易上当?” 马夫人脸现忧⾊,又在桌上写道:“內力全失是真是假?”口中却道:“段郞,若有什么下三滥的奷贼想来打咱们主意,那是再好也没有了。闲着无聊,正好拿他来消遣。你只管坐着别理会,瞧他可有胆子动手。” 段正淳写道:“只盼药 ![]() 马夫人笑道:“我可从来没见过,你既內力未失,便使用一 ![]() 段正淳又是一凛:“她向来聪明机伶,何以此刻故意装傻?”正沉昑间,只听马夫人柔声道:“段郞,你中了‘十香 ![]() ![]() ![]() ![]() 马夫人娇声笑道:“我给你斟酒之时,嘻嘻,好像一个不小心,将一包毒药掉⼊酒壶中了。唉,我一见到你,就神魂颠倒,手⾜无措,段郞,你可别怪我。” 段正淳強笑道:“嗯,原来如此,那也没什么。”这时他已心中雪亮,知道已被马夫人制住,若是狂怒喝骂,决计无补于事,脸上只好装作没事人一般,竭力镇定心神,设法应会危局,寻思:“她对我一往情深,决不致害我 ![]() ![]() 果然听得马夫人问道:“段郞,你肯不肯和我做长久夫 ![]() 段正淳笑道:“你这人忒是厉害,好啦,我投降啦。明儿你跟我一起回大理去,我娶你为镇南王的侧妃。” 秦红棉和阮星竹听了,又是一阵妒火攻心,均想:“这 ![]() 马夫人叹了一口气,道:“段郞,早一阵我曾问你,⽇后拿我怎么样,你说大理地方 ![]() 段正淳叹了口气,道:“小康,我跟你说,我是大理国的皇太弟。我哥哥没有儿子,他千秋万岁之后,便要将皇位传了给我。我在中原不过是一介武夫,可是回到大理,便不能胡作非为,你说是不是呢?”马夫人道:“是啊,那又怎地?”段正淳道:“这中间本来颇有为难之处,但你对我这等情切,竟不惜出到下毒的手段,我自然回心转意了。天天有你这样一个好人儿陪在⾝边,我又不是不想。我既答允了带你去大理,自是决无反悔。” 马夫人轻轻“哦”了一声,道:“话是说得有理。⽇后你做了皇上,能封我为皇后娘娘么?”段正淳踌躇道:“我已有元配 ![]() 段正淳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勉力镇慑心神,可是数十年来勤修苦练而成的內功,全不知到了何处,便如一个溺⽔之人,双手拚命 ![]() ![]() 马夫人问道:“段郞,你⾝上很热,是不是,我给你抹抹汗。”从怀中菗出一块素帕,走到他⾝前,轻轻给他抹去了额头的冷汗,柔声道:“段郞,你得保重⾝子才好,酒后容易受凉,要是有什么不适,那不是教我又多担心么?” 窗內段正淳和窗外萧峰听了,都是感到一阵难以形容的惧意。 段正淳強作微笑,说道:“那天晚上你香汗淋漓,我也曾给你抹了汗来,这块手帕,我十几年来一直带在⾝边。” 马夫人神⾊腼腆,轻声道:“也不怕丑,十多年前的旧事,亏你还好意思说?你取出来给我瞧瞧。” 段正淳说十几年来⾝边一直带着那块旧手帕,那倒不见得,不过此刻却倒真便在怀里。他容易讨得女子 ![]() ![]() ![]() 马夫道:“你拿给我瞧啊!哼,你又骗人。”段正淳苦笑道:“哈哈,醉得手也不能动了,你给我取了出来吧。”马夫人道:“我才不上当呢。你想骗我过来,用一 ![]() 马夫人笑道:“当真?段郞,我可总有点儿不放心,我得用绳子绑住你双手,然后…然后,再用一缕柔丝,牢牢绑住你的心。”段正淳道:“你早绑住我的心了,否则我怎么会乖乖的送上门来?”马夫人嗤的一笑,道:“你原是个好人儿,也难怪我对你害上了这⾝永远治不好的相思病。”说着拉开炕 ![]() ![]() ![]() 段正淳心下更惊:“原来她早就一切预备妥当,我却一直犹似蒙在鼓里,段正淳啊段正淳,今⽇你命送此处,可又怨得谁来?”马夫人道:“我先将你的手绑一绑,段郞,我可真是说不出的喜 ![]() 段正淳深知马夫人的 ![]() 十多年前,段正淳便由这一句话,和马夫人种下了一段孽缘,此刻旧事重提,马夫人⾝子一斜,软答答的倒在他的怀中,风情无限,娇羞不胜。她伸手轻轻摸抚段正淳的脸蛋,腻声道:“段郞,段郞,那天晚上我将⾝子 ![]() ![]() 段正淳苦笑道:“我说让你把我⾝上的⾁,一口口的咬了下来。”本来这句誓语盟约纯系戏谑,是男女 ![]() 马夫人媚笑道:“你跟我说过的话。隔了这许多年,居然没忘记,我的段郞真有良心。段郞,我想绑绑你的手,跟你玩个新鲜花样儿,你肯不肯?你肯,我就绑;你不肯,我就不绑。我向来对你千依百顺,只盼能讨你 ![]() 段正淳知道就算自己说不让她绑,她定会另行想出古怪法子来,苦笑道:“你要绑,那就绑吧。我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死在你的手里,那是再快活也没有了。” 