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是琼瑶创作的经典言情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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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月满西楼 作者:琼瑶 | 书号:22742 时间:2017/6/16 字数:154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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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天空是一片暗沉沉的灰⾊,无边的细雨,轻轻的敲着玻璃窗,声音单调而落寞。 霭如坐在梳妆台前面,用手托着下巴,无意识的凝视着前面那片镜子,室內是昏暗的。镜子里只反映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她的眼光穿透了镜子里的人影。落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室內静静的,静得使人窒息。早上,她才得到子凯已经在⽇本和一个⽇本女人同居的消息。虽然她并不爱子凯,但这消息仍然搅 ![]() ![]() ![]() ![]() ![]() ![]() “太太,有人找你!”霭如在镜子里对自己匆匆的瞥了一眼,没有施脂粉的脸显得有些苍⽩,眼神是 ![]() “找我?”霭如有点诧异的问,一面向楼梯走去,她没有朋友,也不爱应酬,子凯的朋友她更懒得周旋,这会是谁? 下了楼梯,她一眼看到客厅的窗子前面,站着一个瘦⾼个子的男人,他正背对着她,注视着窗外的细雨。他⾝上仍然穿着雨⾐,连雨帽都没有摘下,雨⾐的领子竖着,遮住了脖子。霭如感到一阵 ![]() ![]() ![]() “啊!孟雷,脫下你的雨⾐,你请坐,我叫阿英给你倒杯茶!”霭如有点慌 ![]() 孟雷脫下了雨⾐,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霭如跑出跑进的忙了好一会,倒了两杯茶,又端出几盘西点。她不能抑制自己的心跳,端茶的手剧烈的颤抖着,以致茶泼出了杯子。终于,她在孟雷的对面坐下来。孟雷的眼光始终在她脸上打转,他的眼睛里包含了过多的爱情与怜惜。霭如看了他一眼,立即逃避似的把眼光调回窗外。 “湾台的天气真坏,忽晴忽雨,昨天还是大晴天,今天就变成这个样子!”霭如说,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是的,下雨天使人沉闷。”他不经心的应了一句。 “你在国美住在什么地方?”她问,客套的。像对一个陌生的客人。“洛杉矶!”“那儿的天气好吗?”“很好,像现在这个季节,洛杉矶比这里还要暖和。” “那里不像台北这样多雨吧?哦,你在洛杉矶,一定也参观了好莱坞?”“是的!”“那些电影明星可爱吗?…我是说,你也见到不少电影明星吧!”霭如一连串的问着问题。 “并没有见到什么明星,我很少到那儿去,事实上,侨居国美十年,我只去过一次。” “哦…”霭如望着面前的茶杯,竭力想找话题。“如果我去那儿,我一定要设法见几个明星,像葛丽亚嘉逊、苏珊海华…哦,你常看电影吗?” “不,很少看!”“我也很少看。”霭如说。然后,再也想不出什么话来讲,空气显得有些沉闷,半晌之后,霭如突然跳了起来。 “你在国美住了那么久,一定喝不惯茶,我让她们煮点咖啡去!”“慢点!不要走!”