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的名义（周梅森）,第二十四章-阿珂小说网

书号:12464 时间:2017/4/16 字数:3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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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连城爱好天文，接到市委‮记书‬电话时正在

台上用⾼倍望远镜观察金星。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第二天一上班匆匆走进信访办大厅，茫然四顾，大厅里挤満‮访上‬群众，独不见市委‮记书‬的影子。转来转去，才在5号接访窗口听到了

悉的声音：连城同志，我在这里！

　　孙连城凑近一看，发现李达康坐在信访接待员的位置上。李达康从小窗户的洞口伸出一只大手，招了招：过来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孙连城答应着，在小窗口前半蹲半站地倾听市委‮记书‬的指示。

　　市委‮记书‬侃侃而谈。连城啊，我一直和你们说，涉及群众利益的事情都不是小事，能解决的一定要尽快解决，不要拖！拖来拖去，就拖出了矛盾。比如说，企业办社会，我市早就解决了，企业所办的学校、医院、幼儿园都

给了‮府政‬，都变成了事业单位，是不是啊？

　　孙连城努力勾着头，还得时不时地点上一点，以示虔诚。可⾁体痛苦难受，蜷曲着像一

⿇花。他恳请‮记书‬同志让他进去汇报。‮记书‬同志却谈笑风生：汇报啥？我不需要你汇报，就想和你聊聊天！孙连城暗暗叫苦。周围都是‮访上‬群众，他这⽗⺟官今天怕是要出洋相了。

　　李达康问他企业办社会的问题解决得怎么样？光明区有没有拖拉不作为呀？据市里掌握的情况，起码有三百多人的事业待遇没落实！连城同志啊，你不落实，人家就要‮访上‬，这不是自找⿇烦吗？省里市里都有文件，为啥就不执行呢？要表现权力的任

，是不是啊？

　　孙连城蹲不住了，只得一条腿跪到了地上，头勾得更低，

息着说：不是，主要是经费问题，这改制后有一部分经费得区财政出…我再想想办法吧！一些人认识孙连城，都向区长投来惊讶的目光。

　　孙连城单膝跪地，才能从小窗口看到李达康的半边脸。他可怜巴巴地望着⾼⾼在上的市委‮记书‬，希望‮导领‬能注意到他的痛苦处境。

　　‮导领‬就是⾼⾼在上，就是不去注意，坚决不予注意。‮导领‬似乎

本不知道他的痛苦，抑或是故意‮磨折‬他，就是要他痛苦，继续兴致

地大谈特谈：不要以为几百人的事是小事，你一件小事办不好，负面影响就⾜以摧毁你做过的许多好事，就会影响‮府政‬的形象…

　　孙连城另一条腿也于痛苦中跪将下来。又一想，当众下跪实在不妥，简直是请罪了，有几个妇女捂住嘴笑哩，他又赶快改为蹲姿。

　　李达康又想到一个问题。还有啊，你们的区长‮记书‬接待⽇又是怎么回事？搞那么多‮察警‬来⼲啥？要是害怕群众，你们就别到信访办来装孙子摆样子，既然来了，就别把我们的‮民人‬群众当敌人防着，这不好，严重损害了‮民人‬ ‮府政‬的形象！孙连城磕磕巴巴解释，这是当初丁义珍规定的，怕部分群众闹事…李达康敲着窗台：我的同志啊，群众来找你们‮访上‬，是要解决问题的，谁存心闹事啊？！‮导领‬的口气突然严厉起来——就说这接访窗口，‮民人‬群众要遭多少罪才能表达自己的心声啊？孙连城，你像话吗？你这个共产

的区长称职吗？我让你改窗口你当耳旁风，今天尝到滋味了吧？是不是也痛恨官僚了？

　　孙连城几乎瘫倒在地：李‮记书‬，我…我改，我…我马上改！

　　李达康“哼”了一声：改不改你看着办！我今天就说这么多，连城，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和秘书小金从接待室內出来，扬长而去。

　　孙连城待李达康走后，艰难地爬起来，

了半天膝盖，发了好一会儿呆，才进了信访局局长办公室，指着秃头陈局长破口大骂：这个面对群众的窗口是哪个‮八王‬蛋设计的？那么小、那么矮，故意整人是不是？！陈局长赔着小心说：孙区长，您真不知道吗？这是丁义珍当年亲自设计的！孙连城问：为啥这样设计？这个‮败腐‬分子心眼咋这么坏呢？陈局长说：孙区长，您不知道，我们有些‮访上‬群众啊，守着信访窗口东拉西扯，问个没完，丁义珍就画了草图，设计了这种窗口。目的呢，就是要让‮访上‬者站也不好站，蹲也不好蹲，几句话说完了事。