萧峰在窗外听着,也不噤佩服他定力惊人,在这如此危急的当口,居然还说得出调笑的话来。只见马夫人将他双手拉到背后,用牛筋丝绳牢牢的缚住,接连打了七八个死结,别说段正淳这时武功全失,就是內力无损,也非片刻间所能挣脫。 马夫人又娇笑道:“我最恨你这腿双啦,迈步一去,那就无影无踪了。”说着在他腿大上轻轻扭了一把。段正淳笑道:“那年我和你相会,却也是这腿双带着我来的。这腿双儿罪过虽大,功劳可也不小。”马夫人道:“好吧!我也把它绑了起来。”说着拿起另一条牛筋丝绳,将他双脚又绑住了。 她取过一把剪刀,慢慢剪破了他右肩几层⾐衫,露出雪⽩的肌肤来。段正淳年纪已然不轻,但养尊处优,一生过的是荣华富贵⽇子,又兼內功深厚,肩头肌肤仍是光滑结实。 马夫人伸手在他肩上轻轻摸抚,凑过樱桃小口,吻他的脸颊,渐渐从头颈而吻到肩上,口中唔唔唔的腻声轻哼,说不尽的轻怜密爱。 空中之间,段正淳“啊”的一声大叫,声音刺破了寂静的黑夜。马夫人抬起头来,満嘴都是鲜⾎,竟已将他肩头一块⾁咬了下来。 马夫人将咬下来的那小块⾁吐在地下,媚声道:“打是情,骂是爱,我爱得你要命,这才咬你。段郞,是你自己说的,你若变心,就让我把你⾝上的⾁儿,一口口的咬下来。” 段正淳哈哈一笑,说道:“是啊,小康,我说过的话,怎能不作数?我有时候想,我将来怎样死才好呢?在 ![]() ![]() 秦红棉和阮星竹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知道段郞已是命在顷刻,但见萧峰仍蹲在窗下观看动静,并不出手相救,心中千百遍的骂他。 萧峰却还捉摸不定马夫人的真意,不知她当真是要害死段正淳,还不过是吓他一吓,教他多受些风流罪过,然后再饶了他,好让他此后永作裙边不贰之臣。倘若她这些作为只是情人间闹一些别扭,自己却莽莽撞撞闯进屋去救人,那可失却了探听真相的良机,是以仍然沉住了气,静以观变。 马夫人笑道:“是啊,就算大宋天子,契丹皇帝,他要杀我容易,却也休想叫我咬他一口。段郞,我本想慢慢的咬死你,要咬你千口万口,但怕你部属赶来相救。这样吧,我将这把小刀揷在你心口,只刺进半寸,要不了你的 ![]() ![]() ![]() 这一次段正淳却一哼也不哼,眼见 ![]() ![]() 萧峰当马夫人用匕首刺进段正淳⾝子之时,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瞧着她手,若见她用力过大,有危及段正淳 ![]() 马夫人道:“我十七岁那时候,要洗⾐烧饭,手指手掌自然耝些。这些年来不用做耝重生活,⽪⾁倒真的娇贵些了。段郞,我第二口咬在你那里好?你说咬那里,我便咬那里,我一向听你的话。” 段正淳笑道:“小康,你咬死我后,我也不离开你⾝边。”马夫人道:“⼲什么?”段正淳道:“凡是 ![]() ![]() ![]() 段正淳这句话,原不过吓她一吓,想叫她不可太过恶毒,不料马夫人听了之后,脸⾊大变,不自噤的向背后瞧了一眼。段正淳乘机道:“咦!你背后那人是谁?” 马夫人吃了一惊,道:“我背后有什么人?胡说八道。”段正淳道:“嗯,是个男人,裂开了嘴向你笑呢,他摸着自己的喉咙,好像喉头很痛,那是谁啊,⾐服破破烂烂的,眼中不住的流泪…” 马夫人急速转⾝,那见有人,颤声道:“你骗人,你…你骗人!” 段正淳初时随口瞎说,待见她惊恐异常,登时心下起疑,一转念间,隐隐约约觉得马大元之死这事中间,只怕有什么蹊跷。他知马大无是死于‘锁喉擒拿手’之下,当下故意说那人似乎喉头很痛,眼中有泪,⾐服破烂,果然马夫人大是惊恐。段正淳更猜到了三分,说道:“啊,奇怪,怎么这男子一幌眼又不见了,他是谁?” 马夫人脸⾊惊惶已极,但片刻间便即宁定如常,说道:“段郞,今⽇到了这步田地,你吓我又有什么用?你也知道不应咒是不成的了,咱俩相好一场,我给你来个慡慡快快的了断吧。”说着走前一步,伸手便要往匕首柄上推去。 段正淳眼见再也延挨不得,双目向她背后直瞪,大声呼叫:“马大元,马大元,快捏死你老婆!” 马夫人见他脸上突然现出可怖异常的神⾊,又大叫‘马大元’,不由得全⾝一颤,回头瞧了一眼。段正淳奋力将脑袋一 ![]() 段正淳这一撞并非出自內力,马夫人虽昏晕了一阵,片刻间便醒,款款的站了起来,抚着自己的下颚,笑道:“段郞,你便是爱这么蛮来,撞得人家这里好生疼痛。你编这些话吓我,我才不上你的当呢。” 段正淳这一撞已用尽了他聚集半天的力气,暗暗叹了口气,心道:“命该如此,夫复何言!”一转念间,说道:“小康,你这就杀我么?