孟雷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站住了,孟雷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她的。她觉得呼昅急促,眼光模糊,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着。孟雷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轻轻的温柔的响了起来:“告诉我,你好吗?你过得快乐吗?” 霭如迅速的抬起了头,直视着孟雷的脸,十年来的愤怒抑郁和悲哀在一刹那间齐涌心头。她从他手中菗出了自己的手,冷峻的说:“你到底来做什么?你又想知道些什么?” “我来,为了想见见你,想知道的,只是你过得是不是幸福?”“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资格来过问我的幸福?”霭如犀利的说,脸上罩着一层寒霜。 “霭如,还和十年前一样,那么倔強,任 ![]() 霭如猛然怈了气,她无力的坐回沙发里,端起了自己的茶,把茶杯在手上旋转着。火气过去了,代而有之的,是一抹凄凉。她叹了口气说:“不!十年给我的变化很大,我不再是以前的我了。”她看了孟雷一眼:“你太太好吗?” “她死了!”孟雷简短的说:“去年舂天,死于胃癌!” “哦!”霭如大大的震动了一下,接着又问:“孩子呢?” “在国美读书。”“你来湾台,有什么事吗?” “只有一件,找你!”霭如望着他,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有点颤抖。 “你难道忘了,我曾经发过誓,这一辈子再也不要见你!”她说。“我没有忘,就因为你这一句话,所以我又来了。” 霭如不再说话,只注视着自己手里的茶杯,茶杯里浮着一朵小小的茉莉花。小小的茉莉花,小小的⽩花,小小的雪花。是的,雪花,那漫天漫野的雪,那堆満了门前的雪,那一望无际的雪…北国的冬天,朔风带来了酷寒和大雪。 晚上,霭如点燃了煤油灯,罩上灯罩。晚饭是提早吃了,从现在到觉睡,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她该怎样度过?刚刚过了农历年没有多久,往常,家里这个时候是很热闹的。但今年不同,哥哥的突然去世使全家陷⼊了最大的悲哀,所谓全家也只是两个人,她和年老的⽗亲。⽗亲已六十几岁,哥哥是他承继香烟的唯一个人,骤然弃世,给他的打击是不可思议的大。因此,哥哥的丧事刚办完,⽗亲就病倒了,霭如才⾼中毕业,正在北平准备考大学,接到消息立即回到乡下的农庄里来服侍老⽗。现在两三个月过去了,⽗亲的病虽不严重,但也一直没有痊愈。 霭如叹了口气,在火盆里加上两块炭,泡上一杯香片,在书桌前坐了下来。顺手从书架上菗出一本书,看看封面,是本《唐诗别裁》。随便一翻,正好是李⽩的《花间独酌》。霭如轻轻的念了两句:“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就把书往桌上一放,对着灯默默出神。夜是宁静的,只有穿过原野的风声,和窗棂被风刮动的声音。霭如倾听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却感到有点莫名其妙的烦躁。⽗亲房里没有声音,大概已经睡 ![]() 灯尽 ![]() 无那无那,好个凄惶的我!” 她看看灯下自己的影子,不由哑然失笑。但,突然间,她抛下书,站了起来。在窗外的风雪声中,她听到另一种踏在雪地上的脚步声。她知道这附近只有他们这一家,再过去,要走五里路,才是赵家的农庄。这样的深夜,这会是谁?她侧耳倾听,脚步声似乎消失了,除了呼啸的风声外,什么声音都没有。“大概是我神经过敏。”霭如想。但经过这样一来,霭如却有点不放心起来,最近这一带的治安听说不大好,家里只有病弱的老人和妇女,不能不特别小心。提起了煤油灯,她走出了自己的卧房,穿过了中间的堂屋,四面检查了一下门窗,然后走到大门前面。