　　孙连城想了想：这个，老丁动机还是好的。陈局长笑容暧昧地补充说：效果也不错，大大提⾼了接访效率啊！孙连城脸一拉：就是太缺德了，跪得我膝盖疼！陈局长见风使舵说：要不，咱积点德？您批了经费我马上改！孙连城好像牙疼，眉头皱了起来：又是经费！我印钱啊？凑合着吧，反正李‮记书‬那么多事，过几天也就忘了！停了停，又觉得不妥。老陈，你打个报告上来，要求市财政拨款七八十万做整改费，算了，凑个整数一百万吧！我上报李‮记书‬，财政给钱咱就改窗口，不给就想别的办法！陈局长点头：好的，那我今天就打报告！不给就不改呗！孙连城手指差点戳到陈局长的秃头上：你们真都是属猪的，不扯着腿，你们就不哼哼。不是我批评你，老陈，你就是不动脑子！还不给钱就不改了，哎，没钱就办不了事吗？你这是懒政！我还就不信了，比如说，你就六个接访窗口是不是？就不能买六只小板凳吗？就不能像‮行银‬那样摆几颗小糖果吗？花钱不多，事也办了嘛！

　　陈局长擦着秃头上的汗，一迭声说：行，行，孙区长…

　　孙连城又

代：当然了，小糖果也不能多摆，每个窗口每天摆上几颗，是个意思就行了。摆多了就可能

发‮访上‬，也可能被哪个贼人一把捞走。咱‮国中‬的老百姓，尤其是京州老百姓，劣

，没救！

　　陈局长深有同感：是，孙区长，咱‮国中‬老百姓就是没救啊…其实，没几个人了解孙连城的內心世界。这位区长表面上随和顺服，心中却是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怈。他早年仕途顺利，年纪轻轻就提了正处，以后二十几年原地踏步，渐渐就心灰意冷了。特别最近几年他狂热地喜

上天文学之后，方知宇宙之浩渺，时空之无限。人类算什么？蚂蚁？尘埃？恐怕也是⾼抬自己了。有没有外星人？孙连城倾向于有的，宇宙存在着亿万颗类似地球的行星，你敢说某一颗不会产生比人类更⾼级的生命？哪天他们来了，地球没准归他们‮导领‬。李达康算什么？⾼育良算什么？沙瑞金算什么？蚂蚁尘埃罢了！孙连城开悟了，一颗心也放平了。从此得过且过，再无烦恼。“好好好”“是是是”就是不办事，谁奈我何？还私下放言，不想升了，就无所谓了。

　　所以，孙连城并不真的害怕李达康。都说无私者无畏，他孙连城没贪污没受贿，又不想再提拔了，何畏之有？况且，他还

怀整个宇宙！这一点，強势‮记书‬李达康并没有看明⽩，恐怕永远也不会明⽩。

　　不料，回到区长办公室，又让郑西坡堵上了。郑西坡扯着他的手说：孙区长，找你多少次了，也不见答复。现在我们没别的要求，就是要块地建厂。老厂马上要拆，我们得有个新厂地生产啊，这事

急的！

　　孙连城敷衍道：老郑，你的心情可以理解，只是不好解决呀！

　　郑西坡说：怎么不好解决呢？我们只要二十亩工业用地啊…孙连城敷衍不下去了：我的郑师傅啊，你也不想想，光明区现在是市中区了，哪还有地啊？实话告诉你，区里一分土地都没有了，你们老厂是最后一块工业用地了，拆迁后也就变成房地产用地了！