那么丐帮中人来问你谋杀亲夫的罪名时,谁来帮你?” 马夫人嘻嘻一笑,说道:“谁说我谋杀亲夫了?你又不是我的亲夫。倘若你当真是我的丈夫,我怜你爱你还来不及,又怎舍得害你?我杀了你之后,远走⾼飞,也不会再耽在这里啦。你大理国的臣子们寻来,我对付得了么?”她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段郞,我实在非常非常的想你、爱你,只盼时时刻刻将你抱在怀里亲你、疼你,只因为我要不了你,只好毁了你,这是我天生的脾气,那也没有法子。” 段正淳道:“嗯,是了,那天你故意骗那个小姑娘,要假手乔峰杀我,就是为此。” 马夫人道:“是啊,乔峰这厮也真没用,居然杀你不了,给你逃了出来。” 萧峰心中不住的想:“阿朱乔装⽩世镜,其技如神,连我也分辨不出,马夫人和⽩世镜又不相稔,如何会识破其中的机关?” 只听马夫人道:“段郞,我要再咬你一口。”段正淳微笑道:“你来咬吧,我再喜 ![]() 便在此时,马夫人又在段正淳肩头咬下一块⾁来。段正淳纵声大叫,⾝子颤动,忽觉双手已得自由,原来缚住他手腕的牛筋丝绳已给萧峰用手指扯断,同时一股浑厚之极的內力涌⼊了他各处经脉。 段正淳一怔之间,已知外面来了強援,气随意转,这股內力便从背心传到手臂,又传到手指,嗤的一声轻响,一 ![]() 萧峰见段正淳已将马夫人制住,当即缩手。 段正淳正想开口相谢,忽见门帘掀开,走进一个人来。只听那人说道:“小康,你对他旧情未断,是不是?怎地费了这大功夫,还没料理⼲净?” 萧峰隔窗见到那人,心中一呆,又惊又怒,片刻之间,脑海中存着的许许多多疑团,一齐都开解了。马夫人那⽇在无锡杏子林中,取出自己常用的摺扇,诬称是他赴马家偷盗书信而失落,这柄摺扇她从何处得来?如是有人盗去,势必是和自己极为亲近之人,然则是谁?自己是契丹人这件大秘密,隐瞒了这么多年,何以突然又翻了出来?阿朱乔装⽩世镜,本是天⾐无 ![]() 原来,走进房来的,竟是丐帮的执法长老⽩世镜。 马夫人惊道:“他…他…武功未失,点…点了我的⽳道。” ⽩世镜一跃而前,抓住了段正淳双手,喀喇、喀喇两响,扭断了他腕骨。段正淳全无抗拒之力,萧峰输⼊他体內的真气內力只能支持得片刻,萧峰一缩手,他又成了废人。 萧峰见到⽩世镜后,一霎时思涌如嘲,没想到要再出手相助段正淳,同时也没想到⽩世镜竟会立时便下毒手,待得惊觉,段正淳双腕已断。他想:“此人风流好⾊,今⽇让他多吃些苦头,也是好的,瞧在阿朱的面上,最后我总是救他 ![]() ⽩世镜道:“姓段的,瞧你不出倒好本事,吃了十香 ![]() 段正淳虽不知墙外伸掌相助之人是谁,但必定是个大有本领的人物,眼前固然多了个強敌,但大援在后,心下并不惊慌,听⽩世镜口气,显是不知自己来了帮手,便问道:“尊驾是丐帮中的长老么?在下和尊驾素不相识,何以遽下毒手。” ⽩世镜走到马夫人⾝边,在她 ![]() ![]() 马夫人道:“我便是手⾜酸软,动弹不得。世镜,你出手料理了他,咱们快些走吧。这间屋子…这间屋子,我不想多耽了。” 段正淳突然纵声大笑,说道:“小康,你…你…怎地如此不长进?哈哈,哈哈!”马夫人微笑道:“段郞,你兴致倒好,死在临头,居然还笑得这么 ![]() ⽩世镜怒道:“你还叫他‘段郞’?你这 ![]() 段正淳怒喝:“住手,你⼲么打他?”⽩世镜冷笑道:“凭你也管得着么?她是我的人,我爱打便打,爱骂便骂。”段正淳道:“这么如花如⽟的美人儿,亏你下得了手?就算是你的人,你也该低声下气的讨她 ![]() 马夫人向⽩世镜横了一眼,说道:“你听听人家怎么待我,你却又怎样待我?你也不害臊。”语音眼⾊,仍然尽是媚态。 ⽩世镜骂道:“小 ![]() ![]() ![]() 萧峰右掌又从土墙洞口中伸进,只要⽩世镜再走近半步,掌风立发。 便在此时,突然户门帘子给一股疾风吹了起来,呼的一声,劲风到处,两 ![]() 马夫人啊的一声惊叫。⽩世镜知道来了敌人,这时已不暇去杀段正淳, ![]() ![]() 马夫人第一个沉不住气,尖声叫了起来:“有人,有人!”只见这人挡门而立,双手下垂,面目却瞧不清楚,一动一动的站着。⽩世镜喝问:“是谁?”向前跨了一步。那人不言不动。⽩世镜喝道:“再不答话,在下可要不客气了。”他从来者扑灭烛火的掌力之中,知他武功极強,不敢贸然动手。那人仍是不动,黑暗之中,更显得鬼气森森。 段正淳和萧峰见了来人模样,心下也均起疑:“这人武功了得,那是谁啊?” 马夫人尖声叫道:“你点了烛火,我怕,我怕!” ⽩世镜喝道:“这 ![]() ![]() ⽩世镜终于沉不住气,叫道:“阁下既不答话,我可要得罪了。”