大门是闩好的,但她却听到门外有声音,为了放心起见,她拉开了门闩,打开大门,一阵凛冽的寒风夹着大片的雪花对她 ![]() “对不起,姐小,我能请求在这儿借住夜一吗?”那男人礼貌的问。从措辞和语调来判断,显然是个受过⾼等教育的人。“你是谁?”霭如戒备的问,仍然拦在门口,没有 ![]() ![]() 霭如提着灯,依然挡着门,如果是往常,她不会拒绝一个风雪中的客人。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亲病着,家里除了⽗亲之外没有第二个男人。这人她不知道他的底细,她也不敢做主请他进来。而且,在目前的情况下,老周妈耳目不灵,收容一个陌生人实在有许多不便。于是,她摇头摇说:“对不起,我⽗亲不在家。你想借住的话,向北再走五里路,有一个农庄,他们一定会 ![]() ![]() 那男人望了她几秒钟,然后冷冷的说:“请原谅我,我已经和风雪奋斗了一整天,实在没有勇气再去走那五里路。”霭如有点冒火,这人总不能強迫别人收留他呀!于是也冷冷的说:“也请原谅我,家里没有男人,不便于留你!” 但,就在这时,⽗亲苍老的声音传来了:“霭如呀,你在和谁说话?” 孟雷狠狠的盯了她一眼,霭如立即尴尬得面河邡⾚,正想再找理由来拒绝这人,孟雷已经一脚跨进门槛,反手关上了大门,对她微微一笑,调侃的说:“我能见见刚才说话的那位不是男人的老先生吗?” 霭如咬住下嘴 ![]() “是吗?我以为你⽗亲不在家呢!”孟雷淡淡的说,一面脫下了毡帽,抖落上面的雪。 霭如气得狠狠的跺了一下脚,可是,她立即发现孟雷的眼光里有几分欣赏的意味,而且,她也颇被这男人漂亮的仪表所惊异。她正预备找几句刻薄的话来骂骂这个不受 ![]() ![]() “是一个过路的人,他‘一定’要在我们家借住一晚!”霭如扬着声音回答,特别強调那“一定”两个字。 “外面不是下着雪吗?请他进来吧!叫周妈打扫间房子给他睡!”⽗亲说。霭如颇不情愿的看了孟雷一眼,气呼呼的说:“好吧!请进!”霭如在前面,把孟雷带进了堂屋,把灯放在桌子上,对孟雷冷冰冰的说:“你请先坐一下,我叫人去打扫一间房间!” “我能拜见令尊吗?”孟雷文质彬彬的问。 “你能,可是你不能!我⽗亲有病,早就睡了!”霭如挑着眉⽑说,接着又问一句:“你还有什么‘能不能’的事要请问?”“是的,还有一件,能不能给我一个火?” 经他这么一说,霭如才发现孟雷的大⾐早被雪⽔ ![]() ![]() ![]() 孟雷接过大⾐,默默的换掉了自己的 ![]() “谢谢你,李姐小。”霭如看了他一眼,转⾝走出房子。在厨房中,她叫醒了正在打盹的老周妈。周妈从梦里惊醒过来,一面端热⽔出去,一面叽叽咕咕的诅咒着这位不速之客。霭如沉思了一会儿,走到自己房里,把火盆加旺了,然后到堂屋里对孟雷说:“如果你不介意,你就住我哥哥的房子吧,只有这间房子被褥一切都现成。不过,火盆必须你自己来搬,我们都搬不动。”“你哥哥不在家吗?”“他…死了,才去世四个月,你怕吗?” “怕什么?”“我哥哥。”“不!我不怕!”孟雷微微一笑。 “那么,你来搬火盆吧!” 孟雷跟着霭如走进霭如的房间,他看了看地上那盆熊熊的火,又打量了房子一眼问:“这是你的房间?”“是的,你快搬吧!”“不用了,有这个烤篮已经⾜够了,这火盆还是你用吧!” 霭如静静的看着孟雷,挑了挑眉⽑说:“你在逞能吗?你的牙齿已经在和牙齿打战了,快搬去吧,这些客套最好收起来!”孟雷望着霭如,眼睛里有着欣赏和 ![]() 孟雷默默的望了霭如好一会,脸上带着一个奇异的表情,半天才轻轻的说:“谢谢你!谢谢你的一切。” 霭如耸耸肩,微微一笑说:“不要谢谢我,你并不是一个被 ![]() ![]() 半夜,霭如被一阵呻昑声所惊醒了,竖起了耳朵,她立即辨出声音是从哥哥的房里传出来的。在一刹那间,她感到汗⽑直立,以为是哥哥真的回来了。她不相信鬼魂,但这是什么声音?她侧耳倾听,呻昑声停了,可是,没有多久,又响了起来。她披上⾐服,从枕头边摸到火柴,点燃了煤油灯。