　　郑西坡急了：既然这样，你咋早不说？我一次次找你，你一次次打哈哈！孙区长，若是没地建新厂，光明湖老厂恐怕又拆不了啦！

　　孙连城马上警告：哎，郑师傅，你可别学蔡成功的样搞什么护厂队啊！动

分子蔡成功已经被‮留拘‬了，很可能要判个十年八年的…

　　郑西坡火了：你啊，当官不为民做主，都不如回家卖红薯！

　　孙连城并不生气，笑嘻嘻道：卖红薯就卖红薯，卖红薯也是一种活法嘛！你看看，该下班了。走，我回家卖红薯，你回家喂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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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连城爱好天文，接到市委‮记书‬电话时正在台上用⾼倍望远镜观察金星。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第二天一上班匆匆走进信访办大厅，茫然四顾，大厅里挤満‮访上‬群众，独不见市委‮记书‬的影子。转来转去，才在5号接访窗口听到了悉的声音：连城同志，我在这里！　　孙连城凑近一看，发现李达康坐在信访接待员的位置上。李达康从小窗户的洞口伸出一只大手，招了招：过来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孙连城答应着，在小窗口前半蹲半站地倾听市委‮记书‬的指示。　　市委‮记书‬侃侃而谈。连城啊，我一直和你们说，涉及群众利益的事情都不是小事，能解决的一定要尽快解决，不要拖！拖来拖去，就拖出了矛盾。比如说，企业办社会，我市早就解决了，企业所办的学校、医院、幼儿园都给了‮府政‬，都变成了事业单位，是不是啊？　　孙连城努力勾着头，还得时不时地点上一点，以示虔诚。可⾁体痛苦难受，蜷曲着像一⿇花。他恳请‮记书‬同志让他进去汇报。‮记书‬同志却谈笑风生：汇报啥？我不需要你汇报，就想和你聊聊天！孙连城暗暗叫苦。周围都是‮访上‬群众，他这⽗⺟官今天怕是要出洋相了。　　李达康问他企业办社会的问题解决得怎么样？光明区有没有拖拉不作为呀？据市里掌握的情况，起码有三百多人的事业待遇没落实！连城同志啊，你不落实，人家就要‮访上‬，这不是自找⿇烦吗？省里市里都有文件，为啥就不执行呢？要表现权力的任，是不是啊？　　孙连城蹲不住了，只得一条腿跪到了地上，头勾得更低，息着说：不是，主要是经费问题，这改制后有一部分经费得区财政出…我再想想办法吧！一些人认识孙连城，都向区长投来惊讶的目光。　　孙连城单膝跪地，才能从小窗口看到李达康的半边脸。他可怜巴巴地望着⾼⾼在上的市委‮记书‬，希望‮导领‬能注意到他的痛苦处境。　　‮导领‬就是⾼⾼在上，就是不去注意，坚决不予注意。‮导领‬似乎本不知道他的痛苦，抑或是故意‮磨折‬他，就是要他痛苦，继续兴致地大谈特谈：不要以为几百人的事是小事，你一件小事办不好，负面影响就⾜以摧毁你做过的许多好事，就会影响‮府政‬的形象… 　　孙连城另一条腿也于痛苦中跪将下来。又一想，当众下跪实在不妥，简直是请罪了，有几个妇女捂住嘴笑哩，他又赶快改为蹲姿。　　李达康又想到一个问题。还有啊，你们的区长‮记书‬接待⽇又是怎么回事？搞那么多‮察警‬来⼲啥？要是害怕群众，你们就别到信访办来装孙子摆样子，既然来了，就别把我们的‮民人‬群众当敌人防着，这不好，严重损害了‮民人‬ ‮府政‬的形象！孙连城磕磕巴巴解释，这是当初丁义珍规定的，怕部分群众闹事…李达康敲着窗台：我的同志啊，群众来找你们‮访上‬，是要解决问题的，谁存心闹事啊？！‮导领‬的口气突然严厉起来——就说这接访窗口，‮民人‬群众要遭多少罪才能表达自己的心声啊？孙连城，你像话吗？你这个共产的区长称职吗？我让你改窗口你当耳旁风，今天尝到滋味了吧？是不是也痛恨官僚了？　　孙连城几乎瘫倒在地：李‮记书‬，我…我改，我…我马上改！　　李达康“哼”了一声：改不改你看着办！