他这了片刻,见对方仍是一无动静,当即翻手从怀中取出一柄破甲钢锥,纵⾝而上。黑暗中青光闪动,钢锥向那人 ![]() 那人斜⾝一闪,让了开去。⽩世镜只觉一阵疾风直 ![]() 他真正害怕的倒还不是对方武功奇⾼,而是适才那人所出的招数竟是‘锁喉擒拿手’。这门功夫是马大元的家传绝技,除了马家弟子之外,无人会使。⽩世镜和马大元相 ![]() ![]() ⽩世镜道:“小 ![]() 这般又是良久寂静无声,⽩世镜突然之间察觉到一件怪事,房中虽是谁都不言不动,呼昅之声却是有的,马夫人的呼昅,段正淳的呼昅,自己的呼昅,可是对面站着的那人却没发出呼昅之声。 ⽩世镜屏住呼昅,侧耳静听,以他的內力修为,该当听得到屋中任何人的透气之声,可是对面那人便没有呼昅。隔了好久好久,那人仍是汉有呼昅。若是生人,岂有不透气之理?⽩世镜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音:扑、扑、扑、卟…他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响,感到自己 ![]() 那人左手一掠,将⽩世镜的右臂格在外门,右手疾探而出,抓向他咽喉。⽩世镜已防到他会再施‘锁喉擒拿手’,一低头,从他腋下闪了开去。那人却不追击,就此呆呆的站在门口。⽩世镜举锥向他腿上戳去,那人直 ![]() ![]() 马夫人见这人⾝形僵直,上跃时膝盖不弯,不噤脫口而呼:“僵尸,僵尸!” 只听得腾的一声,那人重重的落了下来。⽩世镜心中更是发⽑:“这人若是武学⾼手,纵起落下的⾝手怎会如此笨拙?难道世间真有僵尸么?” ⽩世镜微一犹豫,猱⾝又上,嗤嗤嗤三声,破甲锥三招都刺向那人下盘。那人的膝盖果真不会弯曲,只直 ![]() ![]() 突然之间,后颈一冷,一只冰凉的大手摸了上来。⽩世镜大吃一惊,挥锥猛力反刺,嗤的一声轻响,刺了个空,那人的大手却已抓住了他后颈。⽩世镜全⾝酸软,再也动弹不得,只有呼呼呼的不住 ![]() 蓦地里一只冰凉如铁的大手摸到了他脸上,这只手当真不是人手,半分暖气也无。⽩世镜也妨不住叫道:“僵尸!僵尸!”声音凄厉可怖。那只大手从他额头慢慢摸将下来,摸到他的眼睛,手指在他眼珠上滑来滑去。⽩世镜吓得几 ![]() ![]() ⽩世镜惊怖无已,叫道:“大元兄弟,饶命!饶命!”马夫人尖声大呼:“你…你说什么?”⽩世镜叫道:“大元兄弟,都是这 ![]() ![]() ![]() ⽩世镜觉得自己刚才出言推诿罪责之时,喉头的手指便松了些,自己一住口,冰冷的手指又慢慢收紧,心中慌 ![]() 萧峰心头一凛,他可不信世间有什么鬼神,料定来人是个武学名家,故意装神弄鬼,使得⽩世镜和马夫人心中慌 ![]() ![]() ![]() 马夫人尖声叫道:“马大元,你来捏死我好了,我就是看不惯你这副脓包样子!半点大事也担当不起的胆小鬼!” 只听得喀喇一声轻响,⽩世镜的喉头软骨已被捏碎了一块。⽩世镜拚命挣扎,说什么也逃不脫那人的手掌,跟着又是喀喇一声响,喉管碎裂。他大声呼了几口气,口中昅的气息再也昅不进 ![]() 那人一捏死⽩世镜,转⾝出门,便即无影无踪。 萧峰心念一动:“此人是谁?须得追上去查个明⽩。”当下飘⾝来到前门,⽩雪映照之下,只见淡淡一个人影正向东北角上渐渐隐去,若不是他眼力奇佳,还真没法见到。 萧峰心道:“此人⾝法好快!”俯⾝在躺在脚边的阿紫肩头拍了一下,內力到处,开解了她的⽳道,心想:“马夫人不会武功,这小姑娘已⾜可救她⽗亲。”一时不及再为阮星竹等人解⽳,迈开大步,急向前面那人追去。 一阵疾冲之下,和他相距已不过十来丈,这时瞧得清楚,那人果然是个武学⾼手,这时已不是直着腿子蹦跳,脚步轻松,有如在雪上滑行一般。萧峰的轻功源出少林,又经丐帮汪帮主陶冶,纯属 ![]() 约莫奔得半炷香时分,前面那人脚步突然加快,如一艘吃 ![]() ![]() 他天生异禀,实是学武的奇才,受业师⽗玄苦大师和汪帮主武功已然甚⾼,萧峰却青出于蓝,更远远胜过了两位师⽗,任何一招平平无奇的招数到了他手中,自然而然发出大巨无比的威力。 ![]() ![]() 他此刻遇上了一个轻功如此⾼強的对手,不由得雄心陡起,加快脚步,又抢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的向东北疾驰,萧峰始终无法追上,那人却也无法抛得脫他。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两人已奔出一百余里,仍是这般的不即不离。 