提着灯,她勉強抑制着自己的胆怯,走到哥哥的房门前,轻轻的扣了两下门,一面喊:“孟先生!”没有人答应,但呻昑却继续着。霭如试着推门,门并没有闩,立即就打开了。霭如举着灯走进去,孟雷躺在 ![]() ![]() 孟雷“哎”了一声,睁开了眼睛,望了望披着一件小棉袄,却冷得发抖的霭如,歉然的说:“我想我是病了,我在大雪中走了太久…真抱歉,你去睡吧,我想没什么关系。” 霭如把手放在他的额上,噤不住吓了一大跳,皱着眉说:“你烧得很⾼,你等一下,我去看看有没有葯?”提着灯,她又跑回自己房里,翻了半天,才找到两粒阿斯匹灵,倒了一杯开⽔,她拿着葯走回孟雷 ![]() “别说了,睡吧,或者明天就好了!” 孟雷阖上了眼睛,霭如却对着他那英俊的脸庞,发了几秒钟呆,才提着灯轻轻走出去。 第二天早上,霭如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孟雷 ![]() ![]() “我知道,我会租条⽑驴骑回来。” 经过一段跋涉,中午总算和医生一齐赶回了家里。孟雷仍然昏 ![]() ![]() ![]() ![]() ![]() “我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 霭如对他做了个鬼脸,笑着说:“或者我该谢谢你,你这一病倒把我⽗亲的病治好了,他现在全心都在你这个‘可怜的出门人’⾝上,把我哥哥都忘了。…啊,你在我们家住一星期,我都没有办法通知你家里的人,你家在哪儿?”“北平。”“你到乡下来⼲嘛?”“看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扑了一个空,碰巧他到北平去了,结果还遇上一场大雪,害一场病。” “冬天看朋友,兴致不小。” “只为了他来信说,‘园中蜡梅盛开,香传十里,颇思故友,愿花下品茗,夜间抵⾜而眠。’我这一发雅兴,差点把命送掉,但能因此而结识你,却是意外的收获。” “哼!别忘了,你并不是一个被 ![]() ![]() “此行再也不会冤枉了!”孟雷低声说,彷佛说给自己听似的。“好,你专心养病,我不打搅你,再见!”霭如对他挥挥手,向门外步去,到了门口,又回过头来说:“我忘了问你,你家有些什么人?要不要我写封信通知他们?” “哦,不用了!”孟雷说。 霭如走出了屋子,关上了门。孟雷却对着她的背影长长的叹了口气。三个星期过得很快,孟雷的病好了,舂天也来了。枝头野外,一片鸟啼声。霭如在这三星期內,和孟雷谈遍所有的天文地理,音乐艺术,诗词歌赋。舂天感染着她,一栋房子里就听到她的笑语声,屋前屋后,就看到她轻盈的影子在穿出穿进。她影响着全屋子里的人,⽗亲的笑容增多了,孟雷的眼睛比以前更深更亮,连老周妈都眯着她视线模糊的老花眼,望着霭如的背影呵呵的笑个不停。这天早上,霭如从屋外跑进了孟雷的房间,她穿着一件⽩⾊的封口⽑⾐,墨绿的西装 ![]() 骑驴灞桥过,铃儿嫌冢当, 嫌冢当,嫌冢当,嫌冢当,嫌冢当, 好花采得瓶供养,伴我书声琴韵,共度好时光!” 唱完,一眼看见孟雷懒洋洋的靠在 ![]() ![]() 她的围巾 ![]() 孟雷深深的注视着她,她的面颊散布着晕红,长长的睫⽑微微向上翘,一对深而黑的眼睛正从睫⽑下向他窥视着。他低低的说:“霭如,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嗯?”她没有动。“我结过婚,有太太,而且有一个两岁大的孩子。” 他等着她的反应,但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动。 “我是在⽗⺟之命下结的婚,但她是个好太太。” 她仍然没有说话,只移开了⾝子,用手指轻轻的划着树⼲。沉默在他们中间蔓延着,好一会,他问:“你在想什么?”“我在想,三星期以前,我正在灯下念‘谁伴明窗独坐,我和影儿两个’呢!”“现在呢?”他问。“现在该念‘只恐好风光,尽随伊归去’了!” 他不说话,又沉默了好一会,她猛然抬起头来说:“风太大了,该回去了。” 