我今天就说这么多，连城，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和秘书小金从接待室內出来，扬长而去。　　孙连城待李达康走后，艰难地爬起来，了半天膝盖，发了好一会儿呆，才进了信访局局长办公室，指着秃头陈局长破口大骂：这个面对群众的窗口是哪个‮八王‬蛋设计的？那么小、那么矮，故意整人是不是？！陈局长赔着小心说：孙区长，您真不知道吗？这是丁义珍当年亲自设计的！孙连城问：为啥这样设计？这个‮败腐‬分子心眼咋这么坏呢？陈局长说：孙区长，您不知道，我们有些‮访上‬群众啊，守着信访窗口东拉西扯，问个没完，丁义珍就画了草图，设计了这种窗口。目的呢，就是要让‮访上‬者站也不好站，蹲也不好蹲，几句话说完了事。　　孙连城想了想：这个，老丁动机还是好的。陈局长笑容暧昧地补充说：效果也不错，大大提⾼了接访效率啊！孙连城脸一拉：就是太缺德了，跪得我膝盖疼！陈局长见风使舵说：要不，咱积点德？您批了经费我马上改！孙连城好像牙疼，眉头皱了起来：又是经费！我印钱啊？凑合着吧，反正李‮记书‬那么多事，过几天也就忘了！停了停，又觉得不妥。老陈，你打个报告上来，要求市财政拨款七八十万做整改费，算了，凑个整数一百万吧！我上报李‮记书‬，财政给钱咱就改窗口，不给就想别的办法！陈局长点头：好的，那我今天就打报告！不给就不改呗！孙连城手指差点戳到陈局长的秃头上：你们真都是属猪的，不扯着腿，你们就不哼哼。不是我批评你，老陈，你就是不动脑子！还不给钱就不改了，哎，没钱就办不了事吗？你这是懒政！我还就不信了，比如说，你就六个接访窗口是不是？就不能买六只小板凳吗？就不能像‮行银‬那样摆几颗小糖果吗？花钱不多，事也办了嘛！　　陈局长擦着秃头上的汗，一迭声说：行，行，孙区长… 　　孙连城又代：当然了，小糖果也不能多摆，每个窗口每天摆上几颗，是个意思就行了。摆多了就可能发‮访上‬，也可能被哪个贼人一把捞走。咱‮国中‬的老百姓，尤其是京州老百姓，劣，没救！　　陈局长深有同感：是，孙区长，咱‮国中‬老百姓就是没救啊…其实，没几个人了解孙连城的內心世界。这位区长表面上随和顺服，心中却是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怈。他早年仕途顺利，年纪轻轻就提了正处，以后二十几年原地踏步，渐渐就心灰意冷了。特别最近几年他狂热地喜上天文学之后，方知宇宙之浩渺，时空之无限。人类算什么？蚂蚁？尘埃？恐怕也是⾼抬自己了。有没有外星人？孙连城倾向于有的，宇宙存在着亿万颗类似地球的行星，你敢说某一颗不会产生比人类更⾼级的生命？哪天他们来了，地球没准归他们‮导领‬。李达康算什么？⾼育良算什么？沙瑞金算什么？蚂蚁尘埃罢了！孙连城开悟了，一颗心也放平了。从此得过且过，再无烦恼。“好好好”“是是是”就是不办事，谁奈我何？还私下放言，不想升了，就无所谓了。　　所以，孙连城并不真的害怕李达康。都说无私者无畏，他孙连城没贪污没受贿，又不想再提拔了，何畏之有？况且，他还怀整个宇宙！这一点，強势‮记书‬李达康并没有看明⽩，恐怕永远也不会明⽩。　　不料，回到区长办公室，又让郑西坡堵上了。郑西坡扯着他的手说：孙区长，找你多少次了，也不见答复。现在我们没别的要求，就是要块地建厂。老厂马上要拆，我们得有个新厂地生产啊，这事急的！　　孙连城敷衍道：老郑，你的心情可以理解，只是不好解决呀！　　郑西坡说：怎么不好解决呢？我们只要二十亩工业用地啊…孙连城敷衍不下去了：我的郑师傅啊，你也不想想，光明区现在是市中区了，哪还有地啊？实话告诉你，区里一分土地都没有了，你们老厂是最后一块工业用地了，拆迁后也就变成房地产用地了！　　郑西坡急了：既然这样，你咋早不说？我一次次找你，你一次次打哈哈！孙区长，若是没地建新厂，光明湖老厂恐怕又拆不了啦！　　孙连城马上警告：哎，郑师傅，你可别学蔡成功的样搞什么护厂队啊！动分子蔡成功已经被‮留拘‬了，很可能要判个十年八年的… 　　郑西坡火了：你啊，当官不为民做主，都不如回家卖红薯！　　孙连城并不生气，笑嘻嘻道：卖红薯就卖红薯，卖红薯也是一种活法嘛！你看看，该下班了。走，我回家卖红薯，你回家喂肚子！