又过得大半个时辰,天⾊渐明,大雪已止,萧峰远远望见山坡下有个市镇,房屋栉比鳞次,又听得报晓 ![]() 那人突然止步,说道:“乔峰威震江湖,果然名不虚传。你口中说话,真气仍然运使自如,真英雄,真豪杰!” 萧峰听他话声模糊,但略显苍老,年纪当比自己大得多,说道:“前辈过奖了。晚辈⾼攀,想跟前辈 ![]() 那人叹道:“老了,不中用了!你别追来,再跑一个时辰,我便输给你啦!”说着缓缓向前行去。 萧峰想追上去再跟他说话,但只跨出一步,心道:“他叫我别追。”又想起自己为中原群豪所不齿,只怕这人也是个鄙视仇恨契丹之人,当即停步,目送那人的背影渐渐远去,没⼊树林之后,心下感叹:“此人轻功佳妙,內力悠长,可惜不能和他见上一面!”又想:“他话声模糊,显是故意庒低了嗓子,好让我认不出他口音。他连声音也不想给我听清楚,何况见面?” 凝思半晌,这才进了市镇,到一家小店酒沽酒而饮,每喝得一两碗,便拍桌先吹:“好男儿,好汉子,唉,可惜,可惜!” 他说“好男子,好汉子”是称赞那人武功了得,杀死⽩世镜一事又处置得十分妥善;连称可惜,是感叹没能 ![]() 喝了二十余碗,付了酒资,扬长出门,心想:“段正淳不知如何了?阮星竹、秦红棉她们被我点了⽳道,须得回去解救。”于是迈开大步,又回马家。 回去时未曾施展全力,脚程便慢得多了,回到马家,时已过午。只见屋外雪地中一人也无,阮星竹等都已不在,料想阿紫已将她们抱进了屋中。推门进屋,只见⽩世镜的尸⾝仍倒在门边,段正淳人已不在,炕边伏着一个女人,満⾝是⾎,正是马夫人。 她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低声道:“行行好,快,你快杀了我吧!”萧峰见她脸⾊灰败,只夜一之间,便如老了二三十年一般,变得十分丑陋,便问:“段正淳呢?”马夫人道:“救了他去啦,这…这恶人!啊!”突然之间,她一声大叫,声音尖锐刺耳之极。萧峰出其不意,倒给她吓了一跳,退后一步,问道:“你⼲什么?” 马夫人 ![]() 马夫人哀求道:“我…我实在抵不住啦,那小 ![]() 她伏在 ![]() ![]() ![]() 马夫人颤声道:“那小 ![]() 萧峰只觉再看她的伤口一次,便要作哎。他绝不是软心肠之人,但杀人放火,素喜慡快⼲脆,用恶毒法子磨折敌人,实所不取,叹了口气,转⾝到厨房中去提了一大桶⽔来,泼在她⾝上,令她免去群蚁啮体之苦。 马夫人道:“谢谢你,你良心好。我是活不成了。你行行好,一刀将我杀了吧。”萧峰道:“是谁…谁割伤你的?”马夫人咬牙切齿,道:“是那个小 ![]() ![]() ![]() 萧峰心想:“我生怕秦红棉和阮星竹喝醋,一出手便杀了马夫人,没了活口,不能再向她盘问。那知阿紫这小丫头这般的忍残恶毒。”皱眉道:“段正淳昔⽇和你有情,虽然你要杀他,但他见到女儿如此残酷的磨折你,难道竟不阻止?” 马夫人道:“那时他已昏 ![]() ![]() 萧峰点头道:“这就是了。想他也是个明辨是非的好汉,岂能纵容女儿如此胡作非为?嗯,那几个女子呢?”马夫人呻昑道:“别问了,别问了,快杀了我吧。”萧峰哼了一声道:“你不好好回答,我在你伤口上再倒些密糖⽔,撒手而去,任你自生自灭。”马夫人道:“你们男人…都这般狠心恶毒…”萧峰道:“你谋害马大哥的手段便不毒辣?”马夫人奇道:“你…你怎地什么都知道?是谁跟你说的?” 萧峰冷冷的道:“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快说!” 马夫人道:“好吧,什么都跟你说。阿紫这小 ![]() ![]() ![]() 萧峰点了点头,寻思:“段正淳由部属接了去,阮星竹她们三人⾝上⽳道被封,再过得几个时辰便即自解,这⼲人便不必理会了。”马夫人道:“我都跟你说了,你…你快杀了我。”萧峰道:“你什么都说了,不见得吧?要死,还不容易?要活就难了。你为什么要害死马大哥?” 马夫人目露凶光,恨恨的道:“你非问不可么?” 萧峰道:“不错,非问不可。我是个硬心肠的男子,不会对你可怜的。” 马夫人呸了一声,道:“你当然心肠刚硬,你就不说,难道我不知道?我今⽇落到这个地步,都是你害的。你这傲慢自大、不将人家瞧在眼里的畜生!你这猪狗不如的契丹胡虏,你死后坠⼊十八层地狱,天天让恶鬼磨折你。用藌糖⽔泼我伤口啊,为什么又不敢了?你这狗杂种,八王蛋…”她越骂越狠毒,显然心中积蓄了満腔怨愤,非发不可,骂到后来,尽是市井秽语,肮脏龌龊,匪夷所思。 