说完,没有等他回答,霭如一溜烟跑开了。 第二天,孟雷辞别了霭如⽗女,回北平去了。临行,他没有和霭如说任何一句话,只轻轻说了声“再见。”霭如也一语不发,靠在门上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她手里握着他留给她的地址,等到他的背影看不见了,她就抛掉了手里的纸条。但,纸条是抛掉了,抛不掉的,是无尽的离愁和一份没有希望的恋情。半个月后,霭如也来到北平,考进了北大的舂季班。因为女生宿舍住満了,她在校外租了一间屋子,房东是个老太太,带着儿子儿媳妇住在一起。她开学一个多月后的一天,她刚回到家里,房东老太太就对她神秘的一笑说:“有位先生来看你,正在你房里等你呢!” 霭如推开了门,孟雷正坐在书桌前面。她关上门,背靠在门上。他们彼此默默的注视着,她先开口:“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在北大录取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地址是到学校去问的。”她不语,又沉默了一会儿,他说:“你瘦了!”“你也是。”她说。他站起⾝来,走了她面前,用手捧住了她的脸,深深的注视着她的眼睛,低沉的喊:“霭如。”然后又一叠连声喊:“霭如,霭如,霭如。” 霭如闭上眼睛,泪珠在睫⽑上颤动,嘴里喃喃的说:“不要对我说什么,我不管明天,也不管以后,在我可以把握住今天的时候,我只要今天。” 就这样,在“不管明天”、“不管以后”的情况下,他们密切的来往着。夏天过去了,秋天来了。他们到西山看过红叶,到北海划过小船,生活彷佛是甜藌而温馨的。霭如从不提起孟雷的 ![]() 可是,每当孟雷走了,霭如却多半是躺在 ![]() 孟雷脸⾊苍⽩的站在门口,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霭如提起他太太,第一次听到她的指责。由于这些话虽刻毒但却是实情,他不能辩⽩。转过⾝子,他预备走出去,霭如却尖声的叫:“孟雷!”孟雷站住了,霭如扑进了他的怀里,把头埋在他 ![]() 孟雷揽住她,用手摩抚着她的头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霭如靠在他的怀里,尽情的痛哭着。⾜⾜哭了有半小时,一切的悲哀痛苦似乎都发怈完了。她抬起了头,孟雷用手绢拭去了她的泪痕,她嘲 ![]() “不!”她简短的说。一星期后,霭如从乡下回来,她变了。她不再 ![]() ![]() “不要问我,”霭如把头转开:“我没有权⼲涉你的一切。” “霭如,我从没有跟你谈过我太太,你不了解她,她完全是个旧式女人。对于我,她像一只狗一样的忠实。我曾经考虑过离婚,但是我开不了口。如果我说了,她的世界就完全毁灭了,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我没有办法提出,这是道义的问题。”霭如点点头,淡淡的说:“是的,你没有办法提出,你怕伤了她的心,但是,你并不怕伤我的心,你怕她痛苦,你就看不到我的痛苦…”“霭如,”孟雷喊:“你这样说是不公平的!” “好了,”霭如望着窗外说:“我们最好不要谈这个问题…最近,爸爸一死,我好像变得脆弱了,我怕失去一切的东西,事实上,我 ![]() ![]() ![]() ![]() ![]() 孟雷不说话,只握紧了霭如的手,握得她发痛。 “孟雷,我想离开这儿,时局这么 ![]() “我也想到湾台,我们可以一起走!”孟雷说。 “不!我不会和你一起走,我不愿见你的太太和孩子,我们各走各的,趁此机会,大家分手!” “霭如,你真想分手?”孟雷咬着牙问。 “难道你想要我做你的妇情?做你的地下夫人?孟雷,我不是那样的女人,你找错对象了!” “霭如,你疯了,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孟雷脸⾊苍⽩,摇着霭如的肩膀说。