萧峰自幼和群丐厮混,什么耝话都听得惯了,他酒酣耳热之余,也常和大伙儿一块说耝话骂人,但见马夫人一向斯文雅致,竟会骂得如此泼辣悍恶,实大出意料之外,而这许多污言秽语,居然有许多是他从来没听见过的。 他一声不响,待她骂了个痛快,只见她本来脸⾊惨⽩,经过这场奋兴的毒骂,已挣得満脸通红,眼中发出喜悦的神⾊。又骂了好一阵,她声音才渐渐低了下来,最后说道:“乔峰你这狗贼,你害得我今⽇到这步田地,瞧你⽇后有什么下场。”萧峰平心静气的道:“骂完了么?”马夫人道:“暂且不骂了,待我休息一会再骂。你这没爹没娘的狗杂种!娘老只消有一口气在,永远就不会骂完。” 萧峰道:“很好,你骂就是。我首次和你会面,是在无锡城外的杏子林中,那时马大哥已给你害死了,以前我跟你素不相识,怎说是我害得你到今⽇这步田地?” 马夫人恨恨的道:“哈,你说在无锡城外这才首次和我会面,就是这句话,不错,就为了这句话。你这自⾼自大,自以为武功天下第一的傲慢家伙,直娘贼!” 她这么一连串的大骂,又是半晌不绝。 萧峰由她骂个畅快,直等她声嘶力竟,才问:“骂够了么?”马夫人恨恨的道:“我永远不会够的,你…你这眼⾼于顶的家伙,就算你是皇帝,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萧峰道:“不错,就算是皇帝,又有什么了不起?我从来不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刚才…刚才那个人,武功就比我⾼。” 马夫人也不去理会他说的是谁,只是喃喃咒骂,又骂了一会,才道:“你说在无锡城外首次见到我,哼,洛 ![]() 萧峰一怔,洛 ![]() 马夫人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一群臭叫化的头儿,有什么神气了?那天百花会中,我在那⻩芍药旁这么一站,会中的英雄好汉,那一个不向我瞧上一眼。倘若你当真没见到我,那也罢了,我也不怪你。你明明见到我的,可就是视而不见,眼光在我脸上扫过,居然没停留片刻,就当我跟庸脂俗粉没丝毫分别。伪君子,不要脸的无聇之徒。” 萧峰渐明端倪,道:“是了,我记起来了,那⽇芍药花旁,好像确有几个女子,那时我只管顾着喝酒,没功夫去瞧什么牡丹芍药、男人女人。倘若是前辈的女流英侠,我当然会上前拜见。但你是我嫂子,我没瞧见你,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失礼?你何必记这么大的恨?” 马夫人恶狠狠地道:“你难道没生眼珠子么?恁他是多出名的英雄好汉,都要从头至脚向我细细打量。有些德⾼望重之人,就算不敢向我正视,乘旁人不觉,总还是向我偷偷的瞧上几眼。只有你,只有你…哼,百花会中一千多个男人,就只你自始至终没瞧我。你是丐帮的大头脑,天下闻名的英雄好汉。洛 ![]() 萧峰叹了口气,说道:“我从小不喜 ![]() 马夫人尖声道:“什么?比我更美貌百倍的女人?那是谁?那是谁?”萧峰道:“是段正淳的女儿,阿紫的姊姊。”马夫人吐了口唾沫,道:“呸,这种 ![]() 马夫人给他这么一摔,几乎昏晕过去,全⾝骨骼格格作响,突然纵声大笑,说道:“原来…原来咱们的乔大帮主,是给这小蹄子 ![]() 萧峰双膝一软,坐⼊椅中,缓缓的道:“我只盼再能看她一眼,可是…可是…再也看不到了。” 马夫人冷笑道:“为什么?你想要她,凭你这⾝武功,难道还抢她不到?” 萧峰头摇不语,过了良久,才道:“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抢她不回来了。”马夫人大喜,问道:“为什么?哈哈,哈哈。”萧峰低声道:“她死了。”1 马夫人笑声陡止,心中微感歉意,觉得这个自大傲慢的乔帮主倒也有三分可怜,但随即脸露微笑,笑容越来越 ![]() 萧峰瞥眼见到她的笑容,登时明⽩,她是为自己伤心而⾼兴,站起⾝来,说道:“你谋杀亲夫,死有余辜,还有什么说话?”马夫人听到他要出手杀死自己,突然害怕起来,求道:“你…你饶了我,别杀死我。”萧峰道:“好,本来不用我动手。”迈步出去。 马夫人见他头也不回的跨步出房,心中忿怒又生,大声道:“乔峰,你这狗贼,当年我恼你正眼也不瞧我一眼,才叫马大元来揭你的疮疤。马大元说什么也不肯,我才叫⽩世镜杀了马大元。你…你今⽇对我,仍是丝毫也不动心。” 萧峰回过⾝来,冷冷的道:“你谋杀亲夫,就只为了我不曾瞧你一眼。哼,撒这等弥天大谎,有谁能信?” 马夫人道:“我立刻便要死了,更骗你作甚?我本来有什么法子?那也只有心中恨你一辈子罢了。别说丐帮那些臭叫化对你奉若天神,普天下又有谁敢得罪你?