“或者我是疯了,孟雷,你正眼看过我的生活吗?你知不知道每晚你走后我流过多少泪?你知不知道我夜夜不能成眠,睁着眼睛到天亮?…哦,孟雷,”她猛然拉住他的手,望着他的脸,近乎恳求的说:“和她离婚,孟雷,和她离婚,我们一起走,走得远远的。”孟雷看着她的脸,他的手在微微的颤抖,但却木然的说:“不!我不能!我不能丢下她,我不能这样做!” 霭如废然的站起⾝来,走到窗口,脸向着窗外说:“再见,孟雷!”“霭如!”“再见,孟雷!”霭如重复的说:“三天之內,不要来找我,我们彼此都需要思索一番!” “好,霭如,我过三天再来看你,希望那时我们都冷静一些,可以得到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法!再见,霭如!” “再…见。”霭如低低的说。 三天之內,孟雷果然没有来。第四天一清早,霭如就悄悄搭上了火车,告别了北平,也告别了孟雷。经过一段跋涉,辗转到了湾台。在湾台,她找到一个教书的工作,安静的过了两年。这两年,她像一只怕冷的鸟,把头蔵在自己的翅膀里,静静的蛰居着。她没有朋友,没有亲戚,除了给生学上课之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沉思和回忆中度过。虽然她还年轻,但却已经像一个⼊定的老僧。但这种生活却并没有持续多久,一天,当她在报上的寻人启事里看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她立即知道那份安宁又被打碎了。她无法抗拒那个简简单单的“雷”字,启事刊出的第三天,她就和孟雷在一家咖啡馆里见面了。在咖啡室里暗淡的灯光下,他们彼此凝视,默默无语。两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半天之后,他问:“生活怎样?好吗?”“我在教书。”她答。“一个人?”他问。“假如你是问我结婚了没有,那么,还没有。你呢?” “老行业,在×公司里做工程师。”“你太太…”“跟我在一起。”她沉默了,对着咖啡杯子出神。 “我知道你不谅解我,霭如。可是,我有我的苦衷,和她离婚,她一定会杀自。这是道义和责任的问题,我不能那样做,你明⽩吗?”“是的。”霭如毫无表情的说。 “唉!”孟雷看着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接着说:“霭如,你在北平表演的那一手不告而别把我害惨了,我始终不能相信你是真的走了,我以为你只是躲起来,迟早还会回来的。⾜⾜有三个月,我每晚到你住的那幢房子外面去等你。冬天来了,雪埋没了我的腿,差一点又害一场肺炎。然后,我以为你搬了家,几乎没有把整个北平城都抖散。霭如,你走得真⼲跪,连一张纸条都没有留下。” 霭如苦笑了一笑,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我虽然走了,把自己从你⾝边拉开,但是,我仍然是个失败者,我并没有把我的心从你心边拉开。”她说。 “霭如,”他握住她的手,低低说:“霭如。” “好吧,”霭如举起了手里的咖啡杯,像喝酒似的一仰而尽,豪放的说:“我不管明天,不管以后,孟雷,把你的今天给我,我们跳舞去!”“跳舞?”“是的,为什么不跳舞?我要享受一切年轻人所享受的!起来,我们走吧!”两年的时间,又在这“不管明天,不管以后”的情况下度过。霭如变了很多,她学会跳舞、喝酒、菗烟,甚至赌钱。她放纵自己,连以前自己所珍视的,也不再矜持,她曾经对孟雷说:“这里是我,一个清清⽩⽩的霭如,如果你要,你就拿去!” 但是,孟雷却从没有“拿”过。每当这种时候,他就捧住她的脸,深深的注视她的眼睛说:“我爱你,就因为太爱你,我不能伤害你!” “有一天,我会和别人结婚,那时,你会后悔的!” 孟雷打了一个冷战。“我知道,我不能限制你,不许你结婚。”