也是老天爷有眼,那一⽇让我在马大元的铁箱中发见了汪帮主的遗书。要偷拆这么一封书信,不损坏封⽪上火漆,看了重行封好,又是什么难事?我偷看那信,得知了其中过节,你想我那时可有多开心?哈哈,那正是我出了心中这口恶气的良机,我要你⾝败名裂,再也逞不得英雄好汉。我便要马大元当众揭露,好叫天下好汉都知你是契丹的胡虏,要你别说做不成丐帮帮主,更在中原无法立⾜,连 ![]() 萧峰明知她全⾝已不能动弹,再也无法害人,但这样一句句恶毒的言语钻进耳来,却也背上感到一阵寒意,哼了一声,说道:“马大哥不肯依你之言,你便将他杀了?” 马夫人道:“是啊,他非但不听我话,反而狠狠骂了我一顿,说道从此不许我出门,我如吐露了支字,要把娘老斩成⾁酱。他向来对我千依百顺,几时有过这样的疾言厉⾊?我向来便没将他放在心上,瞧在眼里,他这般得罪我,娘老自有苦头给他吃的。过了一个多月,⽩世镜来作客,那⽇是八月十四,他到我家来过中秋节,他瞧了我一眼,又是一眼,哼哼,这老⾊鬼!我蹋糟自己⾝子,引得这老⾊鬼为我着了 ![]() 萧峰呈了口气,道:“⽩世镜铁铮铮的一条好汉子,就这样活活的毁在你手中。你…你也是用十香 ![]() 马夫人道:“是啊,哈哈,怎么不是?不过‘姑苏慕容’什么的,我可不知道,是老⾊鬼想出来的。” 萧峰点了点头。马夫人又道:“我叫老⾊鬼出头揭露你的⾝世秘密。呸,这老⾊鬼居然跟你讲义气,给我 ![]() ![]() 萧峰终于心中最后一个疑窦也揭破了,为什么全冠清主谋反叛自己,而⽩世镜反遭叛 ![]() 萧峰道:“段姑娘假扮⽩世镜,虽然天⾐无 ![]() 马夫人奇道:“这小妮子就是段正淳的女儿?是你的心上人?她当真美得不得了?” 萧峰不答,抬头向着天边。 马夫人道:“这小…小妮子,也真吓了我一跳,还说什么八月十五的,那正是马大元的死忌。可是后来我说了两句风情言语,我说天上的月亮又圆又⽩,那天老⾊鬼说:‘你⾝上有些东西,比天上月亮更圆更⽩。’我问她月饼爱吃咸的还是甜的,那天老⾊鬼说:‘你⾝上的月饼,自然是甜过了藌糖。’你那位段姑娘却答得牛头不对马嘴,立时便给我瞧出了破绽。” 萧峰恍然大悟,才明⽩那晚马夫人为什么突然提到月亮与月饼,原来是去年八月十四晚上,她与⽩世镜私通时的无聇之言。马夫人哈哈一笑,说道:“乔峰,你的装扮可差劲得紧了,我一知道那小妮子是西贝货,再想一想你的形状说话,嘿嘿,怎么还能不知道你便是乔峰?我正要杀段正淳,恰好假手于你。” 萧峰咬牙切齿的道:“段家姑娘是你害死的,这笔帐都要算在你⾝上。” 马夫人道:“是她先来骗我的,又不是我去骗她。我只不过是将计就计。倘若她不来找我,等⽩世镜当上了丐帮帮主,我自有法子叫丐帮和大理段氏结上了怨家,这,段正淳嘛,嘿嘿,迟早逃不出我的手掌。” 萧峰道:“你好狠毒!自己的丈夫要杀,跟你有过私情的男人,你要杀;没来瞧瞧你容貌的男人,你也要杀。” 马夫人道:“美⾊当前,为什么不瞧?难道我还不够美貌?世上那有你这种假道学的伪君子。”她说着自己得意之事,两颊嘲红,甚是奋兴,但体力终于渐渐不支,说话已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萧峰道:“我最后问你一句话,那个写信给汪帮主的带头大哥,到底是谁?你看过那封信,见过信上的署名。” 马夫人冷笑道:“嘿嘿,嘿嘿,乔峰,最后终究是你来求我呢,还是我求你?马大元死了、徐长老死了、赵钱孙死了、铁面判官单正死了、谭公谭婆死了、天台山智光大师死了。世上就只胜下我和那个带头大哥自己,才知道他是谁。” 萧峰心跳加剧,说道:“不错,毕竟是乔峰向你求恳,请你将此人的姓名告知。”马夫人道:“我命在顷刻,你又有什么好处给我?” 萧峰道:“乔某但教力所能及,夫人有何吩咐,无有不遵。” 马夫人微笑道:“我还想什么?乔峰,我恼恨你不屑细细瞧我,以致酿成这种种祸事,你要我告知那带头大哥的名字,那也不难,只须你将我抱在怀里,好好的瞧我半天。” 萧峰眉头紧蹙,实是老大不愿,但世上确是只有她一人才知这个大秘密,自己的⾎海深仇,都着落在她口 ![]() ![]() ![]() ![]() 这时马夫人満脸⾎污,又混合着泥土灰尘,加之这一晚中她 ![]() 马夫人怒道:“怎么?你瞧着我 ![]() 马夫人柔声道:“你要是不讨厌我,那么亲亲我的脸。”萧峰正⾊道:“万万不可。你是我马大哥的 ![]() 便在此时,只听得窗外有人卟哧一笑,说道:“乔峰,你这人太也不要脸啦!害死了我姊姊,又来抱住了我爹爹的情人亲嘴偷情,你害不害臊?”正是阿紫的声音。 萧峰问心无愧,于这些无知小儿的言语,自亦不放在心上,对马夫人道:“你快说,说那个带头大哥是谁?” 马夫人昵声道:“我叫你瞧着我,你却转过了头,⼲什么啊?”声音中竟是不减媚娇。 阿紫走进房来,笑道:“怎么你还不死?这么丑八怪的模样,有那个男人肯来瞧你?” 马夫人道:“什么?你…你说我是丑八怪的模样?镜子,镜子,我要镜子!”语调中显得十分惊慌。萧峰道:“快说,快说啊,你说了我就给你镜子。” 阿紫顺手从桌上拿起一面明镜,对准了她,笑道:“你自己瞧瞧,美貌不美貌?” 马夫人往镜中看去,只见一张満分是⾎污尘土的脸,惶急、凶狠、恶毒、怨恨、痛楚、恼怒,种种丑恶之情,尽集于眉目 ![]() 萧峰道:“阿紫,拿开镜子,别惹恼她。” 阿紫格格一笑,说道:“我要叫她知道自己的相貌可有多丑!” 萧峰道:“你要是气死了她,那可糟糕!”只觉马夫人的⾝子已一动不动,呼昅之声也不再听到,忙一探她鼻息,已然气绝。萧峰大惊,叫道:“啊哟,不好,她断了气啦!”这声喊叫,直如大祸临头一般。 阿紫扁了扁嘴,道:“你当真 ![]() ![]() 萧峰叹了口气,心想人死不能复生,发脾气也已无济于事,阿紫这小丫头骄纵成 ![]() 四处一查,屋中更无旁人,那老婢已逃得不知去向,便取出火种,到柴房中去点燃了,片刻间火焰升起。 两人站在屋旁,见火焰从窗子中窜了出来。萧峰道:“你还不回爹爹、妈妈那里去?”阿紫道:“不,我不去爹爹、妈妈那里。爹爹手下那些人见了我便吹胡子瞪眼睛,我叫爹爹将他们都杀了,爹爹真胡闹,偏不答允。” 萧峰心想:“你害死了褚万里,他的至 ![]() 阿紫道:“喂,喂,慢着,等一下我。”萧峰立定脚步,回过⾝来,道:“你去那里?是不是回师⽗那里?”阿紫道:“不,现下我不回师⽗那里,我不敢。”萧峰奇道:“为什么不敢?又闯了什么祸啦?”阿紫道:“不是闯祸,我拿了师⽗的一部书,这一回去,他就抢过去啦啦。等我练成之后再回去,那时给师⽗拿去,就不怕了。”萧峰道:“是练武功的书吧?既是你师⽗的你求他给你瞧瞧,他总不会不答允。何况你自己练,一定有很多不明⽩的地方,由你师⽗在旁指点,岂不是好?” 阿紫扁扁小嘴,道:“师⽗说不给,就是不给,多求他也没用。” 萧峰对这个给骄纵惯了的小姑娘很是不喜,又想她师⽗星宿海老怪丁舂秋恶名昭彰,不必跟这种人多生纠葛,说道:“好吧,你爱怎样便怎样,我不来管你。” 阿紫道:“你到那里去?” 萧峰瞧着马家这几间屋子烧起熊熊火焰,长叹了一声,道:“我本该前去报仇,可是不知仇人是谁。今生今世,这场大仇是再也不能报的了。” 阿紫道:“啊,我知道了,马夫人本来知道,可惜给我气死了,从此你再不知道仇人是谁。真好玩,真好玩!乔帮主威名赫赫,却给我整治得一点法子也没有。” 萧峰斜眼瞧着她,只见她満脸都是幸灾乐祸的喜悦之情,熊熊火光照 ![]() 阿紫昂起了头,道:“怎么?你要打死我吗?怎么不打了?我姊姊已给你打死了,再打死我又有什么打紧?” 这几句话便如尖刀般刺⼊萧峰心中,他 ![]() 阿紫笑道:“喂,慢着,你去那里?”萧峰道:“中原非我可居之地,杀⽗杀⺟的大仇也已报不了啦。我要到塞北之地,从此不回来了。”阿紫侧头道:“你取道何处?”萧峰道:“我先去雁门关。” 阿紫拍手道:“那好极了,我要到晋 ![]() ![]() 阿紫道:“那真是笑话奇谈了,我不说不便,你又有什么不便?你跟我姊姊,也不是一男一女的晓行夜宿、长途跋涉么?” 萧峰低沉着声音道:“我跟你姊姊已有婚姻之约,非同寻常。”阿紫拍手笑道:“哎哟,真瞧不出,我只道姊姊倒是 ![]() ![]() 萧峰怒喝道:“胡说八道!你姊姊一直到死,始终是个冰清⽟洁的好姑娘,我对她严守礼法,好生敬重。” 阿紫叹道:“你大声吓我,又有什么用?姊姊总之是给你打死了。咱们走吧。” 萧峰听到她说“姊姊总之是给你打死了”这句话,心肠软了下来,说道:“你还是回到小镜湖畔去跟着你妈妈,要不然找个僻静的所在,将那本书上的功夫练成了,再回到师⽗那里去。到晋 ![]() 阿紫一本正经的道:“我不是去玩的,有要紧的大事要办。” 萧峰摇头摇,道:“我不带你去。”说着迈开大步便走。阿紫展开轻功,随后追来,叫道:“等等我,等等我!”萧峰不去理她,迳自去了。 行不多时,北风转紧,又下起雪来。萧峰冲风冒雪,快步行走,想起从此冤沉海底,大仇也无法得报,心下自是郁郁,但无可奈何之中抛开了満怀心事,倒也是一场大解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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