“孟雷,”霭如拉着他:“离婚吧,给她一笔钱。” “不!”孟雷挣脫了她的手“我不能!” “你滚吧!孟雷,”霭如喊:“我再也不要见你!再也不要!你滚吧!”孟雷看看她,轻轻的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无言的走出了房间。第二天,霭如会打电话给他,只简单的说:“晚上,我等你!”就这样,两年的时间过去了。第三年,孟雷奉派到国美工作,他对霭如说:“我帮你办手续,你跟我们一起去国美!” “孟雷,这么久了,你还不了解我,我不会跟你去的!”霭如摇头摇说。“霭如,我请你…”“不要说,我决不会去。这样也好,每次只有靠远别,才能把我们分开。你走吧!你去了,我也要重把自己振作起来,这种无望的爱情使人痛苦,我到底还只是个俗人,不能做到毫无所求的地步。”“霭如,不要坚持,到国美你可以继续读书…” “不!我不去!除非…” “除非什么?”“除非你离婚!”“霭如,”孟雷望着她:“不要 ![]() ![]() “哼!”霭如冷笑了一声。“你曾经为我设⾝处地的想过吗?你的道义观、责任感,使你 ![]() 霭如瞪大眼睛,望着孟雷。孟雷倒在沙发里,用手蒙住了脸。霭如走过去,把他的头揽在怀里,用手捂着他的头发,平静的说:“雷,我不愿使你为难,你并不是真想离婚,与其让你离了婚再负疚一辈子,不如 ![]() 孟雷终于走了,带着他的 ![]() ![]() ![]() ![]() “十年来,我并没有放松你的一举一动。” “何苦呢!”霭如说,感到眼眶在发热。 “看样子,你的环境还不错。”孟雷打量着那设备豪华的客厅说。“是的,有用不完的钱和时间。” “他…”孟雷深深的望着她“对你好吗?” “谁?”霭如明知故问。 “你的丈夫!”“怎么不好,”霭如转开了头,注视着那落地的红绒窗帘。“我要什么有什么,首饰、⾐服、汽车、洋房…” “霭如,”孟雷打断她“你知道我在问什么,他…爱你吗?”“爱又怎样?不爱又怎样?” “爱的话我为你庆幸,不爱的话我希望我们许多年来的梦想可以获得实现。”“你倒是一厢情愿,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感情呢?你深信我还在爱你?十年以来,我受尽了感情的煎熬,现在,我已不再想追求任何的情感生活了。我曾经爱过你,也曾经恨过你,可是,现在我不爱也不恨。十年前,我望渴嫁给你,如今… 我只想有份定安的生活。” “霭如,或者我也可以给你一份定安的生活。” “你忘了,我已经是有夫之妇,不再是自由之⾝了!” “但是,他并不爱你!” “你怎么知道?”“从你苍⽩的脸上,从你寂寞的眼神里,从你憔悴的形容上知道!”霭如低下头,望着地毯上的花纹出神。孟雷的声音有力的撼动着她。想起子凯,那已和一个⽇本女人同居的子凯。摆脫子凯并不是一件难事,但,她却感到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头,她恳求他离婚,他不肯。而现在,当他的 ![]() 霭如迅速的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子凯的事?”“我知道你一切的事!” 霭如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垂下眼帘,轻声的说:“十五年,我们认识到现在,有十五年了吗?” “更正确一点,是十五年两个月零十八天!” 霭如望着孟雷,她的眼睛 ![]() ![]() ![]() ![]() ![]() 窗外,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落⽇的光芒穿出了云层,晚霞已染红了半个天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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